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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饮食

我的美食

以稿换稿】【繁体】  作者: 刘玉堂   来源: 网络整理   阅读 次  【    】【收藏

我在一篇小说里写道,“外边雪花飘着,屋里火炉生着,猪肉白菜豆腐粉皮炖着,小酒盅那么一捏,小错误那么一犯,小检查那么一写,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如今想来,那其实就是我整个少年时期对好日子的具体憧憬,以及我对所能想象到的美食的具体向往了。

这番话,当然也是有感而发。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一个冬天,我们村的杨税务就是这么过的。这个杨税务是胶东人,在公社税务所工作,估计不够带家属及农转非的资格,遂将老婆安排到我们村了。那年整个冬天,该同志几乎天天就那么火炉生着,猪肉白菜炖着,不时地小酒盅那么一捏……我后来知道那一段时间他犯了错误,正在家里写检查。该同志犯错误的原因不详,但从他悠闲的神态上看,应该是比较轻的那一种,比方说,公社一级的干部都是围绕着中心开展工作,他参加一个又一个的工作队,没等吃透精神就乱讲话了,本来是要搞阶级斗争,他整成抗旱保苗了;抑或是不该免的税,他小酒盅那么一捏,就给人家免了等等。而写检查他还不会——他参加过抗美援朝,级别不低,但没什么文化,他遂请大队会计帮他写。估计那会计也是故意蹭他的饭吃,一个检查还能写多长时间?哎,他就能鼓捣十多天。他们守着火炉,商量具体怎么行文或措词的时候,外边就雪花飘着,炉子上猪肉白菜炖着。该同志管说话叫“雪化”,“雪着雪着”,两人还会哈哈大笑起来……老小子犯了错误还如此的悠然自得、从容不迫,吃如此好的东西,我就觉得这便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了,甚至比不犯错误还滋润似的。

这个镜头给我的印象极深。多年之后,待我参了军,提了干,领到了不算少的工资的时候,每逢下雪的天气,我即跟几个老乡在宿舍里用电炉子具体落实多年来我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的那么个愿望。直到前几年,当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还不时地这么来一下。热辣辣地吃着猪肉白菜,心里就美美的,觉得老革命杨税务的美食也让咱吃上了。同时还会来一番饮水思源,感谢党和人民之关怀,社会主义之温暖,从前吃糠咽菜,如今却能小酒盅那么一捏。

之所以当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才这么来一下,是因为我不厌其烦地老吃猪肉白菜,常遭家人之嘲笑,说我土老帽一个,永远改不了那个习气。我独自在家吃的时候,还会蘸着韭菜花,具体吃法与吃火锅类似。那种韭菜花也是我自己做的——当然是一种农民式的做法。做韭菜花容易上瘾,用一个电动的小粉碎机吱嘎几下即解决问题,做了还想做。有一年,我竟做了二三十斤之多,所有瓶瓶罐罐都用上了,还是盛不下,少不得就要送给朋友及邻居一些。有一位经常说外语、吃西餐的朋友吃过之后,说,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何不早送来?我说,寻思你这么高雅的人,会瞧不起我这农民式的吃法哩!朋友就说,农民中蕴藏着许多好吃法。

人们对生活的憧憬及对美食的向往都是相对的,它可以是个人的中短期目标,激励你去为之奋斗。一个吃糠咽菜的人,会向往猪肉白菜粉皮那么炖着;屋里没有火炉的时候想火炉子,有了火炉子,又渴望能有煤气与暖气,待这些愿望基本实现了的时候,又会怀念外边雪花飘着,屋里火炉生着的那种气氛或情调;甚至还会主动将一些贫穷时的吃法作为生活的一种调剂。如今一些很上档次的酒席,上地瓜、上野菜就是一个证明。

我乃农民一个,一些农民式的吃法我始终保留着。比方,我喜欢吃小豆腐(沂蒙山叫豆沫),我曾以书中人物的口吻说过,用煎饼卷豆沫,再用辣椒一抹,共产主义就这么实现了;我还借另一个小说人物之口说过,猪蹄这东西,说起来不好听,啃起来幸福无比之类的话——噢,我小说中的人物喜欢吃的东西,我还都喜欢吃哩!这叫艺术的真实来自生活的真实或言为心声、心念口言,对吗?好东西人人都喜欢吃,像猴头燕窝、海参鲍鱼什么的,傻瓜也喜欢吃,可你吃得起吗?因为吃不起,体味不到它的长处,也就不想它、不馋它。倒是我上边提到的农民式的吃法,时间长了不吃还怪想得慌,这就算咱农民的美食了吧。

可待真吃起猪肉白菜炖粉皮的时候,又觉得没有先前的那种味道了,特别没有先前的那种气氛和感觉了。如今不搞运动了,你稍微自觉一点,也没什么错误可犯了,你甚至还会怀念犯个无关紧要的小错误,在家写写检查的那种心态或心境。你说好玩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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