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生气

    1
    二十多年以前，我问过一位诗人朋友：“你投稿时对报刊有没有什么选择？”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谁的稿费高我给谁。”
    我愕然无语。他的回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在我的心目中，文学是神圣的，诗人是清高的。我们绝不是为了稿费而发表作品。他的这个回答，一下子降低了我对他的喜爱与尊敬的程度。甚至有些瞧不起他了。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对不对。
    2
    有一次，和朋友聊起关于人的需要的话题。我说：“如果有人白送我一辆大卡车，我是不要的。因为我一不会开，二没处停放。”对方立刻说：“我要！”我说：“你也不会开，要它干什么？”他说：“我可以卖掉啊。”
    我怎么就想不到可以卖呢？
    3
    凡是有人请我讲课，作序，写评论，写毛笔字（雅称“求墨宝”）等，我只会视情况而做出是否答应的决定，但从不谈及报酬。（事后如果给酬谢也不拒绝；不给也不计较）因为我觉得谈钱是庸俗的。如果是为了钱而去做某件事，那就把自己降低了，就掉价了，就不值钱了。为此，我曾经不客气地拒绝了扬言“不惜重金”要我为某书作序的官员。
    有位亲戚反驳我的想法和做法说：“恰恰相反，你如果不要钱，才不值钱呢。如果少于多少钱不干，这才能证明你的价值。”
    他的说法，我觉得新鲜，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但如果按他说的办，我永远也张不开那个嘴。因为我从小受的教育是“为人民服务”、“无私奉献”、“舍己为人”、“不计报酬”等等。从我参加革命的那一天起，我的追求就和钱毫不相干，而是为了“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而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当时实行的是供给制，记得第一个月发了（币制改革以前的）六千元津贴，即六角钱。回来实行薪金制了，头一次听到工资一词就很反感，那不成了资本家和雇工的关系了吗？再后来，纵然也曾深受过缺钱之难，无钱之苦，但终是不易改变羞于谈“阿堵”之物的观念。
    有些单位，特别是电影厂和电视台，抓到了我的这个特点（在他们看来肯定是弱点），同我合作完成以后，或者只给很少的报酬，或者干脆不给报酬，得了奖金，他们拿大头儿，打发我小零头儿。我也就认了。

【来源：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