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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类

朱子语类卷第二十八 论语十

繁体中文】  作者:(宋)朱熹著 黎靖德编   发布:2016年05月31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公冶长上
  子谓公冶长章
  问「子谓公冶长」章。曰:「子谓『可妻』,必有以取之矣。『虽在缧绁之中』,特因而举之,非谓以非罪而陷缧绁为可妻也。」南升。
  南容为人,观其三复白圭,便是能谨其言行者。「邦有道」,是君子道长之时,南容必不废弃;「邦无道」,是小人得志以陷害君子之时,南容能谨其言行,必不陷于刑戮。南升。
  问:「『子谓南容』章,集注云:『以其谨于言行。』如其三复白圭,固见其谨于言矣。谨于行处虽未见,然言行实相表里,能谨于言,必能谨于行矣。」曰:「然。」
  问:「公冶长可妻,伊川以『避嫌之事,贤者不为,况圣人乎』?自今人观之,闺门中安知无合着避嫌处?」曰:「圣人正大,道理合做处便做,何用避嫌!」问:「『古人门内之治恩掩义,门外之治义断恩』。寓恐闺门中主恩,怕亦有避嫌处?」曰:「固是主恩,亦须是当理方可。某看公浙人,多要避嫌。程子所谓『年之长幼,时之先后』,正是解或人之说,未必当时如此。大抵二人都是好人,可托。或先是见公冶长,遂将女妻他;后来见南容亦是个好人,又把兄之女妻之。看来文势,恐是孔子之女年长,先嫁;兄之女少,在后嫁,亦未可知。程子所谓『凡人避嫌者皆内不足』,实是如此。」
  叔蒙问程子避嫌之说。曰:「合当委曲,便是道理当如此。且如避嫌亦不能无。如做通判,与太守是亲戚,也合当避嫌。第五伦之事非不见得如此,自是常有这心在,克不去。今人这样甚多,只是徇情恁地去,少间将这个做正道理了,大是害事。所以古人于诚意、正心上更着工夫,正怕到这处。」
  子谓子贱章
  或问「鲁无君子,斯焉取斯」。曰:「便虽有圣人在,也须博取于人,方能成德。」
  问「鲁无君子,斯焉取斯」。曰:「居乡而多贤,其老者,吾当尊敬师事,以求其益;其行辈与吾相若者,则纳交取友,亲炙渐磨,以涵养德性,熏陶」
  问「子谓子贱」章。曰:「看来圣人以子贱为『君子哉若人』!此君子亦是大概说。如『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一般。大抵论语中有说得最高者,有大概说,如言贤者之类。若言子贱为君子,而子贡未至于不器,恐子贱未能强似子贡。又子贱因鲁多君子而后有所成就,不应鲁人强似子贡者如此之多。」南升。
  子贡问赐也何如章
  叔蒙问:「子贡通博明达,若非止于一能者,如何却以器目之?莫是亦有穷否?」曰:「毕竟未全备。」
  子贡是器之贵者,可以为贵用。虽与贱者之器不同,然毕竟只是器,非不器也。
  问:「子贡得为器之贵者,圣人许之。然未离乎器,而未至于不器处,不知子贡是合下无规模,抑是后来欠工夫?」曰:「也是欠工夫,也是合下禀得偏了。一般人资禀疏通明达,平日所做底工夫,都随他这疏通底意思去。一般人禀得恁地驯善,自是随这驯善去。恰似人吃药,五脏和平底人,吃这药自流注四肢八脉去。若是五脏中一处受病受得深,吃这药都做那一边去,这一边自胜了,难得效。学者做工夫,正要得专去偏处理会。」
  或曰雍也章
  「仁而不佞」,时人以佞为贤。「屡憎于人」,是他说得大惊小怪,被他惊吓者岂不恶之。
  佞,只是捷给辩口者,古人所说皆如此,后世方以「谄」字解之。
  佞是无实之辩。
  林一之问:「孔子于仲弓『不知其仁』,如何?」曰:「孔子既不保他,必是也有病痛。然这一章是不佞要紧。佞,不是谄佞,是个口快底人。事未问是不是,一时言语便抵当得去。『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子路未问是与不是,临时撰得话来也好,可见是佞。」
  问:「『为人君,止于仁』。若是未仁,则不能视民犹己,而不足为君。然夫子既许仲弓南面,而又曰『未知其仁』,如何?」曰:「言仁有粗细,有只是指那慈爱而言底,有就性上说底,这个便较细腻。若有一毫不尽,不害为未仁。只是这个仁,但是那个是浅底,这个是深底,那个是疏底,这个是密底。」
  子使漆雕开仕章
  陈仲卿问「子使漆雕开仕」章。曰:「此章当于『斯』字上看。『斯』,是指个甚么?『未之能信』者,便是于这个道理见得未甚透彻,故信未及。看他意思,便把个仕都轻看了。」
  「吾斯之未能信」,他是不肯更做小底。所谓「有天民者,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者也」。
  或问:「『吾斯之未能信』,如何?」曰:「『斯』之一字甚大。漆雕开能自言『吾斯之未能信』,则其地已高矣。『斯』,有所指而云,非只指诚意、正心之事。事君以忠,事父以孝,皆是这个道理。若自信得及,则虽欲不如此做,不可得矣。若自信不及,如何勉强做得!欲要自信得及,又须是自有所得无遗,方是信。」去伪同。
  问:「『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斯者,此理也。漆雕开能指此理而言,便是心目之间已有所见。未能信者,未能真知其实然,而自保其不叛。以此见『漆雕开已见大意』,方欲进进而不已。盖见得大意了,又要真知到至实无妄之地,它日成就其可量乎!此夫子所以悦其笃志也。」按:此无答语,姑从蜀本存之。
  或问「吾斯之未能信」。曰:「知得深,便信得笃。理合如此者,必要如此;知道不如此,便不得如此,只此是信。且如人孝,亦只是大纲说孝,谓有些小不孝处亦未妨。又如忠,亦只是大纲说忠,谓便有些小不忠处,亦未妨。即此便是未信。此是漆雕开心上事。信与未信,圣人何缘知得。只见他其才可仕,故使之仕。他揆之于心,有一毫未得,不害其为未信,仍更有志于学,圣人所以说之。」又问:「谢氏谓『其器不安于小成』,何也?」曰:「据他之才,已自可仕。只是他不伏如此,又欲求进。譬如一株树,用为椽桁,已自可矣。他不伏做椽桁,又要做柱,便是不安于小成也。」
  立之问「吾斯之未能信」。曰:「漆雕开已见得这道理是如此,但信未及。所谓信者,真见得这道理是我底,不是问人假借将来。譬如五谷可以饱人,人皆知之。须是五谷灼然曾吃得饱,方是信得及。今学者尚未曾见得,却信个甚么!若见人说道这个善,这个恶,若不曾自见得,都不济事,亦终无下手处矣。」
  信者,自保得过之意,知与行皆然。自保得知得,自保得行得。漆雕开只是见得分明,然亦不敢自保如此,故曰:「吾斯之未能信。」盖其丝毫隐微之间,自知之尔。
  问:「窃意开都见得许多道理,但未能自保其终始不易。」曰:「他于道理,已自透彻了。」又问:「他说未能信,恐是自觉行处有些勉强在。」曰:「未须说行,在目即便有些小窒碍处。」
  敬之问此章。曰:「也不是要就用处说。若是道理见未破,只且理会自身己,未敢去做他底。亦不是我信得了,便定着去做。道理自是如此。这里见得直是分晓,方可去做。」寓因问:「明道所言『漆雕开曾点已见大意』,二子固是已见大体了。看来漆雕开见得虽未甚快,却是通体通用都知了。曾点虽是见得快,恐只见体,其用处未必全也。」先生以为然。问寓有何说,寓曰:「开之未信,若一理见未透,即是未信。」曰:「也不止说一理。要知信不过,不真知决是如此。『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不为』。须是真见得有不义不辜处,便不可以得天下。若说略行不义,略杀不辜,做到九分也未甚害,也不妨,这便是未信处。这里更须玩味省察,体认存养,亦会见得决定恁地,而不可不恁地。所谓脱然如大寐之得醒,方始是信处耳。」问:「格物、穷理之初,事事物物也要见到那里了。」曰:「固是要见到那里。然也约摸是见得,直到物格、知至,那时方信得及。」
  漆雕开「吾斯之未能信」,斯是甚底?他是见得此个道理了,只是信未及。他眼前看得阔,只是践履未纯熟。他是见得个规模大,不入这小底窠坐。曾皙被他见得高,下面许多事皆所不屑为。到他说时,便都恁地脱洒。想见他只是天资高,便见得恁地,都不曾做甚工夫,却与曾子相反。曾子便是着实步步做工夫,到下梢方有所得。曾皙末流便会成庄老。想见当时圣人亦须有言语敲点他,只是论语载不全。
  问「吾斯之未能信」。曰:「信是于这个道理上见得透,全无些疑处。他看得那仕与不仕,全无紧要。曾点亦然。但见得那日用都是天理流行,看见那做诸侯卿相不是紧要,却不是高尚要恁地说,是他自看得没紧要。今人居乡,只见居乡利害;居官,只见居官利害,全不见道理。他见得道理大小大了,见那居官利害,都没紧要,仕与不仕何害!」
  「知,只是一个知,只是有深浅。须是知之深,方信得及,如漆雕开『吾斯之未能信』是也。若说道别有个不可说之知,便是释氏之所谓悟也。」问:「张子所谓『德性之知不萌于闻见』,是如何?」曰:「此亦只是说心中自晓会得后,又信得及耳。」
  问:「漆雕循守者乎?」曰:「循守是守一节之廉,如原宪之不容物是也。漆雕开却是收敛近约。」道夫录云:「原宪不能容物,近于狷。开却是收敛近约。」
  问:「注谓信是『真知其如此,而无毫发之疑』,是如何?」曰:「便是『朝闻道』意思。须是自见得这道理分明,方得。」问:「是见得吾心之理,或是出仕之理?」曰:「都是这个理,不可分别。漆雕开却知得,但知未深耳,所以未敢自信。」问:「程子云『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如何?」曰:「也是见得这意思。漆雕开,想见他已知得八分了。」因说:「物格、知至,他只有些子未格,有些子未至耳。伊川尝言虎伤者,曾经伤者,神色独变,此为真见得,信得。凡人皆知水蹈之必溺,火蹈之必焚。今试教他去蹈水火,定不肯去。无他,只为真知。」集注。
  或问:「『吾斯之未能信』,注云:『未有以真知其实然,而保其不叛也。』圣门弟子虽曰有所未至,然何至于叛道?」曰:「如此,则曾子临终更说『战战竞竞,如履薄冰』做甚么?」或曰:「起居动作有少违背,便是叛道否?」曰:「然。」集注系旧本。
  问:「『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如何是『已见大意』?」曰:「是他见得大了,谦之录云:「是大底意思。」便小合杀不得。论语中说曾点处亦自可见。如漆雕开只是此一句,如何便见得他已见大意处?然工夫只在『斯』字与『信』字上。且说『斯』字如何?」[莹田-玉]等各以意对。曰:「斯,只是这许多道理见于日用之间,君臣父子仁义忠孝之理。信,是虽已见得如此,却自断当恐做不尽,不免或有过差,尚自保不虽是知其已然,未能决其将然,故曰『吾斯之未能信』。」
  杨丞问:「如何谓之大意?」曰:「规模小底,易自以为足。规模大,则功夫卒难了,所以自谓未能信。」
  问:「『漆雕开已见大意』,如何?」曰:「大意便是本初处。若不见得大意,如何下手作工夫。若已见得大意,而不下手作工夫,亦不可。孔门如曾点漆雕开皆已见大意。」某问:「开自谓未能信,孔子何为使之仕?」曰:「孔子见其可仕,故使之仕。它隐之于心,有未信处。」
  问「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曰:「漆雕开,想是灰头土面,朴实去做工夫,不求人知底人,虽见大意,也学未到。若曾皙,则只是见得,往往却不曾下工夫。」
  或问:「子说开意如何?」曰:「明道云:『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又云:『孔子与点,盖与圣人之志同,便是尧舜气象。』看这语意是如何?看得此意,方识得圣人意。」
  王景仁问:「程子言『曾点与漆雕开已见大意』,何也?」曰:「此当某问公,而公反以问某邪?此在公自参取。」既而曰:「所谓『斯之未信』,斯者,非大意而何?但其文理密察,则二子或未之及。」又问:「大意竟是如何?」曰:「若推其极,只是『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
  或问「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曰:「曾记胡明仲说『禹稷颜回同道』。其意谓禹稷是就事上做得成底,颜子见道,是做未成底,此亦相类。开是着实做事,已知得此理。点见识较高,但却着实处不如开。开却进未已,点恐不能进。」
  直卿问程子云云。曰:「开更密似点,点更规模大。开尤缜密。」
  问:「漆雕开与曾点孰优劣?」曰:「旧看皆云曾点今看来,却是开着实,点颇动荡。」
  问:「恐漆雕开见处未到曾点。」曰:「曾点见虽高,漆雕开却确实,观他『吾斯之未能信』之语可见。」
  曾点开阔,漆雕开深稳。
  「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若论见处,开未必如点透彻;论做处,点又不如开着实。邵尧夫见得恁地,却又只管作弄去。儒用。
  「曾点已见大意」,却做得有欠缺。漆雕开见得不如点透彻,而用工却密。点天资甚高,见得这物事透彻。如一个大屋,但见外面墙围周匝,里面间架却未见得,却又不肯做工夫。如邵康节见得恁地,只管作弄。又曰:「曾子父子却相反。曾子初间却都不见得,只从小处做去。及至一下见得大处时,他小处却都曾做了。」赐。
  曾点见得甚高,却于工夫上有疏略处。漆雕开见处不如曾点,然有向进之意。曾点与曾参正相反。曾参却是积累做去,千条万绪,做到九分八厘,只有这些子未透。既闻夫子一贯之旨,则前日之千条万绪,皆有着落矣。「忠恕而已矣」,此是借学者之忠恕,以影出圣人自然之忠恕也。
  上蔡言漆雕开「不安于小成」。是他先见大意了,方肯不安于小成。若不见大意,如何知得他不肯安于小成?若不见大意者,只安于小成耳。如人食藜藿与食刍豢,若未食刍豢,只知藜藿之美;既食刍豢,则藜藿不足食矣。
  道不行章
  夫子浮海,假设之言,且如此说,非是必要去。所以谓子路勇,可以从行,便是未必要去。
  问:「子路资质刚毅,固是个负荷容受得底人。如何却有那『闻之喜』及『终身诵之』之事?」曰:「也只缘他好勇,故凡事粗率,不能深求细绎那道理,故有如事。」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章
  仲由可使治赋,才也。「不知其仁」,以学言也。
  孟武伯问三子仁乎,夫子但言三子才各有所长,若仁则不是易事。夫子虽不说三子无仁,但言「不知其仁」,则无在其中矣。仁是全体不息。所谓全体者,合下全具此心,更无一物之杂。不息,则未尝休息,置之无用处。全体似个桌子四脚,若三脚便是不全。不息,是常用也。或置之僻处,又被别人将去,便是息。此心具十分道理在,若只见得九分,亦不是全了。所以息者,是私欲间之。无一毫私欲,方是不息,乃三月不违以上地位。若违时,便是息。不善底心固是私,若一等闲思虑亦不得,须要照管得此心常在。
  问「孟武伯问三子之仁,而圣人皆不之许,但许其才」云云。曰:「大概是如此。」又问:「虽全体未是仁,苟于一事上能当理而无私心,亦可谓之一事之仁否?」曰:「不然。盖纔说个『仁』字,便用以全体言。若一事上能尽仁,便是他全体是仁了。若全体有亏,这一事上必不能尽仁。纔说个『仁』字,便包尽许多事,无不当理无私了。所以三子当不得这个『仁』字,圣人只称其才。」
  问:「孔门之学,莫大于为仁。孟武伯见子路等皆孔门高第,故问之。孔子于三子者,皆许其才而不许其仁。」曰:「何故许其才不许其仁?」对曰:「三子之才,虽各能辨事,但未知做得来能无私心否?」曰:「然。圣人虽见得他有驳杂处,若是不就这里做工夫,便待做得事业来,终是粗率,非圣贤气象。若有些子偏驳,便不是全体。」南升。
  林问子路不知其仁处。曰:「仁,譬如一盆油一般,无些子夹杂,方唤做油。一点水落在里面,便不纯是油了。浑然天理便是仁,有一毫私欲便不是仁了。子路之心,不是都不仁。『仁,人心也』。有发见之时,但是不纯,故夫子以不知答之。」
  「不知其仁」。仁如白,不仁如黑。白,须是十分全白,方谓之白。纔是一点墨点破,便不得白了。
  或问:「由求所以未仁,如何?」曰:「只为它功夫未到。」问:「何谓工夫?」先生不答。久之,乃曰:「圣门功夫,自有一条坦然路径。诸公每日理会何事?所谓功夫者,不过居敬穷理以修身也。由求只是这些功夫未到此田地,不若颜子,故夫子所以知其未仁。若能主敬以穷理,功夫到此,则德性常用,物欲不行,而仁流行矣。」
  子升问:「圣人称由也可使治赋,求也可使为宰。后来求乃为季氏聚敛,由不得其死。圣人容有不能尽知者。」曰:「大约也只称其材堪如此,未论到心德处。看『不知其仁』之语,里面却煞有说话。」
  子谓子贡曰章
  问:「『回赐孰愈』一段,大率比较人物,亦必称量其斤两之相上下者。如子贡之在孔门,其德行盖在冉闵之下。然圣人却以之比较颜子,岂以其见识敏悟,虽所行不逮,而所见亦可几及与?」曰:「然。圣人之道,大段用敏悟。晓得时,方担荷得去。如子贡虽所行未实,然他却极是晓得,所以孔子爱与他说话。缘他晓得,故可以担荷得去。虽所行有未实,使其见处更长一格,则所行自然又进一步。圣门自曾颜而下,便须逊子贡。如冉、闵非无德行,然终是晓不甚得,担荷圣人之道不去。所以孔子爱呼子贡而与之语,意盖如此。」
  居父问:「回也『闻一知十』,『即始见终』,是如何?」曰:「知十,亦不是闻一件定知得十件,但言知得多,知得周遍。」又问:「圣人生知,其与颜子不同处,是何如?」曰:「圣人固生知,终不成更不用理会。但圣人较之颜子又知得多。今且未要说圣人,且只就自家地位看。今只就这一件事闻得,且未能理会得恰好处,况于其它!」集注。
  胡问:「回『闻一知十』,是『明睿所照』,若孔子则如何?」曰:「孔子又在明睿上去,耳顺心通,无所限际。古者论圣人,都说聪明,如尧『聪明文思』,『惟天生聪明时乂』,『亶聪明作元后』,『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圣人直是聪明!」
  问:「颜子『明睿所照』,合下已得其全体,不知于金声玉振体段俱到否?」曰:「颜子于金声意思却得之,但于玉振意思却未尽。」贺孙问:「只是做未到,却不是见未到?」曰:「是他合下都自见得周备,但未尽其极耳。」
  「颜子明睿所照,子贡推测而知」,此两句当玩味,见得优劣处。颜子是真个见得彻头彻尾。子贡只是暗度想象,恰似将一物来比并相似,只能闻一知二。颜子虽是资质纯粹,亦得学力,所以见得道理分明。凡人有不及人处,多不能自知,虽知,亦不肯屈服。而子贡自屈于颜子,可谓高明,夫子所以与其弗如之说。
  「明睿所照」,如个明镜在此,物来毕照。「推测而知」,如将些子火光逐些子照去推寻。
  问:「『子贡推测而知』,亦是格物、穷理否?」曰:「然。若不格物、穷理,则推测甚底!」
  问:「谢氏解『女与回也孰愈』章,大抵谓材之高下,无与人德之优劣。颜子虽闻一知十,然亦未尝以此自多。而子贡以此论之,乃其所以不如颜子者。夫子非以子贡之知二,为不如颜子之知十也。此固非当时答问之旨,然详味谢氏语势,恐其若是。」曰:「上蔡是如此说。吴材老十说中亦如此论。」集义。
  吾未见刚者章
  子曰:「吾未见刚者。」盖刚是坚强不屈之意,便是卓然有立,不为物欲所累底人,故夫子以为未见其人。或人不知刚之义,夫子以为「枨也欲,焉得刚」!欲与刚正相反。最怕有欲!南升。
  问:「刚亦非是极底地位,圣门岂解无人?夫子何以言未见?」曰:「也是说难得。刚也是难得。」又言:「也是难得。淳录作:「无欲便是刚,真难得。」如那撑眉弩眼,便是欲。申枨便是恁地,想见他做得个人也大故劳攘。」义刚问:「秦汉以下,甚么人可谓之刚?」曰:「只看他做得如何。那拖泥带水底便是欲,那壁立千仞底便是刚。」叔器问:「刚莫是好仁,恶不仁否?盖刚有那勇猛底意思。」曰:「刚则能果断,谓好恶为刚,则不得。如这刀有此钢,则能割物;今叫割做钢,却不得。」又言:「刚与勇也自别。故『六言、六蔽』有『好刚不好学』,又有『好勇不好学』。」淳录略。
  「枨也欲」。欲者,溺于爱而成癖者也。
  「吾未见刚者」。欲与刚正相反,若耳之欲声,目之欲色之类,皆是欲。才有些被它牵引去,此中便无所主,焉得刚!或者以申枨为刚,必是外面悻悻自好。圣人观人,直从里面看出。见得它中无所主,只是色庄,要人道好,便是欲了,安得为刚!南升。
  问「吾未见刚者」一章。曰:「人之资质,千条万别,自是有许多般,有刚于此而不刚于彼底,亦有刚而多欲,亦有柔而多欲,亦有刚而寡欲,亦有柔而寡欲,自是多般不同,所以只要学问。学问进而见得理明,自是胜得他。若是不学问,只随那资质去,便自是屈于欲,如何胜得他!盖学问则持守其本领,扩充其识,所以能胜得他而不为所屈也。此人之所贵者,惟学而已矣。」申枨也不是个榻翣底人,是个刚悻做事聒噪人底人。
  上蔡这处最说得好:「为物揜之谓欲,故常屈于万物之下。」今人纔要贪这一件物事,便被这物事压得头低了。申枨想只是个悻悻自好底人,故当时以为刚。然不知悻悻自好,只是客气如此,便有以意气加人之意,只此便是欲也。集注。
  或问:「刚与悻悻何异?」曰:「刚者外面退然自守,而中不诎于欲,所以为刚。悻悻者,外面有崛强之貌,便是有计较胜负之意,此便是欲也。」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章
  子贡谓此等不善底事,我欲无以加于人,此意可谓广大。然夫子谓「非尔所及」,盖是子贡功夫未到此田地。学者只有个「恕」字,要充扩此心,渐渐勉力做向前去。如今便说「欲无加诸人」,无者,自然而然。此等地位,是本体明净,发处尽是不忍之心,不待勉强,乃仁者之事。子贡遽作此言,故夫子谓「非尔所及」,言不可以躐等。南升。
  问:「子贡『欲无加诸人』,夫子教之『勿施于人』,何以异?」曰:「异处在『无』字与『勿』字上。伊川说『仁也』,『恕也』,看得精。」
  问:「此如何非子贡所能及?」曰:「程先生语录中解此数段,终是未剖判。唯伊川经解之言,是晚年仁熟,方看得如此分晓,说出得如此分明。两句所以分仁恕,只是生熟、难易之间。」洽。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未能忘我故也。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能忘我故也。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未能忘物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能忘物也。镐。此条可疑。
  至之问此章。曰:「正在『欲』字上,不欲时,便是全然无了这些子心。且如所不当为之事,人若能不欲为其所不当为,便是这个心都无了,是甚地位?未到这地位,便自要担当了,便不去做工夫。圣人所以答他时,且要它退一步做工夫。只这不自觉察,便是病痛。」怡。亦可疑。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章
  子贡性与天道之叹,见得圣门之教不躐等。又见其言及此,实有不可以耳闻而得之者。
  「性与天道」,性,是就人物上说;天道,是阴阳五行。
  吉甫问性与天道。曰:「譬如一条长连底物事,其流行者是天道,人得之者为性。干之『元亨利贞』,天道也,人得之,则为仁义礼智之性。」佐录云:「天道流行是一条长连底,人便在此天道之中,各得一截子。」
  自「性与天道」言之,则天道者,以天运而言。自「圣人之于天道」言之,则天道又却以性分而言。这物事各有个顿放处。
  问性与天道。曰:「『天有四时,春夏秋冬,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此可以观性与天道。」
  寓问:「集注说,性以人之所受而言,天道以理之自然而言。不知性与天道,亦只是说五常,人所固有者,何故不可得闻?莫只是圣人怕人躐等否?」曰:「这般道理,自是未消得理会。且就它威仪、文辞处学去。这处熟,性、天道自可晓。」又问:「子贡既得闻之后,叹其不可得闻,何也?」曰:「子贡亦用功至此,方始得闻。若未行得浅近者,便知得他高深作甚么!教圣人只管说这般话,亦无意思。天地造化阴阳五行之运,若只管说,要如何?圣人于易,方略说到这处。『子罕言利,与命,与仁』。只看这处,便见得圣人罕曾说及此。」又举「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这处却是圣人常说底。后来孟子方说那话较多。」
  问:「集注谓『天道者,天理自然之本体』,如何?」曰:「此言天运,所谓『继之者善也』,即天理之流行者也。性者,着人而行之。」
  问:「『夫子之文章』,凡圣人威仪言辞,皆德之着见于外者,学者所共闻也。至于性与天道,乃是此理之精微。盖性者是人所受于天,有许多道理,为心之体者也。天道者,谓自然之本体所以流行而付与万物,人物得之以为性者也。圣人不以骤语学者,故学者不得而闻。然子贡却说得性与天道如此分明。必是子贡可以语此,故夫子从而告之。」曰:「文振看得文字平正,又浃洽。若看文字,须还他平正;又须浃洽无亏欠,方得好。」南升。
  问:「子贡是因文章中悟性、天道,抑后来闻孔子说邪?」曰:「是后来闻孔子说。」曰:「文章亦性、天道之流行发见处?」曰:「固亦是发见处。然他当初只是理会文章,后来是闻孔子说性与天道。今不可硬做是因文章得。然孔子这般也罕说。如『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因系易方说此,岂不是言性与天道。又如『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大哉干元,万物资始』,岂不言性与天道。」
  器之问:「性与天道,子贡始得闻而叹美之。旧时说,性与天道,便在这文章里,文章处即是天道。」曰:「此学禅者之说。若如此,孟子也不用说性善,易中也不须说『阴阳不测之谓神』。这道理也着知。子贡当初未知得,到这里方始得闻耳。」
  问:「孔子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而孟子教人乃开口便说性善,是如何?」曰:「孟子亦只是大概说性善。至于性之所以善处,也少得说。须是如说『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处,方是说性与天道尔。」
  叔器问:「谢氏文章性、天道之说,先生何故不取?」曰:「程先生不曾恁地说。程先生说得实,他说得虚。」安卿问:「先生不取谢氏说者,莫是为他说『只理会文章,则性、天道在其间否』?」曰:「也是性、天道只在文章中。然圣人教人也不恁地。子贡当时不曾恁地说。如『天命之谓性』,便是分明指那性。『大哉干元,万物资始』,便是说道理。『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便是性与天道。只是不迎头便恁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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