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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稗类钞-诙谐类上

繁体中文】  作者:(清)徐珂编   发布:2016年06月01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火灾可贺国初有沈子均者,从朱近修游妙峰庵,遥望栖凤村火灾。栖凤村者,故沈所居。人为沈吊,沈曰:「可贺也。」诘其故。曰:「国破矣,家未亡也。家亡矣,身犹存也。侘傺至此时,庸何吊?以世俗言,身不死,便可贺.贺不加于吊,吊不加于贺也。」
  齐脱貂裘猞猁狲国初定制,三品以上,得衣貂及猞猁狲,乃任葵尊为御史时所疏定也。王渔洋戏为诗曰:「京堂铨翰两衙门,齐脱貂裘猞猁狲.昨夜五更寒透骨,举朝谁不怨葵尊。」
  枋头之败垓下之诛姜垓字如须,华阳人。夙与长洲徐昭法孝廉枋善,尝客吴中,一日,偕入市,姜顾徐曰:「桓温一世之雄,尚有枋头之败。」徐应声曰:「项羽万人之敌,难逃垓下之诛.」相与大笑。
  状元归去驴如飞顺治开科状元,为东昌傅相国以渐.相国曾扈驾,骑蹇驴归行帐。世祖在高处眺望,写其形状,戏题云「状元归去驴如飞」。画幅二尺许,设色古茂。
  一顾再顾顺治初,吏部诸司郎官,最为清要。吴郡顾松交名予咸,顾蒨来名贽,俱以吏部郎解职里居,宾客辐辏。一日广坐中,一客忽曰:「二公所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也。」
  我身乃儿生之沈稽中,名儒,青浦人,论《尚书》甚精。其父君化,于顺治时,有怨家诣军门,诬以大逆。时方治反狱,诛杀日数十百人。吏到门,举家惶惧,稽中挺身出曰:「我即君化也。」讯时,颜状不变,词理条畅,竟得释。君化叹曰:「儿之身,我生之。自今日以往,我之身,乃儿生之。」
  翦取吴淞半江水顺治甲午,张尔唯学曾自京曹出守吴郡,同官孙北海承泽、龚孝升鼎孳、曹秋岳溶三人设宴为别,各携所蓄名迹相玩赏.张因出江贯道《长江万里图》夸,相与赞羡不已,欲裂而分之。张大窘,孙集古句戏之云:「翦取吴淞半江水,恼乱苏州刺史肠.」
  入梦出梦莱阳宋荔裳、新城王西樵、嘉善曹顾庵同游杭州西湖,一夕,看演邯郸卢生事,酣饮达旦。曹曰:「吾辈百年间入梦出梦之境,一旦缩之银镫檀板中,可笑亦可涕也。」
  岁在龙蛇陆丽京尝遘危疾, 宛转 第间, 犹喜滑稽。 一夕, 语陈际叔曰: 「奈何岁在龙蛇。 」陈慰之曰: 「正恐吴中高士。 」
  筮短龟长顺、康间,有龚、万二郎中,同舍相狎,龚长而万短。一日,同僚毕会,龚复以短小为谑.万徐曰:「左氏云「筮短龟长」,殆为兄发耳。」
  朱移尊徐家筵禾中朱竹垞、徐胜力为康熙己未宏博同征友,竹垞居梅里,胜力居城东角里。胜力尝邀竹垞饮,或竹垞移尊胜力家,彼此尝以名相戏,有「今日朱移尊, 「 音同彝尊。」 明日徐家筵 「 音同嘉炎。」 」之谑.驼水驼汤汤西厓少宰未遇时,与姜西溟太史同客都下,每出,则从西溟借马乘之。一日,西溟投以诗云:「我马瘪郎当,崚嶒瘦脊梁。终朝无限苦,驼水复驼汤。」
  是蠏是蠭黄 吾堂尝钦范笏溪所, 范举宋人语「二螫八足一团大腹」, 曰 : 「君姓是解。 」黄举《礼记 . 檀弓》语「范则冠而蝉有緌」, 曰 : 「君姓是蠭. 」范大称赏.有龙有凤松江钱舍人葆馚,康熙戊午曾举博学宏词者也。问董孝廉曰:「君家有龙,何也?」董曰:「犹君家有凤耳。」
  差胜肉林董苍水之子晴川臞,林南华肥,夏日裸坐,林曰:「真骨董。」董曰:「差胜肉林。」
  朋友得夫妻之乐太仓吴元朗暻、海宁查声山升、仁和汤西厓右曾,为康熙戊辰进士同年,并负诗名,同官京师,恒唱酬竟日夕。某夕,社集声山寓斋,时值初春,天寒雪甚,因下榻焉。漏已三商,声山、西厓同榻先寝,元朗犹推敲未已。声山戏于枕上属对云:「孤吟午夜,文章有性命之忧.」元朗应声云:「双宿春宵,朋友得夫妻之乐。」声山闻之,戏拍西厓肩云:「汤婆子,吾侪速睡休,勿令若人搅清梦也。」三人皆为之轩渠。
  立得手痛得写得脚痛京朝各官,以儤直内廷为荣,然实不胜其苦,咫尺天颜,垂手侍立,久之,则气血下注,十指欲肿.若派写进呈书籍,则终日伏案而坐,两脚不得屈伸。康熙朝,王宫詹图炳直南书房有年,尝奉命书《华严经》全部,出语人曰:「伺候时立得手痛,钞录时写得脚,此苦岂外廷所知。」
  山头盖起水晶殿宣城施愚山侍讲闰章爱才如命,其督学某省时,有一名士入场,作「宝藏兴焉」文,误记其句在水下,录毕而后悟之,自知必被除名,乃作词以书于上曰:「宝藏在山间,误认却在水边,山头盖起水晶殿,瑚长峯尖,珠结树颠。这一回,崖中真跌杀撑船汉,告苍天,留点蒂儿,好与友朋看。」施阅至此,和之曰:「宝藏将山跨,忽然间在水涯,樵夫漫说渔翁话。题目虽差,文字却佳,怎肯放在他人下?常见他登高怕险,那曾见会水渰杀。」
  尚书少庶子多康熙辛未,奉旨开局专修《尚书》,华亭王司空顼龄为总裁,纂修、协修诸员皆特简。一时荟萃名流,支给官物,按卷进呈,及夏秋则封达热河行在。东华珥笔,中禁蜚声,稽古之荣,不可一世。惟《尚书》卷帙无多,竣事易而撤局速。又司空颇蓄姬侍,皆有所出,平日坚持雅操,虽洊跻清要,而宦橐顾不甚丰,其长君图炳官春坊庶子,恒以分产不给为忧.或戏为撰联云:「尚书祇恨《尚书》少,庶子惟嫌庶子多。」
  京职各署之比儗京谚云:「翰林院文章,太医院药方,光禄寺荼汤,銮仪卫轿扛。」又云:「吏科官,户科饭,兵科纸,工科炭,刑科皁隶,礼科看。」盖各言其职守也。又巡城御史谚云:「中城珠玉锦绣,东城市帛菽粟,南城禽鱼花鸟,西城牛羊柴炭,北城衣冠盗贼.」盖各言其所巡之地,华朴喧寂,迥不同也。又称翰林院讲读学士云:「无事日有事,有事日无事。」詹事府衙门云:「开印日封印,封印日开印。」盖遇翰林院直日,讲读学士递无事折,如有应奏事件,则由掌院学士具折而学士弗与也。至于东宫官属,则政务清闲,用印日少故也。
  吏部之喜怒哀乐吏部有公宴,司员咸集,或语之曰:「公等一举手间而人之喜怒哀乐随之矣。」众愕然,叩其故,则曰:「文选司掌选补、推升及班秩、品级诸典,故曰喜。考功司掌考察、降罚及引年、称疾、给假诸例,故曰怒。稽勋司掌丧制、终养、复姓、更名诸事,故曰哀。验封司掌封爵、诰命、赠荫、叙功、吏员考职等事及真人、土司承袭,故曰乐。」
  康熙癸酉乡试谣言康熙癸酉乡试前,御史有参翰林部曹不可提督学政一疏。相传京堂谋出督学,故浼台臣出疏。部下谣言沸羹,一时小说流行,有《小京堂密谋翻大局》、《死御史卖本作生涯》、《老郎中掣空筏望梅止渴》、《穷翰林开白口画饼充饥》四剧。
  恼煞老父东江太仓唐实君考功孙华,别号东江,最钟爱其次子颐.康熙戊子省试,东江属望綦殷,而颐以违式不终场,遂逗挠白门,不敢归.有吴孝廉枢者调之曰:「前有项王,后有唐郎。一个百战无功,羞见江东父老;一个三场不利,恼煞老父东江。」语末四句,回文巧合,可谓善戏谑兮。
  杨朝麟批词康熙己亥,三韩杨朝麟为江苏布政使,其批呈诉,脱去窠臼,记其一二如下:批女尼讼其徒孙嫁人者云:「小尼姑脱却袈裟,便穿衲袄,正佛家所谓不二法门也。尔独何心,乃欲使之老死空门乎?尔如见猎心喜,不妨人云亦云。」又判以发妻被占控者云:「前陆元公一案,某以谋占来告,本司庭审之下,乃是一个乌龟。今尔亦来告,本司仔细想来,必定也是一个乌龟。某人现在枷号示众,尔于某人放枷之日,速即来此,本司即将枷某人之枷,枷尔之颈,免得又污本司一面新枷也。」又判卖古董被骗者云:「尔自谓善识古董,骗人财物,今亦遭人财物,贪亦遭人骗.观戏场上,大骗小骗,甚至胡须多被割去,其下场时,不过大哭一场而已,几曾见其告状。尔何不携陋巷之瓢,捉叩胫之杖,负曾子之箦,向东郭燔间,乞祭余以骄妾妇,否则吹五子胥之箫,行乞吴市中,岂无舍太公九圜钱者,尽可谋生,不必兴讼.」
  得卿来作挂帆人方南堂,名贞观,康熙癸巳,以族人望溪侍郎事牵连,隶旗籍。雍正癸卯放归,屡客扬州,兴化县令尝荐之于大吏,将使应博学宏词科,辞不就试。着有《南堂诗钞》。其《戏示小婢》诗云:「可能便结垂檐子,自顾将为就木身。好似远行舟楫具,得卿来作挂帆人。」
  来见者何必知为谁嘉兴钱文端公陈羣居京时,有举子求见者,必极力赞扬.貌瘦,则赞其清华;体肥,则赞其福厚;至陋劣短小者,亦必谓其精神充足、事业无穷,各使得意而去。一日,送客归,方解衣,子弟问客何人,尚书凝思良久,曰:「忘其姓名矣。」子弟曰:「大人如是称许,何遽忘之?」尚书笑曰:「彼求见者,不过求赞耳!赞之而已,又何必知为谁也。」
  翁仲干隆时,某词臣奉敕撰墓志铭,误将「翁仲」二字倒置,坐降通判。濒行,高宗为赋一绝云:「翁仲如何说仲翁,十年窗下欠夫工。从今不许归林翰,贬尔山西作判通。」盖每句末二字均颠倒也。
  酒祭廷朝某祭酒出试题,误以「琱弓」作「弓琱」,太学生某嘲之曰:「琱弓难以作弓琱,如此诗才欠致标。若使是人为酒祭,算来端的负廷朝。」此每句末二字亦颠倒也。
  有字不如无字好桂林陈宏谋退养林泉时,每与乡中父老聚谈为乐。至除夕前数日,乡人多有以春联索者,陈笑而受之,命人各标识于纸背。然绝不一书,亦不命书记代作。届期,乡人来索联,各以故纸还之。乡人大骇,问何不写字?陈曰:「有字不如无字如好。」乡人各欣然携归,各贴门首。或问曰:「何无字?」乡人告曰:「陈公云:「有事不如无事好。」故不用字也。」陈闻之,亦大笑。
  僧有两妻高宗南,巡驾次毗。一日,游天宁寺,闻住持某僧有不规名,因询之,曰:「汝有几妻?」僧以两妻对。帝异其言,又询之,则曰:「夏拥竹夫人,冬怀汤婆子,宁非两妻乎?」帝一笑置之。
  一瞽一跛汪巢林、乐庆夫,皆金冬心布衣农之友也。巢林而丧明,庆夫亦患足疾,不良于行。冬心作诗慰之曰:「蹇处却胜屈膝,闭时即是垂帘。可喜灵台不昧,何忧蓬户常潜。」又曰:「此后已辞倾险路,从今不见寻常人。一春花福仍消受,弄影闻香各占新。」
  满朝皆忠臣高宗循卫河南巡,舟行倚窗,见道旁农夫耕作,为向所未见,辄顾而乐之。至山左某邑,欲悉民间疾苦,因召一农夫御舟,问岁获之丰歉,农业之大略,地方长官之贤否。农夫奏对,颇惬圣意。寻又令徧视随扈诸臣,兼询姓氏。羣臣以农夫奉旨询问,于上前不敢不以名对,中多有恐农夫采舆论上闻致触圣怒者,皆股栗失常。农夫阅竟,奏曰:「满朝皆忠臣。」上问何以知之。农夫奏称:「吾见演剧时,净脚所分之奸臣,如曹操、秦桧,皆面涂白粉如雪,今诸大臣无作此状者,故知其皆忠臣也。」上大噱。
  阿堵物付流水耶朱文正公珪喜诙谐,干隆乙丑除夕,客有访之者,问岁事如何,因举胸前荷囊示白:「可怜此中空空,压岁钱尚无一文也。」有顷,阍人以节仪呈报曰:「门生某爷某爷节仪若干封。」文正因谓客曰:「此数人太呆,我从不识其面,乃以阿堵物付流水耶!」
  老蛟精张孟词名腾蛟,福建宁化人。家近蛟湖,干隆中,颇负时名,朱文正公尝以老蛟精呼之。文正诗云:「三千文士校雄雌,第一应推张孟词.」
  教读原来是下流兴化郑板桥大令燮,少贫,尝为蒙师。既达,作诗自嘲云:「教读原来是下流,傍人门户过春秋。半饥半饱清闲客,无锁无枷自在囚。课少父兄嫌懒惰,功多子弟结冤仇。而今幸作青云客,遮却当年一半羞。」
  新诗和到是明年尹文端公继善诗才敏捷,督两江时,与门生袁子才太史枚倡和,每得句,必快马飞传,袁颇惮其神速。某年除夕,已三鼓矣,袁止人持一诗至曰:「知公得句便传笺,倚马才高不让先。今日教公输一着,新诗和到是明年。」文端大笑。
  束修奉弟子袁子才为尹文端代拟对联,文端贻书答之,并以风肉一盘为报。书中有「谢代笔之劳,兼谢在旁磨墨者之劳,佳人闻之,必嫣然一笑也」等语.又云:「自行束修以上,为弟子奉先生而言。今自行束修以下,又为先生奉弟子而言。」似改《论语》作倒装文法矣。
  钱塘苏小是乡亲袁子尝言一士大夫,杭人也,工书画,有「钱塘苏小是乡亲」印,恒于纸尾钤之。
  青躬道人仁和王健庵,袁子才甥也。家贫,以诸生老,晚年自号青躬道人。或问其故?曰:「无米无穴,精穷而已。」
  总而言之曰穷莱阳李萼喜诙谐,岁试屡列前茅,而贫甚。尝自为楹联云:「廪增附三生有幸,更有进焉者贡;少壮老一事无成,总而言之曰穷.」
  只当小病一场铅山蒋心余太史士铨尝以所撰《藏园曲》示袁子才,子才不喜。心余曰:「只当小病一场,试读之。」子才无奈,强为过诵.越数日,心余问及之,子才曰:「我已尽读一过,别无佳句。惟「尽由休恁地聪明,也猜不透天情性」二语,略有风致耳!」心余大笑曰:「先生是诗人,非词人也。词中所长,却不在「尖刻」二字。」子才唯唯而已。
  赤顶翠翎河东河道总督无锡嵇涤圃,名承志,其先尝为长芦盐运使,不久引疾归.一日,偶与其妾戏曰:「吾不欲作显宦耳。若出山,珊瑚顶,顶雀翎,有何难哉!」妾曰:「妾不敢信。主公若得赤顶翠翎,妾愿作绿珠、红拂以事主公。」乃交相拍手为证.自此出山,已而果然。
  以文比神仙鬼怪武进管韫山侍御世铭尝与同里诸子论文,目周宿航为仙,赵法伍为鬼,沈佩兰为怪。或戏曰:「韫山,君自作何品题?」宿航曰:「管大英风浩气,固当以神明目之。」一时里中遂有神仙鬼怪之目。庄虚庵诘韫山曰:「何以处我?」韫山笑应之曰:「君当是声闻、辟支耳。」
  须抱不白之冤陈句山太仆兆仑年逾耳顺,须尚全黑,裘文达公日修戏之曰:「若以年而论,公须可谓包不白之冤矣。」
  打点饥肠吃剑潭干隆间,扬州盐商方盛,名士多往依之。有好客之商数家,曰方笠亭,曰汪剑潭。值梁昭明太子生日,会于文选楼,时诸名士方馆于方,而汪于席间邀诸名士过其家,羣诺明日移榻,因相与联句,成一词曰:「笠亭虽好,怎好天天扰?明日初三,打点饥肠吃剑潭。昭明太子,保佑我们休饿死。太子开言,尔与家君大有缘。」
  君是蜂腰献县纪文达公昀会试时,出孙端人宫允人龙门下。孙豪于酒,尝憾文达不能饮,戏之曰:「东坡长处,学之可也,何并其短处亦刻画求似?」文达典试,得葛临溪太史正华,酒量冠一世,亟以书报孙.孙覆札云:「吾再传而得此君,闻之起舞,但终憾君是蜂腰耳。」
  夫人之夫字读如字纪文达公夫人某氏卒,高宗命侍卫致祭,殊典也。纪谢恩,高宗问曰:「汝负海内文豪之誉,且伉俪素笃,悼亡之作,必多佳着。」纪曰:「臣年老矣,衰病侵寻,文字亦颓唐,不足登作者之堂。然六十余年结发,鼓盆之痛,其曷能已!仅钞聋古人陈言以塞责。」遂朗诵《兰亭序》「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至「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一节,高宗闻而大竹夭,曰:「王逸少《兰亭序》祇被汝将「夫人」之「夫」字读作「如」字,便是一段哭妻祭文矣。汝真善钞蓝本哉!」
  老头子纪文达体肥而畏暑,夏日汗流浃背,衣尽湿。时入直南书房,每出,至直庐,即脱衣纳凉,久之而后出。高宗闻内监言,知其如此,某日,欲有以戏之。会纪与同僚数人方皆赤身谈笑,忽高宗自内出,皆仓皇披衣,纪又短视,高宗至其前,始见之,时已不及着衣,亟伏御座下,喘息不敢动。高宗坐二小时不去,亦不言。纪以酷热不能耐,伸首外窥,问曰:「老头子去耶?」高宗笑,诸人亦笑。高宗曰:「纪昀无礼,何得出此轻薄之语,有说则可,无说则杀。」纪曰:「臣未衣。」高宗乃命内监代衣之,匍匐于地,高宗厉声继问「老头子」三字何解。纪从容免冠顿首谢曰:「万寿无疆之为老,顶天立地之为头,父天母地之为子。」高宗乃悦。
  人间四季夏秋冬纪文达尝于退直遇一内监,曰:「适有一联,乞公为足成之。」出句云:「榜上三元解会状。」文达应声云:「人间四季夏秋冬。」内监问何故脱却春字,文达笑曰:「君当自问其为何故也。」
  其下无之矣纪文达在直庐待漏,方与同直者谐谑,忽一小阉至,曰:「公等所说笑话,可得闻欤?」文达曰「无笑话,惟今有一人」,语至此,默然。小阉曰:「其下如何?」文达曰:「其下无之矣。」
  刘玉树小住芙蓉庵纪文达有陆士龙癖,每笑,辄不能止。尝典某科会试,试毕,左右传新科状元来谒.状元名刘玉树,即请见,晤后,首询其寓何所。刘对云:「现住芙蓉庵。」纪闻此语,忽笑不可仰,旋即退入内,久不能出。有顷,命请状元暂归府第。刘退,惴惴然。他日再见,探其故,始知是日成一联云:「刘玉树小住芙蓉庵,潘金莲大闹葡萄架。」借用小说回目作小句,而属对绝工,深自赞喜,故遂至是耳。
  片云孤月纪文达屡掌文衡,门生颇多。一日,有二生同谒,一额有黑瘢,一左目已瞽。文达见之,大笑不止。二生请其故,曰:「吾偶集得杜句一联,分赠两君。」盖一为「片云头上黑」,一为「孤月浪中翻」也。
  今日门生头触地某生谒纪文达,一见,即跪地叩首。文达忽大笑,或问之,曰:「吾忆夜来事,得一佳对。」其对语即「今日门生头触地,昨宵师母脚朝天」也。
  鸡飞旋于芭蕉之侧有名林凤梧者,谒纪文达,文达问其命名之义,林夸曰:「生时母梦凤栖于梧桐,故名。」文达叹曰:「太夫人之兆,可谓佳矣。设若梦一鸡飞旋于芭蕉之侧,则足下之名,便不堪入耳矣。」
  平平仄仄仄平平纪文达新制蟒袍,与其戚某戏曰:「昨亲家母来舍看女,见弟新袍,徘徊熟视,弟有诗赠之。」某曰:「愿闻佳咏。」遂吟曰「昨宵亲母太多情,为看花袍绕膝行。看到夜深人静后」,诵至此句遂止。某曰:「还有结句。」文达曰:「无矣。」某曰:「如何无结句?」文达曰:「结句无非是平平仄仄仄平平而已。」
  平上去人有山阴平太史者,在京师续娶,纪文达所赠贺礼,中有诗韵一部,凡四册,分题以「之子于归」四字,平不解。既而赴燕,酒半,平从容问曰:「昨蒙宠赐,内有诗韵四册,及所题之字,皆未识命意所在,今愿窃有请也。」文达曰:「无他,诗韵者,平上去入而已。之子于归,自应是平上去入耳。」
  望月弹琴纪文达有中表牛稔文者,其子坤娶妇,赠一联云:「绣阁团圞同望月,香闺静好对弹琴。」牛大赏之,以其隽雅也。明日,文达往贺,指此联曰:「吾用尊府典故,何如?」
  女子小人寡妇鳏夫或以「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句令纪文达属对。文达曰:「有寡妇见鳏夫而欲嫁之。」盖欲使女子小人、寡妇鳏夫作偶也。
  饮马驮人陆耳山学士锡熊驱车谒客,便道过纪文达,语之曰:「适饮马四眼井,此五字以何为对?」文达曰:「即以阁下对之,可乎。」盖「驮人陆耳山」五字也。文达固以陆为马以戏之耳。
  文治日光华纪文达与王梦楼太守交莫逆,梦楼名文治。一日,退直独早,怱怱至王寓所,遣家丁寄语其夫人曰:「顷在南书房,奉旨封王文治妻为光华夫人,特来贺喜。」夫人疑信参半。梦楼归,夫人语以故。梦楼曰:「若为晓岚所给矣。」夫人诘其故,梦楼不语.盖其时都下春联有「皇恩春浩荡,文治日光华」句也。日字之音,盖借作□耳。
  是狼是狗纪文达宴于某尚书家,同座有某御史,亦滑稽者流,见一狗从庖前过,乃佯问曰:「是狼是狗?」「侍郎」与「是狼」同音,意指文达也。文达急对曰:「是狗。」尚书问曰:「何以知之?」文达曰:「狗与狼有不同者二:一则视其尾之上下而别之,下垂是狼,上竖是狗;一则视其所食之物而别之,狼非肉不食,狗则遇肉吃肉,遇屎吃屎。」盖「上竖」与「尚书」同音,「遇屎」又与「御史」同音也。
  疣太守某太守尝谒纪文达,文达见其左额有疣,大如胡桃,讶曰:「君拥连城,统僚属,累累者何以仪众?某市有某医能疗此疾,顾甚秘其术,必先具厚礼,徐告以情,乃可。」某如言,既见,则此人额亦有疣,乃悟为所戏,恚而归.神行太保靴筩走水纪文达酷嗜淡巴菰,顷刻不能离.一日当直,止吸烟,上忽召见,亟以烟袋插入靴筩中趋入。奏对良,久火炽于袜,痛甚,不觉呜咽流涕。高宗惊问之,则对曰:「臣靴筩内走水。」盖北方谓失火为走水也。乃急挥之出。比至门外脱靴,则烟焰蓬勃,肌肤焦灼矣。先是文达行步最疾,每入朝同僚咸落后,彭文勤戏语同人曰:「晓岚确是神行太保」文达应声曰:「云楣不媿圣手书生。」比遭此厄,不良于行者累日,文勤又嘲之为「李铁拐」焉。
  谪居犹得住蓬莱纪文达为人书联,其上联,必用「圣代即今多雨露」句,下联亦集唐诗为之,然绝不重复.一日,有丐其书联者,则以词林洊擢卿贰旋又奉诏回原衙门行走者也。上联仍用旧句,下联则「谪居犹得住蓬莱」七字也。
  中书君什幺东西干隆某年,工部署被火而毁,高宗命侍郎金简 「 朝鲜人。」 鸠工修复。有作上联者曰:「水部火灾,金司空大兴土木。」久之,无有对者。一日,纪文达遇一乡人之为内阁中书舍人者,谈次,中书述上联。文达曰:「是不难,第恐累取耳。」中书诘之。文达曰:「北人南相,中书君什幺东西?」
  进士皆牡丹亭脚色干隆庚辰一科进士泰半英年,京师好事者以其年貌各派《牡丹亭》全本脚色。如状元毕秋帆为花神,榜眼诸重光为陈最良,探花王梦楼为冥判,侍郎童梧冈为柳梦梅,编修宋小严为杜丽娘,尚书曹竹墟为春香。诸同年每呼宋为小姐,曹为春香,宋、曹竟应声以为常也。更有奇者,派南康谢中丞启昆为石道姑,汉阳萧侍御芝为农夫,见谢、萧者,无不失笑。
  是太公旳令兄竹满人法某以滑稽闻,尤长于文事。督学某省时,某考生有书「员」为「贠」者,法斥之,某不服。法援笔批其后云:「私和句勾,吉去吕台,汝若再辨,革去秀才。」某乃心折。有某童生,年且七旬,法悯其老,恩给秀才,戏作《宝塔歌》曰:「翁,古童,时运通,白发蓬松,是太公的令兄。」
  说起穷来不算穷吴山尊学士鼐初官太平训导,一日,宴于郡斋,即席口占二律云:「诸公莫说教官穷,说起穷来分外穷.两个对头称正副,一年餬口仗生童。可怜岁考犹难免,纵有优差也不丰.不信但看盐典例,三钱倒有二钱铜.」「诸公莫说教官穷,说起穷来不算穷.中轿居然安七尺,上台也只打三躬。老夫子叫人人是,外翰林称个个同。日上三竿犹未起,胜他多少磕头虫.」其它有自撰楹联,或嘲或讽者,如李时庵大堂联云:「扫雪呼僮,莫认今朝点卯;轰雷请客,都知昨日逢丁。」傅芝堂联云:「百无一事可言教,十有九分不像官。」屠筱园联云:「教无可教偏称教,官不成官却是官。」陆定圃联云:「近圣人居大门径,享闲官福小神仙。」沈秋河联云:「读书人惟这重衙门,可以无妨出入;做官的当此种职分,也要有些作为。」
  多年不得诗书力仁和厉樊榭孝廉鹗,诗集甫刊行,海内即有翻本。有刻书于楚中而以印本寄之者,刻书者与厉不相识,于姓旁误增「力」字作「励」。厉赋诗寄之云:「展卷风前睡眼醒,何人不辨六书形。萧生有系知非酇,温尉如存笑带令。旅食欲添双鬓白,乡书祇说两峯青。多年不得诗书力,早晚烟波买钓舲.」
  敝姓曾连顾孟平嘉善黄霁青大令名安涛,咸、同间词人也。同年生某投札致候,误书「黄」为「王」,乃答以诗曰:「江夏琅琊未结盟,廿头三画最分明。他家自接周吴郑,敝姓曾连顾孟平。须向九秋寻鞠有,莫从四月问瓜生。右军若把涪翁换,孤负笼鹅道士情。」
  割耳剥皮有周某馆于氏,周呼陈为东翁,俗尚然也。陈不解,以为己姓明明为陈,何呼我以东?思有以报之。一日,忽称周曰吉先生。周曰:「我姓是周,非吉也。」陈乃曰:「我姓是陈,非东也。汝既割余之耳为东,吾不得不剥汝之皮为吉。」
  马卢两生相并有知府马姓、知县卢姓二人会衔出示,幅小而字多,两姓相并,府先县后,距离绝近。一乡人阅示者,卒然曰:「驴字何反写也?」旁观者莞尔而笑曰:「他日者,吾邑侯不次超迁,官阶在太守上,则驴字当改正矣。」
  字义之好者皆从羊某太史一生不讲《说文》,一日宴会,进羊肉,客有不食者,太史曰:「此品最美,何不食耶?试看古人造字之由,「美」字、「鲜」字、「善」字、「羹」 字皆从羊,即吉祥字亦从羊。凡字义之好者皆从羊,非言其美乎!」
  大花面泾县包慎伯大令世臣尝于上大府禀中用「小柴胡汤」四字,以是罣弹章。晚年谈锋更厉,滔滔不竭,或以拄杖指天画地,人称为包大花面。好事者撰联戏之云:「说话浑如大花面,罢官祇为小柴胡。」
  拜佛佛无知某太史一生不信佛,然爱寺院风景,辄往游玩。僧人请其拜佛,辄不应,乃自书五信偈于扇头云:「逢僧必作礼,见佛我不拜。拜佛佛无知,礼僧僧见在。」
  教演女儿兵和珅好诙谐,所言多市井语.一日,干清宫演礼,王大臣咸集,中有熏香傅粉之少年,珅笑曰:「今日正如孙武子教演女儿兵矣。」
  而今跳出圈圈外山阴童二树以画梅着称于世,尝题云:「左圈右圈圈不了,不知圈了有多少。而今跳出圈圈外,恐被圈圈圈到老。」童尝应道试,方入场,隶搜其身,恐有怀挟也。即拂袖归,曰:「朝廷竟以盗贼待士子乎?」自是遂绝意进取,此即所谓跳出圈圈外也。
  此亦妄人也已矣松江张星为诸生,有才名,嗜酒而狂。尝以夏日浴于泮池,门斗禁之,弗听也。后闻于正副两广文,出而呵责,张以污泥藻覆面,赤身立水中,两手击水以拒之。广文怒,命门斗拘之尊经阁,令作文,以「此亦妄人也已矣」句命题.张援笔立就,其后二比,出股云:「此其人不可以教谕者也。」对股云:「此其人不可以训导者也,此亦妄人也已矣。」两广文愈怒,欲斥革之,爱其才,释焉。
  认祖宗嘉庆初,常熟蒋因培官山东知县,以好诙谐触大吏怒,落职。时相国蒋攸铦总制两粤,雅重其才,亟招之入幕,为记室。一日,蒋谈及蒋氏宗派,意在与因培联谱也。因培避席对曰:「蓬荜安敢妄附华冑?中堂乃《水浒传》中蒋门神之苗裔,若因培者,不过《金瓶梅》人蒋竹山之一嗣孙而已。」
  舍节钺而为令阮文达督粤时,有属吏欲求刻县,托某地道,文达曰:「官可自择乎?则吾舍节钺而为阳朔令矣。」某问故。文达曰:「阳朔、荔浦山水奇秀,甲于寰区,吾于阅兵时经过,今犹梦寐不忘也。」
  秦桧夫妇追悔阮文达平蔡牵,得兵器,悉以镕铸秦桧夫妇铁像,跪于岳忠武庙前。好事者戏譔一联,制两小牌题之,作夫妇二人追悔口吻,其一击秦桧颈上曰:「咳,仆本丧心,有贤妻何至若是!」其一系王氏颈上曰:「啐,妇虽长舌,非老贼不到今朝。」文达谒庙时见之,不觉失笑。
  帝德皇恩京师人家,例揭春联于门,其最普通者,为「帝德干坤大,皇恩雨露深」二句。此盖市肆写以求售,主人不善属文;辄购以张之者也。除夕巡行里巷,所见者大率如此。谑者则谓官僚受恩虽亦深重,终不若移揭于皇后宫门之形容入妙耳。
  作无品官文官流品,自正一品至从九品,凡十有八,最下者为未入流,言其不入流品也。典史亦未入流之一,某典史尝题联于厅事云:「作无品官,行有品事;读百家书,成一家言。」
  马上得之马上失之上海赵谦士侍郎由监生起家,在懋勤殿行走,官至户部侍郎,仁宗巡幸热河,辄随驾较射,得孔雀翎。嘉庆辛未,以恭缮御制诗,误书「驻」字为「注」字,业已刻石进呈矣,大惧,亟入奏,自行检举.上以其素醇谨,不加罪,仅拔去花翎。都人有谑之者曰:「赵之翎,可谓马上得之,马上失之矣。」
  云云干、嘉间,巨鹿某令禀复直督一事,稿案送稿时,内载奉宪谕之下,凡照例之处,只写「云云」二字,候誊写时补入,此向例如此。乃抄胥竟忘誊写,遂只作「督宪云云」。方制军观承批之曰:「吏云云,幕云,官亦云云,速将该承办书办提解来辕,仰候本部堂当堂云云。」
  师也过商也不及全椒金棕亭博士兆燕广交游,当教授扬州时,四方往来知名之士无不接见,文酒流连,殆无虚日。且肴馔至丰,或有诮其过侈类于鹾商不似广文苜蓿者。桐城吴太守逢圣时为兴化教谕,则笑而言曰:「师也过,商也不及。」
  嘲校对实录大考之诗嘉庆间,修《高宗实录》,龙子嘉驾部汝言、顾渚茶中翰英暨某均充校对官,每稿本成,必敬谨恭校,恐有错误.然进呈御览之本,讹脱甚多,且高宗庙号之「纯」字亦误书。仁宗震怒,将以大不敬论。诸校对下刑部,总裁英、陈两侍郎俱革职待罪,龙等三员发新疆効力。未几,而姚伯昂总宪元之以开坊翰林大考三等降编修,朱咏斋尚书开列名次,本不在先而忽擢春坊。有好事合而成诗曰:「这回提调太荒唐,断送英陈两侍郎。出口可怜三校对,碰头空恼八亲王。 「 某王曾为乞恩,故邀宽典。」 一封缄奏推卿相,五月还官笑伯昂。开列尽先都是梦,咏斋今日竟春坊。」
  江宁贡院演戏青浦诸联与其友庄如璋诸人赴金陵,应秋试。舟过苏州之浒关,乡人疑为梨园子弟,大声问曰:「君辈至何处演戏?」仆从答以将往江宁贡院中演之。庄乃大笑而言曰:「予等皆傀儡,特未知何人能演一场好戏也。」
  胡涂疙瘩瑚和斋名图礼,汪瑟斋名廷珍,同时为国子祭酒。瑚首课题「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汪首课题「德之不修」一节。监中为作一联曰:「胡涂三乐,疙瘩四忧.」「胡涂」、「瑚图」同音。汪项有瘿,人称为汪疙瘩也。
  经学少一画三曲曹雪芹所撰《红楼梦》一书, 风行久矣, 士大夫有习之者, 称为「红学」。 而嘉, 道两朝, 则以讲求经学为风尚。 朱子美尝讪笑山, 谓其穿凿附会, 曲学阿世也。 独嗜说部书, 曾寓目者几九百种, 尤熟精《红楼梦》, 与朋辈闲话, 辄及之。 一日, 有友过访, 语之曰: 「君何不治经? 」朱曰: 「予亦攻经学, 第与世人所治之经不同耳。 」友大诧。 朱曰: 「予之经学, 所少于人者, 一画三曲也。 」友瞠目。 朱曰: 「红学耳。 」盖经字少一 , 即为红也。 朱名昌鼎, 华亭人。
  官之做法京都向有「小官大做、热官冷做、俗官雅做、闲官忙做、男官女做」之谣,盖嘉、道间事也。德州卢南石荫溥为仪曹郎,而气宇轩昂,议论宏畅,杂之各长贰中,无以以辨,故曰大做。龚闇斋丽正值枢垣,不以奔竞趋走为事,故曰冷做。杨蓉裳芳灿由县捐入户部,而与名流唱和无日,故曰雅做。周采川仪曹锡章专以应酬为事,终日奔走不暇,故曰忙做。蔡浣霞銮扬好作艳体诗,时复顾影自怜,故曰女做。
  作儿子部民归安张兰渚侍郎师诚抚闽时,兼摄闽浙总督事。其封翁在家,亲故往贺,翁曰:「我不意作儿子部民,君何贺耶?」
  嘲军机章京有作八股二比,状军机章京者,颇切合,盖嘉、道时此中人作也。其文云:「辰初入如意之门,流水桥边,换去衣包于厨子。解渴则清茶一椀,消闲则画烛三条.两班公鹄立枢堂,犹得于八荒无事时,捧银毫而共商起章。未正发归心之箭,斜阳窗外,频催抄折于先生。封皮则两边齐飞,垂手则双行并写,八章京蚁旋值屋,相与循四日该班之例,交金牌而齐约看花。」
  文刘互谑文二与刘三少相狎。一日,相将出游,见药肆悬大龟壳,以朱书「刘」码于壳面,盖价银九角二分也。文见之,笑曰:「此壳姓刘, 「 俗书刘为刘。」 君之族也。」刘亦笑曰:「彼明书文二,盖君名耳,与我何涉。」
  蔡大龟也震泽倪师梦幼而颖悟异常,七岁时,与蔡某同塾读书。蔡亦聪慧,举《四书》注「倪,小儿也。」句以戏之。倪应声曰:「蔡,大龟也。」
  文仲居潘某与蔡某友善,而相狎也。每聚首,谐谑间作。一日,蔡欲悬额于斋,潘为题「文仲居」三字。蔡知其以大龟为嘲也,乃引用潘金莲事,撰联以报之曰:「紫石街前世泽,翠屏山下家声。」
  品愈趋而愈下镇平黄香铁钊,道光时举人,大挑一等,得知县.初到省,谒总督,例须跪拜,钊独长揖。总督心嗛之,遂被劾,改教职。官某邑教谕数年,正己率人,士习丕变。后迁翰林待诏,官虽升而品则降矣。寻谢病归,着有《读白华草堂》初二三各集。或赠以联云:「七品八品九品,品愈趋而愈下;一集二集三集,集日积以日多。」钊爱其语有风趣,笑而受之,即以悬诸厅事。盖知县七品,教谕八品,待诏九品也。
  非为全废之物道光朝,汤溪训导诸暨寿春亭,名于敏,和蔼可亲,喜诙谐,年九十二,听不衰,同僚中坐无车公不乐也。府试监场,例留教官二人司稽察,然必选年力强壮者。咸丰纪元,太守和龄忽以命寿,寿大喜,揖谢曰:「公知我尚属有用之材,非为全废之物。」于是端坐堂上者竟日,不稍跛倚。
  厄于陈蔡饱欲死寿春亭年老而健饮啖,以送考至金华.一日,遇同僚公宴,海宁陈子庄与萧山蔡二风强之饮酒食肉,进一巨觥,则有以肉一大脔.寿尽三十余觥,起而香曰:「昔孔子厄于陈蔡,饥欲死。今我厄于陈蔡,饱欲死。古今人真不相及也。」
  有鳏在下仁和龚定庵寓京师仁钱会馆魁屋阁下。一日,书一联于柱曰:「告北斗星君,有鳏在下;奉西方佛教,非法出精。」
  夫人可望得差内阁中书之起家甲科者,例得考差,有典秋试主文衡之望。龚定庵既补中书,某科,亦考差,而拙于楷,不中程序。或言徐伯曰:「定庵嵚崎自喜,如得差,出其门下者,必多异人。」星伯曰:「定庵不能作小楷,断不能得。其夫人若与考,则可望矣。」盖定庵之夫人夙有书名,着称于日下也。
  只履如飞凫钱塘陈曼生司马鸿寿尝与冯放山同舟赴粤,偶登舵楼,冯忽失一履。陈赠以诗云:「舵楼看月上,只履如飞凫.从者廋非也,徒人诛可乎。我家赤脚婢,只配黄头奴。若但跣一足,决踵还胜无.」
  塞心孝廉载重侯官沈文肃公葆桢喜谐谑,以会试赴京师,时海舶犹未通,自闽北行,必踰仙霞岭而道浙江。沿途有关,过者,有货物必纳税,惟应试公交车,虽船户辇载,例须宽假。一日,沈舟过竹崎关,关吏以旗招之,船户应声而答曰:「孝廉船。」关吏既放行,复揶揄曰:「果为孝廉船,何载重乃尔?」沈顾同行者笑曰:「我辈皆塞心孝廉,无怪载重。」闽谚诋文墨不通曰塞心,盖喻其茅塞也。
  昨夕眼泪为多事沈文肃尝与友乘衢、严之江山船,船有妓,沈亦偶与调笑,同行者羣病为佻达.迨过桐庐,则同舟诸人亦皆牵率为欢,莫能自禁,而沈独岸然不动。及抵钱塘,客与妓咸恋恋,或有涕泣相向者。次日,余舟登陆,以付资,妓与客计较不已,至出口相诟骂.沈悄然曰:「吾之所以不动者,盖早知必有此。故既有今日之诟骂,则昨夕之眼泪为多事矣。」
  温儒林外史张文虎字啸山,南汇人,好诙谐.晚年居钱氏复园,为其校勘书籍。丹铅余暇,辄步行出园,至西门外茶寮小憩。茶寮无雅座,流品混淆,或语之曰:「此间烦嚣乃尔,君何耐之?」则曰:「吾尝阅全椒吴敬辛所撰《儒林外史》,其书于人情世故描写尽致,此间形形色色,悉能肖之。吾至此,不啻重温此书一过也。」言毕大笑。
  册贡老寿星松江郭友松放荡不羁,以狂名着。郭之妻父,贡生也。六十寿辰,郭画一寿星,旁立二僮子,一手执册籍,一手执贡卷。人问其命意,则曰:「册贡老寿星也。」与吴谚之「撒空老寿星」同音,犹云空诸所有耳。
  九转双全季仙九探花覆试、殿试、朝考皆第三,杭人闻之,即以为联。联曰:「覆试第三,殿试第三,朝考第三,三三见九,季仙九九转成丹。」时有杭人许子双名珏者在座。许方营钱肆,即有人指之而言曰:「此何难.盍对以「元宝几两,纹银几两,圆丝几两,两两成双,许子双双全如意」。顾不佳欤?」
  高心夔对矮脚虎高碧湄名心夔,捷南宫后,改官知县.令吴县时,适童试。高出,坐大堂,点名给卷,诸童绕之三匝。有在人丛中效礼房声口唱曰:「高心夔。」一童曰:「何不对《水浒传》之「矮脚虎」。」碧湄闻而大赞曰:「好极好极.」众哄然鼓掌。
  谓吾为龙恭忠亲王尝与宝文靖公鋆戏,以两手合作椭圆形,示文靖曰:「外间都云君是此物。」意盖谓龟也。市俗相诮以龟,辄合手作椭圆形。时王服团龙褂,而两手作形,适当胸际团龙。文靖佯为不省,笑指团龙而应之曰:「谓吾为此耶,不敢不敢。」
  龙生九子之一宝文靖尝偕恭王游太庙,见负碑之肩屃,雕琢精工,王戏之曰:「君试观之,是何宝贝?」宝知其意,径对曰:「此是龙生九子之一。」王大惭而罢.二沈缩头不出陈姓兄弟与沈姓兄弟相友善。一日,二陈出行遇雨,过沈所居巷,亟叩门,欲趋入以避雨也。而二沈皆皆有要事,未出见。二陈久坐书斋,雨止,归.他日遇于友人许,因作句嘲之曰:「大雨沉沉,二沈缩头不出。」沈报之曰:「狂风阵阵,两陈拔脚难开.」
  绝无良心科曾文正性严正而好谐谑,尝于退食之暇,与幕僚闲话,谈及才难,因太息久之。乃曰:「遗大投艰,固非常人所能,然亦未可概期之贤也。当于德行、文学、言语、政事四科之外,别设一科,曰「绝无良心科」。」善化何应祺时亦侍坐,遂起而言曰:「明公果设此科,其以晚生为弁冕否耶?」文正大笑。
  鸳鸯无独宿之时郭意城为湘中名儒,中兴诸老咸与交好,争欲罗致幕下。郭恋爱其妇,不能远离,力辞不就。曾文正尝寄书谑之,中有云:「知公麋鹿之性,不堪束缚,请屈尊暂临,奉商一切,并偕仙眷同行,当饬人扫榻以俟。」迨郭至,曾乃命其遄返,书财曰:「燕雁有代飞之候,鸳鸯无独宿之时,此亦事之可行者也。」郭得书,一笑置之。
  自称曰不以言张文襄公废同发解后,大宴宾客,自撰一联,悬之中庭。其联云:「上已之前,犹是夫人自称曰;中秋而后,居然君子不以言。」盖缩脚语也。妙在不出《四书》,其构思之巧,真有令人不可及者。
  小童「夫人自称曰小童」题时文二股云:「凡物莫不有大小之分,吾大也乎哉?吾小也。吾今虽大,吾昔则小也。凡人莫不有童女之别,吾童也乎哉?吾女也。吾前虽女,吾后则童也。」
  无情对张文襄早岁登第,名满都门,诗酒燕会无虚日。一日,在陶然亭会饮,张创为无情对,对语甚伙,工力悉敌。如「树已半枯休纵斧」,张对以「果然一点不相干」,李莼客侍御慈铭对以「萧何三策定安刘」。又如「欲解牢愁惟纵酒」,张对以「兴对羣怨不如诗」。此联尤工,因「解」与「观」皆为卦名,「愁」与「怨」皆从心部,最妙者则「牢」之下半为「牛」,而「羣」字之下半为「羊」,更觉想入非非。最后,张以「陶然亭」三字命作无情对,李芍农侍郎文田曰:「若要无情,非阁下之姓名莫属矣。」众大笑,盖「张之洞」也。
  出将入相咸丰间,粤寇扰楚南,长沙既闭城,设桔槔及长梯于城东北,以上下行人。时赛尚阿由桂遁之湘,欲遵此以入,诸将卒出战者,则缒以出。罗绕典好诙谐,乃曰:「此出将入相之门也。」
  厘局大财神胡文忠公当驻军黄州时,一日,念及饷事,取白纸,草书数行,付之印刷,加关防,付驿驰递.文曰:「开口便要钱,未免讨人厌。官军急收城,处处只说战。性命换口粮,岂能一日骗.眼前又中秋,给赏更难欠。惟祈各路厘局大财神,各办厘金三万串。」此纸驿递不十日,钱船遂络绎而至。
  者回新妇礼难成学使按临各郡,例有考试教官之举,然皆携卷以归,非扃试也。咸丰癸丑,万藕舲尚书青藜视学浙江,忽改为扃试,于是年老荒疏者皆大惧,乃预订同僚之年少未荒者某代作,某作书,以期完卷。万亦颇虑其曳白也,乃合优生与教官为一场。又下令曰:「若老师目昏手颤,不能端楷,可交优生代誊.」于是大半托优生捉刀矣。试至金华,九学教官正副十八人。试之日,人给方桌一,列坐堂上,优生则散坐厂中。文成,交卷,教官尚得例宴,饱餐而散。秀水陈星垞广文皋言文素敏捷,一挥而就,又作七律一章以呈同僚。万微闻之,亦一笑而已。其诗曰:「接谈散卷久通行,谁料今番忽变更。高踞考棚方桌子,俯求优行老门生。牢宠一日神都倦,安枕三年梦再惊.共说阿婆都做惯,者回新妇礼难成。」
  乡试落卷批条科场定例, 凡朱卷之进内帘者, 不中房考官程序, 概不呈廌. 卷批往往预为拟就, 恒以笼统两三字如「欠妥」, 「欠稳」之类了之。 有一士子领落卷, 批为「欠利」二字, 于是题诗云:「已去本洋三十圆,利钱还要欠三年。」又一卷批「粗」字,又题云:「自怜拙作同嫪坶,一入卿房便觉粗。」又有一卷批条竟贴「猪肉一斤,鸡蛋三十枚」等字。盖此等批,房考并不自贴,但命仆人随手黏之,误以向供给所采办物品之条混入批条也。
  腹中满贮马绊筋左文襄公体胖腹大,尝于饭后茶余,自捧其腹大笑曰:「将军不负腹,腹亦不负将军。」一日,薄暮,篢左右曰:「汝等知我腹中所贮何物乎?」或曰:「满腹文章。」或曰:「满腹经纶.」或曰:「腹中有十万甲兵。」或曰:「腹中包罗万象。」文襄皆曰:「否,否。」忽有小校出而大声曰:「大帅腹中无他物,皆矢耳。」文襄有喜色,曰:「斯言近之矣。」言未已,又有一小校曰:「将军之腹,满贮马绊筋耳。」文襄乃拍案大赞曰:「是,是。」因拔擢之。盖马绊筋,草名,湘人呼牛所食之草为马绊筋。文襄素以牛为能任重致远,尝以己为牵牛星转世。曾于后园凿池其中,而左右各列石人一,肖织女与牛郎状,并立石牛于旁,隐寓自负之意。及闻小校言,适与其夙志符合,故大赏之也。
  其貌可知长沙老儒丁果臣崖岸高峻,而好观友人姬妾,有新纳宠者,必多方嬲之。咸丰朝,湘潭王壬秋太史闿运买妾于南宁,旋携之归,丁往贺,王呼妾出,拜于堂。有顷,欲强丁入绣闼,丁固却之。他日,或询王以妾貌何若,王曰:「丁果臣且不欲再见,则其貌可知矣。」
  君子不哭穆宗就傅时,好嬉戏,傅谏不听,继之以哭。乃取《论语》中「君子不器」句,以手指掩下二口字使傅读之,则「君子不哭」也。傅亦为之胡卢.不能预为后任作马牛代州冯鲁川廉访志沂豪于饮,善诙谐.备兵庐凤时,随皖抚乔勤悫公鹤年驻寿州,主持捐输营务之报销,羡余归公,不稍侵蚀.或曰:「公清矣,何不为后任地乎?」冯曰:「吾何人?不能预为后任作马牛也。」
  能不窃酒足矣杨见山太守岘与冯鲁川友善,尝荐陈少塘于冯,司会计,于冯之私财侵渔无算。或告冯请斥之,冯曰:「吾私财何足论,彼掌吾酒,能不窃酒,足矣。」
  留阴功与谁冯鲁川权皖臬,冤狱多所平反。有颂其积阴功以贻子孙者,辄笑曰:「吾无子,留阴功与谁?或天不靳吾年,俾吾多饮可耳。」
  极贫可贺咸、同以降,捐例广开,冗员需次,大率不得差委,每岁终,藩司辄筹资以给各贫员,中分极贫、次贫二种,亦必请托而得之。极贫银较多,谋亦不易,若辈有得者,其侪辈见之辄贺云:「恭喜老兄,今年又得极贫。」
  沙壅水淹翰林院有沙堆,刑部有白亭,地最低,雨后水深一二尺,故有「沙壅翰林院,水淹三法司」之谣.螬食鸮声咸、同间,李申甫布政湖南,时幕中有梅姓者,颇见信用。或戏为联云:「螬食尚留井上果,鸮声啼杀墓门花。」台谏摭入弹章,遂坐免。李雅有文才,留心经济,特以通脱不羁,锐身任怨,为人所构,识者惜之。
  南北东西君臣上下官场公牍字义多不可解,相沿既久,莫之能改。嘉应汤某游幕南阳时,戏作联语云:「劳形于详验关咨移檄牒,南北东西;寓目在钦蒙奉准据为承,君臣上下。」
  衙参情形各省之需次人员,自道府以逮佐杂,多者至数千人,每逢朔望,例有衙参,其情形大可发噱。有编为戏剧者,分十八出,一《乌合》,二《蝇聚》,三《鹊噪》,四《鹄立》, 「 站班。」 五《鹤警》,六《凫趋》,七《鱼贯》,八《鹭伏》,九《蛙坐》,十《猿戏》,十一《鸭听》,十二《猫应》,十三《蟹行》,十四《鸦飞》,十五《虎威》,十六《狼餐》,十七《牛眠》,十八《蚁梦》。
  先酌乡人各直省府州县缺概归酌补.某大吏对于乡人多所迁就,僚属为之语曰:「酌则谁先,曰:「先酌乡人。」」
  候补无期某年元旦,开封文武百官诣抚署岁,中丞延见,谓曰:「此邦旧有一对联,出句为「开封府开印大吉,封印大吉」。今为对之曰「黄泌厅黄水安澜,泌水安澜」。诸公以为何如?」咸谓巧合,而又吉祥,非大福泽人不能道也。一候补县令隅坐,似有所诵,中丞曰:「足下殆亦有佳对乎?」对曰:「卑职适亦得一对,不敢言耳!」固问之,乃曰:「候补县候缺无期,补缺无期。」
  隔江犹唱后庭花忠州李芋僊大令有才名,工诗词,集成句对,不烦思索,脱口而出。尝客游河南,周翼庭太守方居祥符,因述在都时集句赠诸伶,皆暗藏其名。翼庭曰:「吾号殊不易对。」李曰:「何难?」即举《长恨歌》一语曰:「在天愿作比翼鸟.」良久不言,客亟询之,李以手拍其股曰:「尚有一句,「隔江犹唱后庭花」。」举座大笑。翼庭不悦,后李行时,所赠甚薄。李告人曰:「为一联巧对,换我三百金也。」李好哭,曾文正戏呼为李文哀公。文正卒,后二年,李罢官居沪以老。
  开口呜呼有邓伯昭孝廉者,每谈及世风奢靡,人心浇薄,辄皱眉唏嘘不已。李芋僊呼之为「五代史」,言其开口即曰「呜呼」也。
  御挷指者发痔有西藏喇嘛僧某初入京师,见王公大臣之指多御挷指,不解其故,以询译人。译人戏之曰:「此间妇女经期到时,则御戒指以戒房事。而京中多重优伶,好男色,其御挷指者,乃发痔时也。」
  儒果何以坑之同治中,武英殿焚,书版烬焉。相国李文正公鸿藻入见,穆宗谓曰:「书已焚矣,儒果何以坑之?」 「 焚书坑儒本成事,而北人方言则以受窘辱为坑也。」 李为之莞然。
  和尚那得食肉扬州僧莲溪善画,虽披剃为僧,而饮酒食肉如故。时两淮都转为定远方子贞,与相善,莲溪入见,每留饮。一日,于众人宴集时,戏谓莲溪曰:「汝既为和尚,何得更食肉?」莲溪故庄其容以对曰:「敢问明公,和尚不食肉,又谁当食肉者?」方为之莞尔。
  双手托住军机大臣同治庚午科,济宁尚书孙文恪公毓汶典试四川,顺德李芍农侍郎文田副之。考官例驰驿,会秦、蜀间寇氛未靖,改道溯荆湖西上,由宜昌遵陆赴万县.山路绝险巇,有地名火风箭岭,尤斗峻无伦,文恪肩舆,竟于是倾跌,舆后二夫亦坠崖致毙。幸舆前有纤夫十六名,并力撑持,赖以不坠,舆前二夫亦幸免。其后,侍郎尝语人,当时情形奇险,幸山神有灵,双手托住军机大臣,仅乃无恙。是夕,驻节荒村,庖人无以为馔,于山家得一鸡,醢以煮粥,侍郎食而甘之。自后,非鸡粥不饱也。
  白身督抚刘武慎公长佑官至云贵总督,连章乞休,不允。最后请入觐,乃奉谕旨。及至都,两宫慰劳殷勤,时以云南报销被劾,而竟未提及。留京数月,坚乞归,中途忽奉降二级另候简用之命。盖武慎在官不名一钱,于内廷绝无馈赠,不悦者多。当时疆臣多承恩眷,如赏宫保衔、穿黄马褂、紫禁城骑马之类,不一而足,武慎皆无之。在云贵,已六旬矣,亦未蒙赐寿。尝戏言己为白身督抚。及薨,遗疏上,始开复任内一切处分,赐祭葬,予谥。
  武慎在官,岁惟封印入宿于内,平时寝食,不离签押房。每五日一入内,与夫人谈家事,少顷即出。
  天而既厌周德矣吴县周伯荪太史兰,同治中,尝督学陕甘。既归,则囊有余蓄,乃倾资与伶人狎。有张天元者,与周尤昵,因从之习诗字,过从无虚日,周戏呼之曰「天儿」。后因事有违言,踪迹渐疏,而奉新许仙屏河帅振袆亦方自陕甘学差归京,天元遂弃周而事许.一日,有人戏问周曰:「比亦见天儿否?」周太息曰:「天而 「 儿而同音。」 既厌周德矣!吾其能与许争乎?」
  四大金刚八小鬼光绪初,台谏以敢言名于时者十二人,滑稽者有四大金刚、八小鬼之称.四金刚之一曰何金寿。八小鬼之二曰程仪洛,曰宜子望。而三人皆先后守扬州,何以正直称,程以清厉着,宜以严峻名。
  自拟骆驼光绪初,恭镗赴陕西西安将军任,以孝钦后重左文襄公宗棠,乃谒之甘肃.左设宴待之。酒酣,大言曰:「昔圣祖、高宗戡定绝域,所用将帅,皆骆驼耳!」意盖谀左也。时材官数十辈侍立左右,左指之曰:「此辈亦骆驼,稍负重,便竭蹶。」又自指曰:「我亦骆驼,然差胜若辈者,能负重而不竭蹶耳。」恭结舌不能答。
  三人为犇丁雨生中丞日昌尝抚吴,幕中有客能鼓琴,尝招俞曲园、潘玉泉、吴介山三人同听之。田园不解音律,问潘,吴曰:「君等知之乎?」皆曰「不知」。曲园笑曰:「然则吾三人者,合成「犇」字矣。」相与粲然。盖俗有「对牛弹琴牛不入耳」之谚也。
  三个牛头人彭而述家居,幼时,有父执朱青雷往诣其父,适他出,不遇。青雷夙知彭之慧黠也,出一偶语,令属对之,语曰:「彭老者一身土气。」盖言「彭老者」三字皆有土字也。彭应声曰:「朱先生三个牛头.」盖言「朱先生」三字皆为牛头也。
  老斗高升京伶扶云,瑞安黄潄兰通政体芳颇赏之。一日,在酒座中,有客指黄而言曰:「扶云老斗。」盖京谚称狎伶者为老斗,伶人又有相公之称,故目其客为老斗,即门斗之意也。黄应之曰:「指日高升。」一客乃起立而大呼曰:「老斗高升。」
  丈人腰斩老中堂内阁中书有名吴鋆者,以堂官宝文靖公名鋆,因改己名为均金。后其壻某得内阁中书,有人撰联云:「女壻头衔新内阁,丈人腰斩老中堂。」
  邱墓之间端忠愍公方有藏石之癖,其京邸书室中,四壁皆庋汉、唐诸碑,入其中者,阴森欲绝.中庭立宋碑一座,黝然而黑,高与檐齐,远望之,颇类屏风.某太史尝过其居,谓之曰:「不揣謭陋,愿留一额.」端喜,拱手请教,太史曰:「可题为「邱墓之间」。」
  青春作伴好还乡光绪中叶,山东有尹琅若编修琳基者,官词馆久,不开坊,悒悒弗自得,乃纵酒自遣,醉辄谩骂座客,以是与其乡人郑侍御溥元龃龉.郑遽摭尹阴事劾奏之,人皆不直郑。旨下,尹、郑皆休致。是日,枢臣述旨既退,宝文靖公鋆语同列曰:「「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两句,可移赠尹、郑两君矣。」
  担惊劳神南安令谢芷庆明府赓云以事贻书其友,后附数语云:「某某到任及今,逐日目不停视,手不停挥,口不停说,犹觉牍累累.簿书鞅掌之余,戏拟得「年少才疏、力轻负重、赔钱呕气、担惊劳神」十六字,自谓可以概括现状也。」
  铳手志锐字伯愚,瑾妃之兄,萍乡文芸阁学士廷式之弟子也。文以其锐字形似铳,尝以铳手呼之。
  堂堂乎张也衡阳女士何承徽,部郎张通典之淑配也。幼承家教,绩学工诗。结褵之夕,烟视媚行,自是新人常态.通典调之曰:「怅怅其何之?」承徽应声曰:「堂堂乎张也。」
  张氏二表八表俗谓时计曰表,表与表同音。南皮张文达公之万枋国时,其入直也,尝佩时计二枚,一大一小,同僚曰:「得一足矣,奚以二为?」文达曰:「吾仅二表耳,舍弟且八表。」舍弟,谓文襄公之洞也,于文达为昆弟行。文襄久持疆符,声绩昭着,光绪甲申中法之役,文襄由晋抚移督两粤,到任谢恩折,有「身系一隅,敢忘八表经营」等语,故文达节取「八表」二字以为言也。
  宰相合肥司农常熟翁叔平相国同龢长户部时,某年,适田谷不登,而李文忠公鸿章方以直督遥领文华殿大学士,为节相。有人撰联云:「宰相合肥天下瘦,司农常熟世间荒。」盖李籍合肥,翁藉常熟也。
  当头有棒反面无情婺源江峯青曾令嘉善,判牍多谐语.时有李氏妇者,设烟馆,初私识一僧,已又有所欢.僧忿而殴妇,妇乃揪之至县,讼之。江援笔立判云:「妇女开烟馆,其人可知;和尚过房亲,其事可想。不道徐娘老去,俏卖风流;那堪佛印重来,更逢露顶。两雄不并立,何分旧好新欢;一语未投机,遂至摩拳擦掌。金刚已相为努目,菩萨又不肯低眉。孙悟空仗佛救而潜身,猪八戒被魔缠而入笠。津迷醋海,兴波即在须臾;水溢蓝桥,孟浪而投冰案。既廉耻之尽丧,实法律所不容。在逃者另候访拿,到案者先行惩办.佛法当头有棒,合予笞臀;妇人反面无情,理应鞭背。此身不是三摩地,能容几许蒲团?方盘托出大西瓜,又了一重花案。该氏着当堂具结,永熄烟灯;该僧本钻穴余生,装成宝相。编兹秽史,污我彩毫;凡尔沙弥,毋为和障。此判。」
  便宜若辈翁叔平以天阉故,无姬侍,年五十余,尚无子。一日,同僚某造见曰:「公爵位名誉,无与伦比,所憾膝下尚虚,何不纳妾为宗祧计乎?」其时旁侍仆从甚众,翁微哂,以手指仆辈曰:「我若娶妾,则便宜若辈矣。」相与大笑。
  追你这忘八旦京伶刘鸿声好诙谐,为净角时,尝与某邸串演《锁五龙》。邸饰单雄信,败走时,刘饰尉迟敬德,追之曰:「追你这忘八旦。」邸大怒,即以鞭痛击其足,折胫,后遂步履不良。
  潘文勤批语之奇某科会试,潘文勤公祖荫充总裁。有一卷,荐而未售,评曰「欠沙石」。及辗转托人致问,文勤曰:「其文日光玉洁,因恐风誉寸晷,未必有如此磨琢工夫,或系代枪所致,故抑之。」又一卷批一「矮」字,众皆愕视,文勤晓之曰:「矮者,谓其不高耳。」
  人不如龟洪文卿学士钧客死京师,或告潘文勤公祖荫,谈次,及其爱妾赛金花之逃也,太息久之。文勤笑曰:「君何不达乃尔?人之死也,无所闻,无所见,身后之荣辱,有何可言!此所以有死乌龟之谚也。且古人多以龟字命名,龟为四灵之一,龙犹列于其下。若麟,若凤,若龙,世人颂美之辞,辄以取譬,何独于龟而遗之?今吾方新构一斋,当颜以「龟厂」二字,并将为之说焉。」
  未几,斋成,宴客,出释龟文传观,自署「龟厂老人」。酒半,复令以「龟」字行令,笑而言曰:「龟厂者,龟居之,龟出入之,非我族类,屏之远之,今之出入者为谁乎?且龟寿可千岁,人生仅百年,即此以言,亦可知人之不如龟也。」
  四灵除尔凤龙麟京曹官公余宴集,辄于韩家潭伶家。有朵云者,寓斋尤精雅。一日,闽人置酒召客,酒阑,或为句曰:「三鸟害人鸦雀鸨.」鸦,谓鸦片烟。雀,谓麻雀牌。鸨,则指妓院之鸨也。沈吟久之,方苦无可属对,王可庄太守即指案上绿毛龟而言曰:「四灵除尔凤龙麟。」盖麟、凤、龟、龙为四灵也。
  戌安卯鉴尺牍中有全用干支字者。或曾戏拟一通,其最妙者曰:「敬请戌安,伏维卯鉴.」戌在干支中属狗,卯在干支中属兔也。
  二公一元大武杨广文烈臣,性豪爽,善诙谐,官锺祥,某爵帅召饮,座中有将军二,广文三。杨曰:「今日胜会难再,有绝好对联一副,为公等寿,可乎?」众咸称善。杨曰:「四座八品广文。」言至此,不肯毕其词,众促之曰:「请言其下联。」杨指上座曰:「二公一元大武。」上座两将军,起立拱手,连称不敢不敢。
  发榜诗光绪乙未,科举已废,有人作《怀春闱发榜》诗,颇滑稽,诗曰:「干鹊朝啼乐不支,赁佣门庑立多时.者番风鹤多疑警,似学元龙有卧痴。停箸忽教低蹑足,耐吟故解笑拈髭。个中情事今知否?局外参研绝妙词.曈曈晓日逐春街,帖子泥金望眼赊.塞马不辞翁失策,游龙直走客看花。低徊玉漏商量晚,问讯琼楼辗转差。翩若惊鸿归去也,礼曹端整放官衙。飞出名条第一人,开筵惊喜踏红尘.车从阁道驰初远,锣促都门听不真。九曲珠穿猜蚁似,千金布诺笑莺嗔。城南并马归来晚,曲苑筝琵有季伦。广场苇箔识神仙,弹指初三月已圆.半晌牙牌推造命,数翻齿录认同年。丁宁僮尽留舂饭,子细文章索谜钱.未免素心甘角逐,不平鸣处暂随缘。」
  迩安远至某令官粤东时,勘案博罗,馆于县廨之四榕堂,四隅各有古榕一,枝叶葱郁.邑侯陆某蓄异鸟数十,笼架列两廊,綷羽锦章,娇音嗁啭,如发竹丝,更迭唱和。露朝花午,陆自出,分俵食料,羣鸟拍翅争鸣以欢迎之。一日,有一鹤翘立树颠,惊扬吹堕阶前,陆饲之,亦驯驯就哺。数日后,翮健,轩举而去,然深感主人推食之恩,时来集止,甚恋恋也。某因戏谓陆曰:「使子为鸟官,不患不迩安远至矣。」相与鼓掌久之。
  八十文买顶江苏巡抚恩寿字艺堂,甚风厉,司道以下,莫不受其斥辱。每接见,必先问曰:「君之顶戴自何处来?」一日,见发审局委员陈季生大令,亦以此相问,陈茫然,不能对,而汗如雨下矣。既而忽大声曰:「卑职之顶,在玄妙观旧货摊中,出钱八十文所买.」恩大笑而罢.寻署某县篆,同寅皆以笑话知县呼之。
  孔子立借据光绪中,山东高密县教谕尹某,以修葺文庙,借学堂底款京钱五百千,时邑令为张某,令立借据。其据云:「立借据人大成至圣先师孔子。因屋漏抱愧,岁修费缺,屡向学堂告贷,经管帐绅董傅君等会议,幸蒙县尊关说,将学堂悬搁不用之款,借出八底铜元五百千,以济固穷,并承诸绅董让免利息。如此周急,实深铭感,断不敢久假不归,贻羞庙貌。恐后无凭,立字存据。庙祝尹押,代字张押,见证傅押。」
  中庸其至矣乎宗室盛伯熙祭酒昱好清谈雅谑.一日,燕客于京师陶然亭,其所延塾师直隶李某与焉。俄添酒,语次,漫引《中庸》「其至矣乎」句,读若「岂止一壶」,李瞿然避席曰:「侮圣人之言。」言之色甚庄,四座愕眙久之,盛无如何也。
  讲古勿蹈翁氏覆辙端忠愍公方尝嘲王文敏公懿荣曰:「君讲古,勿蹈翁氏覆辙.」王曰:「常熟身为宰辅,可以大事相责备。若我则南斋侍从,除词翰外,无所事,正我之职任,特恐上不好古耳。」时盛伯熙在座,闻之大笑。
  以老佛爷作题目德和园听戏,东五间,西五间,孝钦后顾而乐之曰:「今日满、汉一家,可不说异种矣。」羣臣齐呼万岁.奎俊念佛经曰:「大慈大悲,是普渡众生也。」肃王好诙谐,乃曰:「老奎此话,好类时文,竟以「老佛爷」三字作为题目。将来老佛爷到西藏成佛时,四川为熟路,自必在后相从,是随銮,又是回任也。」
  愿贵人勿效常人光绪戊戌春,德国皇弟亨利亲王来华觐见德宗。时适恭亲王奕欣薨逝、贵州夏同龢以第一甲第一人殿试及第、协办大学士军机大臣常熟翁同龢适奉开缺回籍之旨。翁,咸丰丙辰状元也。好事者为联云:「德亲王至,恭亲王薨,对活鬼宜思死鬼;夏同龢来,翁同龢去,愿贵人勿效常人。」夏,贵州人。翁,常熟人也。
  杜煎龟鹿诸胶药肆市招,例有「杜煎龟鹿诸胶」等字样。杜煎之杜,与杜撰之杜同一解释,言自煎诸胶,非贩自他人也。滨洲杜氏有设药肆者,开市日,循例宴宾,酒数巡,定兴鹿某至,既入座,谈谑间作。鹿语主人曰:「君何事不可为,而乃以膏自煎乎?」盖以「杜煎龟鹿」谑之为「龟鹿」也。主人曰:「吾所煎者,龟鹿诸胶耳,君为此言,得毋嫌相煎之太急乎?」
  许许冯冯某省京官公宴许应骙、冯文蔚于湖广会馆,或撰一联揭于戏台之楹曰:「许应骙伐木许许,冯文蔚削屦冯冯.」
  陈陈徐徐光绪戊戌,湖南巡抚陈宝箴及其子主事三立,学政徐仁铸及其父侍郎仁靖,均革职。好事者为作一长联云:「陈陈相因,徐徐云尔,不孝男罪孽深重,祸延显考,兵部侍郎,礼部侍郎;侃侃而道,迟迟吾行,维新党潜通消息, 「 参折中语.」 勾引奸邪,抚台父子,学台父子。」
  蹙浪漾徐徐季某喜作游戏诗。一日,塾师命题曰「鱼戏莲叶东」得「鱼」字,众方伏案苦思,季忽拍案呼曰:「我有妙句,诸君试听之。」众曰:「诺.」季乃朗诵曰:「蹙浪漾徐徐。」众为之哄然。盖此五字,以吴音读之,极可笑,盖苏州俗语也。
  强奸香涛一次光绪己亥冬,孝钦后立溥儁为大阿哥,将废德宗,而外人有违言,孝钦微闻之。且东南督抚方电称死不奉诏,遂暂缓。时粤督为李文忠公,江督为刘忠诚公,鄂督为张文襄公。此电主稿者,李也,刘、张从而署名耳。然事前固未商之于张,盖夙知张胆怯,恐其持异议,至电发而始告之。他日,李语所亲曰:「老夫此举,不待香涛同意而即行之,实不啻强奸香涛一次也。」
  人不知而不愠某学究年假归,以所得束修陈于几,骄其妻曰:「此乃从「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来者。」妻闻言,亦从柜中出钱若干陈于几,与之相炫。学究见妻之所陈,较己束修多十倍,问所从来。妻曰:「此乃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者。」学究大怒,与其妻争。其父在门外闻之,乃曰:「此细事,何必争,「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卑职不敢说外省同通以次各员之于道府辄称之为大人,自称卑职,非独现任,即彼此需次者亦然。某二尹性诙谐,与某观察善。一日,观察命其谈可笑之事。二尹曰:「今日实无可谈,惟顷见二小孩,相争不已,继之以殴。询其故,则年幼者告曰:「他骂我为乌龟。」卑职实悯其年幼之不可理喻也。」观察曰:「若辈皆小孩,岂果能作乌龟耶?君可告以「乌龟,须大人始可为之」。」二尹即应声曰:「此乃大人自道,卑职不敢说.」
  君乃有二父耶某以呆名,其父名谷,偶读《鲁论》至「旧谷既没,新谷既升」句,以避父讳,遂改诵曰:「旧父既没,新父既升。」或云:「君乃有二父耶?」
  闲云尤月光绪初,某寺有僧名闲云者,自号渔父,善吹笛,与某庵尼尤月私。好事者尝撰联赠之,中嵌闲、云、尤、月四字云:「此地迥非凡,闲听一曲渔歌,留云久住;夕阳无限好,尤爱三更人静,待月归来。」
  老鼠哥哥江建霞京卿标尝为人画纨扇,作二鼠,旁有一胡桃及花生数枚。题其上曰:「老鼠哥哥,你底事终宵闹我。腊烛已残,油灯又破,忍使俺无端闷坐。刚到新年,福橘乌菱,早饱哥哥肚。只剩得几荚花生,还有胡桃一个。些些桐子,不值今宵小吃,恐教受饿.劝哥哥明日还来,预备干粮,细嚼五更鼓。」
  刮地皮李文忠公督直隶久,傲睨僚属,有洗足见郦生之风.光绪壬辰冬,霍邱裴伯谦以翰林改官广东知县.过天津,上谒,甫就坐,李倨身而扬声曰:「汝欲刮广东地皮耶?」己亥冬,李出镇粤,裴调南海,谒李。李曰:「汝再任首邑,政将奚先?」裴正容对曰:「先刮南海地皮。」李曰:「十年尚不忘此语耶!」裴曰:「公之命,公之戒也。」李辗然曰:「地皮须刮得尽.」皖语呼匪人为地皮,南海多匪,李首重捕匪,故作此隐语也。
  排五排六排七见客光绪时,京师梨园丑角首推刘赶三。赶三演剧以善诙谐得孝钦后欢,谑浪笑傲,无所不至。一日,演《秦淮河》一剧,高声呼曰:「排五的排六的排七的都出来见客呀。」盖指惇王、恭王、醇王也。都中妓院,其妓以次行而无名字,故赶三以是相谑,宫人莫不掩口胡卢,即孝钦亦乐闻之。惇王闻之怒,立叱侍者擒下,杖四十。
  剥黄马褂拔三眼花翎刘赶三赴湖广会馆堂会,所演为《探亲相骂》。赶三每演是剧,辄乘其所豢黑卫,以博欢笑。是日登场,又牵卫而出,以鞭指之曰:「尔勿动,否则即剥尔之黄马褂,拔尔之三眼花翎。」一堂为之哄然,盖指李文忠也。李方督两广,其时李之长子伯行兄弟俱在座,闻之,怒不可遏,因属家丁数十人,伺于湖广馆门首。须臾,赶三演毕出,及门,李之家人蜂拥而上,拳足交加,几毙,众和解之,始释。其徒舁之归,比至家,已不省人事,一夕而死。
  锡茶壶张文襄督两湖,起居无节,号令不时,其待遇属员,往往有使人难堪者。一日,有候补知府某禀见,文襄阅履历,知为监生出身,乃命左右取纸笔至,书「锡茶壶」三字示之。曰:「做官必须识字,汝认得此三字否?」某曰:「此锡茶壶也。」文襄大笑送客。次日,即将某咨回原籍,咨文中有「该守能识「锡茶壶」三字,尚可造造,着读书五年,再来听鼓。」
  周瑜固未送客梁鼎芬守武昌日,尝设筵于黄鹤楼,宴督抚蕃臬司道,酒阑,梁不知何往。诘旦,张文襄责梁曰:「昨日何以不送客?」梁曰:「大帅亦观《黄鹤楼》之戏乎?周瑜请刘备讨荆州,刘备即从赵云而行,周瑜固未送客也。」张为之大笑。
  黄鹤一去不复返张文襄赴京陛见,僚属在黄鹤楼设筵公饯,梁鼎芬独设席于伯牙台.张与议,谓此二处将何往。梁曰:「黄鹤楼万不可到,崔灏诗云「黄鹤一云不复返」,若辈乃咒大帅不能回任。」张爽然若失,乃命驾至伯牙台.锡良铁良张文襄在京,为某尚书所诏燕,座客有锡清弼、铁宝臣两尚书。张曰:「幼时记得一笑话,诸公愿闻否?」众曰愿闻。张曰:「吾乡有一塾师,性极严厉,其徒憾之甚,思所以报复之,乃捕得泥鳅二,置诸夜壶。夜半,师起溺,壶中两鳅跳跃作声,师大惊,掷壶于门外,壶应手碎。次日,居停为之易一锡夜壶,其徒潜于壶底钻一细孔,师不知也。溺毕,被褥皆湿,师大骂.其居停又为之易一铁夜壶,于是始保无事。一日,师与居停谈及夜壶之比较,居停曰:「瓦夜壶与锡夜壶孰良?」师曰:「锡良。」「然则锡夜壶与铁夜壶孰良?」师曰:「铁良。」」
  远山近水各凄凉张文襄有侍姬二,一名远山,一名近水,皆得宠幸。及薨,某部郎作挽联云:「魂兮归来乎,星海云门同怅惘;死者长已矣,远山近水各凄凉。」盖以梁星海、樊云门均为其得意门生也。梁名鼎芬,官湖北按察使。樊名增祥,官江宁布政使。
  野侍郎于式枚侍郎晦若博达典章,不谐时好,初由京卿擢邮传部右侍郎,意殊不乐,语人曰:「昔朱竹垞应博学宏词科,得授检讨,时人目为野翰林。今承乏邮传,世得毋目余为野侍郎乎?」盖其时之邮传部乃新设也。
  并吞御史倒挂中堂荣庆长学部时,左丞为乔树柟,绰号乔秃子;右丞为孟庆荣,字黻臣。有人戏撰一联云:「秃子并吞双御史,黻翁倒挂老中堂。」双御史为高柟、高树,皆川人。乔名树柟,故曰并吞。荣为协办大学士,孟名庆荣,故曰倒挂中堂也。
  诸公滚滚张文达公百熙未办大学堂前,明知诸多窒碍,尝召执事诸员而谓之曰:「此学堂能办好,是衮衮诸公;不能办好,即诸公滚滚.」
  曲靖曲全光绪时,关榕祚以劾某大僚失欢于孝钦后,遂外简。德宗语王大臣曰:「使彼至曲靖府,是曲全彼之意。」时人摭余寿屏事成一联云:「余成格无思恩思想,关榕祚以曲靖曲全。」余名成格,时方简思恩府知府而不愿赴任也。
  大人不失赤子之心倪善字小真,席父荫,以道员需次某省,时年甫弱冠也。跳荡自喜,到省后,无所事事,朔望衙参之外,寂处邸中,惟与其弟妹僮婢以放风筝踢鞬子为戏。一日薄暮,戏于中庭,方在兴高采烈之际,一父执之以县丞需次者,诣之。阍人入报,县丞随之进,见其方嬉戏也,逡巡不敢前,为倪所瞥见,则正襟肃容而言曰:「大人方有事。」倪笑而答之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况余之姓,固以小儿二字所合而成乎!」
  天干道台光绪朝,甘肃有候补九人,好事者以天干配之,天然成文,如铸九鼎。有霍某者,由科甲出身,曰甲道。有向某者,由乙榜出身,名之曰乙道。胡某年老多病,曰丙道,则同声之假借也。署理甘凉道某,由生员报捐。时凉州守王步瀛以给事中外放,藐视之,讥其目不识丁,某遂以丁道称.署理巡警道某最得总督长庚信任,人以二总督呼之,遂以庚道称.伊某系蒙古籍,名之曰辛道,取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之义.王某善风鉴,其案头相书常满,因以壬道着名,以其擅三壬六甲法也。黄某年少,患吐红症,美其名曰癸道,则取天癸之义也。其中有孙某者,独得两字名号,孙以甘省候补人员兼奉膏捐大臣札委,总办甘肃土税。人谓其一人而兼主客,可称双科道台,应占双分字样,遂锡之封号曰戊己道。盖世俗以戊己属土也。
  新婚联有赠新婚者联云:「水流花谢,时闻鸟声;柳阴路曲,是有真迹。」又联云:「芳草萋萋,兔起鹘落;残花点点,燕舞莺啼。」又有以新郎新妇均学校毕业生,为撰联云:「娇揎红袖研生理,笑脱青衫试体操。」又联云:「国事维艰,卧榻岂容酣睡梦;时机已至,舞台大好造英雄。」又联云:「不破坏焉能进步,大冲突乃有感情。」又联云:「方针直达中心点,团体同登大舞台.」又赠花旦新婚联云:「安能辨我是雄雌,想华月金樽,也曾脂粉登场,为他人作嫁;毕竟可儿好身心,趁椒风锦帐,莫把葫芦依样,舍正路弗由。」又有方某精畴人术,某年结婚,其同学赠以联云:「形学须从三角验,测量初到几何深。」
  娶妻当如王秀云泗州杨莲甫制军士骧督直隶时,值五十初度,羣僚醵金,召鞠部以为寿。津门习尚,男女合演。时女优王秀云色艺噪一时,杨召之入,演《卖胭脂》、《小上坟》诸剧,冶艳绝伦,观者神荡。有某贵人者,见之而太息曰:「娶妻当如王秀云。」而秀云身价自是遂益高。
  弟子服其劳广州俗尚娶妾,稍足自给者,即欲效法齐人,左拥右抱。某塾师尤好色,妻犹少艾,而先后纳四姬。及夕则相争,声闻于外,其生徒之寄宿者,辄哗笑之。一夕,某被嬲不已,乃设一计,谓各人必引《四书》成语一句以定优劣,优者得之,劣者失之,皆唯唯。于是妻曰:「君子用其一缓其二。」妾曰:「焉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第二妾曰:「天下有达尊者三。」第三妾曰:「必先此四者。」第四妾曰:「尊五美,屏四恶。」某以所言皆善,依违不敢决,乃大声呼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其徒在外室应曰:「有事,弟子服其劳。」
  孔子反在珠子下某家设寿筵,贺客麕集,中有朱姓者年少,孔姓者年长,主人定席,匆促间,乃位朱于孔之上。孔悻悻,酒阑,出上联,属朱对之。曰:「眼珠子, 「 珠与朱同音。」 鼻孔子,孔子反在珠子下。」朱沈思有顷,语之曰:「须先生,胡后生,后生却比先生长.」
  琴皇帝朱启连,字棣垞,善诙谐,发言往往隽妙,倾倒一座。晚年酷好琴,自谓精意独得,千古无二,可称琴皇帝。其友闻之,因镌一玉章以劝进,其文曰「卿以自娱」。盖刺取《赵佗传》中语以调之也。
  自题小照某好滑稽,尝自题小照云:「我道你是谁?原来就是我。是你的收成,是我的结果。只怕我后辈儿孙,也都认你不认我。」又有赵沅芷者,尝自题小照云:「此人姓赵,沅芷为号。恐后无凭,立此存照。」
  尽其所有某生县府试屡举案首,不售,家赤贫,于路旁建厕屋,藉收粪以售资.上悬一扁,曰「尽其所有」。又悬一联曰:「但愿你来我往,最恨屎少屁多。」
  可容搔痒倩麻姑有某宦者,其夫人性妬,年五十,尚无子。初,某有友,将赠婢以延嗣,某不敢承,遂止。逾数载,知尚乏嗣,曰:「不可缓矣。」尽出诸婢,置帷幄中,各伸一手,从牖中出,令检之,合意者以环约其指。某见一婢,手白如脂,以环约其指,出之,麻面婢也。友为置奁送之,某载归,夫人见其麻,不复置问,然止服役,不使抱衾裯.其友因调以诗,中有「哀向吼声求柳氏,可容搔痒倩麻姑」之句。
  道士吃笋烧肉江南姚某,令某邑,有政声,其折狱,多以诙谐出之。时有道士自远方至,喧传知未来事,惑之者甚众。令闻之,命仆持刺往,延入署,托言太夫人欲问休咎。道士以令之召也,欣然往。至,则令出迎,延上座。有顷,卒然问曰:「练师亦知相邀之意乎?」意士曰:「太夫人有事见召,已知之矣。」令曰:「相邀无事,请吃笋烧肉耳。」言毕,呼左右曳道士于阶下,命笞臀四百。笞已,令复问曰:「尔知本县复笞尔乎?」道士哀求曰:「青天开恩,必不复笞。」令喝曰:「再笞四百。」笞已,令拍案曰:「尔知未来事,何以笞尔,而犹不觉乎?妖言惑众,罪至于死,姑念尔初至,误触禁令,亦不深咎,速他徙,毋逗留。」判毕,命差役纵之去。
  垂竿顿触钓鱼心属员上书大吏,签上必写大人钧禀.某县令禀抚军,钧字漏写一点,则为钓字。抚军题诗于签还之云:「未必他年秉大钧,垂竿顿触钓鱼心。可怜一勺廉泉水,分赠同僚总不匀。」
  两个渔翁揪打某抚苏时,将军总督藩司等宴于临江某酒楼,即席联句。总督出句云:「举酒上危楼。」某接云:「天高一色秋。」次藩司云:「江边无限景。」最后至将军,瞠目不能赞一词,适两渔夫哄于艇,将军白案曰:「我亦有矣,「两个渔翁揪打」,可乎?」藩司笑曰:「诗限五言,不如删打字,叶韵更好。」将军掀髯大喜,归署,徧告幕友。某幕捧腹曰:「该打该打。」将军曰:「打字原有,可惜为不通之藩司删去矣。」
  天锡纯虾鄞县某富户以渔起家,年七十矣,其子孙为之介寿。或赠以幛,其四字曰「天锡纯虾」,盖「天锡钝嘏」之讹也。黠者某见之,大笑,谓其关切渔户之巧合也。
  日之夕矣君何有设旅店于燕赵间者,其地为孔道,遵陆入京者恒由之,其主妇貌都丽,以是生涯殊不恶。某年除夕,有人为题一门联云:「日之夕矣君何往,鸡既鸣兮我不留。」此固切合逆旅,然无他意也。有滑稽者见之,潜就其上下联各去一字,曰:「日之夕矣君何,鸡既鸣兮我不。」
  正定府十四属联直隶正定府属十四州县,好事者各缀二字,曰:正定将军,行唐使者,元氏夫人,阜平老人,晋州客人,获鹿道人,井陉童子,灵寿仙官,赞皇丞相,无极大帝,平山大王,栾城公子,新乐公主,藳城草寇,如小说中之称谓,然颇觉连贯。山左戴紫垣集成对句,颇见巧思,更衍之为联云:「公子何翩翩也,喜仙官暗系赤绳,于是夫人议婚,老人主盟,彼童子无知,但凭使者行媒,聘定藏娇公主;大帝其巍巍乎,赖丞相借筹玉箸,因而客人享利,道人服教,虽草寇窃发,可卜将军报捷,削平恃险大王。」
  俗语联有集俗语成联者,如:七合升儿八合命,五花肠子六花心。打虎还是真兄弟,骑驴撞见亲家公。龟头有志终须贵,朝里无人莫作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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