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溯源—湘军遗珍三绝(四)

曾国藩在信中着重提到该部官兵“凡民船过卡，无论煤米小菜皆加数倍估计，加数倍完厘（税），卡勇登船，强夺行李衣物，毒打船户水手，众怨沸腾，视为畏途。凡商船一过，不敢再至营中采办军米及柴草、花蓠、竹木、小菜，经过该卡，有札付路票可凭，亦复百般留难，或勒令完厘（税），或夺其衣物，前后非止一次。近日又有米船为该卡所阻，验明札付，仍令加倍完厘”。且不仅如此，湘军大将鲍超时已在浙江提督任上，掳掠船户更是常事，军纪之坏最令曾国藩头痛。接着又发生山东张更新在山东招兵买马时掳船且打伤船户的事件，这种种行径，就发生在清军与太平军作生死之搏的战场，就发生在官军与起义军进行拉锯战的时日。弄得民怨沸腾，地方官员亦敢怒而不敢言，给曾国藩争取地方各界支持的努力帮了倒忙。曾国藩是明智的，他明白，不用重典是无法驾驭了。

于是曾国藩痛下决心，亲笔书撰告示一纸，付幕僚影刊实贴。所谓影刊，是将书写的文字照原体影摹，然后上板开雕，精工至与原书无异。同治二年（1863）三月初五，曾国藩复湖南巡抚毛鸿宾幕僚郭崑焘信即提到此事，许诺“高脚牌告示，即日当刊刷寄湘”。所谓高脚牌告示，是用木料制作的脚高一米五左右的木板，木板贴告示，高脚深插入土，与人的视线几平，便于观览。四月十七日给湖北刘建德复函时，告示已备妥，于是告其“当备公牍一件，告示四纸，于十六日交发尊处。以后兵勇强掳船只，即请拿讯枭首，再行通知敝处。无论何人部下，自有鄙人主持，不必稍涉瞻徇，因思一处如此，他处可知”。

这件公函，明确注明刊刷告示四张，并且明确强调要“分发汉关、武穴卡及湖南之岳（州）卡、湘潭卡，江西之九江关”四处，因为该数处皆为“船只萃集之所，一体严禁，以期力挽积弊”。同一天，曾国藩回复湖南巡抚毛鸿宾函，重复提到刊刷告示禁绝掳掠民船之事。曾国藩说，“昨复刊告示一纸，密札九江、新堤等关，岳州、湘潭等卡，先杀后禀，严办一二起，以儆其余”。同时还“示稿抄呈尊览”，表示“誓必斩枭数案，挽此浇风……庶船户稍遂其生”。

掳船之风之所以日甚一日，其实是有其客观原因的。同治二年春，江北江南各营十万余兵，意欲于四川买米十万石接济皖军，路遥而日长，运输成难事。同治二年春夏之交，两军恶战不休，兵员须补充，粮饷要接济，兵器需运送，当时无火车汽车，唯水路船运省力省时。又如曾国藩屡屡提及围攻天京和反围攻拉锯战的“叠次增兵”，屡屡提及的“需费浩繁，竭蹶万状”，没有足够多的运输工具往来运输谈何容易。而如曾国藩批览刘典呈禀所云，大部份清军皆在“连日苦战”之中，比如四月上旬“忠逆（李秀成）续渡皖北，围石涧埠者十三日，围庐江、舒城各二日，围六安八日，鲍超与彭玉麟各军次等北援……”接着曾国藩令鲍、彭两军会剿巢县，令毛竹丹、蒋之纯、成武臣三军驰援颖（州）、寿（县）剿办叛变的苗沛霖。而此时成武臣尚在蕲水，即刻经麻城奔袭三河尖，再解颖州之围，几百公里，唯水路最近。如此等等，要急于完成调动，又在长江两岸水网纵横区域，只有拥有足够的船只才能事半功倍。当然，这些皆不能作为强掳民船，勒索船户的理由。失民心者失天下，曾国藩懂这个道理，于是给各关各卡一把“尚方宝剑”，许其对违令不遵的官兵先斩后奏！

140年前，曾国藩亲书告示，然后嘱幕僚影刊四五份，以高脚牌形式竖在各重要关卡，风吹日晒，难得有一份保存下来。沧桑变天地，风雨荡乾坤，殊不知这寥寥几份之中，竟有一份还奇迹般珍藏在浏阳湘军后人手中，终得以实物见证曾国藩治军之铁腕手段，又终得以实物见证“批示”时期战事频繁至极，互为佐证，相得益彰，立体地再现了当年血雨腥风的历史画面。

“批示”和“布告”，其一在宁乡，其一在浏阳，山水相阻，时光相隔，百年之后竟然朝夕之间聚首联袂，说是珠联璧合，说是鬼使神差，当是最贴切不过的了。

锦上添花谋臣悍将现真容

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左右人生，今日我更加觉出所言不虚。

许是告示内容皆是掳船勒索之类言语，不似“批示”满覆硝烟的，吴康华也似乎不太看重什么珠联璧合，不要了。七八年的不了情缘，就这样鬼使神差划上个圆圆的句号，就这样飘飘缈缈圆了个悠悠梦。

事情还没有到此打住。次日吴康华来沙龙请我鉴定个牙雕坐佛，我则忽地萌生一个念头。我问吴康华，珍藏曾国藩批文这许久的那位老人，是不是还有什么自己也不明白份量的东西深藏不露呢？我要吴康华再下宁乡，他以为然，于是一同上路，驱车数小时，又一次踏进了老人的家门。

“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到我楼上看看吧。”老人一脸是笑，径直领我们上二楼。

楼上有三四间房吧，最前面的一间摆放着几只青花喜字罐，很低档。正打算出来，老人一伸手从靠门的大柜顶上摸下一个相框递了过来。我接过便一愣，相片已褪变成褐色，相框多处露出木质，用的土漆已大部剥落，露出的底灰残缺不整，怎么如此的破旧？接着便是一惊，竟是清代上层社会常服打扮的三人合影！看相框背面，这一惊便令我瞠目结舌了。分明有几行字，是“同治二年五月，浙江按察使刘典和江西参将韩进春、水陆两军总领程学启，统领楚军大战逆匪，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