汉剧剧目系列《四郎探母》（节选）

　　坐 宫

　　人物：杨延辉、铁镜公主、宫女

　　杨延辉：(上念引子)

　　盆升锁梧桐，眼含热泪望长空。沙滩被擒十五年，雁过衡阳各一天。高堂老母难得见，思想叫人泪不干。(哭介)

　　本宫木易，我亦非木易，我乃四郎杨延辉，家住赤州火塘人氏，我父杨继业，我母佘氏太君，所生我弟兄七人，是我父子保定宋王沙滩赴会，一场鏖战死的死了亡的亡了，本宫被番邦所擒，蒙太后不斩，又与铁镜公主招赘，至今已有一十五载不能回朝，肖天佐摆下天门大阵，闻听小番报到我母押粮来到北番，有心过营探母，怎奈无有腰牌难以出关，思想起来好不愁闷人也。

　　(唱西皮一字)

　　杨延辉坐宫帏自思自叹，想老母思骨肉珠泪不干。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又好比浅水龙久困沙滩。我好比失群雁哀哀长叹，又好比下山虎好不孤单。想当年保宋王宋辽交战，只杀得众兵丁叫苦连天。只杀得我父子东逃西散，只杀得宋营内尸骨堆山。咱被擒改木易才脱此乱，与公主十五载喜配良缘。肖天佐摆天门二国交战，我的母押粮草来到北番。我本当过宋营去把母探，可恨我无腰牌难以过关。

　　(洒头)想老娘……不由人……肝肠碎断，老娘亲啦。要相会除非是梦里团圆。(宫女引铁镜公主抱小阿哥上)

　　公 主：走呀!(唱摇板)

　　芍药开牡丹放花红一片，今奉是春三月百鸟声喧。我有心陪驸马宫外游转，

　　杨延辉：(哭介)苦哇!

　　公 主：呀!怎奈他这几日愁锁眉间。(入内)见过咱的驸马爷。

　　杨延辉：公主回宫来了，快快请坐。

　　公 主：咱的驸马爷请坐。(作呕吐状)唔!

　　杨延辉：公主清早进宫，与太后娘问安，然何吃得熏熏大醉。

　　公 主：请早之间与咱的母后娘问安，吃了几杯早酒，将咱家吃得熏熏大醉。

　　杨延辉：从今往后妇道人家酒要少饮。

　　公 主：咱家记下就是。

　　杨延辉：唉，苦哇!

　　公 主：驸马为何事两眼落泪?

　　杨延辉：本宫乃是迎风落泪。

　　公 主：迎风落泪不过是一点半点，那有常常落泪之理，驸马敢莫有什么心事在怀不便言讲，故而伤心落泪。

　　杨延辉：慢讲说本宫无有什么心事，纵有什么心事，神仙也难以猜透。

　　公 主：驸马不要小看咱家，慢说是你的心事，就是咱母后娘的心事，咱家不猜便不猜，要猜么，一定猜她个八九不离十。

　　杨延辉：公主言话差矣，母后娘的心事慢说是你猜，说是摸吗，也是摸熟了的，本宫的心事谅你难猜。

　　公 主：今日间闲暇无事，我定要猜他一猜、驸马请!

　　杨延辉：公主请!

　　公 主：驸马请听咱家的头一猜呀!

　　(唱西皮一字)

　　夫妻们同坐在深宫内院，猜一猜驸马爷腹内机关。莫非是母后娘将你轻慢。

　　杨延辉：慢来，本宫流落北国，多蒙母后娘未能斩首，还将公主招赘，这种大恩大德，今生无缘报答。慢讲说无有轻慢，纵有轻慢，也不为轻慢，这头一猜你就猜差了。

　　公 主：有道是头难头难，但看我的二一猜呀!(一字)

　　又莫非抱琵琶另想别弹。

　　杨延辉：哎!你这一猜越发的猜远了。

　　公 主：怎见得?

　　杨延辉：我与公主配合一十五载，还生下小小阿哥，你我夫妻如同比翼鸟双宿双飞、形影不离、山盟海誓、偕老百年，时至今日，怎么还说别弹二字呢?

　　公 主：但看我这一猜呀!(一字)

　　莫非是想游玩秦楼楚馆。(行弦)

　　杨延辉：哎!你又猜错了，想那秦楼楚馆乃是番儿玩耍的地方，本宫身为三公地位，岂是我能走动的，这一猜你还是猜错了。

　　公 主：我这一猜定能猜到。(一字)

　　又莫非深宫院冷落风寒。(行弦)

　　杨延辉：哎，哎哎!你又猜到哪里去了，想这深宫内院既有番儿侍候，又有宫女呼应，还有公主与小阿哥相伴玩耍，欢快赛过天堂，怎么说是冷落风寒，你越猜越远了。

　　公 主：哎呀呀!把咱家难坏了啊!(一字)

　　这不是那不是难猜难断。 (行弦)

　　驸马，咱家猜你的心事也给猜闷了，你我宫中走动走动，我察颜观色，见景生情一猜必准。

　　杨延辉：如此公主请!

　　公 主：驸马请。

　　(二人施礼后分左右走动，各自依在椅背上打手势做眉眼，公主比划吃喝穿戴都被延辉以手势表示不对，最后辉背过公主)

　　杨延辉：唉!娘啊!

　　公 主：猜到了，猜到了。(流水)

　　一定思老母你的意马难拴。

　　杨延辉：呀！(流水)

　　好一个贤公主多有才干，猜透了杨延辉腹内机关。我本当吐真言求她方便，还需要紧开口慢吐实言。

　　公 主：(人坐)驸马，你快快讲说真情实话才是。

　　杨延辉：(白)公主。我住南来你住番，千里姻缘一线牵。公主与我明誓愿，本宫才得吐实言放心宽。

　　公 主：怎么讲，还要咱家明誓，咱番邦女子就不会明誓。

　　杨延辉：来来来，本宫教导与你，跪在尘埃，口称苍天在上，厚土在下，驸马与我讲说实话，我要走漏了他的消息半点，天把我怎么怎么

　　长，地把我怎么怎么短。

　　公 主：就这样?会的，会的，苍天在上，厚土在下，驸马与我讲说实话，我要走漏他的消息半点，天把我怎么长，地把我怎么短。

　　杨延辉：你把我怎么长?

　　公 主：你把我怎么短？

　　杨延辉：来吗，来么，番邦女子当真不会明哲。

　　公 主：歇到你的，来，将阿哥抱上，待咱家与你明誓呀!(流水)

　　铁镜女扎跪在深宫内院，遵一声过往神细听我言。我若是走漏了消息半点……

　　杨延辉：你便怎样?

　　公 主：啊!

　　杨延辉：要许终身大事。

　　公 主：罢呀!(流水)

　　三尺红绫项上悬尸不周全。

　　杨延辉：啊呀!(流水)

　　一见公主明誓愿，本宫才把心放宽。夫妻对坐深宫院，细听本宫表家园。哎呀，公主，你当本宫当真姓木易?

　　公 主：走!好好讲说实话，若有半点虚假，本奏母后娘，取了你的脑袋瓜子。

　　杨延辉：扎!(狗血)(导板)

　　未开言不由人泪流满面。

　　公 主：(突抱阿哥向台口跑去，延辉以为公主要去揭发他，急追向台口)

　　杨延辉：公主，你你你向哪道而去?

　　公 主：我抱我的阿哥儿子撒水，看把你吓得，阿哥儿子，走，听你爸爸表说家园去吧!

　　杨延辉：公主呀!(一字)

　　尊公主听本宫表说家园。家住山西在太原，火塘山后有家园。我父老令公官高爵显，

　　(转快)

　　我的母佘太君女中大贤。都只为宋王爷五台山还愿，潘仁美诓圣驾来到北番。你的父设下了双龙会宴，我弟兄八员将赴会在沙滩。我大哥替宋王席前遭难，我二哥短剑下命赴黄泉。我三哥被马踏尸如泥烂，有本宫和八弟失落北番。我本是杨……

　　公 主：(示意禁声)嗯(二人搜场见无人)

　　驸马，杨什么?说是你快讲呀!

　　杨延辉：我本是杨延辉名姓改换，将杨字拆木易匹配良缘。

　　公 主：呀!

　　听他言吓得浑身是汗，十五载到今日才吐实言。原来是杨家将把名姓改换，他思家乡恋骨肉不能团圆。我这里走上前重把礼见，有道是不知者不为罪，驸马爷，你的海量放宽。(放二流)

　　杨延辉：公主!(唱快三流)

　　我和你好夫妻恩德非浅，贤公主又何必礼义太谦。杨延辉有一日愁眉得展，决不忘贤公主恩德如山。

　　公 主：说什么夫妻情恩爱非浅，我与你可算得千里姻缘，因何故终日里愁眉不展，有什么心腹事就对咱明言。

　　杨延辉：非是我这几日愁眉不展，有一桩心腹事不好明言。肖天佐摆天门二困交战，我的娘押粮草来到北番。

　　我有心到宋营探母一面，怎奈是身在番难以过关。

　　公 主：你那里休得要言语来辨，你要见高堂母我不阻拦。

　　杨延辉：公主虽然不阻拦，无有令箭难以过关。

　　公 主：有心赠你金皮箭，怕你一去就不回还。

　　杨延辉：公主若肯盗令箭，见母一面即刻还。

　　公 主：宋营离此路途远，这一夜之间你怎能够还?

　　杨延辉：宋营离此路遥远，快马加鞭一夜还。

　　公 主：适才叫我盟誓愿，你也对天表一番。

　　杨延辉：啊! 公主叫我盟誓愿，将身扎跪地平川。我若探母啊，不回转，

　　公 主：你便怎样了？

　　杨延辉：也罢。黄沙遮面尸不全。

　　公 主：驸马爷，快起来吧!(接流水)

　　驸马与我盟誓愿，咱家才把心放宽。辞别驸马银安殿——我盗令箭你出关。(轻快小跑下)

　　杨延辉：公主与我盗令箭，她盗令箭我回南。扭回头来叫小番，(放高腔)

　　快备爷的马鞍×（左革右詹）与扣连环，爷好过关。(亮相，急下)

　　盗 令

　　人物：肖银宗、铁镜公主、四番将、四番兵

　　(四番将趟马，四番兵引银宗上)

　　肖银宗：(内唱西皮导板)

　　二国不和累争撞， (唱一字)

　　各为其主保家邦。他目中有个宋皇上，我国内有个天庆王。他凭着主帅杨家将，我凭着驸马叫韩昌。他凭着焦孟陈柴四员将，(转二流)

　　我凭着肖天佐佑二栋梁，为击败宋室兵和将，操兵演阵日夜忙。叫番儿催马银安殿上——等候皇儿问安康。

　　公 主：(抱阿哥)(唱流水)

　　驸马命我盗令箭，我盗令箭他回南。怀抱阿哥银安殿，问一声母后娘凤驾可安。

　　肖银宗：(唱流水)

　　你问娘好来娘倒好，问一声小孙孙他可安。

　　公 主：娘问他好来他倒好，可就是哭哭闹闹心里烦。

　　肖银宗：孩童哭闹事常见，来来来陪娘下棋玩。

　　公 主：我本当陪娘下棋作消遣，驸马宫中太孤单。辞别母后下银安……且住，猛想起盗令事一番。低下头来想主见……有了，此计出在儿身边。暗将阿哥掐一把。 (阿哥哭介)

　　肖银宗：（唱）小孙孙啼哭为那般?

　　公 主：娘啊!你孙儿生就一付破天胆，他敢要母后令箭玩。论国法就该将他斩，论家法也该打几拳。恨不得将儿摔死在银安殿。

　　肖银宗：儿呀!

　　生儿育女要多耐烦，别人要令就该斩。我孙孙要令拿去玩，今日黄昏拿令去，明日五鼓把令还不准迟延。

　　公 主：你儿遵命。将身拜别银安殿，盗令事回宫去细对驸马言。 (下)

　　肖银宗：(唱小导板)

　　一见皇儿下银安，肖天佐佑听孤言。宋营大军屯关外，杨家将惯用巧机关。紧守关隘多防范，巡营了哨非等闲。要严防奸细来捣乱——待掩好天门神阵把贼歼。

　　(众番兵将引银宗下)

　　别 宫

　　人物：杨延辉、铁镜公主、马童

　　马 童：(备马毕)有请驸马!

　　杨延辉：(上唱流水)

　　公主银安盗令箭，一去许久未回还。叫番儿带过马鞍鞴。

　　公 主：等着!

　　杨延辉：等公主要到来问根源。

　　公 主：走啊！令箭到争回宫院，见了驸马把话言。

　　杨延辉：公主回营来了，令箭可曾到手?

　　公 主：哎呀！见了母后这事儿，令箭的事儿咱家给忘怀了。

　　杨延辉：那那个，我给忘怀了!唉!难见的母亲娘啊!(哭介)

　　公 主：哎!动不动就是你那一哭，给，拿去看看。

　　杨延辉：(接令箭)公主令箭是怎样到手?

　　公 主：你猜得一猜。

　　杨延辉：是偷来的。

　　公 主：非也!

　　杨延辉：盗来的!

　　公 主：不是。

　　杨延辉：一非偷，二非盗，那你是怎样到手?

　　公 主：管他偷着来的盗着来的，快快上马去嗖吧！

　　杨延辉：公主请上受我一拜!

　　公 主：一夜分别拜些什么?

　　杨延辉：公主呀!(唱流水)

　　虽说是分别一夜晚，为人做事礼当先。叫番儿带过马鞍鞠。

　　公 主：驸马慢走!

　　杨延辉：贤公主有话即早言。

　　公 主：驸马爷呀!(唱二流)

　　驸马慢上马鞍辎，临行还有嘱托言。此番回南把母探，你代我婆婆面前多问安。我愿她贵体多康健，我愿她幸福美满合家欢。我愿她寿比南山高，福如东海水绵延。我本当亲自过营把婆母拜见，怎奈是二国相争不便前。此番驸马把娘探，天大的祸事我承担。但求你三更出关五更转，莫让我母子依门悬盼眼望穿。倘若天明不回转，母亲娘追令箭，我只有三尺红绫项上悬。

　　(白)咱的驸马爷!一死了然。(哭介)

　　杨延辉：公主呀!(唱流水)

　　贤公主你何必叮咛百遍，杨延辉并非是无义儿男。此番南国把娘探，将你的贤孝名对娘言。来来来送我出宫院，出宫院——

　　(马童拉马，夫妻挽手同行)

　　杨延辉 贤公主

　　公 主：哎！（洒头）我的 驸马爷 呀！

　　杨延辉：夫也难来妻也难，夫难妻难不一般。夫难好比龙离海，妻难好比凤离山。若要夫妻两不难，龙归苍海凤归山。辞别了公主上鞍鞘。马来，(上马)

　　不等五鼓天明，我的贤公主你接夫回还!(马童引辉下)

　　公 主：一见驸马上鞍鞴，倒叫咱家把心担。怀抱阿哥进宫院，愿驸马一路平安早回还。(下)

　　(二番将趟马上)(上唱流水)

　　番将甲：肖天佐佑把咱遣。

　　番将乙：命咱弟兄去把关。

　　番将甲：催坐马来在关前站。

　　番将乙：紧守关隘莫等闲。

　　杨延辉：(趟马上)(唱流水)

　　适才宫中巧打扮，乔装改扮要回南。催动坐马上关口，只见将爷将我拦。

　　甲

　　番将乙：木驸马，上哪里去?

　　杨延辉：(唱)我奉了太后令出关公干，请将爷开关放行莫迟延。

　　甲

　　番将乙：(唱)可有太后金鈚令箭?

　　甲

　　杨延辉乙：(唱)这里看。(指项上插的令箭)

　　甲

　　番将乙：(白)好，驸马爷上马请出关。

　　杨延辉：(唱)二国不和正交战，出关进关的行人要仔细盘。(下)

　　番将甲：(唱)驸马爷飞马出关如放箭。

　　番将乙：(唱)一转眼过了儿道弯。

　　番将甲：(唱)什么事如此紧急不容缓。

　　番将乙：(唱)急缓与咱个屁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