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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大帝

汉武大帝第一章:舌战群儒论天下

繁体中文】  作者:李新春   发布:2013年09月23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公元前154年的孟春,长安城内芳蕊初绽,乍暖还寒之间不期然地飘起了一场杏花雪。雪花浩浩荡荡在整个都城上空席卷萦绕,经霄未息,仿佛秋风横扫,杀尽千树万树繁华。一夜清梦的子民们次日晨起,推窗拔户,方惊觉整个城池已是一片银装素裹,这种皑皑白雪的厚重,对于每一个帝国百姓来说,新元伊始,瑞雪降临,似乎是一种祥兆。

透过书房的轩窗,御史大夫晁错一双惺松欲弥的眼睛抬头凝视着那从天而降的雪花,仿佛那冷冽、苍淡、遥远的天穹被利刃划破一道了口子,雪就仿佛从那口子中呼啸飞扬,无休无止地倾泻而下。放眼西向,一片琼楼玉宇、宫阙阁台,曾差有致,如海蜃降临,迤逦铺陈在浩荡迷离的雪地之上。那儿就是长安城地势最高的皇城,拔地而起的未央宫已然被白雪笼罩了,东门和北门外气势恢宏的阙楼,直贯云霄,巍巍如山,掩在风雪之间,粉妆玉砌,没有了昔日金碧辉煌的奢华富丽,却愈加的瑰丽壮观,踞临四野。

那漫天飞舞的白色,白的实在太强烈浩大了,一泻千里,江山尽染,让人难以抗拒,这是他的心中不禁掠过一缕身心俱疲的荒凉和倦怠,许多时日了,冥冥之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兆,寝食行游之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而眼前漫漫雪幕,更像一场盛况空前的葬礼,苍穹怜悯,江山染白。

晁错回身收拾起案上的竹简,这是他通宵达旦的殚精之作,整整用去了数百片竹简,洋洋千言,言辞铿锵,胸襟激昂,历诉诸藩之弊,再次力主削藩。自入仕以来,虽然不是平步青云,然而已是历经两朝,文帝时颇受青睐,景帝即位,攫为内史,视为智囊,后迁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恩信愈加。

一股暖流忽然罩住了他的全身,晁错回首,却是晁夫人亲自端上一盆熊熊炭火,换下了案下灰烬暗淡的那一盆。晁错面容一展,脸上那挥之不去的慵惓却使他这会神一笑,笑得如此牵强附会而风情碎零。

晁夫人道:“昨夜冰天雪地,大人彻夜伏案,又是通宵达旦,依妾之言,朝廷之事上有皇帝、丞相,下有百官诸公,内有文臣辅政,外有武将御敌,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殚精竭虑、废寝忘食,须知爱人先有爱己之心,圣人也不过七情六欲之身,子非圣人,更需学会自爱啊!”

晁错已经感道她言辞眉宇间浸着一丝忧怨,便道:“夫人之言甚有弦外之音,错当洗耳恭听!”言讫,一脸揶揄之色,于炉旁正襟危坐。

晁夫人却面色肃然:“知夫莫如妻也,大人昨夜一夜未眠,定是再次上表陛下,欲行削藩之事!”

晁错一指案上堆砌的竹简道:“正是,这便是我献与陛下的‘削藩策’!”

“大祸将至,大人却沾沾自喜,毫无自觉!”言未讫,抱起案上竹简,丢在炭火之中,道,“此祸乱之物也!”

晁错惊然弹起,顿时怒不可遏,却无暇发作,情急之中飞起一脚,火炉滚出丈外,红炭横飞,火星四溅,竹简方安然无恙。

“贱人,可恶至极!”晁错面色苍白,怒发冲冠。

晁夫人却依然宠辱不惊:“大人!妾身愚昧,却亦略通书理,大人乃旷世奇才,学贯儒法,深谙经史,熟读《春秋》,文采风liu,堪当楷模;大人身怀济世之才,行王佐之道,志存高远,妾身自不敢多言,只是大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妾无不为之惊若寒蝉!”

“夫人缘何忧虑?”晁错轻轻冷嗤一声。

“大人虽智能卓越,善谋国却不善谋身!”

晁错听之大笑道:“我现在贵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亦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恩正隆!却是世人梦寐以求的显贵荣华,夫人却说我不善谋身,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大人所言不谬!然大人贵为三公,位极人臣,须知高处不胜寒,更要收敛锋芒,韬光养晦,行事慎小慎微,如履薄冰,而大人呢?却生性狂放豪迈,好孤芳自赏,恃才傲物,为人锋芒直露,嫉恶如仇,不喜变通,朝中大臣多于你貌合神离,鲜有亲善者。大人受陛下宠信,言听计从,早已惹起众妒,如若一着不慎,祸端必致,身败名裂也未可知!”

晁错肃然无语。

“大人”,晁夫人已是语重心长,“大人深谙经史,难道不知屈子溺,商鞅裂,韩非狱的悲剧吗?前些时日,大人更法十章,天下大哗,已触怒王公贵戚,为权贵所不容,大人已成众矢之的啊!幸有帝泽庇护,暂且相安无事。在此大祸将至的当口,大人依然洋洋自得,万不该再向陛下上表《削藩之策》,得罪天下诸侯,陷晁氏宗族于万劫不复之中!”

晁错面色凛然道:“妇人之见!今天下初安,却依然欲有风雨欲来之势,北有匈奴强敌,侵扰边关,内有诸侯藩王居分天下,厉兵秣马,声势日盛,早已是大汉心腹大患,值此内忧外患之际,错身为大汉子弟,怎能闭目塞听,贪图一己安逸呢,自当挺身而出直言进谏,为陛下排忧解难,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也无非刘家的天下,天下诸侯也莫不是刘氏宗亲,皇上要把土地分给谁不分给谁,终究是刘家的事,大人一介布衣,虽荣登庙堂,终是外人,此番上书削藩,无疑是从刘氏宗人口中夺食,得罪四方诸侯;自古贤良多磨难,朝中小人多是非,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自然也没有无尽的恩惠,如若有朝一日,帝泽恩尽,大人必遭天下群起而攻之,百层之厦倾于一霎,千里之堤溃于一朝!大人若此时偃旗息鼓,或许还能善终其身。”

晁错不屑地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为国当鞠躬尽瘁,生死置之度外!”

“大人啊,你不为自己的一己荣辱、晁氏一门荣华富贵思虑,也应留与后世子孙一方安身立命的立锥之地呀,恳求大人就此息言罢表吧!”言讫,晁夫人已涕不成声。

晁错双手轻轻抚过书着《削藩策》的竹简,望着窗外白莽飞雪,每一片却都是落地无声的温柔,心中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荒凉。

窗外雪影迷离,朔风如角。五柞宫里却是罗缦高挑,玉帘低垂,一派春意盎然。景帝昨晚临幸五柞宫,此时的王美人面若桃花,柔情若水,侍候景帝洗漱起居。宫门外众太监开始忙碌着清扫积雪,衣饰华艳的宫女们穿梭于纷乱的雪花间,仿佛雾中看花,绽放了一片碧衣红莲,隐隐之中好一场轻歌曼舞。她们正忙碌着给景帝传早膳。

景帝整装束冠已毕,王美人声如弦瑟,款款道:“陛下,该用膳了。”这时三岁的刘彘也早早起床,偷空在雪地里窜了一圈,吓得侍女们惊慌失措,慌忙把他抱回室内,却正撞上景帝和王美人,王美人轻斥道:“彘儿,父皇在此,不可玩皮!”

刘彘见了景帝,俨然有模有样地跪拜道:“彘儿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景帝被他如此天真稚气和楚楚可爱的模样逗乐了,便一把揽在怀中,怜爱道:“小儿如此知礼有数,朕真是无比欣慰!外面下那么大雪起的这么早,不怕冷吗?”刘彘一眨大眼睛,榈着景帝鬓边美髯俏皮地道:“父皇不怕冷,我也不怕冷,彘儿盼着快快长大,也要做像父皇一样的大丈夫!”

景帝一时大乐道:“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是大丈夫啊?”

刘彘挣脱景帝怀抱,昂首挺胸,学起景帝平素威严傲慢的样子,道:“像父皇这样就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景帝喜不自禁,抚住刘彘的脑袋,哈哈大笑:“我儿果然聪慧过人!”

王美人见景帝如此喜爱刘彘,心中不禁暗自心花怒放,秋波微漾,娇态十足,道:“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想当年妾身十月怀胎,夜梦赤日化而入怀,得此祥兆,生的此子,彘儿乃陛下龙子,自然天资聪颖,非一般小儿可比拟,就连说话语气和行走姿势也越发于陛下如同一辙了!”

景帝爱怜交加地在刘彘小脸蛋上亲了亲,道:“刘彘,彘儿,天之之子,有失雅闻,就叫彻儿如何?彻,通达智慧也,来日定有所作为!”

“谢陛下赐名,臣妾定当好好教导彻儿,成为国之栋梁!”王美连忙拉过刘彻跪倒于地叩谢,按捺不住的喜悦使她脸上兴奋的如同桃花初绽,愈加娇艳妩媚。

这时,宫外传来持事太监谦卑的声音:“陛下,朝议时间到了,请陛下移驾前殿。”

景帝走在通往前殿的回廊上,居高临下,向宫外极目瞭望,长安城外,长风如啸,山河尽染,千里如漠,城内却雪影如雾,玉树琼花,十万人家,皆是银屋华厦,好不气魄。景帝看罢,不禁豪情万丈,一种君临天下的威仪和自豪在心中前所未有地膨胀起来。

前殿内的大小朝臣,班列有序,席地而叩,山呼万岁,景帝端坐龙椅,长袖轻拂,众臣平身。

柏至侯许昌首先出列,手持牙笏躬身奏道:“大汉自高祖开疆立国以来,已历六十余载,先帝圣明之君,尊黄老之术,行无为之治,布施仁政,今天下百业俱兴,国库富庶,民安居乐业,国势日盛,然中宫之位尚虚,立储之事关乎国运昌盛,关乎大汉基业千秋万代有序传承,请陛下早立太子,一安天下人心!”

言讫,武强侯庄青翟出列奏道:“梁王英明神武,果断明察,秉孝道,行仁义,有大略之才,可为储君!”

景帝听之如鲠在喉,心中颇为不悦。梁王刘武乃景帝亲弟,那是一年前的事了。时值梁王来朝,太后设家宴款待,众诸侯列席,觥筹交错之间,景帝乘着三分醉意,举杯与梁王道:“吾千秋万代之后,传位于王!”梁王欣喜跪谢。窦太后见兄弟二人如此和睦,心中愉悦之情自不待言,笑道:“皇儿堪当万世之明君!”

此番言语,只不过是景帝抚络梁王及天下诸侯,取悦于太后的权宜之计,非发至肺腑。然而朝中诸多老臣们捕风捉影,纷纷上表欲立梁王为储,实在让景帝胸中大为不畅。

景帝面色肃然,冷道:“立储之事事关重大,容日后再作定夺!”

丞相陶青手持玉笏,出班奏道:“启奏陛下,据使者回报,匈奴王庭拒绝迎接我朝和亲公主,和亲的仪仗被匈奴骑兵射杀于龙城之外,声称大汉鄙夷匈奴汗国,通姻勿诚,用假公主欺骗匈奴王庭,大汉国尊严扫地!”

此言一出,朝野一片哗然。

“奇耻大辱!”景帝一拳击在龙案上,勃然大怒。不料眼前一阵晕眩,脑门热血上冲,一侧内侍适时轻轻扶住景帝,靠在龙椅上,须臾方好。

曲周侯郦寄奏道:“匈奴盛气凌人,我大汉泱泱大国,地处中原,兵多将广,岂能容忍如此大辱?臣以为,陛下应立即遣天下之兵,荡平匈奴,以扬国威!”

朝中诸将俱都慷慨激昂,纷纷出列请缨出击匈奴。

景帝目光扫过群臣,心中泛过绵绵涩意。匈奴侵扰边关,已成大患,他何尝不想发兵一举荡平,永绝后患,然而每与之战,败多胜少,谈何容易。

此时晁错出列奏道:“陛下,臣以为此时不宜对匈奴用兵!”

景帝道:“以卿之见以为如何?”

晁错道:“匈奴乃北之强国,窥视中原已久,已成大汉强敌,然而此时若对匈奴用兵,少有胜算,战不如和,臣以为仍然采取和亲方是长治久安之策!”

廷尉张欧忍不住出列道:“晁大人之言,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匈奴虽强,然而人口也不过百万余众,而大汉国地大物博,人稠地满,数千万之巨,拂袖可蔽天日,唾液可汇江河,以一挡百,尚且绰绰有余,何愁漠北不平,匈奴不灭!”

晁错踱出班列,面对群臣,语气锵然道:“此时若与匈奴开战,对我军不利者有三:匈奴人口稀少,然而每每与大汉交锋,胜多败少,侵入边关,掠夺人马物资数以百万之巨,何也?我大汉自恃人口众多,然而安逸慵惰已久,能征者亦不过百万余,而这百万之中能冲锋陷阵的精锐之士也不过半数有余,而匈奴小儿七八岁就个个能骑惯射,所以匈奴之兵饶勇善战,以一档十,此其一也;匈奴乃游牧之族,多骑兵,和时放牧,战时即为兵,行动迅捷,常常出其不意、先势夺人,能速战速决,而我汉军多步兵之师,车马辎重劳师动众,行动迟缓,常常贻误战机,兵贵神速,以我军之短对敌兵之长,岂有不败之理?此其二也;匈奴之国,漠北不毛之地,空旷辽阔,多戈壁、沙漠,匈奴人在此世代繁衍生息,对那里早以了如指掌,而我军多江南之士,食粟米寝布丝,长途跋涉,一旦入漠北之境,必然水土不服,士气大减,而匈奴则以逸待劳,以精锐之师击我疲惫之师,此其三也!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利于我军,不如忍一时之气,韬光养晦,以强国势,与匈奴通姻和亲为上上之策!”

廷尉张欧不无讥诮地道:“大人一番宏论无不令这堂上衮衮诸公齿寒,以你之意,我大汉岂不要世世代代受匈奴的欺凌而忍气吞声了,扬眉吐气之日遥遥无期了!”

晁错这番言论,听在郦寄耳中如芒在背一般,这不是在嘲讽朝中武将们无能,常败给匈奴吗?便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我看晁大人一介书生,只会纸上谈兵,此不过是文官贪生怕死的巧言善变之辞罢了!身为大汉子弟,不能身先士卒与大汉兴亡同命运共荣辱,却在朝堂之上夸夸其谈,哗众取宠为能事,大丈夫所不耻!大汉子民如若都和尔等懦弱,大汉社稷危已!”

晁错备受两面夹攻,一时恼羞异常,手持玉笏,横眉直指郦寄愤然道:“郦寄!你说谁贪生怕死?一介武夫,有勇无谋耳!不战能屈人之兵,谋划可息兵戈之祸,未雨绸缪,一计可安天下!尔等只会逞匹夫之勇,无疑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汉室千秋基业只会毁于尔等之手!”

郦寄被晁错凌人的气势反击的无言以对。而其他文官却对郦寄刚才那句“文官贪生怕死”所愤愤不满,指责之声不绝入耳,武将们哪能甘愿示弱,双方一时争论不休,朝堂内一片混乱。

景帝有些疲惫地靠在龙椅上,不无恼火地斥道:“肃静!朝堂之上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骤然间大殿内变得鸦雀无声,无人敢言。

晁错却再次出列奏道:“陛下,臣有表上奏!”言讫,呈上《削藩策》的竹简,持事太监接过,呈在龙案之上,景帝展开御览。

晁错继续道:“臣以为,大汉当务之急不在匈奴,而在封王过甚,诸侯势力过大,威胁社稷,请陛下行削藩之策,以保大汉千秋盛世!”

丞相陶青连忙出列,躬身奏道:“陛下!削藩之事万万不可,今天下所封诸王多是皇室宗亲,或是随高祖皇帝开基定国的功臣后裔,高祖皇帝分封诸王,一是褒奖开疆之功,二是大汉疆域辽阔,让诸藩王分居天下,代天子守大汉疆土,捍卫朝廷,拱卫社稷,陛下若无故削减其土地,天下诸藩王必然恐慌,心怀猜疑,天下必然动荡!陛下三思!”

晁错从容而论:“秦,二世而亡,分王过甚所致,前车之鉴也!当今所分诸王,皆有独立的治权和兵权,每一国虽是大汉土地,实则却皆是独立王国,皆富甲一方;天下富庶膏腴之地尽为诸侯所占,仅仅齐、楚、吴三王所封之地已占去天下一半,修要再说梁、赵、淮南、长沙等国,朝廷所辖之地只有三分中的一分,各王国势力日盛一日,厉兵秣马,佣兵一方,已成大汉国心腹大患,此内忧也;匈奴漠北强敌,久有入土中原之野心,此外患也!有此内忧外患,大汉国已处在危亡紧急的刀口浪尖上,要想外拒强敌,必先解内忧,削减藩王势力,弱枝强干,加强中央集权,才能众志成城,抵御外掳,陛下,削藩之举已迫在眉睫!”

晁错的一番言论,戳到了景帝的痛处,大汉自建国以来藩王犯上作逆者,屡屡不绝,如今各地藩王用兵自居,势力强大,威迫中央,危机四伏,已成景帝心病。

许昌出列奏道:“陛下,臣以为削藩需慎行!今天下诸侯佣兵一方,势力正盛,倘若强行削减领地,必将惹起诸王不满,倘若蜂拥而起,举兵叛逆,天下必将大乱,不如善加抚慰,以求相安无事!”

景帝目光投向晁错,道:“晁卿之意如何?”

晁错道:“臣以为天下藩王若有怀不臣之心者,削其土地会反叛,不削其土地也会反叛,如此不如立行削藩之策,先发制人,趁其羽翼未丰,削其势力,一绝后患,倘若等到他们声势更加壮大之后,再削其土地,已经祸起萧墙,为时已晚啊!”

“晁卿之言一语中的,大汉国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诸侯藩王分兵自居,侍机而发,真是危机四伏啊,朕每念及此,总是寝食难安,”景帝面容忧郁地道,“看来削藩已是势在必行了!晁错,天下诸王,以卿之意先削哪一个为妥呢?”

晁错手举玉笏,慷然而道:“天下藩王之中吴国封地最广,辖五十余城,国势最盛,地处江南膏腴之地,市井繁华,人口聚集,彰郡产铜矿,吴王烹铜得钱,煮水得盐,已是富甲一方。吴王刘濞骄横不法,自先帝在位起,二十年不朝,如此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大逆不道,其罪当诛!臣以为削其封地,已是对他天大仁慈了!而其他藩王便也无话可说了!”

陶情驳斥道:“陛下,臣以为吴王刘濞二十年不朝,并非有不臣之心,而是另有原委。陛下应当还记得,当年先帝临位,陛下还是太子之时,吴国太子来朝,陛下与吴国太子对局博弈,其间发生争执,陛下一怒之下失手击杀了吴国太子,吴王刘濞悲伤异常,这才称病不朝,先帝心中内疚,只杖责吴王,免其之罪,特许可以不朝觐见。如今陛下若一意削其封地,吴王心中必定会对朝廷和陛下猜疑更甚,吴国乃富庶之地,兵强马壮,这必然会逼迫吴王举兵叛乱,而天下诸王为求自保,必然也会起兵响应,到时兵戈又起,风云变幻,生灵涂炭,一发而不可收拾!陛下!”言讫,双膝落地,陈词甚虔,几欲涕下。而他的身后群臣呼如倒山地跪倒一片,齐道:“削藩之事,陛下三思!”

景帝僵直地端坐在龙座之上,仿佛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心中隐隐刺痛,陶青叙述的那番陈年往事,无疑是捅在了他心灵的硬伤上。当年气盛凌云,博弈之中失手杀了吴王刘濞的儿子,景帝心中无比忏悔,而陶青在群臣面前重提此事,那言语之中分明含沙射影着他这个九五之尊有失仁义宽宏的指责,陷景帝于颇多尴尬。

“朕决意削藩,众卿勿需多言!晁错,这件事就交于你处理吧!”景帝那不容置疑的决断语气,如同一把冰冷犀利的剑锋,削过一切悬而未决,瞬间尘埃落定。

丞相陶情感觉景帝那种冰冷的目光从自己身上一闪而过,不禁浑身一阵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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