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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类

大学章句集注

繁体中文】  作者:(南宋)朱熹   发布:2013年04月22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大学章句》•一卷(通行本)宋朱子撰。案《论语》自汉文帝时立博士。《孟子》据赵岐《题词》,文帝时亦尝立博士。以其旋罢,故史不载。《中庸说》二篇见《汉书•艺文志》。戴顒《中庸传》二卷,梁武帝《中庸讲疏》一卷,见《隋书•经籍志》。惟《大学》自唐以前无别行之本。然《书录解题》载司马光有《大学广义》一卷、《中庸广义》一卷,已在二程以前,均不自洛闽诸儒始為表章。特其论说之详,自二程始;定著“四书”之名,则自朱子始耳。原本首《大学》,次《论语》,次《孟子》,次《中庸》。书肆刊本以《大学》、《中庸》篇页无多,并為一册,遂移《中庸》於《论语》前。明代科举命题,又以作者先后,移《中庸》於《孟子》前。然非宏旨所关,不必定复其旧也。《大学》古本為一篇。朱子则分别《经》、《传》,颠倒其旧次,补缀其闕文。《中庸》亦不从郑注分节。故均谓之“章句”。《论语》、《孟子》融会诸家之说,故谓之“集注”。犹何晏注《论语》,裒八家之说称《集解》也。惟晏《注》皆标其姓,朱子则或标或不标,例稍殊焉。《大学》章句,诸儒颇有异同,然“所谓诚其意者”以下并用旧文,所特创者不过补《传》一章,要非增於八条目外。既於理无害,又於学者不為无脾,何必分门角逐歟?《中庸》虽不从郑《注》,而实较郑《注》為精密。盖考证之学,宋儒不及汉儒;义理之学,汉儒亦不及宋儒。言岂一端,要各有当,况郑《注》之善者,如“戒慎乎其所不睹”四句,未尝不採用其意;“虽有其位”一节,又未尝不全袭其文。观其去取,具有鉴裁,尤不必定执古义以相争也。《论语》、《孟子》亦颇取古注。如《论语》“瑚璉”一条与《明堂位》不合,《孟子》“曹交”一《注》与《春秋传》不合,论者或以為疑。不知“瑚璉”用包咸注,“曹交”用赵岐《注》,非朱子杜撰也。又如“夫子之墙数仞”注“七尺曰仞”“掘井九仞”注“八尺曰仞”,论者尤以為矛盾。不知“七尺”亦包咸《注》,“八尺”亦赵岐《注》也。是知鎔铸群言,非出私见。苟不详考所出,固未可概目以师心矣。大抵朱子平生精力,殫於《四书》。其剖析疑似,辨别毫釐,实远在《易本义》、《诗集传》上。读其书者要当於大义微言求其根本。明以来攻朱子者务摭其名物度数之疏,尊朱子者又并此末节而回护之,是均门户之见,乌识朱子著书之意乎?

  大学章句序
  大学之书,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法也。盖自天降生民,则既莫不与之以仁义礼智之性矣。然其气质之稟或不能齐,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一有聪明睿智能尽其性者出於其閒,则天必命之以為亿兆之君师,使之治而教之,以复其性。此伏羲、神农、黄帝、尧、舜,所以继天立极,而司徒之职、典乐之官所由设也。
  三代之隆,其法寖备,然后王宫、国都以及閭巷,莫不有学。人生八岁,则自王公以下,至於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学,而教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及其十有五年,则自天子之元子、眾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与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学,而教之以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此又学校之教、大小之节所以分也。
  夫以学校之设,其广如此,教之之术,其次第节目之详又如此,而其所以為教,则又皆本之人君躬行心得之餘,不待求之民生日用彝伦之外,是以当世之人无不学。其学焉者,无不有以知其性分之所固有,职分之所当為,而各俛焉以尽其力。此古昔盛时所以治隆於上,俗美於下,而非后世之所能及也!
  及周之衰,贤圣之君不作,学校之政不修,教化陵夷,风俗颓败,时则有若孔子之圣,而不得君师之位以行其政教,於是独取先王之法,诵而传之以詔后世。若《曲礼》、《少仪》、《内则》、《弟子职》诸篇,固小学之支流餘裔,而此篇者,则因小学之成功,以著大学之明法,外有以极其规模之大,而内有以尽其节目之详者也。三千之徒,盖莫不闻其说,而曾氏之传独得其宗,於是作為传义,以发其意。及孟子没而其传泯焉,则其书虽存,而知者鲜矣!
  自是以来,俗儒记诵词章之习,其功倍於小学而无用;异端虚无寂灭之教,其高过於大学而无实。其他权谋术数,一切以就功名之说,与夫百家眾技之流,所以惑世诬民、充塞仁义者,又纷然杂出乎其閒。使其君子不幸而不得闻大道之要,其小人不幸而不得蒙至治之泽,晦盲否塞,反覆沉痼,以及五季之衰,而坏乱极矣!
  天运循环,无往不复。宋德隆盛,治教休明。於是河南程氏两夫子出,而有以接乎孟氏之传。实始尊信此篇而表章之,既又為之次其简编,发其归趣,然后古者大学教人之法、圣经贤传之指,粲然复明於世。虽以熹之不敏,亦幸私淑而与有闻焉。顾其為书犹颇放失,是以忘其固陋,採而辑之,閒亦窃附己意,补其闕略,以俟后之君子。极知僭踰,无所逃罪,然於国家化民成俗之意、学者修己治人之方,则未必无小补云。
  淳熙己酉二月甲子,新安朱熹序。

  大学章句
  原文:《礼记》大学第四十二
  大学章句大,旧音泰,今读如字。
  子程子曰:「《大学》,孔氏之遗书,而初学入德之门也。」於今可见古人為学次第者,独赖此篇之存,而《论》、《孟》次之。学者必由是而学焉,则庶乎其不差矣。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於至善。程子曰:「亲,当作新。」大学者,大人之学也。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眾理而应万事者也。但為气稟所拘,人欲所蔽,则有时而昏;然其本体之明,则有未尝息者。故学者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以复其初也。新者,革其旧之谓也,言既自明其明德,又当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旧染之污也。止者,必至於是而不迁之意。至善,则事理当然之极也。言明明德、新民,皆当至於至善之地而不迁。盖必其有以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也。此三者,大学之纲领也。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止者,所当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也。知之,则志有定向。静,谓心不妄动。安,谓所处而安。虑,谓处事精详。得,谓得其所止。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明德為本,新民為末。知止為始,能得為终。本始所先,末终所后。此结上文两节之意。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治,平声,后放此。明明德於天下者,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心者,身之所主也。诚,实也。意者,心之所发也。实其心之所发,欲其一於善而无自欺也。致,推极也。知,犹识也。推极吾之知识,欲其所知无不尽也。格,至也。物,犹事也。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此八者,大学之条目也。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治,去声,后放此。物格者,物理之极处无不到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无不尽也。知既尽,则意可得而实矣,意既实,则心可得而正矣。修身以上,明明德之事也。齐家以下,新民之事也。物格知至,则知所止矣。意诚以下,则皆得所止之序也。自天子以至於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一是,一切也。正心以上,皆所以修身也。齐家以下,则举此而措之耳。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本,谓身也。所厚,谓家也。此两节结上文两节之意。
  右经一章,盖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凡二百五字。其传十章,则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也。旧本颇有错简,今因程子所定,而更考经文,别為序次如左。凡千五百四十六字。凡传文,杂引经传,若无统纪,然文理接续,血脉贯通,深浅始终,至為精密。熟读详味,久当见之,今不尽释也。
  《康誥》曰:「克明德。」《康誥》,周书。克,能也。《大甲》曰:「顾堤天之明命。」大,读作泰。堤,古是字。《大甲》,商书。顾,谓常目在之也。堤,犹此也,或曰审也。天之明命,即天之所以与我,而我之所以為德者也。常目在之,则无时不明矣。《帝典》曰:「克明峻德。」峻,书作俊。《帝典》,尧典,虞书。峻,大也。皆自明也。结所引书,皆言自明己德之意。
  右传之首章。释明明德。此通下三章至「止於信」,旧本误在「没世不忘」之下。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盘,沐浴之盘也。铭,名其器以自警之辞也。苟,诚也。汤以人之洗濯其心以去恶,如沐浴其身以去垢。故铭其盘,言诚能一日有以涤其旧染之污而自新,则当因其已新者,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不可略有间断也。《康誥》曰,「作新民。」鼓之舞之之谓作,言振起其自新之民也。《诗》曰:「周虽旧邦,其命惟新。」《诗》大雅文王之篇。言周国虽旧,至於文王,能新其德以及於民,而始受天命也。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自新新民,皆欲止於至善也。
  右传之二章。释新民。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诗》商颂玄鸟之篇。邦畿,王者之都也。止,居也,言物各有所当止之处也。《诗》云:「緡蛮黄鸟,止於丘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緡,《诗》作绵。《诗》小雅绵蛮之篇。緡蛮,鸟声。丘隅,岑蔚之处。子曰以下,孔子说《诗》之辞。言人当知所当止之处也。《诗》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与国人交,止於信。於缉之於,音乌。《诗》文王之篇。穆穆,深远之意。於,叹美辞。缉,继续也。熙,光明也。敬止,言其无不敬而安所止也。引此而言圣人之止,无非至善。五者乃其目之大者也。学者於此,究其精微之蕴,而又推类以尽其餘,则於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所止而无疑矣。《诗》云:「瞻彼泣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脩也;「瑟兮僩兮」者,恂慄也;「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澳,於六反。菉,《诗》作绿。猗,协韵音阿。僩,下版反。喧,《诗》作咺,諠,《诗》作諼;并况晚反。恂,郑氏读作峻。《诗》卫风泣澳之篇。泣,水名。澳,隈也。猗猗,美盛貌。兴也。斐,文貌。切以刀锯,琢以椎凿,皆裁物使成形质也。磋以鑢鍚,磨以沙石,皆治物使其滑泽也。治骨角者,既切而复磋之。治玉石者,既琢而复磨之。皆言其治之有绪,而益致其精也。瑟,严密之貌。僩,武毅之貌。赫喧,宣著盛大之貌。諠,忘也。道,言也。学,谓讲习讨论之事,自脩者,省察克治之功。恂慄,战惧也。威,可畏也。仪,可象也。引《诗》而释之,以明明明德者之止於至善。道学自脩,言其所以得之之由。恂慄、威仪,言其德容表裡之盛。卒乃指其实而叹美之也。《诗》云:「於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於戏,音呜呼。乐,音洛。《诗》周颂烈文之篇。於戏,叹辞。前王,谓文、武也。君子,谓其后贤后王。小人,谓后民也。此言前王所以新民者止於至善,能使天下后世无一物不得其所,所以既没世而人思慕之,愈久而不忘也。此两节咏叹淫泆,其味深长,当熟玩之。
  右传之三章。释止於至善。此章内自引泣澳《诗》以下,旧本误在诚意章下。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犹人,不异於人也。情,实也。引夫子之言,而言圣人能使无实之人不敢尽其虚诞之辞。盖我之明德既明,自然有以畏服民之心志,故讼不待听而自无也。观於此言,可以知本末之先后矣。
  右传之四章。释本末。此章旧本误在「止於信」下。
  此谓知本,程子曰:「衍文也。」此谓知之至也。此句之上别有闕文,此特其结语耳。
  右传之五章,盖释格物、致知之义,而今亡矣。此章旧本通下章,误在经文之下。閒尝窃取程子之意以补之曰:「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至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於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眾物之表裡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恶、好上字,皆去声。谦读為慊,苦劫反。诚其意者,自脩之首也。毋者,禁止之辞。自欺云者,知為善以去恶,而心之所发有未实也。谦,快也,足也。独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也。言欲自脩者知為善以去其恶,则当实用其力,而禁止其自欺。使其恶恶则如恶恶臭,好善则如好好色,皆务决去,而求必得之,以自快足於己,不可徒苟且以殉外而為人也。然其实与不实,盖有他人所不及知而己独知之者,故必谨之於此以审其几焉。小人閒居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閒,音闲。厌,郑氏读為黶。閒居,独处也。厌然,消沮闭藏之貌。此言小人阴為不善,而阳欲揜之,则是非不知善之当為与恶之当去也;但不能实用其力以至此耳。然欲揜其恶而卒不可揜,欲诈為善而卒不可诈,则亦何益之有哉!此君子所以重以為戒,而必谨其独也。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引此以明上文之意。言虽幽独之中,而其善恶之不可揜如此。可畏之甚也。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胖,步丹反。胖,安舒也。言富则能润屋矣,德则能润身矣,故心无愧炸,则广大宽平,而体常舒泰,德之润身者然也。盖善之实於中而形於外者如此,故又言此以结之。
  右传之六章。释诚意。经曰:「欲诚其意,先致其知。」又曰:「知至而后意诚。」盖心体之明有所未尽,则其所发必有不能实用其力,而苟焉以自欺者。然或己明而不谨乎此,则其所明又非己有,而无以為进德之基。故此章之指,必承上章而通考之,然后有以见其用力之始终,其序不可乱而功不可闕如此云。
  所谓脩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程子曰:「身有之身当作心。」忿,弗粉反。懥,敕值反。好、乐,并去声。忿懥,怒也。盖是四者,皆心之用,而人所不能无者。然一有之而不能察,则欲动情胜,而其用之所行,或不能不失其正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心有不存,则无以检其身,是以君子必察乎此而敬以直之,然后此心常存而身无不脩也。此谓脩身在正其心。
  右传之七章。释正心修身。此亦承上章以起下章。盖意诚则真无恶而实有善矣,所以能存是心以检其身。然或但知诚意,而不能密察此心之存否,则又无以直内而脩身也。自此以下,并以旧文為正。
  所谓齐其家在脩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辟,读為僻。恶而之恶、敖、好,并去声。鲜,上声。人,谓眾人。之,犹於也。辟,犹偏也。五者,在人本有当然之则;然常人之情惟其所向而不加审焉,则必陷於一偏而身不脩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谚,音彦。硕,协韵,时若反。谚,俗语也。溺爱者不明,贪得者无厌,是则偏之為害,而家之所以不齐也。此谓身不脩,不可以齐其家。
  右传之八章。释脩身齐家。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眾也。弟,去声。长,上声。身脩,则家可教矣;孝、弟、慈,所以脩身而教於家者也;然而国之所以事君事长使眾之道不外乎此。此所以家齐於上,而教成於下也。《康誥》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中,去声。此引书而释之,又明立教之本不假强為,在识其端而推广之耳。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僨事,一人定国。僨,音奋。一人,谓君也。机,发动所由也。僨,覆败也。此言教成於国之效。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紂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好,去声。此又承上文一人定国而言。有善於己,然后可以责人之善;无恶於己,然后可以正人之恶。皆推己以及人,所谓恕也,不如是,则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矣。喻,晓也。故治国在齐其家。通结上文。《诗》云:「桃之夭夭,其叶秦秦,之子於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夭,平声。秦,音臻。《诗》周南桃夭之篇。夭夭,少好貌。秦秦,美盛貌。兴也。之子,犹言是子,此指女子之嫁者而言也。妇人谓嫁曰归。宜,犹善也。《诗》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诗》小雅蓼萧篇。《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诗》曹风鸣鳩篇。忒,差也。此谓治国,在齐其家。此三引诗,皆以咏叹上文之事,而又结之如此。其味深长,最宜潜玩。
  右传之九章。释齐家治国。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长,上声。弟,去声。倍,与背同。絜,胡结反。老老,所谓老吾老也。兴,谓有所感发而兴起也。孤者,幼而无父之称。絜,度也。矩,所以為方也。言此三者,上行下效,捷於影响,所谓家齐而国治也。亦可以见人心之所同,而不可使有一夫之不获矣。是以君子必当因其所同,推以度物,使彼我之间各得分愿,则上下四旁均齐方正,而天下平矣。所恶於上,毋以使下。所恶於下,毋以事上。所恶於前,毋以先后。所恶於后,毋以从前。所恶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恶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谓絜矩之道。恶、先,并去声。此覆解上文絜矩二字之义。如不欲上之无礼於我,则必以此度下之心,而亦不敢以此无礼使之。不欲下之不忠於我,则必以此度上之心,而亦不敢以此不忠事之。至於前后左右,无不皆然,则身之所处,上下、四旁、长短、广狭,彼此如一,而无不方矣。彼同有是心而兴起焉者,又岂有一夫之不获哉。所操者约,而所及者广,此平天下之要道也。故章内之意,皆自此而推之。《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乐,音洛。只,音纸。好、恶,并去声,下并同。《诗》小雅南山有臺之篇。只,语助辞。言能絜矩而以民心為己心,则是爱民如子,而民爱之如父母矣。《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巖巖。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為天下僇矣。节,读為截。闢,读為僻。僇,与戮同。《诗》小雅节南山之篇。节,截然高大貌。师尹,周太师尹氏也。具,俱也。辟,偏也。言在上者人所瞻仰,不可不谨。若不能絜矩而好恶殉於一己之偏,则身弒国亡,為天下之大戮矣。《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於殷,峻命不易。」道得眾,则得国;失眾,则失国。丧,去声。仪,诗作宜。峻,诗作骏。易,去声。《诗》文王篇。师,眾也。配,对也。配上帝,言其為天下君,而对乎上帝也。监,视也。峻,大也。不易,言难保也。道,言也。引诗而言此,以结上文两节之意。有天下者,能存此心而不失,则所以絜矩而与民同欲者,自不能已矣。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先慎乎德,承上文不可不慎而言。德,即所谓明德。有人,谓得眾。有土,谓得国。有国则不患无财用矣。德者本也,财者末也。本上文而言。外本内末,争民施夺。人君以德為外,以财為内,则是争斗其民,而施之以劫夺之教也。盖财者人之所同欲,不能絜矩而欲专之,则民亦起而争夺矣。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外本内末故财聚,争民施夺故民散,反是则有德而有人矣。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悖,布内反。悖,逆也。此以言之出入,明货之出入也。自先慎乎德以下至此,又因财货以明能絜矩与不能者之得失也。《康誥》曰:「惟命不於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道,言也。因上文引文王诗之意而申言之,其丁寧反覆之意益深切矣。楚书曰:「楚国无以為宝,惟善以為宝。」楚书,楚语。言不宝金玉而宝善人也。舅犯曰:「亡人无以為宝,仁亲以為宝。」舅犯,晋文公舅狐偃,字子犯。亡人,文公时為公子,出亡在外也。仁,爱也。事见檀弓。此两节又明不外本而内末之意。《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出口。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个,古贺反,书作介。断,丁乱反。媢,音冒。秦誓,周书。断断,诚一之貌。彦,美士也。圣,通明也。尚,庶几也。媢,忌也。违,拂戾也。殆,危也。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唯仁人為能爱人,能恶人。迸,读為屏,古字通用。迸,犹逐也。言有此媢疾之人,妨贤而病国,则仁人必深恶而痛绝之。以其至公无私,故能得好恶之正如此也。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命,郑氏云:「当作慢。」程子云:「当作怠。」未详孰是。远,去声。若此者,知所爱恶矣,而未能尽爱恶之道,盖君子而未仁者也。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菑,古灾字。夫,音扶。拂,逆也。好善而恶恶,人之性也;至於拂人之性,则不仁之甚者也。自秦誓至此,又皆以申言好恶公私之极,以明上文所引南山有臺、节南山之意。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君子,以位言之。道,谓居其位而修己治人之术。发己自尽為忠,循物无违谓信。骄者矜高,泰者侈肆。此因上所引文王、康誥之意而言。章内三言得失,而语益加切,盖至此而天理存亡之几决矣。生财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恒,胡登反。吕氏曰:「国无游民,则生者眾矣;朝无幸位,则食者寡矣;不夺农时,则為之疾矣;量入為出,则用之舒矣。」愚按:此因有土有财而言,以明足国之道在乎务本而节用,非必外本内末而后财可聚也。自此以至终篇,皆一意也。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发,犹起也。仁者散财以得民,不仁者亡身以殖货。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上好仁以爱其下,则下好义以忠其上;所以事必有终,而府库之财无悖出之患也。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於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寧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為利,以义為利也。畜,许六反。乘、敛,并去声。孟献子,鲁之贤大夫仲孙蔑也。畜马乘,士初试為大夫者也。伐冰之家,卿大夫以上,丧祭用冰者也。百乘之家,有彩地者也。君子寧亡己之财,而不忍伤民之力;故寧有盗臣,而不畜聚敛之臣。此谓以下,释献子之言也。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為善之,小人之使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為利,以义為利也。长,上声。「彼為善之」,此句上下,疑有闕文误字。自,由也,言由小人导之也。此一节,深明以利為利之害,而重言以结之,其丁寧之意切矣。
  右传之十章。释治国平天下。此章之义,务在与民同好恶而不专其利,皆推广絜矩之意也。能如是,则亲贤乐利各得其所,而天下平矣。凡传十章:前四章统论纲领指趣,后六章细论条目功夫。其第五章乃明善之要,第六章乃诚身之本,在初学尤為当务之急,读者不可以其近而忽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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