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是玩的
【以稿换稿】【繁体】 作者: 元辰 来源: 网络整理 阅读 次 【小 中 大】【收藏】
当然不只是玩,诸如教化、传承、正义,都有一点,却并非文学特有。这个玩字,这个玩法,却只文学(包括文艺)有。孔子时代文学艺术同归诗经,没有别的,不分家。古希腊包括戏剧在内,通称诗艺,也不分家。现在文学与其它艺术形式分家,保留着古老的特性——玩。所谓玩,也就是消遣、娱乐、快意感官与精神。
最初的文学是歌谣,老百姓干活唱的歌。现在还有不少老百姓干活累了,喊几嗓子,或者坐下来粉泡——包括黄段子在内的故事笑话。那时许多人生活得不舒坦,在一起发发牢骚,也成为诗歌(文学)的起源。钱钟书说,诗可以怨。当然不只玩了。论纳入文,是不分家的表现,不属于今天所说的文学。
古文沿着玩与怨发展。诗多怨,词多玩(出于教房啊),文(论)多孤愤。小说起于野史,流行于茶馆书肆,当然主要是玩。魏晋之际,文人第一次觉醒,炼丹吃药,玩出了文人的狂放,于是才有陶渊明。明清又是文人一大觉醒期,戏曲挺出,小说大唱,文人整理民间话本,情趣立场与原先的纯粹士大夫不同,于是才有曹雪芹。曹氏虽怀孤愤,感哀凉之雾,却只是在玩,“假语村言”而已。既不是檄文,也不是家族翻案书。他只能玩玩,寄托一点感叹,还有一些士大夫情怀。
说韩愈要载道可以相信,说屈原忧国也确有其事。说李白那些诗出于什么崇高理想与远大抱负打死我也不信,他当然想出将入相,可诗并不全写这个,主要是才子玩才情,玩得光华四射。柳永更不用说了,毕生青楼酒肆,为妓女填词,唱给官家们听。可他那些词也没完全堕落到那里去。
玩,娱乐,愉悦,审美,是文学抹不掉的特性。责任、道义、良知、教化,倒不是文学所特有,甚至与文学的本质属性关系不大,而与文学主体的整体修养关系极大。一个不担当责任却怀有良知的作家如柳永,写出来的词照样不乏审美价值。满是革命义务斗争热情的大跃进诗歌、大批判文章,却因方向的错误而扔进了垃圾堆。无害即有益,在改革开放之初,曾有不少有识呼吁过。现代民主社会的一条重要原则是多元共处、最大可能满足不同人群的不同欣赏愿望。八个样板戏一花独放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了。
有人要跳河了你还玩么?当然不玩,救人要紧。在这种关键时刻,不说玩文学不行,玩什么都不行,一本正经地读毛主席语录而不救人都不行。但是,救人之后,战斗之后,劳作之后,人家玩一下怎么不可以?人需要想象需要童真需要轻松愉悦需要哀号与吁叹,于是文学就有用武之地。血性文章是真性灵流露,并非尽呐喊战斗。
有人会说,欧洲的文艺复兴推动了人类历史进步,美国一部小说引起农奴战争。是,战斗的文学有它的功劳,但把社会变革的功劳都给了文学,一是文学背不起,二是历史老人不答应。思想的变革与制度的进步首要的原因是生产力的发展水平,权衡的因素是民心。文学可以加入其中,但民众并不都是文学唤起的,理论、×、哲学、科学都比文学来得直接。
毛主席把小说作用估计太大。他说:“利用小说反党是一大发明。”所以把小说《刘志丹》当作大毒草。小说反不了党,想反也没那个力量。文学干政是危险的荒唐的。文学也不能就其它问题包括人生问题给人明确的答案,企图这样做,只能是狂妄。试想理论尚且不能停滞,今天的文学为几十、几百、几千年后的人设计人生模式做不到,为几年后的人设计也做不到,如果只为眼下设计,这个文学岂不太短命?文学能干什么?叹一声。在虚拟的或真实的背景里一声叹,就可能惊天动地震撼心灵传之百代。《春江花月夜》《代白头吟》不就是这样的感叹?陈子昂的《登古幽州台歌》一叹绝千古。
总有人想驱文学为“圣”意战。因为很多人至今把文学当工具,不是官方政治的工具便是民主斗士的工具。甚至作家本身也想在战斗中一显身手,把许多社会责任揽到肩上,弄得文学不是文学、政论不是政论。
一个作家究竟能担当多少大义,一定有个清新认识。像郭沫若一样,担当那么多政治义务,一个政治家诞生了,一个作家却死了。作家只能用创作的方式,用好的作品说好。多少妙道多大情怀多高抱负,在作品必须按创作规律办事。神圣是对态度而言。作家种字与老百姓种庄稼一样,说神圣都神圣,都得竭尽心力。一个心怀慈悲大爱的人,干什么都得认真,态度都得神圣,又岂只文学创作?如果说文学创作本身有多么神圣,鬼才知道,比工人做工神圣?比教师育人神圣?比青年谈恋爱神圣?要说神圣都神圣,要说不神圣文学也不神圣。文人与作家别把自个看太高,非文人与非作家也不必要把他们看得高不可攀。在全社会知识化的进程中,文人、写手多得是,只有写得好不好,没有谁头上天生有光环。
真正的文人与作者反而没有我们这些业余作者那么多神圣感觉。2003年元旦我写过一篇〈寻找2003年的激情〉,对文学尤其是网络文学充满神圣挚爱,很多网友叫好,山东大学文学教授施战军说:“太神圣悲壮了,轻松一下吧”。诗人、教授南野在与业余作者谈心时也说,也不能把文学弄成一项事业,压力太大,爱好嘛,努力写就好。
所谓爱好,就是玩玩,难道要靠此立功立业立德不成?美国没有我们国内这样的专业作家,甚至没有专门的文学杂志,作家全是业余爱好,喜欢玩,会玩,并不影响美国文学的声誉。“血管里喷出的是血,水管里流出的是水”,玩法不同而已。政局好演,悲剧喜剧还难演呢。玩和担当并非天生对立,玩得有点情怀有点性灵有点道义与良知,可也。未必人人一脸斗士相、一点幽默没有,那才叫文学与作家。
我已经说过太多文学需要生命付出、需要真诚与血性之类的话,现在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说文学是玩的,看谁又能砸扁我脑袋。真砸出血来,我得好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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