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秘家园>> 文史撷英>> 中国风情>> 人文地理

人文地理

大师的背影

以稿换稿】【繁体】  作者: 杨新元   来源: 网络整理   阅读 次  【    】【收藏

海宁盐官古镇,是看天下奇观钱江潮的胜地,也是学术大师王国维的故乡。那天秋阳明艳,看罢钱江潮,我们就直奔镇西南隅周家兜,去瞻仰大师的故居。

不过十多分钟的车程,就到了目的地。沿着两旁栽着各种树木的一条乡间小路步行几分钟,大师王国维少年时代的住宅就呈现在我面前。经过修葺的故居粉墙黛瓦,坐北朝南,大门前几盆常绿植物青翠欲滴,映衬得故居分外端庄。如果不是门楣上方的“王国维故居”几个大字和门前竖立的王国维坐像,这样的木结构民居在江南是很多的。据说,王国维家原来住在盐官双仁巷,王国维父亲王乃誉嫌那里市井嘈杂,就在这里买地建房,于1886年举家搬到这里。那年,王国维11岁,他的青少年时期就在这里度过。成年后,也经常回故居小住。

对大师王国维,我过去其实了解并不多,但有两件事印象深刻:一是他论做学问、干事业的三种境界。他在《人间词话》里说道:“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当年读到这段话时,确实为作者的形象比喻和论述而感到深受启发。以后,在写作中也曾多次引用。其二,就是他在五十岁时自沉颐和园昆明湖。他的死,给中国的知识界留下了巨大的遗憾,也给我们后人留下了一个难解之谜。据史记载,因为当时的一些清朝遗老把王国维比作屈原怀忠而自沉汨罗,《清史稿》还为他立了个“忠义传”。

故宅前,王国维雕像以十分简洁的线条,勾勒出了大师中年的形象:瓜皮帽、宽边眼镜、长衫马褂,有点老学究的味道。看着大师沉思的脸庞,我不禁想起了1927年6月2日那个早晨。与往日一样,八时许王国维就来到了清华国学研究院教授室,伏案写了一张纸,折好放进衣袋,然后到研究院办公室与一事务员聊了一会,就雇校内一辆人力车来到颐和园。此时,已是上午十时左右。他下车后沿长廊走至排云殿西面,来到了临湖的鱼澡轩。四周静悄悄,几声鸟鸣从树丛中传来。他点燃了一支烟,面对波光粼粼的昆明湖沉思。这时,一个园丁经过他的身边。在这么一个清朗的早晨,一个读书人在湖边静思,在园丁看来是很正常的事。然而,就在园丁走出不远,他忽然听到了落水声,便大叫起来,附近的巡警闻声赶来,将水中的王国维救起时,王先生已气绝身亡了。早晨王国维在办公室写的那张纸,此刻从他的衣袋里搜得,是写给他的第三个儿子王贞明的:“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我死后,当草草棺殓,即行藁葬于清华茔地……我虽无财产分文遗汝等,然苟谨慎勤俭,亦必不至饿死也。五月初二父字”。生命很坚强,生命又很脆弱。就这么几十分钟,中国学术界的一座九仞高台就消散在昆明湖的波纹之中。

此刻,我轻轻走进大门,去追寻大师的背影。故居第一进是三楹平房。雕花门窗,木质板壁,古色古香。前厅正中置放王国维的半身铜像,一幅“苍松万年春”图悬挂厅正中,画两边是笔力遒劲的条幅:“发前人所未能发,言腐儒所不敢言”。这是郭沫若先生在《评鲁迅与王国维》一书中,对王国维高度概括的评价。厅中,还有著名书法家沙孟海先生题写的“广业甄微”匾额,表达了沙老对王国维博学多才的敬仰。陈列分三部分:第一部分,介绍王国维故乡、家世及其生平。第二部分,介绍王国维的主要学术成就,陈列王氏各种著作和手稿。第三部分,为国内外专家、学者研究王国维的论著。

王国维(1877-1927),字静安、伯隅,号静观、永观,自幼沉静好思。他5岁进私塾,背诵和学作诗文。9岁时随父回乡奔祖父丧,以后便长居家中,教授他骈散文及古今诗词。王国维16岁中秀才,被誉为“海宁四才子”之一。清光绪十九年(1893)、二十四年两次应乡试未中。22岁进上海《时务报》,业余去东文学社学习外文及理化,开始接触西方文化。辛亥革命后,王国维随罗振玉东渡日本。此后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史料、古器物、古文字学、音韵学的研究,尤其致力于甲骨文、金文、汉晋简牍和唐人写本的考释。王国维是新兴学科甲骨文、敦煌学的奠基人之一。他所著的《流沙坠简序》、《殷墟书契考释序》、《宋代金文著录表》、《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殷周制度论》等,均被称为“划时代之作”。其史学论文几乎篇篇皆有发明,后汇编成《观堂集林》20卷。他把历史文献与出土资料密切参证的治史方法——两重证据法,受到国内外学术界的推崇。

这位集史学家、文学家、考古学家、词学家、金石学家、美学家、翻译理论家于一身的学术大师,为我们后人留下了著述62种,批校的古籍逾200种。郭沫若说:“王国维遗留给我们的是他的知识的产品,那好像一座崔巍的楼阁,在几千年来的旧学的城垒上,灿烂放出了一段异样的光辉。”

走过平房,后面是一小天井,然后就是三楹楼房。楼下是展示厅,楼上是王国维先生父母的卧室、王国维先生的卧室和书房。书房里,一张书桌临窗而放,几个书橱里,摆放着已经发黄的书本以及几件瓷器。隔窗而望,前面就是浩浩荡荡的钱塘江。我站在王国维生前曾无数次站过的地方,仿佛看到留着小辫、戴着瓜皮帽、穿着长衫马褂的王国维,正倚窗而立,吟咏着他写的《蝶恋花o观潮》:“辛苦钱塘江上水,日日西流,日日趋东海。终古越山-洞里,可能消得英雄气?”声音低沉而寂寥。我想,他是不是借钱塘江水,在比喻自己孤独而艰难的人生呢?他自幼4岁丧母,父亲王乃誉是一个商人,对子女教育严格,这种家庭氛围,使王国维养成了孤僻的性格。而他一生所处的时代,又是中国近代史上最黑暗、最动荡的时期,加上他接触到的西方叔本华、尼采的哲学,又都是带有悲观的处世态度,所以,我想,大师的心灵是孤独的,大师的内心世界是悲观的。因此,他才会感到,“五十之年,只欠一死。”并且,在一个毫无迹象的日子里,从容而又平静地走完自己五十年的人生之路,留下一个像钱塘江般深沉的谜给我们后人去猜测。

走出大师故居,阳光下,粉墙黛瓦在绿树鲜花的映衬下愈显古朴端庄。回望那日夜对着钱塘江的大师雕像,我忽然心里一动:如果大师能生活在我们当今这个改革开放的年代,他会是一种怎样的生活态度呢?是悲观、拘泥、恋旧,还是汇入改革的大潮?不过,有一点我敢肯定,大师一定会在学术研究上取得更丰硕的成果,为我们、为时代留下更多的著述。

“轰……轰……”耳边传来钱江潮涨潮的声响,“潮落潮生,几换人世间”,这是大师对新生活向往的心声吧!

手机扫码后也可查看


 

相关文章

用户评论

(以下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与本站立场无关)

网友评论共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