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尸读之五

121《六月》，美吉甫也。周宣王北伐玁狁，吉甫为将，此与下章《采芑》之事为周室中兴之大事也。诗先写其势危也，吉甫调度训练有素也，归而宴之，孝友益美也。不着于战场之屠杀奋勇，只着于“文武”两字，盖功既成之，万骨虽成枯，然匡国定天下，其功赞哉。

《采芑》，方叔南征荆蛮也。其兵马之描写，不下《小戎》，其声势先低后激，抑雷奋声也。芑，马之所食，或军士也为所充，新田者二岁也，军需既足，是故为兵。葱珩者，天子大夫之所佩，赤绂葱衡，三命也。诗中云“征伐玁狁”，据考吉甫时伐玁狁，方叔或也为运帱于朝。用此句者，则谓玁狁之凶狠，犹为方叔所算而败，荆蛮焉为惧也。方玉润云此为演习操练之诗，或然。

122《鸿雁》，毛序云：“美宣王也。万民离散，不安其居，而能劳来还定安集之，至于矜寡，无不得其所焉。”或美过之，然应如方玉润所言：“费尽辛苦，民不能知，颇有烦言，感而作此。”。朱子以为流民自怨之词，则未当也。此诗难解于“虽则劬劳，其究安宅”句，可解为劳而不能安，亦可解为劳而终能安也，勉为其居，虽则劬劳，也则可安。当从后一解，况尾章言“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当是有司安集，然其安排调度或未尽力，或未如意也，民有所怨，然复可苟安。

123《沔水》，毛序云规宣王，未足训也，言王者何得以友称之。朱子曰“此忧乱之诗”。不若今人高享所言：“这首诗似作于东周初年，平王东迁以后，王朝衰弱，诸侯不再拥护。镐京一带，危机四伏。作者忧之，因作此诗。”

然此诗吾以为将离家国而去也，不舍，兼与友相警而作也。每章之流水、飞隼，像其行也，其后俱为所忧、所念、所警也。

124《白驹》，曹植《释思赋》：“彼朋友之离别，犹求思乎白驹”，其依依不舍，中有规言，良友相惜也。

125《黄鸟》，天下离乱，世焉有乐士，适彼异国，也复遭硕鼠兮，况异乡人物，更剧于家国乎。思归也，归其乡，归其亲，齐秦歌云：“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或也一注哉。

《我行其野》，亦思归之作，然此因婚姻不恤。“不思旧姻，求尔新特。成不以富，亦祗以异。”言其故也。兴之樗、蓫、葍，恶木臭草也，喻其夫哉。

此二诗疑与《沔水》之背景有关，盖乱世故民流离他乡，复他乡亦成悲伤，思归吁！

126《斯干》，毛序曰宣王考室也，方玉润虽批之，复曰“公族考室”，实也无差几分。所谓“朱芾斯皇，室家君王”，自是王室也，虽未必为宣王，然也无可证非宣王。诗自室成至儿女之成，翼其望，大其愿，端而良厚，诚为雅音也。“吉梦维何？维熊维罴，维虺维蛇”熊罴者，周之始腾也，姜嫄所谓“大人之迹”，熊迹也，或姜子牙否？虺蛇，夏姒氏之图腾也，亦贵族，其祝愿诚也嘉哉。其室也，华瓴雕檐，依山纳景，佳处也。宜其为室，竹苞、松茂者，吾乡尚有旧厝门上题此四字，也此于此，也承其望。

127《无羊》，牛羊蕃盛也，诗中颇见悠闲，或盛世所作乎？此诗诚如方玉润所云：“其体物入微处，有画手所不能到”，盖文字之想像空间，远大于画也，其传神各有所别，自有所不能到也。“大人占之；众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溱溱”，亦一佳兆，其所谓溱溱则，民之富也，子孙其繁也。自实而入此虚境，益见其实之真也，此迷离之转，后世诗家多为本法。

128《节南山》，责尹氏也。尹氏贵为三公之一，掌国之大柄，行民之生计，而不称之，故为之责。诗中呼天抢地，昊天两字屡为出现，也见怨责之深。虽婉责于天子，然复翼于天子，其矛盾于此，故一并推向尹师。

129《正月》，毛序云大夫剌幽王也。诗中颇有怨世之心，复有规劝之言。天下将乱，自先动荡，民者水火之间，故“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后。”，怨时哉？怨父母哉？其心之痛恸也。“有皇上帝，伊谁云憎？”，其亦如《节南山》中呼喊于昊天。诗自怨音发后，复怜已为特才，不能为用，再言规劝之言，然后又言旨酒、嘉肴、富人云云，是知时亦晚矣！

130《十月之交》，剌幽王也，复也自伤其遭遇。此诗于天文、地理颇有确证，幽王时之诗。日者，君象也。日食皆于古人眼中，则君不明、臣不忠、殃祸生、后宫淫秽，诸如此类，凶兆也，故诗云“日有食之，亦孔之丑”(丑，释恶)。与下章之“日月告凶”互应，先怜黎民之哀，方述时“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则谓政令不明、奸妄当道，国将不国兮，此可与《节南山》、《正月》参阅。“皇父孔圣”，此真反句之祖，大哉圣人，直一鸡肠狗肺之人尔。三章言皇父种种非行，也若《节南山》言尹师，而皇父之专权剧于尹师，建向都、任亲信、疏老臣、择车马，幽王不亡于他人之手，也当亡于此皇父之手。“四方有羡，我独居忧。”、“天命不彻，我不敢效我友自逸”，此怀抱诚可敬矣。《白驹》之客欲逃世自全其身，此欲奋为图谋，两者皆吾国文人之精神，前者不及后者，虽后者多成悲壮之徒，若无后者，则天下溃溃也。

131《雨无正》，毛序言大夫刺幽王也。后人多以为侍臣所作，然其后云“维曰于仕，孔棘且殆”，释“于”为往，则似非为官者所作，其或时贵族君子、王室成员也；故似当作介词用，则“在”之意，方恰其说。诗之一、四、章云时臣下欺上瞒下、君王好听馋言，颠倒罪罚，此犹于前三首所列皇父、尹师之过，已板荡哉！故《正月》“赫赫宗周，褒姒灭之”至此成“周宗既灭，靡所止戾”，然戾历来释“止”，止戾释为“安定、安居”，疑当为本义：破裂、扭曲，则谓国运无可挽救。此诗亦三呼昊天，其悲怆也如是，然悠悠苍天，匪自降罪。其第六章意犹深，承上二章之君王好听馋言、同僚犹相欺瞒所来，则乱世昏君之为官难，违其心而为事，则失良友也；不违心其不忠，罪于天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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