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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稗类钞-鉴赏类之一

繁体中文】  作者:(清)徐珂编   发布:2016年06月01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鉴赏类古物出洋我国开化最早,为古代五大文明国之一,徒以不求进化,故步自封,为列强所藐视。乃古代之书画典籍一切器物,捆载出洋者,日有所闻。若辈惟利是图,不知保存古物以供学者之参考,再数十年,固有之声名文物恐将荡焉无存。岂若辈别有会心,将以我国古代文明昭示外人耶?
  热河行宫有宝藏奉天、热河二宫多宝藏,热河尤多。某殿壁嵌桃树高逾丈,根柯悉宝石,叶皆碎玉,枝上百余桃,累累下垂,皆红赮洗也,每桃约重四五两。又壁嵌《明皇坠马图》,悉以玉制,须发、袍带、靴骑大越数尺。最精为明皇,黄袍丹里,坠状袍角掀起,丹略露,有云谲波诡,颊益三亳之致。一案中虚藏机械,悉秘戏图,手按人物皆动,发须若活。光绪末,宫中兴土木,孝钦后思移热河行宫物人大内,载一百八十巨车入京师,计瓷玉、雕漆及紫檀器十八万件,自是而热河珍异半入内廷矣。
  吴珍鲁殉玩物吴錞庵,名璪,字涤元,歙人也,与伯兄珍鲁俱太学生。世方宁谧,俗争以汰侈相竞。錞庵席产丰厚,顾风雅,擅文学,多购古书画唐宋名迹及商、周、秦、汉彝鼎、尊匜、圭璧之属,兄弟鉴赏笾豆间,虽鼎革之际,摩挲燕如也。顺治己亥寇乱,珍鲁罹于难.先是,族有无赖子嚚犷负勇力号千斤者,尝有憾于珍鲁,阴附寇。寇至,村人咸空舍以避,錞庵趣珍鲁避,珍鲁曰:「乌合之众,寻扑灭耳。」而恋书画器玩不能舍,属錞庵携其帑以行,而身自守庐.不虞千斤之构于贼也,至则尽掠室中,毁器玩,杀珍鲁,焚其庐而去。
  陈梓识别古物余姚陈梓,自号客星山人。性孤介,不务荣利,不应科举,乐为童子师。于书无所不窥,工古文及诗。闻举业,则笑而去之。行草直造晋人堂奥,尤善识别古物。汉魏以来,金石彝器之属,孔壁之书,汲冢之秘,昭陵之法物,世人以为幽远茫昧而莫之考者,辨之若分犀,珍之如拱璧。足不至京师,而为世所重,名动公卿。然两举贤良方正,再举博学宏词,皆不应。
  吴云翀爱书画金石歙人吴云翀,名瑞鹏.晚岁弃贾,日督诸子读书。而雅蓄书史,见有纪载前人之嘉言懿行者,辄涤砚吮墨,手自书之。多购书画、金石诸古物,置之座右,晨夕寓目,摩挲自得。康熙丙辰春,偶不怿,忽割所爱,命诸子分遗亲旧曰:「寒食前吾将逝矣。」诸子愕然。已而果卒。
  徐孝标富藏弆徐孝标,名善建,嘉善人。家有杉泉书屋,东西峙两楼,分贮书籍、字画、碑版,日集名流后进,登楼授餐,纵观讲贯。有禁律,虽子孙亦不能携之以出。
  高宗精赏鉴高宗精赏鉴,尝获宋刻《后汉书》及九家杜注,爱之,命画苑供奉写御容于上。又得岳氏《五经》,特建五经萃室以贮之。又访觅马和《国风图》,历数十年,始全获,令藏于学诗堂。其它如韩滉《五牛》,则设春藕斋;周铸十二钟,则置景阳宫.鉴赏家必游琉璃厂京师琉璃厂为古董、书帖、书画荟萃之地,至干隆时而始繁盛。书肆最多,悉在厂之东西门内,终岁启扉,间亦有古董、书画之店。而每岁之正月六日至十六日,则隙地皆有冷摊,古董书画就地陈列,四方人士之精鉴赏者,至都,辄问津于厂焉。
  金诵清好金石书画金诵清,名芬,杭州人。家饶于赀,然刻苦力学.父恐其惫也,为之纳粟,当以员外郎用,然非所好也,好金石篆隶文字,见古人遗迹,辄能辨其真赝,真者装潢而题识之。尤好倪云林、恽南田书画,以其书摹勒上石,跋尾至数十通,为《清啸阁法帖》。
  李南涧风雅好事李南涧风雅好事,某岁大暑,至王述庵侍郎昶邸舍,借钞惠氏《易汉学》诸书,漫肤多汗,沾渍衣襟,不以为苦。于金石搜罗尤富。其仆刘福善椎拓,携纸墨以从,所过学宫、寺观、岩洞、崖壁,必停骖周览,有所得则尽搨之。令恩平时,尝乘舟出迎总督,小憩南海庙,命仆拓碑,秉烛竟夜。比晓,督舟过矣。去官之日,至番禺,摹光孝寺贯休画罗汉四轴以归,曰:「此吾宦橐也。」
  纪文达语董曲江之言赵清常殁,其子孙鬻遗书,有人传言,武康山中白昼有鬼哭。纪文达闻而诧之,尝语董曲江曰:「大地山河,佛以为泡影,区区者复何足云。我百年后,傥图书、器玩散落人间,使赏鉴家指点摩挲曰:「此纪晓岚故物。」是亦佳话,何所恨哉!」
  文达尝见媒媪携玉佩数事至其家,云某家求售,外裹残纸,乃北宋椠《公羊传》四叶也,为惆怅者久之。
  叶五官知鉴别青浦钱师竹有事将赴乡,遣仆唤舟至,则小如一叶,而净无纤尘,中悬书画,皆国初名人真迹,杂列弦管,其泽如新。舟子自谓弄桨之暇,藉以自遣,不敢附庸风雅也。钱入舟,坐甫定,茶具酒铛,一一罗列,茗碗制工色古,非近世陶瓦器。钱问何自来,舟子曰:「我家旧物也。」因论诸窑优劣,旁及金石真赝,《宣和博古图》如数掌上纹.钱悚然起敬,详叩氏族。答姓叶,无字,人以五官相唤也。
  张若筠精鉴赏张若筠,字竹邻,丹徒人。好学,于书无所不窥,闻有异书,辄以重价购之,或手自誊校,矻矻不少休。其同县蒋舍人宗海藏书三万余卷,多善本。若筠所藏踰二万卷,而法书、名画、吉金、贞石之文,则别为卷轴,不在此限。京口士大夫收藏之富,推此两家。
  若筠性简重,寡言笑,不妄交。晚年益屏人事,扫一室,坐卧其中,子弟僮仆非呼召不至,沈潜玩索,神凝气寂,过之者以为无人也。与兄坤、弟堂相友爱。家有园亭花木之胜,兄弟并能诗善饮,精鉴赏,暇日具壶觞,召朋旧,流连倡和,互出所藏元、明人书画,品题甲乙以为乐。子铨及坤子崟、堂子铉亦能诗,崟且工画。
  扬州某氏藏书,为江淮间第一,其子孙不能守,若筠闻之,即冒风雪渡江,购得宋椠书数部以归.崟为作《风雪载书图》,一时名士皆为之题咏。
  京口多佳山水,若筠兴至即出游,爱八公洞林壑幽邃,读书深云精舍者数年。大江南北名胜之区,屐齿殆徧,而杭之西湖凡七至。
  若筠少以诸生高第,食廪饩,循例贡太学,遂不就试。其居乡睦婣任恤,乐振人之乏绝.尝以田百亩,为书院诸生膏火资.邑有留养局,以养鳏寡孤独贫病之人,则以田四百亩佐其费,乡人德之。嘉庆戊午卒,年六十四。
  潘文勤为太监鉴别光绪时,众太监得古玩,必请潘文勤公祖荫鉴别.孝钦后亦尝曰:「潘祖荫所鉴定者,固无甚大谬也。」
  阎甘园精鉴别陕之西安,为汉、唐建都之地,吉金乐石,出土者伙。蓝田阎甘园明经善指画山水,尤能鉴定金石,富藏弆,泉布,镜畾 瓦,瓦砖,墓志,造象凡数千种.胡雪岩好骨董钱塘胡雪岩观察墉好骨董,以故门庭若市,真伪杂陈,亦不暇鉴别,但择价昂者留之而已。一日,有客以铜鼎求售,索八百金,且告之曰:「此实价,不赚钱也。」胡曰:「尔于我处不赚钱,更待何时耶?」遂如数给之,挥之使去,曰:「以后可不必来矣。」
  王文敏夫妇好古福山王文敏懿荣之元配为黄夫人。文敏好古笃学,享文誉者垂三十年,以团练大臣殉光绪庚子拳匪之乱.文敏好聚旧椠本书、古彝器、碑版、图画之属,散值后,必阅市,时有所见,归相对语.夫人则曰:「明珠白璧,异日有力时皆可立致之,惟此种古物,往往如昙花一现,撒手便去,异时不可复得。后纵有奇遇,然未必即此也。」极力怂惥之以为快。以故裘葛钗钏,往来质库,有如厨笥。
  文敏所蓄书画、碑帖、墨本等物,盛夏时必由夫人手自抖晒,极力防蠧鼠,岁以为常。儿女虽幼稚无知识,于文物,戒不敢近也。夫人虽喜奉佛,持观音经咒,无事时,动念念不休。而文敏多聚南北朝古石佛像,大小累累,皆以龛置卧室。亲串至,争诧为奇见,辄敛手去。或劝以移置别室,勿渎亵,夫人笑应之曰:「是不知佛法也,吾以朝夕瞻拜为乐。」
  夫人善毡蜡法,凡文敏所购彝器、泉印、镜剑、砖瓦等物,每得一种,必手自椎拓,务使纸白如玉,墨光如漆,无丝毫墨渖沁入字口中乃已。押小印一,志其物名,文字灿然。或拓一造像,必雒拜祝之曰:「心心相印,此便作亿万化身」云云。纸尾缀小横方印一,文曰「王懿荣妇黄氏一心供养」,盖仿造像文中语也。
  朱研臣富藏弆朱研臣提举大勋少而好古,富藏弆.世居杭州之大井巷,其地在吴山之麓,依岩结屋,闭户优游,亦翛然自适也。咸丰庚申,粤寇陷杭,挈眷出走,顾室中而欷歔曰:「吾去矣,身且不保,何有于物!」洒泪与别.乃奉其远祖文公像及先世《七同年归林图》并生平所至爱之旧拓汉碑一帙以行。乱定归,金石书画渐复旧观,构乐山草堂以庋之,花木森蔚,之江在望。以所交多东南名宿,春秋佳日辄为文字之饮,金明斋上舍鉴屡与焉。酒阑,则出其所藏古今名迹,摩挲叹赏,明斋每为之审定,加以题记。其子剑芝二尹景彝能保守之。
  吴方陈丁好古吴保初、方尔谦好古钱,陈浏好古瓷,丁惠康好古琴、宋本书、钞本书,皆光绪中叶之名流也。
  丁叔雅室中陈设丁惠康,字叔雅,丰顺人。居京师数年,一室无尘,旧本图史插架,张壁有数古琴,直千金、数百金,瓶炉、盆盎、杯盘之属多古瓷,下者犹旧青也花。
  负贩碑拓者言光绪初,有以负贩碑拓为业者,年可三十余,躯短面瘦,似贫夫。自言本北人,以匪乱流徙于杭,孑然一身。岁于春夏之交,负巨囊,走陕、甘,搜买拓本,秋末冬初归,以所得求售于杭之绅宦家。虽往还长途,必徒步,日行百余里,故其贩卖之物取值多廉。阳湖杨佩瑗大令葆彝以需次于浙,居杭久,精鉴别.贩者每至杭,必首造其庐,故所得金石碑拓颇富。己卯冬,贩者忽不至。逾年为庚辰春,始来,谓大令曰:「陕、甘有至宝。」问何物,曰:「余业碑拓,至宝即碑拓耳。」复诘以何所见,曰:「余每搜获碑拓之较精者,必默识所得之地,今疲于此矣。不久,当有最旧之墨迹发见。」自是贩者遂绝迹.阅二十年,遂有敦煌石室之宝藏显于世。
  伯希和得敦煌石室古物敦煌县东南三十里,三危山在焉。山下有三寺,上寺、中寺为道观,下寺为僧舍。寺之附近为鸣沙山石洞,乃宋初西夏构兵时藏书之所,有石室数百,唐人谓之莫高窟,俗名千佛洞。各洞有壁画,上截为佛像,下截为造像人之像,并记造像人之姓名里居。中有一洞,藏书满焉,以壁外有画饰,故无知其为藏书所者。光绪庚子,扫治石洞,凿壁而书见,经史子集外,佛经尤多。又有唐时地契及唐历书、唐拓碑。书有绢写本、纸写本、刻本、石刻本。其经帙,以竹丝或席草为之。古书合数卷为一帙,盖即古帙之式也。又有布画佛像、纸画佛像及琥珀、珠、檀香等物。中有《陀罗尼经》,末记太平兴国五年六月雕板字样,此为最近之年月矣。其余各书,大抵皆唐、五代本,又有六朝时绢本墨迹,殆西夏兵革时所藏也。
  光绪戊申,法国文学士伯希和游迪化,谒将军长庚,具述其事,并谒载澜及安西州牧某,二人各赠以石室书一卷。伯知为唐写本,乃即驰赴敦煌,以二百金购得十余箱,皆唐、五代时物也。其物品如下。
  一,唐人画壁《弥陀法会图》。二,唐人藻井画佛堂内诸佛像。三,唐人画千佛岩之图.四,唐人画壁明皇像。五,唐人画壁《太子求佛舍利图》。 「 观以上诸幅,可知唐人作画之状。端忠愍所藏顾虎头画卷,与此颇相似。」 六,唐太宗《温泉铭》。 「 此拓本翦装卷子,行书圆劲流丽,宋人《宝刻类》、《金石录》、《通志‧金石略》着录,后此石久佚。此本纸尾另行有永徽四年墨书款一行,因知为初唐柘本也。」 七,化度寺《邕禅师塔铭》。 「 仅存翦装本一叶,计三十九字,然锋颖如新,似初出土本之《苏孝慈墓志》,与流传之宋拓本大异。」 八,柳公权书《金刚经》。 「 横行本,每行十一字,装成卷子,计十二石,诚悬所书,此经为生平最得意之作,新旧《唐书》本传并载之。当时刻石西明寺,唐代已有二复本,此为西明原刻初拓,宋人亦未见也。」 九,《西州志》残卷。 「 此志首尾均缺,但存中间数十行。卷内载西州领六县,曰高昌、前庭、柳中、蒲昌、天山、交河,较之新旧《唐书》言领县五者,此为翔实。西州自德宗贞元庚午陷于吐蕃,宣宗大中辛未,沙州首领张义潮逐吐蕃,守者以十一州地图来献,中有西州。今卷中有见阻贼,不通语,似此志作于贞元时未沦于吐蕃之前。」 十,《老子西升化胡经》。 「 存卷一、卷十。按此经一毁于唐,再毁于元,故诸史经籍志及道藏皆不着录,惟晁氏《读书志》、《日本现在书目》有《老子化胡经》十卷。是此为久佚之秘籍,且可考见摩尼教之源流也。」 十一,《摩尼教经》残卷。 「 首尾均缺,然缮写至精,今《摩尼教经》汉译本仅此数行。德人曾于吐鲁番得《摩尼教经》,然无汉译者。」 十二,《景教三威蒙度赞》。 「 景教古经传世绝少,上海徐家汇天主教士曾于中州回民家得景教羊皮古经,乃如德亚文,已寄罗马教皇。今字极秀尾完好,后附景教经目三十种,足资彼教之考证.」 十三,《佛顶陀罗尼经》。十四,《尚书‧顾命》。 「 为唐人手写残卷,此赞首媚。」 十五,《金刚经》刻本。 「 梵夹小本,每半页七行,行十四字。今存下半及署款,共四十二行,为雕板传世之最古者。款题弟子归义军节度使特进检校太傅兼御史大夫谯郡开国侯曹元忠普施受持,天福十五年己酉岁五月十五日记,雕板押衙雷廷美。《宋史‧沙川传》言朱梁时,张氏之后绝,州人推长史曹义金为师。义金卒,子元忠嗣。」
  端忠愍公方时居京,与学部诸人用撮影法印之,并为排印。余悉运至法,其摄影以寄华者,有三四百片,大抵为唐高宗时物,中有《易》、《书》、《诗》诸本,及《谷梁》、《文选》李善注、《文选》五臣注,与今本颇有异同,又有已佚之《修文殿御览》及《籯金录》,均残卷。
  壬寅,许伯阮游敦煌,得唐人手书藏经五卷出,而语人曰:「石屋分内外,内屋因山而筑,有六十六穴,穴藏经四五卷,别无他物。外屋石床一,左铺羊毛毡,尚完好,右铺线毡,已成灰。床下僧履一双,色深黄,白口,如新造者。中一几甚大,金佛一尊,重约三百两。金香炉大小各一,大者重百余两,小者二三十两。大石椅一,铺极厚棕垫.县令某携佛炉而去,又取经二百余卷。后为大吏所知,遣员至敦煌,再启石壁,尽取经卷而去。闻县令取佛炉,悉镕为金条,以致唐代造像美术,未得流行于世,惜哉!」
  宣统庚戌,伯再游京师,其行箧尚有书十余种,佛像十余纸,唐拓碑三种.罗叔蕴参议振玉闻之,往谒伯,尽窥箧中所有,并得其寄法之各种书目,撰为《敦煌石室记》印行。
  先是,英印度总督派员搜石室书经文,载之归伦敦,伯所得,仅三分之一而已。迨学部贻书甘督,令购送来京,其菁华固已无多。时护甘督何彦升有子在都,故先落其手,佳者复悉为所留。其妇翁李盛铎且分得唐人所写《礼》注、《书经》等,尤可宝贵.凡与何子相契者,无不得之,有分至数百卷之多者,故厂肆出售不绝也。
  土鲁番古迹光绪末,新疆土鲁番一带,发现唐时雷音寺古迹,及唐人写经本甚多。王树枬、梁玉书将提倡收买,而缠回乃以售之日本人矣。
  孙石芝论藏书之要孙庆增,名从添,号石芝,常熟人。尝曰:「余无他好,而中于书癖,家藏卷帙,不下万数,虽极贫,不忍弃去。然圣贤之道,非此不能考证.数年以来,或持橐以载所见,或携箧以志所闻,念兹在兹,几成一老蠧鱼矣。同志欲标其要,窃不自量,记为八则.其当与不当,冀有识者谅之,以为刍荛之一得云耳。」
  第一则购求 购求书籍,是最难事,亦最美事,最韵事,最乐事。知有是书而无力购求,一难也。力足以求之矣,而所好不在是,二难也。知好之而求之矣,而必欲较其值之多寡大小焉,遂致坐失于一时,不能复购于异日,三难也。不能搜之于书佣,不能求之于旧家,四难也。但知近求,不知远购,五难也。不知鉴识真伪,检点卷数,辨论字纸,贸贸购求,每多缺佚,终无善本,六难也。有此六难,则虽有爱书之人而能藏书者鲜矣。而我谓购之求之得一善本为美事者何也?夫天地间之有书籍也,犹人身之有性灵也。人身无性灵,则与禽兽何异?天地无书籍,则与草昧何异?故书籍者,天下之至宝也。人心之善恶,世道之得失,莫不辨于是焉。天下惟读书之人,而后能修身,而后能治国也。是书者,又人身中之至宝也。以天下之至宝而一旦得之,以人身之至宝而我独得之,又不至埋没于尘土之中,抛弃于庸夫之室,非人世间一大美事乎?且与二三知己与能识古本、今本之书籍者,并能道其源流者,能辨原板翻板之不同者,知某书之久不刷印,某书之止有钞本者,或偕之闲访于坊家,密求于冷铺,于无心中得一最难得之书籍,不惜典衣,不顾重价,必欲得之而后止。其既得之也,胜于拱璧,即觅善工装订,置之案头,手烧妙香,口吃苦茶,然后开卷读之,岂非人世间一大韵事乎?至于罗列已多,收藏既富,牙签锦轴,鳞比星章,不待外求而珍宝悉备,以此为乐,胜于南面百城多矣。
  第二则鉴别 夫藏书而不知鉴别,犹瞽之辨色,聋之听音,虽其心未尝不好,而才不足以济之,徒为有识者所笑,甚无谓也。如某书系何朝何地着作,刻于何时,何人翻刻,何人钞录,何人底本,何人收藏,如何为宋元刻本,刻于南北朝何时何地,如何为宋元精旧钞本,必须眼力精熟,考究确切。再于各家收藏目录、历朝书目、类书总目、读书志、敏求记、经籍考、志书、文苑志、书籍志、二十一史书籍志、名人诗文集书序跋文内,查考明白,然后四方之善本秘本或可致也。大抵收藏籍之家,惟吴中苏郡虞山、昆山,浙中嘉、湖、杭、宁、绍最多,金陵、新安、宁国、安庆及河南、北直、山东、闽中、山西、关中、江西、湖广、蜀中,亦不少藏书之家,在其人能到处访求,辨别真伪,则十得八九矣。藏书之道,先分经史子集四种,取其精华,去其穅秕。经为上,史次之,子集又次之。凡收藏者,须看其板之古今,纸之新旧好歹,卷数之全与缺,不可轻率。大略从十三经、二十一史、三通、三记办起。十三经,蜀本为最,北宋刻第一,巾箱板甚精。其次南宋本亦妙,唐本不可得矣。北监板无补板,初印亦可,其余所刻,各有不同。十七史,宋刻九行十八字最佳,北宋本细本字十三经注疏、十七史亦精美可爱。南北朝各家经、史、《汉书》,字画甚精。其十七史北监板无补板,初印本亦妙。宋、辽、金、元四史,以初印好纸者为佳,而零收杂板、旧板刻本凑成原印者,胜于南监本多矣。惟毛氏汲古阁十三经、十七史,校对草率,错误甚多,不足贵也。宋刻本书籍,传留至今,已成希世之宝,其未翻刻者及不全者,即翻刻过而又不全者,皆当珍重之,吉光片羽,无不奇珍,岂可轻放哉。宋刻有数种,蜀本、太平本、临安书棚本、书院学长刻本、仕绅请刻本、各家私刻本、御刻本、麻沙本、茶陵本、盐茶本、释道二藏刻本、铜字刻本、活字本,诸刻之中,惟蜀本、临安本、御刻本为最精。又有元翻宋刻本、明翻宋刻本、金辽刻本、元初刻本作宋刻本、明初刻本作元刻本、金辽刻本与宋刻本稍逊.而苏人又将明藩本、明蜀本、明翻宋刻本,假刻本文序跋,染纸色,伪作宋刻,真赝杂乱,不可不辨。而宋元刻本,书籍虽真,而必原印初刻,不经圈点者为贵.古人尊重宋刻,弗轻涂抹。后世庸流俗子,不知爱惜书籍,妄自动笔,有始无终,随意圈点,良可叹也。鉴别宋刻本,须看纸色罗纹,墨气,字画行款,忌讳字,单边,末后卷数,不刻末行,随文隔行刻,又须将真本对勘乃定。如项子京《蕉窗九录》、董文敏《清秘录》,讲究宋刻,仅举其大略耳。近又将新翻宋刻本,去其年月,染纸色,或将旧纸印本伪作宋刻,甚多。若果南北宋刻本,纸质罗纹不同,字画刻手古劲而雅,墨气香淡,纸色苍润,展卷便有惊人之处,所谓墨香纸润秀雅古劲,宋刻之妙尽之矣。汲古主人集大小各种宋刻《史记》一部,名曰《百合锦史记》,以此对勘,方为精详而无错误者也。元刻不用对勘,其字脚行款黑口,一见便知。而洪武、永乐间所刻之书,尚有古意。至于以下之板,更不及矣。况明纪刻本甚繁,自南北监板以至藩院刻本、御刻本、钦定本、各学刻本、各省抚按等官刻本,又有闽板、浙板、广板、金陵板、太平板、蜀板、杭州刻本、延陵板、王板、袁板、樊板、锡安氏板、坊板、凌板、葛板、陈明卿板、内监厂板、陈眉公板、胡文焕板、内府刻本、闵氏套板,所刻不能悉数,惟有王板翻刻宋本《史记》之类为最精。北监板、内府板、藩板行款字脚不同,袁板亦精美,较之胡文焕、陈眉公所刻之书多而不及。其外各家私刻之书,亦有善本可取者,所刻好歹不一耳。稚川凌氏与葛板无错误,可作读本。独有广、浙、闽、金陵刻本最恶而多。陈明卿板、闵氏套板亦平常。汲古阁毛氏所刻甚繁,好者亦仅数种.本朝所刻之书,有御刻精刻,可与宋并.惟《全唐诗》虽极精美,惜乎校正犹为未尽也。若外国所刻之书,高丽本最好,《五经》、《四书》医药等书,皆从古本。凡中夏所刻,向皆字句脱落章数不全者,高丽竟有完全善本。天文算法,西洋为最。宋本释道二藏经典刻本行款,非长条行款,即阔本,另自一种,与所刻不同。五代刻本,六经刻起,蜀本六经第一,今亦罕有。《史》、《汉》至宋初方行刻板,印本便于诵读,相传至今,盛行于世久矣。所以书籍首重经史,其次子集。鉴别书籍,经史中有疏义、注解、图说、论讲、史断、互考、补缺、考略、刊正谬俗,稗官野史、各国春秋传载音释、句解者,当细心鉴之。至于杂记、小说、偶录之书,有关行谊、考据、学问、政治者,紬绎而收藏之。述古文词、翰苑经济之文,小学、字学、韵学、山经、地志、游览、技艺、养生、博物、种植、岁时、医卜、九流杂技之书,有关利济学术者,亦须留意。文辞、诗集、文集、词曲、碑记、性理、语录、子书、小说等书,皆当择其最上者收藏之。各种书籍,务求旧刻、秘钞、完全善本为妙。又必于《稗统》、《稗海》、《百川学海》、《眉公秘籍》、《文焕丛书》、《汉魏》、《唐宋丛书》、《夷坚志》、《津逮秘书》、《邱林学山》、《顾氏四十小说》、《皇宋四十家小说》、《皇明小说》等书,择其卷数完全刻本,与宋本、旧钞、秘钞本对明卷数字句,同与不同,一一记清,以便检不全而未备者弃之,见有全而精美者收藏之。经解亦然。而本朝又有《说铃》、《学海类编》、《昭代丛书》,亦当查清记出。汉、唐、宋、元、明诗文集,有《汉魏百三家》、《唐音统签》、《全唐诗》,赵孟俯《分类唐诗》、吴门席氏《百家唐书》等书,拣择善本,校正宋刻底本,收藏为美。若见有未入大部者,乃为秘本,赏鉴者当究心别之。
  第三则钞录 书之所以贵钞录者,以其便于诵读也。历代好学之士,皆用此法。所以有刻本,又有钞本,有底本。底本便于改正,钞本定其字画。于是钞录之书,比之刊刻者,更贵且重焉。况书籍中之秘本,为当世所罕见者,非钞录则不可得,又安可以忽之哉!从未有藏书之家而不奉之为至宝者也,则其道固不可不讲也。宋人钞本最少,字画墨气古雅,纸色罗纹旧式,方为真本。若宋纸而非宋字、宋跋,宋款而非宋纸,即系伪本。或字样纸色墨气,无一不真,而图章不是宋镌,印色不旧,割补凑成,新旧相错,终非善本。元人钞本亦然。常见古人稿本,字虽草率,而笔法高雅,纸墨图章色色俱真,自当为希世之宝。以宋、元人钞本,较之宋刻本而更难也。明人钞本,吴门朱性甫、钱叔宝子充治手钞本最富,后归钱牧翁。绛云焚后,仅见一二矣。吴宽、柳佥、吴岫、孙岫、太仓王元美、昆山叶文庄、连江陈氏、嘉兴项子京、虞山赵清常、洞庭叶石君诸家钞本,俱好而多,但要完全校正题跋者,方为珍重。王雅宜、文待诏、陆师道、徐髯翁、祝京兆、沈石田、王质、王穉登、史鉴、邢参、杨仪、杨循吉、彭年、陈眉公、李日华、顾元庆、都穆、俞贞木、董文敏、赵凡夫、文三桥、湖州沈氏、宁波范氏、吴氏、金陵焦氏、桑悦、孙西川,皆有钞本甚精。新钞,冯已苍、冯定远、毛子晋、马人伯、陆敕先、钱遵王、毛斧季各家,俱从好底本钞录。惟汲古阁印宋精钞,古今绝作,字画纸张,乌丝图章,追摹宋刻,为近世无有。能继其作者,所钞甚少。至于前朝内阁钞本,生员写校者为上。《文苑英华》、《太平广记》、《太平御览》、《百官考传》、《皇明实录》等书,大部者,必须嘉隆钞本方可,若内监钞本、南北监钞本,皆恶滥不堪,非所贵也。余见叶石君钞本,校对精严,可称尽美。钱遵王钞录书籍,装饰虽华,固不及汲古之多而精,石君之校而备也。古人钞录书籍,俱用黄纸,后因诏诰用黄色纸,遂易以白纸。宋、元人钞本用册式,而非汉、唐时卷轴矣。其记跋校对,极其精细,笔墨行款,皆生动可爱。明人钞本,各家美恶不一,然必有用之书,或有不同常本之处,亦皆录而藏之,然须细心紬绎,乃知其美也。吴匏庵钞本,用红印格,其手书者佳。吴岫、孙岫钞用绿印格,甚有奇书,惜不多见。叶文庄钞本,用绿墨二色格,校对有跋者少,未对草率者多,间有无刻本者,亦精。至于《杨诚斋集》、《周益公集》、《各朝实录》、《北盟会编》、《校正文苑英华》等书,虽大部,难以精钞,亦不可忽,但须校正无讹,不遗漏为要耳。大凡新钞书籍,已属平常,又弗校正,难言善也。凡书之无处寻觅者,其书少,必当另钞底本,因无刻本故也。若钞录精工,则所费浩繁,虽书写不工,亦必珍之重之,留为秘本。前辈钞录书籍,以软宋字小楷颜、柳、欧字为工,宋刻字更妙。摹宋板字样,笔画均匀,不脱落,无遗误,乌丝行款,整齐中带生动,为至精而美备。序跋、图章、画像,摹彷精雅,不可呆板,乃为妙手。钞书要明于义理者,一手书写,无脱漏错误,无破体字,用墨一色,乃为最善。若钞底本,大部书,用行书为上,草书亦可,但以不差落为主。若字好而不明文理者,仅可印钞而已。钞本书,画图最难,用白描法,运笔古雅秀劲为主,人物画像要生动,又要清雅而端庄,方为合式。有《皇宋五彩画本本草图经》最精工,集天下名手,着色画成。又有白描《列女传》、《孝经》等书,无出其右者。近时钱遵王有五彩着色画本,《香奁集》、白描《卤簿图》、《营造法式》、《营造正式》等书,虽弗及前人,今亦不可得矣。所以钞录书籍,亦非易事也,识者鉴之。
  第四则校雠 校雠书籍,非博学好古勤于看书而又安闲者,不能动笔校雠书籍。所以每见庸常之人,校书一部,往往弗克令终,深可恨也。惟勤学好问隐居君子,方能为之。古人每校一书,先须细心紬绎,自始至终,改正字谬错误,校雠三四次,乃为尽善。至于宋刻本,校正字句虽少,而改字不可遽改书上。元板亦然。须将改正字句,写在白纸条上,薄浆浮签,贴本行上,以其书之贵重也。凡校正新书,将校正过善本对临可也。倘古人有误处,有未改处,亦当改正。若明板坊本、新钞本错误遗漏最多,须觅宋、元板旧钞本、校正过底本或收藏家秘本,细细雠勘,反复校过,连行款俱要照式改正,方为善本。若古人有弗可考究无从改正者,今人亦当多方请教博学君子善于讲究古帖之士,又须寻觅旧碑版文字,访求藏书家秘本,自能改正。然而校书必数名士相好,聚于名园读书处,讲究讨论,寻绎旧文,方可有成,否则终有不到之处。所以书籍不论钞刻好歹,凡有校过之书,皆为至宝。至于字画之误,必要请教明于字学声韵者,辨别字画音释,方能无误.古用雌黄校书,因古时皆用黄纸写,装成卷轴,故名黄卷,其色相同,涂抹无痕迹也。后人俱用白纸钞刻,又当用白色涂抹。今之改字,用淡色青田石磨细,和胶做成锭子,磨涂纸上,改字最妙。用铅粉,终要变黑,最不可用。若大部书籍,延请多人分校,呈于总裁,计日乃成。若校正刊刻,非博雅君子有力而好古者,不能也。书籍上板,必要名手校正,方可刊刻。不然,枉费刻资,草率刻成,不但遗误后人,反为有识所笑。惜乎古今收藏书籍之人,不校者多,校者甚少。惟叶石君所藏书籍,皆手笔校正,临宋本,印宋钞,俱借善本改正,博古好学,称为第一。叶氏之书,至今为宝,好古同嗜者赏识焉。
  第五则装订 装订书籍,不在华美饰观,而要护帙有道,款式古雅,厚薄得宜,精致端正,方为第一。古时有宋本、蝴蝶本、册本各种订式,书面用古色纸,细绢包角,裱书面用小粉糊,入椒矾细末于内,太史连三层裱好,贴于板上,挺足候干,揭下压平用,须夏天做,秋天用。折书页,要折得直,压得久,捉得齐,乃为高手。订书,眼要细,打得正而小,草订眼亦然,又须少,多则伤书脑,日后再订,即眼多易破,接脑烦难.天地头要空得上下相称,副页用太史连,前后一样两张,裁要快刀,截方平而光,再用细砂石打磨,用力须轻而匀,则书根光而平,否则不妥。订线用清水白绢线,双根订结,要订得牢,嵌得深,方能不脱而紧,如此订书,乃为善也。见宋刻本衬书纸,古人有用澄心堂纸,书面用宋笺者,亦有用墨笺洒金书面者,书签用宋笺藏经纸古色纸为上。至明人收藏书籍,讲究装订者少,总用棉料古色纸,书面衬用川连者多。钱遵王述古堂装订书面,用自造五色笺纸,或用洋笺书面,虽装订华美,却未尽善,不若毛斧季汲古阁装订书面,用宋笺藏经纸、宣德纸,染雅色,自制古色纸更佳。至于松江黄绿笺纸,书面再加常锦套,金笺贴签,最俗,收藏家间用一二。锦套须真宋锦或旧锦、旧刻丝,不得已,细花雅色上好宫锦则可,然终不雅,仅可饰观而已矣。至于修补旧书,衬纸平伏,接脑与天地头,并补破贴欠口,用最薄棉纸熨平,俱照补旧画法,摸去一平,不见痕迹,弗觉松厚,真妙手也。而宋、元板有模糊之处,或字脚欠缺不清,俱用高手摹描如新,看去似刻,最为精妙。书套不用为佳,用套必蛀,虽放于紫檀香楠匣内藏之,亦终难免。惟毛氏汲古阁用伏天糊裱,厚衬料,压平伏,裱面用洒金墨笺,或石青、石绿、棕色、紫笺,俱妙。内用科举连裱里,糊用小粉,川椒、白矾、百部草细末,庶可免蛀。然而偶不检点,稍犯潮湿,亦即生虫,终非佳事。糊裱宜夏,折订宜春。若夏天折订,手汗并头汗滴于书上,日后泛潮,必致霉烂生虫,不可不防。凡书页少者宜衬,书页多者不必。若旧书宋、元钞刻本,恐纸旧易破,必须衬之,外用护页,方妙。书签用深古色纸裱一层,签要款贴,要整齐,不可长短阔狭上下歪斜,斯为上耳。虞山装订书籍,讲究如此,聊为之记,收藏家亦不可不知也。
  第六则编目 藏书四库,编目最难,非明于典籍者,不能为之。大凡收藏家编书目有四,则不致错混颠倒遗漏草率,检阅清楚,门类分晰,有条有理,乃为善于编目者。一编大总目录,分经史子集,照古今收藏家书目行款,或照《经籍考》、连江陈氏书目俱为最好,可谓条分缕晰精严者矣。前后用序跋,每一种书分一类,写某书若干卷,某朝人作,该写着者、编者、述者、撰者、录者、注者、解者、集者、纂者,各各写清,不可混书。系宋板、元板、明板、时刻、宋元钞、旧钞、明人钞本、新钞本,一一记清。校过者,写某人校本,下写几本或几册,有套无套。一种门类写完,后存百页,以备增写新得之书。编成一部,末后记书若干部,共若干册总数于后,以便查阅有无,将来即为流传之本。其分年代,不能全定,因得书先后不一,就其现在而录之可也。释道二氏之经典语录,附于后,写清装成,藏于家。二编宋元刻本、钞本目录,亦照前行款式写,但要写明北宋、南宋、宋印、元印、明印本,收藏跋记,图章姓名,有缺无缺,校与未校,元板亦然,另贮一柜,照式行款写之。柜用封锁,不许擅开.精钞、旧钞、宋元人钞本、秘本书目,亦照前行款式写,但要写明何人钞本、记跋图章姓名、有缺无缺、不借本、印宋钞本、有板无板。校过者,书某人校本,或底本临本,录成一册。虽目录,亦不可轻放,恐人借观遗失。非常行书籍,皆罕有之至宝,收藏者慎之宝之。三编分类书柜目录一部,以便检查而易取阅。先将书柜分编字号,柜内分三隔,柜门背左,实贴书单三张,分上中下,各照柜隔,写书目本数于上,以便查取。右门背贴书数目,亦分三张,上中下另写一长条于旁,记书总数目。而所编之书目,照柜字号,亦分写上中下三隔,先写经部某字号,柜内上隔某一部,若干卷、某人作、某板,共几册。上隔共书若干部,共若干本。二三隔照写。一柜则结总数。都写完,则写大总结数于末行后页。如有人取阅借钞,即填明书目上,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借或取阅。一月一查,取讨原书,即入原柜,销去前注。借者更要留心,若一月不还,当使催归原柜,不致遗失。此本书目,最为要紧,须托诚实君子经管,庶可无弊。四编书房架上书籍目录,及未订之书,在外装订之书,钞补批阅之书,各另立一目,候有可入收藏者,即归入柜,增上前行各款书目内可也。写书根,用长方桌一只,坐身处桌面中挖一块板,中空五本书厚缝一条,夹书于中,扎紧,书与桌平,照书名行款卷数,要简而明,细楷书写之,用墨,笔画匀细清朗,乃为第一。虞山孙姓行二者写书根最精,一手持书,一手写小楷,极工,今亦罕有能者。书上挂签用矾纸,或细绢,折一寸阔,照书长短,夹签于首册内,挂下一二寸,依书厚薄为之,上写书卷名数,角用小图章。已上书目,如此编写,可以无遗而有条目矣。
  第七则收藏 收藏书籍,不独安置得法,全要时常检点开看,乃为妙也。若安置虽妥,弃置不管,无不遗误.至于书柜,须用江西杉木,或川柏、银杏木为之。紫檀、花梨小木,易于泛潮,不可用。做一封书式,朴素精雅,兼备为妙。请名手集唐句,刻于柜门上。用白铜装角,装订不用花纹,以雅为主,可分可并,趁屋高下,置于楼上。四面窗棂,须要透风.窗小棂大,楼门坚实,锁要紧密,式要精工。锁匙上挂小方牌,或牙或香,将经史子集释道字刻于正面,字外用圆线,嵌红色,字嵌蓝色,旁刻某字号第某书柜,嵌绿色,下刻小圈,中反面写宋刻、元刻、明刻、旧钞、精钞、新钞等名色为记。古有石仓,藏书最好,可无火患,而且坚久,今亦鲜能为之。惟造书楼藏书,四围石砌风墙,照徽州库楼式乃善。不能如此,须另置一宅,将书分新旧钞刻,各置一室,封锁匙钥,归一经管。每一书室,一人经理,小心火烛,不致遗失,亦可收藏。若来往多门,旷野之所,或近城市,又无空地,接连内室、衙署、厨灶之地,则不可藏书,而卑湿之地,不待言矣。藏书断不可用套,常开看,则不蛀。柜顶用皂角炒为末,研细,铺一层,永无鼠耗。恐有白蚁,用炭屑、石炭、锅锈铺地,则无蚁。柜内置春画、辟蠧石,可辟蠧鱼,供血经于中,以辟火。书放柜中,或架上,俱不可并,宜分开寸许,放后亦不可放足。书要透风,则不蛀不霉。书架宜雅而精,朴素者佳,下隔要高,四柱略粗,不可太狭,亦不可太阔,约放书二百本为率。安置书架,勿于近窗并壁之处。案头之书,三日一整,方不错乱.收藏之法,惟此为善也。
  第八则曝书 曝书须在伏天,照柜数目挨次晒,一柜一日。晒书,用板四块,二尺阔一丈五六尺长高櫈搁起,放日中,将书脑放上面,两面翻晒,不用收起,连板抬风口凉透,方可上楼。遇雨,台板连书入屋内搁起,最便。摊书板上,须要早凉,恐汗手拏书,沾有痕迹。收放入柜亦然。入柜亦须早,照柜门书单点进,不致错混。倘有该装订之书,即记出书名,以便检点收拾。曝书,秋时亦可。汉、唐时有曝书会,后鲜有继其事者,余每慕之,而更望同志者之效法前人也。
  曹秋岳有流通古书之约倦圃,在嘉兴范蠡湖滨,宋相台岳倦翁珂尝留此着书, 「 《天禄琳琅书目》,岳珂乃飞孙,本相州汤阴人,故以相台表望。南渡后徙常州,今宜兴有珂父霖墓,故家塾以荆溪为名。」 所谓金陀坊者是也。地故有废园,曹秋岳治之以为别业,聚文史其中,暇则与宾客浮觞乐饮。以倦圃名者,盖取倦翁之字以自寄也。
  约云:自宋以来,书目十有余种,灿然可观.按实求之,其书十不存四五,非尽久远散佚也。不善藏者,护惜所有,以独得为可矜,以公诸世为失策也。故入常人手,犹有传观之望;一归藏书家,无不绨锦为衣,旃檀作室,扃钥以为常。有问焉,则答无有。举世曾不得寓目,虽使人致疑于散佚,不足为怪矣。近来雕板盛行,烟煤塞眼,挟赀入贾肆,可立致数万卷。于中求未见籍,如采玉深山,旦夕莫觊.当念古人竭一生心力,辛苦成书,大不易事。渺渺千百岁,崎岖兵攘劫夺之余,仅而获免,可称至幸。又幸而遇赏音耆,知蓄之珍之,谓当绣梓通行,否亦广诸好事。何计不出此,使单行之本,寄箧笥为命,稍不致慎,形踪乖绝,祇以空名挂目录中,自非与古人深仇重怨,不应若尔。然其间有不当专罪吝惜者,时贤解借书,不解还书,改一瓻为一痴,见之往记。即不乏忠信自秉然诺不欺之流,书既出门,舟车道路,摇摇莫定,或僮仆狼藉,或水火告灾,时出意料之外,不借未可尽非。特我不借人,人亦决不借我,封己守株,纵累岁月,无所增益,收藏者何取焉。予今酌一简便法。彼此藏书家各就观目录,标出所缺者,约定有无相易,则主人自命门下之役,精工缮写,校对无误,一两月间各赍所钞互换.此法有数善,好书不出户庭也,有功于古人也,己所藏日以富也,楚南、燕北皆可行也。或曰:「此贫者事也。有力者不然,但节燕游玩好诸费,可以成就古人,与之续命。出未经刊布者,寿之梨枣,始小本,讫巨编,渐次恢扩,四方必有闻风接响,以表章散帙为身任者。山潜冢秘,羡衍人间,甚或出十余种目录外。嗜奇之子,因之覃精力学,充拓见闻。」盛明之代,宜有此祯祥,余矫首跂足俟之矣。
  藏书家多宋刻善本宋时家刻善本,传者颇多。如相台岳氏刻《五经》,眉山程舍人家刻《东都事略》,建安黄善夫、三衢蔡梦弼刻《史记》,永嘉陈玉父刻《玉台新咏》,寇约刻《本草衍义》,崔尚书宅刻《北磵文集》,祝穆刻《方舆胜览》,皆博采善本,手校异同,非率尔雕印者。元人家塾本,如花溪沈伯玉家所刻之《松雪斋集》,字仿文敏,摹刻最精,藏书家得之,辄什袭珍藏,视为枕中之鸿宝也。
  藏书家蓄麻沙版本建阳麻沙版本书籍,流传后世者甚多。有牌可考者,如俞成元德, 「 见宋麻沙本《草堂诗笺》。」 阮仲猷种德堂, 「 《春秋经传集解》末有印记云「淳熙柔兆涒滩仲夏初吉闽县阮仲猷」。《说文解字韵谱》末有墨印「丙辰菖节种德堂刊」。」 刘氏南涧书堂, 「 《书集传》后有「麻沙刘氏南涧书堂刊」牌子。」 虽不精,藏书家以其为宋刻而珍之。
  大内藏辽板书辽起沙漠,太宗以兵经略方内,礼文之事,多所未备。史记其藏书之府曰干文阁,虽立秘书监,有无雕板之事,不可知矣。钱遵王《读书敏求记》有辽板《龙龛手鉴》,跋云:「统和十五年丁酉七月初一癸亥,燕台悯忠寺沙门智光字法炬为之序。」耶律隆绪统和丁酉,宋太宗至道三年也。时契丹母后称旨,国势强盛,日寻干戈,惟以侵宋为事。而一时名僧开士,相与探学右文,穿贯线之花,翻多罗之叶,镂板制序,垂此书于永久,岂可以其隔绝中土而易之乎?沈存中言契丹书禁甚严,传入中土者法皆死。今此本独流传于刼火洞烧之余,摩抄蠧简,灵光巍然,洵希世之珍也。后此本流入昭仁殿,《天禄琳琅》箸录,亦称为仅见之本。此书虽非官本,而辽世官私刻本流存至希,诚可宝矣。
  范氏藏书于天一阁浙江鄞县范氏藏书处曰天一阁,在范氏宅东,坐北向南,左右砖甃为垣,前后檐上下设窗,梁柱皆以松杉为之。凡六间,西偏一间设楼梯,东偏一进以近墙壁,恐受湿气,不贮书,惟中三间,列大橱十,内六橱前后有门,两面贮书,取其透风,后列中橱二、小橱二。又西一间排列中橱十二,橱下各置英石一块,以收潮湿。阁前凿池,其东北隅又为曲池。阁六间,取地六成之之义,是以高下深广及书橱数目、尺寸,俱合六数。
  阁之初建也,凿一池于其下,环植竹木,然尚未署名也。及搜碑版,忽得吴道士龙虎山天一池石刻,元揭文安公徯斯所书,而有记于其阴,大喜,以为适与是阁凿池之意相合,因即移以名阁.范氏立法尽善,其书不借人,子孙有志者,就阁读之,故无散佚之患。其阁四面皆水,读者不许夜登,不许吸烟,故永无火厄。
  阁之书,明人无过而问者。康熙初,黄梨洲始破例登之,于是昆山徐健庵尚书闻而来钞.其后登斯阁者,万征君季野、冯处士南耕,而海宁陈詹事广陵纂《赋汇》,亦尝求之阁中。
  阁之藏书,自明至国朝,历四百年,海内收藏家可首屈一指。咸丰时,尚有书目十册,后则逐年散失,检点实数,仅存四册,然册中所载,亦未必全备也。书不出阁,往观者,先告范氏后裔,经一百数十人之许可,始举代表二人,导往阅看。阁门重重封锁,启键入内,则蛛丝蝠粪,狼藉不堪。阅书规则甚严,欲阅何书,须由范氏往取,不能自行抽阅,阅后书置原处,仍加封锁,其郑重将事也有如此。
  黄梨洲好聚书黄宗羲,字太冲,海内称为梨洲先生,余姚黄竹浦人,忠端公尊素长子。愤科举之学,思所以变之。既尽发家藏书读之,不足,则钞之世学楼钮氏、澹生堂祁氏、千顷斋黄氏、绛云楼钱氏。穷年搜讨,游屐所至,遍历衢巷而搜买之,常于薄暮使一童肩负而返,乘夜丹铅.次日复出,率以为常。
  梨洲晚年益好聚书,所钞者为天一阁范氏、丛桂堂郑氏、静惕堂曹氏、传是楼徐氏之书。然尝语学者曰:「当以书明心,无玩物丧志也。」
  陈宏绪藏书于酉阳山房江右陈士业,字宏绪.好藏书,所藏之室曰酉阳山房。尝客江宁,一日,过廊下,见有宋江钿《文海》一百册,书法工好,装潢精洁。书贾索十金,倾囊仅得三金,客邸无可质贷,翻阅竟日,低徊不舍。已而恐书贾见厌,易坐所识他贾肆中,托其持至,更翻数过乃去。其后得唐、宋集十数种,则在海阳钱塘时所购也。
  顺治乙酉,宏绪辇藏书以入山,不下数万卷。铁骑一来,屯于其所居之石河,一勺一粒、一丝一缕俱尽,而所藏书悉被割剥挦扯,裂作纸甲数千,煤痕丹点,离离駃醍之背,余以支枕藉地,数万缥缃,沦于一旦。已而物故。康熙乙巳,黄梨洲寄吊其家,其子澎贻书言:「兵火之后,故书之存者,惟熊勿轩一集而已。」
  钱牧斋藏书于绛云楼钱牧斋早岁登科,交游满天下,尽得刘子威、钱功父、杨五川、赵汝师四家书。更不惜重资购古本,书贾奔赴无虚日。用是所积充牣,几埒内府。中年构拂水山房,凿壁为架,庋其中。及称疾告归,居红豆山庄,出所藏书,重加缮治,区分类聚,栖绛云楼上,大椟七十有三。顾之自喜曰:「我晚而贫,书则可云富矣。」
  宋淳化之校刊三史,乃淳化甲午七月,诏选官分校《史记》、前后《汉书》。杜镐、舒雅、吴淑、潘谟修校《史记》,朱节再校;陈充、况思道、尹少连、赵况、赵安仁、孙可校前后《汉书》也。据陈仲鱼蓺文元本《后汉书》跋,则淳化本卷末有「右奉淳化五年七月二十五日敕重刊正」一行,景德中又加修改。牧斋所藏前后《汉书》,比于宝玉大弓者,绍兴末年重刊景德本也,是为宋监中摹印之最精者。
  牧斋晚年好佛,曾笺释藏经,采拾极博,宜若收藏弘富矣。而《绛云楼书目》乃止有道藏,无佛藏,大奇。
  牧斋惜书成癖,牙签缥轴,分别部居,珍如拱璧,世间孤本,辄秘不示人。《绛云楼书目》所载宋、元善本,皆中乘,绝佳之品则并书目亦不存。
  藏书绛云楼之后十余日,其幼女中夜与乳妇嬉楼上,翦烛灺,落纸堆中,遂烬.牧斋在楼下惊起,焰已涨天,不及救,仓皇出走。俄顷,楼与书俱尽矣。惟中有明臣志传数百本,以当时备撰《明史》,在楼外,未及于难.曹秋岳在京时,与牧斋交,时相过从,翻检牧斋架上,得奇书,便借钞.秋岳请假南归,欲假其所藏之路振《九国志》、刘恕《十国纪年》,牧斋诺.及秋岳居苏州,时牧斋亦南旋,谈次,及前约,牧斋遽曰:「我安得有此书,曩言妄耳。」不敢诘。及绛云楼灾,谈次,牧斋忽叹曰:「我昔有惜书癖,畏有人借而辗转失之。子前欲借《九国志》、《十国纪年》,我诚有之,今已成广陵散矣。使钞本尚在,可转钞也。」
  钱遵王藏书于述古堂钱嗣美好聚书,书贾多挟策潜往。牧斋,其从曾祖也,心喜其同癖,又颇嗛其分也。嗣美,名裔肃.其子为遵王,名曾,藏书于述古堂。
  遵王酷嗜宋椠本,着有《述古堂宋板书目》,冯定远戏之曰:「昔人佞佛,子佞宋刻乎?」康熙丙午、丁未之交,乃举家藏宋刻之重复者,折阅售之泰兴季沧苇焉。
  遵王尝于沧苇处见吴彩鸾所书《切韵》真迹,逐叶翻看,辗转至未,仍合为一卷。张邦基《墨庄漫录》云旋风叶者,即此。是真旷代奇宝。因悟古人玉躞金题之义,《唐六典》所以有熟纸装潢匠之别也。然自北宋刊本行世,而装潢之技绝矣。
  《陶渊明集》十卷,顾伊人藏,乃宋椠本。尝颜其读书处曰陶庐,而请牧斋为之记。伊人交遵王最厚,知遵王酷爱之,遂举以相赠。康熙丙午、丁未之交,售书季沧苇,是集亦随之而去。沧苇没,书籍散入《云烟过眼录》矣。伊人某年渡江,念陶集流落不偶,访求得之。持归,示遵王,谓河东三箧,亡去已久,一旦顿还旧观,展卷相向,喜可知也。
  康熙辛丑暮春,牧斋过述古堂,观宋刻各书,缥青介朱,装潢精致,谓殆可当绛云楼之什三。
  钱履之藏书于怀古堂常熟钱履之,名谦贞。早失怙,辟怀古堂以奉母。帘户静深,书签错列。长子孙保,一名容保,字求赤;次子孙艾,字颐仲。求赤校雠精审,夜必记于卷尾,曰某日读若干页,某日起,某日竟。其藏书之处,即怀古堂也。颐仲每与人通假钞录,朱黄两毫不去手。
  钱湘灵藏书于大还堂钱湘灵居南山北麓,老屋三间,曰大还堂,即藏书处也。王晚岁而逃禅,其手校之书,每押以「明经别驾书经解元临济三十四彭祖九十七世」一印,又曰「陆终彭祖后人」。湘灵,名陆灿,字尔(山弓),常熟人。
  钱孝修藏书于兹阁常熟钱兴祖,字孝修。富藏书,悉庋之于在兹阁.瞿氏所藏《十六国春秋》,初为其所有,板心有「在兹阁」三字。
  叶林宗多藏书叶林宗,名奕。好学,多藏书,搜访甚力。每见案头一帙,必假归,躬自缮写,篝灯命笔,夜分不休。一得秘册,即与钱遵王互相传录,虽昏夜,必扣门,两家童子辄闻声知之。
  叶石君重宋元钞本叶石君者,隐君子也,性嗜书。世居吴县洞庭山,常游虞山,乐其山水,因家焉。所至必聚书,常以衣食之资易而购之,多至数千卷。会明亡,有兵燹,尽亡其赀财,独身还洞庭。其乡人相与劳苦之,石君颦蹙曰:「赀财无足言,独惜我书耳。」乡人皆笑之。既复居虞山,益购书,倍多于前。
  石君之好书,与世异,每遇宋、元钞本,虽零叶单卷,必重购之,世所常行者,弗贵也。其所得书,条别部居,精辨真赝,手识其所由来,识者皆以为当。有三子,时诫之曰:「若等毋务进取,但能守我书读之,足矣。」年六十七,卒于家。
  吕晚村得澹生堂书山阴祁氏澹生堂书之初出也,其启争端多矣。初,黄梨洲讲学于石门,其时吕晚村父子皆北面执经。已而以三千金求购澹生堂书,梨洲亦以束修之入参焉。交易既毕,晚村之使者于中途窃梨洲所取卫湜《礼记集说》、王偁《东都事略》以去,则晚村所授意也。梨洲大怒,绝其通门之籍。晚村亦遂反而操戈,而妄自托于建安之徒,力攻新建,并削去蕺山学案私淑为梨洲也。
  毛子晋藏书于汲古阁常熟毛子晋,初名凤苞,字子九,后改名晋,字子晋.潜在,其别号也。富藏书,所庋处为汲古阁.于宋、元刊本之精者,以宋本、元本椭圆式印别之,又以甲字印钤于首。其余藏印曰「毛晋秘箧审定真迹」,曰「毛氏藏书」,曰「东吴毛氏圆书」,曰「汲古阁世宝」,曰「子孙永宝」,曰「子孙世昌」,曰「在在处处有神物护持」,曰「开卷一乐」,曰「笔研精良人生一乐」,曰「玈溪」,曰「弦歌草堂」,曰「仲雍故国人家」,曰「汲古主人」,曰「汲古得修绠」。又有朱文大方印,其文曰:「赵文敏公书卷末云,吾家业儒,辛勤置书。以遗子孙,其志何如?后人不读,将至于鬻。颓其家声,不如禽犊。若归他室,当念斯言。取非其有,无宁舍旃。」子晋有子曰斧季。
  王文简藏书于池北书库池北书库者,王文简公士祯聚书之室也。新城王氏,门望甲齐东,先世遗书不少,然以兵火散佚者半。文简自始仕迄卒,目耕肘书,借观,辄录其副。每以月之朔望,游京师慈仁寺,俸钱所入,悉以购书,盖三十年而书库尚未充也。在京时,士人有数谒而不获一见者,以告徐健庵尚书,徐曰:「此易耳,但值每月三五,于慈仁寺市书摊候之,必相见矣。」如其言,果然。庙市赁僧廊地,鬻故书,小肆皆曰摊也。又书贾欲昂其直,必曰此书经新城王先生鉴赏者;鬻铜器,则曰此经商邱宋先生鉴赏者。士大夫言之,辄为绝倒。
  太学生某谒文简,言近日旗下子弟竞尚一书,书肆价值为之顿贵.文简因叩以何书,某俛首久之,对曰:「似是文选昭明。」文简为之匿笑。
  文简尝于冬日过慈仁寺,见《尚书大传》、朱子《三礼经传通解》、荀悦、袁宏《汉纪》,欲购之,异日侵晨往索,已为他人所有,归而惆怅不可释,病卧旬日始起。尝自言曰:「古称书淫书癖,未知视予何如?自知玩物丧志,故是一病,不能改也,亦欲使吾子孙知之耳。」
  朱卧庵藏钞本西昆酬唱集康熙甲辰某月,常熟毛斧季与叶林宗至苏州,访朱卧庵,见其榻有乱书一堆,大抵废历及潦草医方也。而残帙中有缮整一册,抽视之,乃《西昆酬唱集》,为之一惊.卷末行书一行云:「万历乙丑九月十七日书毕。」下有功甫印,乃钱功甫手钞者也。因借归.次日,林宗入城,喧传得此,最先匍匐而来者,冯定远也。仓忙索观,陈书于案,叩头无数而后开卷。朗吟竟日,索酒痛饮而罢.卧庵,名之赤。
  吴农祥藏书于梧园吴农祥,字庆百。家多藏书,盖其祖继志实聚之,且勤于掌录,秘阁之钞逾万卷,轴带帙签,至与山阴祁氏、常熟钱氏埒。于是农祥既长,构楼于别业之梧园,储书其上。与弟农复登楼,去其梯,戒不闻世上语,尽发所藏书读之,朱墨句稽,识其大者。
  徐健庵藏书于传是楼昆山徐健庵尚书干学筑楼于所居之后,凡七楹,斲木为厨,贮书若干万卷,部居类汇,各以其次,素标缃帙,启钥烂然。与其子登斯楼而诏之曰:「吾何以传汝曹哉?尝慨为人父祖者,每欲传其土田货财,而子孙未必能世富也。欲传其金玉珍玩、鼎彝尊斝之物,而又未必能世宝也。欲传其园池台榭、歌舞舆马之具,而又未必能世享娱乐也。吾方鉴此,则吾何以传汝曹哉?」因指书而欣然笑曰:「所传者,惟是矣。」遂名其楼为「传是」。
  朱竹垞家有曝书亭朱竹垞富藏书,家有曝书亭。至中年,好钞书。通籍以后,于史馆所储,京师学士大夫所藏弆者,必借录之。有小史,能识四体书,日课其传写。每入史馆,私以楷书手王纶自随,录四方经进书。掌院牛钮劾其漏泄,吏议镌一级,时人谓之美贬.及归田,家无恒产,聚书三十椟,自谓老矣,不能徧读也,而铭之曰:「夺侬七品官,写我万卷书。或默或语,孰智孰愚?」且皆钤印于卷之首页,一面刻朱文戴笠小像,一面镌白文十二字,曰「购此书,颇不易,愿子孙,勿轻弃。」殆即钟鼎文之子孙永宝意也。
  竹垞手定《曝书亭藏书目录》,中有《竹垞行笈书目》一卷,以「心事数茎白发,生涯一片青山,空林有雪相待,古道无人独还」二十四字编目,不分四部,殆行笈之记号也。
  竹垞尝谓天下印书,福建本几徧天下,锡韶俱闽人,当是闽中刊行之书。且版高半尺,乃巾箱本,亦宋所盛行者。字朗纸坚,莹然可宝。
  其孙名稻孙,字稼翁,晚年贫不能支,曝书亭藏书八万卷,遂渐致散佚。其藏书印曰「潜采堂」,曰「南书房旧讲官」,曰「梅会里朱氏」。
  阚祯兆得吴三桂藏书吴三桂富藏书,及败,半归通海处士阚祯兆。
  汪孺人藏书萧山王声远茂才鉽之妇汪孺人,本名族,其父兄皆有声艺坛。而孺人知书,以贤淑称.顾遭时不偶,二十嫔于声远,裁五年而称未亡。且即此五年中,又复以舅姑养疾扶侍之余,继以含袭,其艰辛荼苦,较有甚于声远者。然遗孤方四岁,女犹在襁褓。而声远之兄弟,复以声远亡后,各析匕箸,一切男女婚嫁,悉责之持门之妇,其豫为声远营葬,相地下窆,不知几经擘画而后有此也。然且念声远耽书,曾辑《左》、《国》以下旁及小史与诸家集,未竟而卒,慨然曰:「遗金满籯,曷若传一经以成父志。」乃命孤洪源陆续积书,遇有秘本,即购之,合得数万卷,藏之一楼。江东书府,推鄞县范氏天一阁及山阴祁氏澹生堂,而后且散尽,惟萧山王氏书巍然独存,孺人所见亦大矣。
  林吉人藏书于朴学斋林吉人舍人佶家多书籍,皆藏之于朴学斋.所购儒先集录,无虑数千卷,几及鳌峯徐氏之旧,而家亦缘是愈贫,荔水庄池,半属他姓矣。
  曹秋岳藏书于静惕堂曹秋岳好收宋、元人文集,尝见其《静惕堂书目》所载,宋集自柳开《河东集》以下,凡一百八十家,元集自耶律楚材《湛然集》以下,凡一百十有五家。静惕堂,在其别业倦圃中,入其门,皆书也。
  张氏书楼在水中康熙时,杭州有张氏者,藏书甚富,造楼于水中,以庋置之。往观者通以小舟,晡后即禁人往来。
  张螺浮藏书于涉园康熙时,海盐张螺浮给谏惟赤既倦仕宦,引疾归田,即城南三里之老屋,拓而充之,颜曰涉园,邑志所称乌夜村故址是也。池亭林木之胜,甲于东南。子皜亭名(月告),孙葭士名芳湄,皆秉承先志,通籍未久而先后归隠,增葺台榭,啸歌之暇,率族人读书其中。是以藏书极富,积百数十年,未稍散佚。嘉,道之际,如吴兔床、鲍渌饮、陈仲鱼、黄荛圃辈,犹屡至涉园,借书校雠。且尤喜刻书,剞劂流布,为世引重。咸丰朝,粤寇扰浙,园圮而图籍亦失。给谏九世孙菊生副大巨元济,于光、宣间搜求数年,卷帙略备,而涉园自镌之书,亦渐有归于故主者矣。
  皜亭主政藏有影宋本甚多,书有「涉园主人鉴藏」、「古盐张氏小白珍藏」、「古盐涉园张氏守白斋珍藏书画之章」、「张载华印芷斋图籍」、「古盐张氏松下图书」各印。惟所着书目四册,不着书籍原委,但列第几架、第几层、某函某书而已。
  揆文端藏书于谦牧堂揆文端公叙为太傅明珠之子,成容若侍卫德之弟,字恺功。精鉴别,所居曰谦牧堂,其藏书处也。有钞本金张师颜《南迁录》一卷,及宋、元人词二十二帙,题曰《汲古阁未刻词》,行款字与已刻《六十家词》同,每帙钤毛子晋印,皆精好。其后所藏皆归天禄琳琅。
  安麓村藏书多善本徐健庵尚书之传是楼藏书,大半归明珠。而其仆安岐所藏,亦多善本。尝有人见其所藏北宋《孟东野诗集》十卷,每册有「安岐之印」、「仪周珍藏」、「安麓村藏书印」各印。岐,字仪周;麓村,其号也,亦号松泉老人,天津人。颜所居曰沽水草堂。尝为鹾贾于两淮,精鉴赏,收藏之富,甲于海内,着有《墨缘汇观》,亦一时博雅好古士也。而乃以奴仆起家,大奇。《百宋一廛赋》着录此本,谓麓村乃卖骨董者误矣。
  曹楝亭藏书汉军曹寅,字子清,号楝亭。官至通政使,富藏书。其尊人尝于白门使院手植楝树数株,绿阴可爱,因结亭其间,颜曰楝亭。追念手泽,属诸名人赋之。未几,为江宁织造。十年中,父子相继持节,一时传为盛事。
  楝亭又尝巡盐扬州,俸糈所入,竭力以事铅椠,以交于朱竹垞。曝书亭之书,故皆钞有副本,如《石刻铺叙》、《宋朝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太平寰宇记》、《春秋经传阙疑》、《三朝北盟会编》、《后汉书年表》、《崇祯长编》诸书是也。又有魏鹤山《毛诗要义》、《楼攻媿文集》诸书,则为宋椠本。
  富察堇斋藏书于谦益堂富察太史昌龄,字敷槎,号堇斋,为傅阁峯尚书鼐之子。性耽书史,筑谦益堂,丹铅万卷,锦轴牙签,为一时之盛。通志堂藏书虽多,其精粹蔑如也。卒后,遗书率为礼亲王所购,如宋末江湖诸集,多堇斋手钞.钱梦庐藏书于爱日精庐明王伯谷所藏宋刻书,后归钱牧斋,付之绛云一炬。钱梦庐曾得宋书棚本,或即为绛云所留遗者,有历来藏书家珍贵「玉兰堂」、「竺坞」二印文是也。又有「七十二峯深处」一印,取穴研斋写本证之,多同。
  梦庐尝于《爱日精庐藏书志》眉间,记其所见,犹随斋批注《书录解题》也。梦庐,名天树,字仲嘉,平湖人。
  陆其清藏书于听云室陆其清,名漻,康熙时之吴门医士也。所居听云室,鉴藏图籍甚富,何义门尝往观之。
  其清方十五岁,以家贫,失学.然喜借书,昼夜钞写。严寒乏炭,屈足腹下,冷暖交换,见者匿笑。钞书一叶,于古书肆易刻者五叶.购书归,端贮于几,揖而后藏。年二十,得顾仲瑛《玉山雅集》元刻,文待诏旧藏也。莱阳姜某偶闻之于曹秋岳,秋岳云:「陆兄有此,或典或售,无所不可。不然,当至慕中丞、丁方伯转借。」其清则谓此非禁本,不介意,坚却之。于是秋岳来晤,欢若旧识.过吴舣舟,方定身,先垂访.每谓山阴人曰:「陆生有隐操,吴门第一流也。」康熙甲子,秋岳以《魏仲先巨鹿东观集》、孙弈《示儿编》宋本赠其清。辛酉,朱竹垞检讨典试江南,亦造门订交。晚选《诗综》,有阙来借,往来尺牍,不下四五十番。夔州唐铸范曰:「陆氏子孙,观侍郎之手迹,守祖父之遗书,黾勉诵习,必有以文章经术显于世者。」此其清贻后之深心也。内有宋、元刻本,宋、元人钞本,明贤录本,名贤稿本,出自閟阁公卿家者,郡城故族旧所收藏者,皆传流有自,与坊本迥异。竭六十余年之心血,虽不敢自谓成一家之书,实生平志之所属,故至老而不倦也。
  其清天性特异,不轻与人通假书籍,虽秋岳及朱竹垞欲钞录其藏本,亦必卷数相当,始得各易所无.金星轺藏书于文瑞楼金星轺明经锡鬯自幼嗜古,好蓄异书,遇善本,虽重价不恡,或假归手钞,筑文瑞楼以贮之,有书目十二卷,皆其所藏者也。星轺籍隶桐乡,徙宅于太仓,其于桑梓之文献,罔弗留意。康熙己亥,校刊《贝清江集》四十卷、《程巽隐集》四卷,后又访购鲍征士《西溪集》而不得,每以为憾。世所传明《高青邱诗集注》,亦出自明经。以其藏书之富如是,宜注释之甚易,然亦四易寒暑而后成也。
  孙退谷藏书于万卷楼康熙朝,北平孙退谷筑万卷楼,藏书甚富,而赏鉴书画尤精,着有《庚子销夏记》八卷。退谷殁,散布海内矣。
  何义门雠正旧椠钞本何义门笃志于学,其读书也,茧丝牛毛,必审必核。吴下多书估,辄从之访购宋、元旧椠及故家钞本,雠正之。一卷或数十过,丹黄稠迭,谓必如此而后知近世之书,脱漏讹谬,读者沈迷于其中,而终身未晓也。圣祖闻其姓名,召直南书房,寻特赐甲乙科,入翰林。是时诸王皆右文,朱邸所聚册府,多资其校勘。康熙壬寅六月九日,以病卒。
  全谢山藏书于双韭山房全谢山太史祖望家富藏书,非一世矣。其庋藏之处曰双韭山房。尝曰:「自先侍郎公藏书,大半钞之城西丰氏,其直永陵讲筵,赐书亦多,世所称阿育王山房藏本者是也。侍郎身后,归于宗人公之手,以其为长子也。先和州公仅得其十之一,宗人子孙尽以遗书为故纸,权其斤两而卖之,无一存者。先宫詹平淡斋亦多书,诸孙各分而有之,遂难复集。和州春云轩之书,一传为先应山公,再传为先曾王父兄弟,日积月累,几复阿育王山房之旧.而国难作,里第为营将所踞,见有巨库,以为货也,发视皆书,大怒,付之一炬。先赠公授徒山中,稍稍以束修之入购书。其力未能购者,或手钞之。先君偕仲父即以钞书作字课.已而予能举楮墨,先君亦课以钞书。吾乡诸世家遭乱,书签无不散亡。吾家以三世研田之力,复拥五万卷之储胥,其亦幸矣。双韭山房者,亦先侍郎之别业,在大雷诸峯中,今已摧毁,而先赠公取以颜其斋者也。」
  谢山又曰:「年来陆走软尘,水浮断梗,家书五万卷中,常捆载二万卷以为芒屩油衣之伴。舟车过关口,税司诸吏来胠箧者如虎,一见索然,相与置之而去。雍正癸卯,留滞长安,米贵,居大不易,不能不出其书质之。适监仓西泠黄某闻有是举也,请归之于其邸。黄之邸与有十里之遥,过此以往,萧晨薄暮,偶有考索,策蹇驴而为剥啄之声者,非予也邪?鸡黍之请,自此殷矣。」
  马寒中藏书于红药山房马寒中,名思赞,号南楼,海宁人,本姓朱,明宗室之后也。好购书,其插架者多人间未见本。储书之所曰红药山房。尝以购书过龙山查氏,见案头有宋椠陆状元《通鉴》,百计购之,不可得。后查氏谋葬其亲,所卜吉壤,则马氏田也。寒中觇知之,大喜曰:「书可得矣。」即诣查氏自陈,愿效祊田之易,凡十亩,书券尽付焉。抱书疾归,若惟恐其中悔也。
  高宗命录昭明文选干隆甲戌夏,高宗命翰林工楷书者梁国治、秦大士、梁同书、庄培因等,缮录《昭明文选》,又命朱珪、戈涛、卢文弨、翁方纲等校对于翰林院后堂东宝善亭。发出宋版《文选》一部,纸墨精好,古香袭人,每册有前贤手题墨迹,第一册前有御笔题云:「此书在天禄琳琅中,亦不可多得。」
  高宗考订宋椠勤有堂书干隆乙未正月丙寅,谕军机大臣等:「近日阅米芾墨迹,其纸幅有「勤有」二字印记,未能悉其来历.及阅内府所藏旧版《千家注杜诗》,向称为宋椠者,卷后有「皇庆壬子,余氏刊于勤有堂」数字。皇庆为元仁宗年号,则其版似元非宋。继阅宋版古《列女传》,书末亦有「建安余氏靖安刊于勤有堂」字样,则宋时已有此堂。因考之宋岳珂相台家塾,论书板之精者,称建安余仁仲,虽未刊有堂名,可见闽中余板,在南宋久已着名。但未知北宋时即行勤有堂名否?又他书所载,明季余氏建板犹盛行,是其世业流传甚久,近日是否相沿?并其家刊书始自北宋何年?又勤有堂名所自,询之闽人之官于朝者,罕知其详。若在本处查考,尚非难事。着传谕锺音,于建宁府所属,访查余氏子孙,见在是否尚习刊书之业?并建安余氏自宋以来,刊印书板源流,及勤有堂昉于何代何年,今尚存否?或遗迹已无可考,仅存其名,并其家在宋时,曾否造纸,有无印记之处,或考之志乘,或征之传闻,逐一查明,遇便覆奏。此系考订文墨旧闻,无关政治,锺音宜选派诚妥之员,善为询访,不得稍涉张皇,尤不得令胥役等借端滋扰.将此随该督奏折之便,谕令知之。」寻据奏,余氏后人余廷勷等呈出族谱,载其先世自北宋建阳县之书林,即以刊书为业.彼时外省版少,余氏独于他处购选纸料,印记「勤有」二字,纸版俱佳,是以建安书籍盛行。至勤有堂名,相沿已久,宋理宗时有余文兴,号勤有居士,亦系袭旧有堂名为号。今余姓见行绍庆堂书集,据称即勤有堂故址,其年代已不可考。
  余氏勤有堂名之外,别有双桂堂、三峯书舍、广勤堂、万卷堂、勤德书堂诸名。其主有靖安、 「 亦作靖庵.」 唐卿、志安、仁仲诸人,盖皆余氏之宗人也。《千家集注分类杜工部集》及《分类李太白集》,皆有建安余氏勤有堂刊篆书木记,别一本则将此记削去,而易以汪谅重刊字样。岂余氏入明,族浸式微,以旧版片售之于汪谅欤?
  天禄琳琅干隆甲子,高宗命于干清宫东之昭仁殿藏宋、金、元、明板书籍,御笔题曰天禄琳琅。至乙未重校,凡伪充宋、元椠印者,俱详加别择。内如最善本之《前汉书》,前有赵孟俯、王世贞像,上亦命写御容于卷端,每部皆钤用天禄琳琅之玺.其书初为孟俯所藏,入明,归世贞,孟俯与世贞皆于卷前自画其像,世贞并有跋。
  甲午,高宗命重辑《天禄琳琅书目》,略仿《郡斋读书志》,而详记收藏家姓名图识于上。宋、金板用锦函,元板用青绢函,明板用褐色绢函。宋板书佳者甚多,金板惟《贞观政要》一书,纸墨工好。
  天禄琳琅有宋巾箱本五经世之刊印小册者,谓之巾箱本。其书无所不备,又以其可藏怀袖,别称袖珍本,以行密字展,刻画纤朗见长.齐衡王钧尝手书《五经》,部为一卷,置之巾箱中。侍读贺玠曰:「殿下家有坟索,复何细书,别藏巾箱?」曰:「巾箱中检阅既易,且更手写,则永不忘矣。」诸王闻之,争效为巾箱。后谓书籍之细书小本者为巾箱,始于此。天禄琳琅所有宋巾箱本《五经》,为《易》、《书》、《诗》、《礼记》经文,《春秋左氏经传》不分卷,行密字展,朗若列眉。高宗御制《乐善堂集》,有天禄琳琅鉴藏旧版书籍联句云:「小字巾箱尺寸强。」
  石渠宝笈所钤之玺干隆甲子,诏编《石渠宝笈》四十四卷,内府所藏书画及款识题跋,与曾邀奎章宝玺者,一一胪载.辛亥,谕撰续编,前后品题甲乙,悉本睿裁,凡九年。入宝笈者皆用五玺,其上方之左曰「干隆鉴赏」,正圆白文;右曰「干隆御鉴之宝」,椭圆朱文;左下曰「石渠宝笈」,长方朱文;右下曰「三希堂精鉴」,长方朱文;曰「宜子孙」,方白文。惟藏干清宫者,则加「干清宫精鉴」玺,养心殿、寿宁宫、御书房皆如之。其藏圆明园者,五玺而已。迨续编宝笈,乃加「石渠定鉴」、「宝笈重编」二玺,间有用「石渠继鉴」者,则已入前书而复加题证者也。撰续编时,阮文达公直南斋,亲瞻美富,作《石渠随笔》,述之最详。及经道光庚申淀园之变,金题玉躞亦竟有流落人间者矣。
  文渊阁藏书用御宝干隆壬寅论:「文渊阁新藏《四库全书》,自四月四日始,每册用御宝二,前曰「文渊阁宝」,后曰「干隆御览之宝」」。
  文源阁藏书大内文源阁藏书六万卷,装潢经、史、子、集,以异色别之,仿隋、唐旧制也。每卷首各钤「文源阁宝」,上加「古稀天子」圆玺.海宁人喜钞旧书干隆时,海宁人之喜钞旧籍而端楷不苟者,莫若郭溪葛 辛南继常,尝手写谈孺木《海昌外志》,周松霭《海昌胜览》。钱警石柱访之,相与订交。 辛南,淳笃君子也。而管芷湘与潘梧君皆喜钞书,梧君专录名人文集,寒暑不倦。芷湘留心海宁掌故,与 辛南同,而于目录之学,尤为专门,后校《读书敏求记》,视邗上所刊者为胜。又有陈节亭名欣时者,专钞明季遗事,不下数十种,若排比成书,亦谈氏《国榷》之亚也。
  张伊蒿手钞数百卷张德荣,字充之,号伊蒿,长洲县学生。家贫力学,平生好古书,手钞数百卷,藏于家。其《感旧》诗云:「讲席钞书不计贫,愚愚真是葛天民。家风疏水寻常事,留得心香一点春。」
  沈椒园藏宋刻黄山谷集《黄山谷集》有南宋刊本,凡五十册,仁和沈椒园侍郎廷芳曾藏之。各册有「查升之印」、「仁和沈廷芳字畹叔,一字茮园,古柱下史」,「古杭忠清里沈氏隐拙斋藏书,购此书甚不易,遗子孙,弗轻弃」等印。椒园为查声山宫詹外孙,是书世无二本,乃查所藏而移于沈者也。
  孙隐谷藏书于寿松堂仁和孙隐谷,名宗濂,干隆甲子举人。尝一试春官,不见收,遂息辙乡里。藏书数万卷,以枕葄为乐,未尝一日废书也。庭有嘉树,筑堂名寿松。有友六七人,皆高岸,无凡情,时来偃息。
  隐谷所藏温公《通鉴》一部,较外间明刻本多增所未备,洵有补于史学也。年四十三而殁.闻书岩手钞书盈箧闻书岩,名朱榳,改珽,字种怀,书岩,其号也。干隆壬申恩科登乡荐,以大挑选江宁教谕.平生无他嗜,惟读书不少辍,手钞书盈箧.得善本,校雠点勘,丹黄满纸。所蓄金石文字,几及千种.尝得王损仲宋《史记》旧稿,为海内希有之书,谋镌板不果,时以为憾。钱竹汀主讲娄东书院时,书放翁「远闻佳士辄心许,老见异书犹眼明」句以赠之,盖纪实也。
  吴石仓手钞书吴石仓,名允嘉,字志上,为干隆时仁和湖墅之耆宿。嗜学好古,积数十年苦心而遂富藏书。及殁,遗编散落,其归于汪氏振绮堂者,手钞书可数百册,楷法醇古,毫无俗焰,望而知为有道之士。其它散见于书贾之求售者,又不知凡几也。
  宋蔚如钞书宋蔚如,名宾王。起家市井,性嗜奇书。无力购弆,则百方丐钞,惟以搜罗遗佚,访求放失为事。
  赵谷林藏书于小山堂赵谷林,名昱,字功千,仁和人。其母太君朱氏,为山阴襄毅公女孙,祁氏之所自出也。祁公子东迁,夫人取朱氏女孙育之以自慰,即谷林之母也。方谷林尊人东白就婚山阴时,其成礼,即在祁氏澹生堂。是时澹生堂书尚未散,东白思得之,太君泫然流涕曰:「亦何忍为此言乎!」东白默而止。蹉跎四十余年,谷林渡江访外家,则更无长物,祇「旷亭」二大字尚存,董文敏所书也,乃奉以归.谷林所藏书亦多澹生旧本,欲于池北竹林中构数椽,即以旷亭铭之,以志渭阳之思,别于其它书籍之藏于小山堂也。及卒,书尽归广陵马氏矣。
  当干隆时,浙人聚书之富,以谷林为最,全谢山太史尝称之而言曰:「先人希弁当宋之季,接踵昭德,流风其未替耶?而吴尺凫以为希弁远矣,谷林母孺人朱氏为处女时,尝追随中表姑湘君辈读书旷园,既嫔于赵,时时举梅里书签之盛以勖诸子,故谷林兄弟藏书,确有渊源,而世莫知也。呜呼!旷园之书,其精华归于南雷,其奇零归于石门.南雷一火一水,其存者归于鹳浦郑氏,而石门则摧毁殆尽矣。过梅里,未尝不叹风流之歇绝也。谷林以三十年之力,爬梳书厍,突起而与之齐,不可谓之非健者已。」谷林之聚书,其鉴别既精,而有弟辰垣,好事一如其兄。有子诚夫,好事甚于其父,每闻一异书,辄神飞色动,不致之不止。故所蓄书,联茵接屋,目不暇给.书贾自苕上至,闻小山堂人来取书,相戒无得留书过夕,恐如齐文襄之待祖珽也。每有所得,则致之母孺人,更番迭进,以为嬉笑。
  谢山游京师,家藏宋椠四明开庆、宝庆二志,盖世所绝无,而为人所窃,归于有力者之手。杭堇浦闻之,为告谷林,亟以兼金四十锭赎归,仍钞副墨,以贻谢山。及谢山归,谷林取近年所得地志示之,其自明成化以前者,已及千种,而谢山所藏之宋椠,已褒然首列矣。
  汪松谷为赵诚夫之甥,王容大之女孙壻,以未得亲炙为憾,尝于春草园觅旷亭额不得,叹曰:「昔赵氏为祁氏外孙,藏书大半归之,复得此额构亭以存其旧.」汪,名兴谷,字颖斋,又号小麓,晚号幻香,仁和人。
  吴尺凫藏书于瓶花斋吴焯,字尺凫,钱塘人。所居在杭州之九曲巷口,与振绮堂汪氏衡宇相望。喜聚书,凡宋雕元椠与旧家善本,若饥渴之于饮食,求之必获而后已,故瓶花斋藏书之名,称于天下。所辑《熏习录》,则纪其所藏秘册也。家有古藤一本,构亭曰绣谷,自号绣谷老人。花时柔条下垂,如璎珞,置酒高会,吟赏不倦。
  尺凫与赵谷林同时,每得一异书,彼此必钞存,互为校勘,识其卷首。有小山书画印,牙章精篆,神采可爱。尺凫卒后,悉归广陵马氏矣。
  吴用仪藏书于遂初园吴企晋,名泰来,号竹屿,长洲人。干隆庚辰进士,内阁中书。其大父吉安太守铨告归,筑遂初园于木渎,云林杳霭,花药参差。其尊人用仪复购书数万卷于其中,多宋、元善本,遂与江、浙诸名士流连觞咏,座无俗客。既而兄弟争析产,出藏书而遂货之,并售其园.李南涧好聚书李文藻,号南涧,益都人。干隆辛巳进士,官桂林同知。好聚书,每入肆,见异书,辄典衣取债致之,又从友朋借钞,藏弆数万卷,皆手自雠校。其为学无所不赅,慨然以裒辑为己任。曰《所藏书目》,曰《所见书目》,曰《所闻书目》,皆详其序例卷次,志其刊钞岁月。
  沈虹屏为陆梅谷掌书平湖陆煊,字子章,一字梅谷,又号巢云子。富藏书,中统本《史记》后,尝有其跋,且有「掌书画史沈采虹屏」印记。虹屏,梅谷之侍儿也。
  梅谷尝曰:「凡治书,必用雌黄,其色久而不渝。尝见李献吉评杜诗,钱牧斋手批《元遗山集》,皆手泽如新。修补古书之浆糊,必入白芨,则岁久不脱。近购得宋余靖《武溪集》、赵璘《因话录》、施彦执《北窗炙輠》,皆汲古阁物,装订极精致,而于破损接尾处皆脱,盖不用白芨之故,亦藏书家之所当知者也。」
  干隆丙戌重阳前一日,梅谷得怔忡疾,医者曰:「非人参不可。」顾当日辽参贵逾珠琲,贫家安所得此,因徧览书几百种,披阅手钞,稍加论列,不十日,人参谱成,而病亦若失矣。
  王澹和藏书于宝日轩王德溥,字容大,号澹和,钱唐诸生。事亲至孝,营幽竁,十历寒暑,陆筱饮飞为画《种松图》以寄哀。先是,其父钧字驭陶,耄年归里,辟养素园以自娱,树石池馆之胜,甲于里中。澹和喜聚书,又筑宝日轩为藏弆之所,秘册古椠,充牣其中。
  孙庆增藏书于上善堂孙庆增富藏书,所庋之室曰上善堂,周香岩幼年曾见之。时已七旬余,兼善医术.其所藏书,尾钤一印,曰「得者宝之」,殆守人亡人得之训耶?
  鱼虞岩嗜书鱼元傅,字虞岩,昭文人。世笃孝友,性刚,于世少所可。独嗜书,雪钞露纂,矻矻不少休。尤熟于乡里掌故,故凡寸缄片纸,为乡先辈所遗者,辄宝之如拱璧。至一树一石,并识为某家物,其变迁易主,曲折原委,如数家珍。虞岩尝自言,鱼氏居此十四世矣。卒时在干隆戊子十月初四日,年六十五。
  马嶰谷半查藏书于丛书楼扬州马氏嶰谷、半查兄弟所居之南,有小玲珑山馆,园亭明瑟,而巍然高出者,丛书楼也,迸迭十万余卷。全谢山南北往还,道出邗上,苟有宿留,未尝不借其书。与嶰谷相见,寒暄之外,必问近所得未见之书几何,其有闻而未得者几何。随所答,辄记其目,或借钞,或转购,穷年兀兀,不以为疲。其得异书,则必出以相示。席上满斟碧山朱氏银槎,侑以佳果,得论定一语,即浮白相向。及谢山官京师,从馆中得见《永乐大典》万册,惊喜,贻书告之。半查即问写人当得多少,其直若干,怂恿甚锐.乃甫为钞宋人《周礼》诸种,而遽罢官归.途遇之,则又属钞天一阁所藏遗籍矣。
  马氏藏书装订精好,其书脑皆以名手写宋字者数人书之,终年不辍笔.干隆癸巳,开四库全书馆,其家所进可备采用之书七百七十六种,优诏褒嘉,特赏《古今图书集成》一部。
  嶰谷生平勤学好客,酷爱典籍,有未见书,必重价购之,世所愿见之书,如《经义考》之类,不惜千百金付梓,故其所藏书画碑版,甲于江北。嶰谷,名曰管;半查,名曰璐。祁门人,以业鹾居维扬.汪讱庵藏书于飞鸿堂歙县汪讱庵郎中启淑侨居杭州小粉场,颜其厅事曰飞鸿堂。嗜古有奇癖,藏书百厨.干隆壬辰,诏访遗书,讱庵进呈六百余种,特赏《古今图书集成》一部,士林荣之。
  讱庵自松江载书归,招同人小集分韵,厉樊榭征君颚与焉,诗云:「雪压扁舟浪有棱,载来书重恐难胜。排联清兴惟同鹤,增长多闻似得朋。归洛旧传东野句,入杭新并蓼塘称.衔杯不独相欣赏,欲赁邻居剪烛誊.」自注:「孟郊有《喜卢仝书船归洛》诗。」
  嘉庆己巳,黄荛圃为武林之游,游城隍山,索观古书于集古斋.盖其主人在杭城书估中为巨擘,而戊辰年又新收讱庵所藏书也。
  杭堇浦藏书十万卷杭堇浦于学无所不贯,所藏书拥榻积几,有十万卷。堇浦枕籍其中,目睇手纂,几忘晷夕。闲过友人馆舍,得异文秘册,即端坐,默识其要。
  堇浦疏证《北齐书》毕,明年,补《金史》。以先人庀屋积有余材,乃营度后圃,规为小亭,窗楹疏达,高明有融。乃徙先世所遗羣籍,凡有关涉中州文献者,悉置其处。广榻长几,手自雠温,间有阐明,辄下签记。
  怡贤亲王藏书于乐善堂怡府藏书,始自怡贤亲王之子弘晓,其藏书之所曰乐善堂,大楼九楹,积书皆满.绛云楼未火以前,凡宋、元精本,大半为毛子晋、钱遵王所得,毛、钱两家散出,半归徐健庵、季沧苇,徐、季之书,由何义门介绍,归于怡府。干隆时,四库馆开,藏书家皆有进呈,惟怡府之书未进,其中为世所罕见者甚多,如施注苏诗全本有二,此外可知矣。怡府之书,藏之百余年,至端华以狂悖诛,而其书始散落人间.聊城杨学士绍和、常熟翁叔平相国同龢、吴县潘文勤公祖荫、钱唐朱修伯宗丞得之为多。
  其藏书之印曰「怡府世宝」,曰「安乐堂藏书记」,曰「明善堂览书画印记」。
  孙渊如藏书于平津馆孙渊如尝着《平津馆鉴藏书记》三卷,洪明经颐煊实助成之,凡刊刻年代、人名、前后序跋、收藏图印,悉具于册。渊如参藩东省,驻节安德,与江左一水相通,因择需用书籍,携载行笈。每年转粟东归,公事多暇,辄与同舍诸名士校订撰述,以销永日。然于家园藏书,纔十之四五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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