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良振：茶梦

　　对于茶的认知，还是缘于四十年前样板戏《沙家浜》中阿庆嫂开的春来茶馆，当时精神上的追求都是革命的激情和剧中敌我斗争的动向。至于茶馆里卖什么茶，根本谁都不在乎。直到今日，和朋友在茶馆里品茶聊天时，有人逗笑当年阿庆嫂的茶馆里卖的什么茶时，才引起我们的热议。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从阿庆嫂的唱词里看，用的是铜壶，“煮三江”肯定是三江水，因没有听说过哪种茶跟三江有什么关联。客人是在八仙桌上饮茶，并没有说饮的是什么茶。众说不一，胡侃瞎论。
　　无论怎么说，今天的话题都是以茶为中心展开议论的。有人说，胡司令并不喝茶，像他这样的大老粗更不懂茶，但他是个好色之徒，为了讨阿庆嫂的“欢心”，有事没事整天往茶馆里钻，他才不管什么茶，就是牛粪渣子泡出来，他也敢说是好茶。阿庆嫂正是利用这个草包司令的弱点，给新四军传信送药，进行地下活动。
　　又有人说要想弄清也不难，亲自去一趟沙家浜就知道了。这都是真人真事，就在江苏常熟市不远的阳澄湖畔，寻找当年阿庆嫂原型的踪迹，还愁什么不清楚？甚至有鼻子有眼说当年那个老女红军战士荣华还健在，现年八十八岁高龄。她开的春来茶馆，从一九三八年到一九四九年福州解放，一直是地下党最坚实的交通站之一。
　　我们正议论热烈，茶馆的女经理风度翩翩给我们续水来了。有人开玩笑说：哎，“阿庆嫂”来了。只见她满面春风地回敬道，这么说我的茶馆该换牌号了是不是呀，应该叫“春来茶馆”对吧？显然，我们的议论早已引起了她的注意。
　　只见她柳眉微挑，朱唇轻咬，水葡萄一样的俊眼扫一下就把我们镇住了。给我们一一看茶后，她的唇齿间清脆地蹦出话语来：“不过在你们中间要想找到那个草包司令来——我看费劲，呵呵！”说到这里，手机响了，她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办，很抱歉地道别后，洒下甜甜的笑声与茶香一起在房间内氤氲。
　　气氛和谐而温馨，身心得到愉悦，情操得以升华。我半侧在沙发上，听到的话语在脑海里慢慢地过滤、品味，偶尔欠起身子品饮一口茶。茶女续茶的身影一晃，卓越的风姿幻化出靓丽的风景，那清高优雅的香气融入绿波翻滚的杯中，犹如绿雪飞舞，翠云浮动。这种美景在脑海里放大到一万倍，就形成了茶魂。这种“魂”，顺着我记忆的导线去寻找阿庆嫂的春来茶馆——
　　经过一路车船劳顿，我终于来到向往已久的阳澄湖畔。这里风光旖旎，湖水波光粼粼。岸边嫩柳扶风，空中雀影高旋。沙家浜就在岸边。我不急着进村，先是登上一木质游览小舟，荡入清澈见底的湖水中，沉寝在到处展示着晶莹剔透的自然之韵之中。艄公高歌一曲更加使人心旷神怡。
　　岸边，湖水轻拍；远空，白纱似的云絮缓缓漂移。另一只船上，有少女坐在舟头，裤腿高高挽起，露出嫩藕似的腿脚，让清流划过肌肤，远远看去，水中倒影虚幻，人配景景衬人，淡奥深邃，使人心醉神往，魂牵梦绕。突然，远处飘来了高亢激昂的唱腔：朝霞映在阳澄湖上，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
　　这一刻我真的醉了。在醉意朦胧中，我发现阿庆嫂向我走来。她还是那样英姿飒爽，碎兰花围裙在腰间被湖风吹佛的掀起一角，但听她说：当年我的春来茶馆卖的是福州地面上有名的“一支春”茶，不过这些都是为自己同志准备的。至于那个草包胡司令，我还真的让他喝过牛粪渣子，他说味有点特别……说到这里“咯、咯、咯”地笑起来。这笑声，像温柔的春风，拂绕着我的敏感神经。
　　我在朦胧恍惚间，是把众人的谈话声融进了梦里，把现实和梦境揉成了一种特制的合成体，以它特有的那种成分，温馨着我的心境。这一刻，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醉茶”。
　　这时，被称作“阿庆嫂”的茶馆女老板又续水来了。茶流入杯的清脆声，以及茶香的氤氲，都在感染着我的身心和灵魂。“阿庆嫂”边说边笑，话语温柔而渗透着大方，幽默中又不显滑稽。茶馆真是休闲聊天的所在，又是一处文化、修心的殿堂，是灵魂困乏后最理想的栖息地。
　　我伸个懒腰，轻咳一声，想加入谈话正题。怎奈众人谈兴正浓，根本没有我插嘴的机会。呷了口茶水，仰靠在沙发上继续做我的茶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