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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稗类钞-饮食类之二

繁体中文】  作者:(清)徐珂编   发布:2016年06月01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徐雨峯以五簋宴客
  徐雨峯中丞抚苏时,尝宴僚属于沧浪亭,肴以五簋为度。
  阮文达宴宋鲍二老
  宋葆淳,字芝山,安邑人。干隆时,尝官解州学正,与歙县鲍廷博渌饮皆赡闻耆宿。阮文达公元开府浙江时,尝置酒西湖冷泉亭,专燕二老,道古竟日。二老席帽单衣,风貌闲远。
  王元瀚升席较酒量
  王渐,字符瀚,临江人。少落魄不羁,日与酒徒、剑客引满呼白,击剑拓戟以为乐。而家产益落,其父兄患之。渐于是聚书数千卷,闭户诵读,目数行下,一过辄终身不忘。比三年,作为文章歌诗,以示里中耆宿,始大惊,皆不信为其自作也。
  既而游金陵,金陵富豪王氏闻渐善饮,白下有道士亦能引无算爵,为设席,要道士共酌,以观其量。即升席,命赞者实酒置瓮中,起揖道士,捧瓮,若鲸之吸川,一饮而尽,复命实酒酬道士。道士饮既,渐再实酒如前,命道士先饮。道士强饮至半,谢不胜。渐笑曰:「是何足与饮。」乃更酌大杯,尽一石,谈笑终席,不至醉,众乃叹服。渐每麻履布袍,简绝礼法,至贤士大夫家,辄登堂,中席坐,不让,或不交一谈而去。士大夫知其才,皆畏敬之。
  陈燕公宴会必至
  青浦陈燕公孝廉晚岁饕餮无厌,宴会必至。客憎其屡食于人,未尝作答也,强索之,乃折柬相招。至晚,宾客杂沓,实未治膳,阴与其妇约,骤相勃溪,拾破碗碎之。客大惊,逡巡去。越日,又邀客,漏三下,徐语之曰:「客甚少,今聊以饭熬糜,果腹可乎?明夕当尽欢也。」客又忍饿去。其赴晏也,鱼肉、果饼辄怀以归,预携布囊以盛之。一夕,物充塞于囊,不能出栅孔。客尽起,周章无计,仆为代出之。又尝醉蹶于地,频以足蹴仆,谓足受伤。不知其袖中实藏蟹脚也。
  太平桥葛某设肆售熟食,最精洁,燕公恒造其店,道寒燠,杂拣野味,齅之餂之,久而始去,日以为常。每遇戚友有吉庆事,辄馈金扇一柄,面以饭粘,骨以线系,令邻儿往送,自从其后。邻儿返,半途收其帖,与分力金,而自携匣归。又曾令婢入市,写票曰:「来钱一大文,乞发浓酽火腿汤一碗。」有乡人误称之曰老相公者,则正色曰:「不可。」
  胡书农设席宴客
  嘉庆某岁之冬至前二日,仁和胡书农学士敬设席宴客,钱塘汪小米中翰远孙亦与焉,饮鬼子酒。翌日,严沤盟以二瓶饷小米,小米赋诗四十韵为谢。鬼子酒为舶来品,当为白兰地、惠司格、口里酥之类。当时识西文者少,呼西人为鬼子,因强名之曰鬼子酒也。
  是日,黄芗泉亦在座,乃次杭堇浦《道古堂集》中《鬼子糕》韵为七律,「原诗六十一韵,内眊字,考《广韵》、《集韵》皆未收入豪韵中,故缺焉,恰成六十韵。」诗至:「北风第一买酒鏖,烂醉不计酒价高。巷醪村酿徒喧嚣,安得花采沧州桃。玉堂学士灿宫袍,光禄法酒沾( 矞)裪.还乡不忘短褐绦,诗坛猥许随担蒿。开尊昨目折简劳,物聚天美养老饕。酒瓶远寄驿不骚,征典早窘刘郎糕。制自鬼子方法韬,兀然座想难禅逃。佛郎机壤邻红毛,权归提舶同皋牢。方物毕献如旅獒,龙涎之屿篱木壕。加蒙树心汁取淘,无事曲蘗与淅溞。梅花脑子香不臊,波罗有蜜相和挠。槟榔椰子软中熬,柔旨特异剸肠刀。吠琉璃瓶贮可操,燕嘉宾歌食野蒿。碧眸高准首屡搔,拳捷匹似献果猱。五桅帆风来连艘,森卫不使弓受櫜。铜盘照海敢弁髦,送以鱼鸟声取聱。黏天无壁心弗忉,更更针路报匪警。神祷天主高厥尻,佛山旌次羣来敖。酒官罢榷无私糟,欢酺被及鸟?山戴鳌。朝市共趁鸡三号,氤氲别调瀛洲膏。买朴法比行隔槽,忙到饮事供吾曹。我生弱冠弄柔毫,依人一昔风转翿.身行万里讵足豪,机心不解施桔槔。文章枉说五采缫,燕秦楚蜀穷所遭。归来鱼生范釜轑,井上活计于陵螬。未经沧海漫讙嗷,不分一旦嘉会叨。远越瑶琨卑葡萄,积忧解去荼蓼薅。一杯吞尽重洋涛,颂之语碎暂啾嘈。才薄何能配褒皋,运斤所喜人逢獿.鬼奴常使双瓶挑,止酒肯赋柴桑陶。」
  阮文达宴客于文选楼
  阮文达既罢官,卜居于扬州,所宅为文选巷旧址。嘉庆乙丑,始于其家庙之西,建隋文选楼,楼上祀隋秘书监曹宪,以唐沛王府参军公孙罗、左拾遗魏模、模子度支郎景倩、崇贤馆直学士李善、善子北海太守邕、句容处士许淹配之,文达撰铭,所谓「建隋选楼,用别于梁」者是也。
  梁宧林中丞章钜为文达之弟子,尝至扬,谒文达。文达召之饮,席设文选楼。所藏钟鼎古器,悉庋于此,因得纵观。时无杂宾,而钱梅溪适至,因相将入座。文达甚喜,曰:「似此三老一堂,而所摩挲者皆三代法物,人间此会,能有几回,不可无以记之也。」时梅溪年八十四,文达年七十九,宧林年最少,而居首坐。乃踰日而朱兰坡至,又数日而王子卿亦至。子卿亦八十四岁,兰坡七十五岁。文达方欲团为五老会,而英船警报日迫,文达乃移居南万柳堂,梅溪、兰坡均返苏,宧林亦挈眷渡江南返矣。
  刘忠诚为友人招宴
  新宁刘忠诚公坤一性机警,权奇自喜。少时家贫甚,食常不给。一日,友人招宴,设有佳馔,举座皆熟识,忠诚大喜。又虑人多不得饱,佯为扪虱足间,扬其敝袜,拂之者再,尘垢飞落樽俎,座客无敢下箸,忠诚徐起大嚼,果腹而去。
  某尚书宴某藩司
  同治朝,杭有尚书某者,方致仕家居。时有藩司某,以饮食苛求属吏,牧令患之。尚书曰:「此吾门生,当谕之。」俟其来谒,款之,曰:「老夫欲设席,恐妨公务,留此一饱家常饭,对食能乎?」藩司以师命不敢辞。自朝至午,饭犹未出,饥甚。比进食,惟脱粟饭、豆腐一器而已,各食三碗,藩司觉过饱。少顷,佳肴美酝,罗列于前,不能下筯.尚书强之,对曰:「饱甚,不能复食。」尚书笑曰:「可见饮馔原无精粗,饥时易为食,饱时难为味,时使然耳。」藩司喻其意,自是不复以盘飧责人。
  潘张大宴公车名士
  同、光间,某科会试场后,潘文勤公祖荫、张文襄公之洞大集公车名士,宴于京师陶然亭。所约为午刻。先旬日,折柬招之,经学、史学、小学、金石学、舆地学、历算学、骈散文、诗词,就其人之所长,各列一单,州分部居,不相溷也。凡百余人,如期而至,或品茗谈艺,或联吟对弈,无不兴高采烈。日晡,大众饥矣,枵腹竟日,渐少高谈雄辨者。文勤觉之,询文襄曰:「筵为何家主办?」文襄大愕曰:「忘之矣,今奈何?」乃仓卒遣仆赴酒楼,命送筵至,皆草具也,且馁败。时街柝起矣,大众饥不可忍,强下咽,有归而患腹疾者。
  王文敏为诗酒之会
  福山王文敏公懿荣官京师久,交游既广,每以春秋佳日,与潘文勤、张文襄、洪洞董研樵、邹县董凤樵、太谷温味秋、仪征陈六舟、巴陵谢麐伯、余姚朱肯夫、吴县吴清卿、会稽李莼客、甘泉秦谊庭、绩溪胡荄甫,光山胡石查、遂溪陈逸山、大兴刘子重、仪征陈研香、元和顾缉庭、歙县鲍子年、长洲许鹤巢递为诗酒之会,壶觞无虚日。其元配黄夫人辄检点肴核,迎时先办,客至无缺,有拔钗沽酒之风。
  潘文勤宴门生
  潘文勤尝召门生私燕,其知单有附言曰:「天气甚热,准九点钟入座,迟则彼此皆以暍死,无益也。」
  外人欲尝烧烤鱼翅席
  李筱荃制军瀚章督粤时之宴外人也,循例设西筵。某则谓其味劣,且曰:「此来实冀一尝贵国之烧烤、鱼翅美味也。」
  汪穰卿赴晚餐会
  光绪戊戌,汪穰卿在沪辨《时务报》,主笔者为梁卓如,穰卿则主持对外之交涉,日夕酬应,刻无暇晷。以酒食征逐之烦,恒苦之。一日薄暮,在汉口路遇其同年陆介卿,介卿止之,欲与立谈。穰卿曰:「吾今晚大忙,将赴十四处之晚餐会,明晨当在馆相候。」匆匆拱手,遂别去。诘旦,介卿往晤,坐定,即询以十四处之地址。穰卿历数之,则为酒楼九,长三、幺二妓院五也。其中先时而至,仅道谢者七,略坐而把盏,仅以酒沾唇者四,有二处则大嚼,而疲于奔命之如是者,实恐有一不到,开罪于友人耳。宴会之苦,非个中人不知,盖食无定时,方饥不得噉,过食则伤生也。
  及时行乐会之轮饮
  宣统时,时局不靖,朝士率以醇酒妇人自晦。有倡及时行乐会者,有小启,中有云:「软红十丈,浓绿万株。历历方情,常常尘梦。陆沉有日,绝怜失国之人;养晦遵时,合筑忘忧之馆。」其会章以八人每夕轮饮四伶家,迭为宾主,所费省而得夜夜游燕也。
  改良宴会之食品
  无锡朱胡彬夏女士以尝游学于美,习西餐,知我国宴会之肴馔过多,有妨卫生,且不清洁而糜金钱也,乃自出心裁,别创一例,以与戚友会食,视便餐为丰,而较之普遍宴会则俭。酒为越酿,俗称绍兴酒者是也。入座时,由主人为客各斟一杯,嗜饮者各置一小壶于前。其所备之肴如下:芹菜,「拌豆腐干丝。」牛肉丝,「炒洋葱头丝,冷食,味较佳。」白斩鸡,火腿,「以上四者,用四深碟,形似小碗,入坐时已置于案,后此诸碗则以渐而进,如筵席通例。」炖蛋,「内有鸡片、冬笋片、藦菇片,人各一杯,连杯炖之,至是须易器。」炒青鱼片,「和冬笋片,用猪油炒,不用酱油,临时制。」白炖猪蹄,「和海参、香菌、扁尖,以大暖锅盛之。每客前又各备小碗,以便分取,至是须易器。」炒菠菜,「和冬笋片,猪油炒,不用酱油,临时制。」炒面,「猪油与鸡汤、火腿汤炒,上铺鸡丝、火腿丝、冬笋丝,临时制,至是须易器。」鱼圆,「夹于冬笋片中炖之。」小炒肉,「切小肉片,和粟子、葡桃红烧,至是须易器。」汤团,「米粉为之,皮极薄,中有捣碎之葡桃肉和糖,临时制。」莲子羹,「人各一杯,与汤团并进。至是始进饭与粥,下为饭粥之菜。」黄雀,「糟黄雀,内藏猪肉,用豆腐衣包,与金针、木耳油煎。」青菜,「猪油炒,不用酱油,临时制。」江瑶柱炒蛋,「猪油干炒,临时制。」汤,「鸡汤和血。」腐乳,「白色。」菜心,「腌。」水果。「福橘或蜜橘。」
  食器宜整齐雅洁,案上有布覆之。每座前,杯一,箸二,碟三,一置匙,「一置酱油,一置醋。」匙三,「以一置碟中。」巾一。「食时铺于身,以防秽且拭口。」凡各器,食时宜易四次。
  食品中之炖蛋,取其温暖而易消化,富滋养料也。以酱油为调料者,惟牛肉丝、小炒肉。虽酱油之霉为植物菌之一,非动物,无害卫生,然究以少食为宜。
  先置之冷肴四碟,取其颜色之鲜洁也。芹菜绿色,牛肉丝酱色,白斩鸡淡黄色,火腿深红色。而进肴之次序,亦有命意。如食白炖猪蹄后,继之以菠菜,以清口也。青菜与黄雀,一为青生,一为浓厚,而同为佐饭之肴。莲子羹与汤团并进,以其味之调和也。
  食毕散座,乃进茶烟。
  小酌之和菜
  小酌者,二三知己之小饮也,不足为宴客,沪上所宜者为和菜。和菜,酒楼有之,碰和时所食也。凡四碟、四小碗、二大碗。碟为油鸡、酱鸭,火腿、皮蛋之属,小碗为炒虾仁、炒鱼片、炒鸡片、炒腰子之属,大碗为走油肉、三丝汤之属。碰和,赌博之一种也,仅四人。谓之和菜者,言仅足敷四人之便餐耳。
  小酌之生火锅
  京师冬日,酒家沽饮,案辄有一小釜,沃汤其中,炽火于下,盘置鸡鱼羊豕之肉片,俾客自投之,俟熟而食。有杂以菊花瓣者,曰菊花火锅,宜于小酌。以各物皆生切而为丝为片,故曰生火锅。
  小酌之边炉
  广州冬日,酒楼有边炉之设,以创自边某,故曰边炉,宜于小酌。其食法,略如京师之生火锅,惟鸡鱼羊豕之外,有鸡卵,盖粤人已知鸡卵之富蛋白质矣。
  小酌之消夜
  广州酒楼之肴,有所谓消夜者,宜于小酌,一碗二碟。碗为汤,碟为一冷荤,一热荤。冷者为香肠、叉烧、白鸡、烧鸭之类,热者为虾仁炒蛋、炒蚘鱼、炒牛肉、煎曹白鱼之类。
  沈东江留客小酌
  沈东江性不喜饮,顾好宾客。即甚贫,客往,必留之小酌,辄必质衣治具,欢笑达曙。东江,名谦,顺治初之仁和人。
  黄仲则欣然命酌
  干隆某岁之中秋,无月而雨。黄仲则方坐吟愁叹,至初更后,忽有携酒食至者,欣然命酌,即用《中秋夜雨》韵赋一诗云:「狂喜下阶趋欲蹶,岂意今宵百无阙。满堂酒气飘氛氲,一缕心烟起蓊勃。渴羌奋吸老饕嚼,杂沓雨声同不歇。壶觞匪惠惠及时,快意真无憾毫发。痴童睡醒惊抹眵,似有神厨运倏忽。主人定梦羊触蔬,坐客休惊犬争骨。杖如可化愁高寒,绳便堪梯怖飘兀。何如痛饮随自然,不共浮云争出没。五更街鼓惨忽沉,帘隙看天暗光发。一度愁乡与睡乡,倾尽千觞已飞越。愿借君觞更属君人生几度阴晴月。」
  袁子才留伍拉纳子小酌
  伍拉纳尝任江宁藩司,一日,其子随塾师黄望庭游随园,袁子才出迎,款待甚周。时年六十余,康健如少壮,面麻而长,微须已半白,身高五尺余。园中窗嵌玻璃皆紫蓝各色。肴馔精雅,食面四碗而散。干隆辛亥,伍子年二十岁,以三等侍卫乞假省亲于闽督任,再过随园。子才时往苏州。比至苏相见,子才已七十六岁,令女弟子作点心两盘、酱葱蒸鸭一盘、蛏干烂肉一盘为赠,伍子馈以四十金而别。比嘉庆己卯,三过随园,则荒为茶肆矣。
  徐若冰饷客以小酌
  昆山徐若冰女士映玉嫁孔某,居苏州之木渎镇。其夫好款客小酌。尝留惠松厓征君饮,若冰入厨治具,或以为过丰,曰:「吾重惠先生之经学也。」他日,其戚有为县令者,饭其舍,或又以为俭,曰:「彼徒知取科名耳,安得侪惠先生哉!」
  钱箨石与客小酌
  钱箨石侍郎载与汪孟鋗、祝维诰诸人宴集,惟酒两尊,白煮豆腐两大柈,分韵赋诗,陶然终日。归田以后,故人门下士招饮即赴。或醵钱游南湖,不过四五人,人不过百钱,小酌也。箨石能饮,然居家惟饮烧酒,又不以小盏而以巨杯,一杯适三饮而尽。尝谓吴子修曰:「果烧酒佳乎,黄酒佳乎?」子修曰:「烧酒佳。」曰:「然。」又曰:「子知小饮佳乎,巨觥连引佳乎?」曰:「大口饮佳。」曰:「然。」盖黄酒价贵,不足至醉,即烧酒而浅斟细酌,亦不足以尽醉也。其孙恬斋太史昌龄简雅有祖风。某与子修访之,为具酒馔,恬斋以仓卒无肴为辞。某曰:「觞酒豆肉,以比令祖「指箨石。」宴集,不太侈靡矣乎?」宾主粲然。
  朱文正饷武虚谷以豚酒
  偃师武虚谷,名亿,性迂僻,善哭。尝游京师,主大兴朱文正公珪邸。除夕,文正馈以彘肩、蒙古酒。虚谷食已,大哭。文正闻之,惊怪,疑其久客思家也,亟慰问之,则曰:「无他,远念古人,近伤洪稚存、黄仲则不偶耳。」
  法时帆喜小酌
  蒙古法时帆祭酒性不能饮,然有约其小酌者,辄喜,看花饮酒,虽风雨必至。晚年喜食山药,乃名其斋曰玉延秋馆。
  伯麟留许亭史小酌
  仁和许亭史广文心坦有伯伦之好,花酣月大,辄携杖头钱就酒家,拉故人泥饮。或醉卧坊巷,至风露砭骨乃醒。儿童拍手拦街,阳阳然,若不知其诮己也。嘉庆时,以计偕客居京师,有友死于酒者,为文吊之,辞极诡丽,为时所传诵。一日,徘徊僧庐中,而伯相国麟适至,僧麾之,使避去。相国问为谁,僧以姓名对。相国惊曰:「许先生耶?吾愿见久矣。」亟遣仆马邀至邸中,张灯命酌,相得甚欢。盖相国爱才,且亦嗜洪饮也。
  张小云为真率会之小酌
  光绪辛卯八月九日,仁和谭复堂大令献方在里门,张小云孝廉大昌约赴真率会,就许迈孙观察增之榆园列坐。真率云者,肴核无多,杯杓不事,馔毕而纵谭,小酌也。
  钟矞申屡约朋辈小酌
  钱塘钟矞申文学以敬贫而好客,屡约朋辈小燕,辄自烹小鲜以进。而独不能饮,惟手茗盏,相劝而已。然清言娓娓,听者忘倦,人皆乐就之。
  徐仲撝与客小酌
  徐仲撝自奉甚俭,常餐具粗粝,佐以麦粥,肴一汤一而已。猝有客至,必留之小酌,设盛馔焉。汪洁哉问之曰:「君何俭于自奉而丰于待客,与常人大异乎?」仲撝曰:「人顾口腹,我顾颜面也。」
  伍秩庸论饮水
  伍秩庸曰:「人身自呼吸空气而外,首宜饮水。试以不食与不饮者较,虽枵腹终日,但有一勺之饮,即可苟延生命。是则饮之视食,自更要矣。盖人之体中,水占七成,不仅血管血液之为水也,脑浆一百分,合水七十八,而骨中亦含之。且人身所出之水亦甚多,口涎、溺汗其显者也,即皮肤毛管,时时出气,固如水气之流通。又凡用脑之时,脑气运动,亦为肌肤出水之证。故统计人身所出之水,日约五派吾特。「每派吾特合十五两。」出气出水,日无所间。而腹中之食物悉为渣滓,若不饮水,渣滓填积,多则成毒。果能时时饮水,流至下部,令肠脏肺腑之积淤,悉自粪溺而出,不亦善乎!且全身血液,更藉饮水调匀,始可流通血脉,一无疾病。
  「水有江河、山泽、井渠之别,不可不择。河流固甚浑浊,而食井多与沟渠相邻,至于山磵,则草根树叶之霉烂,蛇蝎之潜藏,皆不能免。若论雨水,本至洁也,而其中或有微生物。能觅极清之泉,以沙漏滤之,斯为合宜。然饮水亦有节制,且食时尤不宜饮。以一切食品,均含水气,人口中复有天生灵液之津涎,已给于用故也。惟宜于食前之半时饮之,庶可使腹中积秽推行下流,又宜于食后之一二时饮之。否则食品在肠,未及消化而为水所冲矣。」
  以水洗水
  世以镇江城西北石(山卑)东之中冷泉水为通国第一,然高宗尝制一银斗以品通国之水,则以质之轻重分水之上下,乃遂定京师海淀镇西之玉泉为第一,而中冷次之,无锡之惠泉,杭州之虎跑又次之。此外惟雪水最轻,可与玉泉并,然自空下,非地出,故不入品。鸾辂时巡,每载玉泉水以供御。然或轻时稍久,舟车颠簸,色味或不免有变。可以他处泉水洗之。一洗,则色如故焉。其法,以大器储水,刻分寸,入他水搅之。搅定,则污浊皆沉淀于下,而上面之水清澈矣。盖他水质重则下沉,玉泉体轻故上浮,挹而盛之,不差锱铢。古人淄渑之辩,良有以也。
  京师饮水
  京师井水多苦,茗具三日不拭,则满积水鹻.然井亦有佳者,安定门外较多,而以在极西北者为最,其地名上龙。若姚家井及东长安门内井,与东厂胡同西口外井,皆不苦而甜。凡有井之所,谓之水屋子,每日以车载之送人家,曰送甜水,以为所饮。若大内饮料,则专取之玉泉山也。
  王文简以第二泉饷友
  王文简自淮上还扬州,青帘画舫,乘风南下,与汪某相值于秦邮湖,遥语曰:「有事欲附致家博士。」及遣信至,乃寄舫中所有第二泉四罂而已。某以道远稍难之,文简攒眉曰:「汪大乃成俗吏。」
  陈香泉饮香泉
  海宁陈香泉太守奕禧令深泽时,饮泉甘之,作亭其上,署曰香泉,因以自号。
  马小药尝蟹壳泉
  仁和马小药尝从其尊人秋药太常视学陕、甘,得尝蟹壳泉,而作诗曰:「何年老阿旁,乘潮上绝壁。误堕岩隙中,遗筐化为石。红膏变玉腴,元津潠璚砾。蚁窍同九回,蚌汞时一滴。承以青丝瓶,重之素锦幂。王孙喜茗事,延客松风宅。小灶侍獠奴,轻瓯捧词伯。睛先鱼眼生,爪从兔毫别。「哥窑作兔褐色,有猪鬃、蟹爪纹。」琴声听爬沙,诗情到郭索。酿酒当更佳,蟹黄同一脉。」「通州雪酒,以府治蟹黄井酿之。宋人易以西湖,味稍劣。」
  锁吟竹茂才成系出回纥,嘉、道间之钱塘诸生也,亦有《试蟹壳泉》诗云:「山深有石蜕,其色黝如铁。云是蟹遗筐,何年化为石?石中生微涎,吞吐自藏湿。甘逾凤咮清,色胜蟇颐白。至今山下人,瓶器小容汲。我来试清泠,逈与江水别。煎茶固其宜,酿酒亦甘洁。」
  章次白试第一泉
  仁和章次白广文坤尝登金山寺,试第一泉,而怀许修,因作诗云:「冲寒独倚江天阁,瀹茗来评第一泉。忽忆诗人许丁卯,香浮绿雪竹炉边。」
  荷兰水
  荷兰水,即汽水,以炭酸气及酒石酸或枸橼酸加糖及他种果汁制成者,如柠檬水之类皆是。吾国初称西洋货品多曰荷兰,故沿称荷兰水,实非荷兰人所创,亦非产于荷兰也。今国人能自制之,且有设肆专售以供过客之取饮者,入夏而有,初秋犹然。
  冷饮冰
  水遇寒而凝,成实质,曰冰。沪上夏日有卖冷饮冰者,冰块也。呼之曰冷饮冰,意谓凉沁心脾,饮之而冷也。下流社会之人,劳动于烈日中,褦襶触热,即取块而食之。中流以上,则饮冰忌淋矣。
  济南人不好茶而好酒
  济南人不重茗饮而好酒,虽大市集,无茶肆,故劳働界之金钱消耗较少,而士夫之消耗光阴,亦不至如南人之甚。朋辈征逐,惟饮酒,酒多高粱。
  董小宛罢酒嗜茶
  冒辟疆既纳董小宛为姬,及殒,辟疆忆之,尝告人曰:「姬能饮,自入吾门,见余量不胜蕉叶,遂罢饮。每晚,侍荆人数杯而已。而嗜茶与余同性,又同嗜岕片。每岁,半塘顾子兼择最精者缄寄,具有片甲蝉翼之异,文火细烟,小鼎长泉,必手自吹涤。余每诵左思《娇女》诗「吹嘘对鼎(金历)」之句,姬为解颐。至沸乳看蟹目鱼鳞,传瓷选月魂云魄,尤为精绝。每花前月下,静试对尝,碧沉香泛,真如木兰沾露,瑶草临波,备极卢陆之致。东坡云:「分无玉椀捧蛾眉。」余一生清福,九年占尽,九年折尽矣。」
  叶仰之嗜茶酒
  叶仰之茂才观文,康熙朝之钱塘人,初嗜酒,醉辄嫚骂。已而病,涓滴不能饮,复嗜茶。
  韩文懿嗜酒烟
  韩文懿公菼嗜烟草及酒。康熙戊午,与王文简同典顺天武闱,在闱日,酒杯、烟筒不离于手。文简戏问之曰:「二者,乃公熊鱼之嗜,则知之矣。必不得已而去,二者何先?」文懿俯首思之,良久,答曰:「去酒。」众为一笑。
  其后文简偶阅姚旅露书,知烟草产吕宋,本名淡巴菰,以告文懿。时文懿掌翰林院,教习庶吉士,乃以淡巴菰为题,令庶吉士赋淡巴菰,作者如林,颇多佳卷。时海宁陈文贞公亦有五律四首,诗云:「神农不及见,博物几曾闻。似吐仙翁火,初疑异草熏。充肠无滓浊,出口有氤氲。妙趣偏相忆,萦喉一朵云。」「异种来西域,流传入汉家。醉人无藉酒,款客未输茶。茎合名承露,囊应号辟邪。闲来频吐纳,摄卫比餐霞。」「细管通呼吸,微嘘一缕烟。味从无味得,情岂有情牵。益气驱朝雾,清心却昼眠。谁知饮食外,别有意中缘。」「清气涤昏憨,精华任咀含。吸虚能化实,尝苦有余甘。爝火寒能却,长吁意似酣。良宵人寂寞,藉尔助高谈。」
  德宗嗜茶烟
  德宗嗜茶,晨兴,必尽一巨瓯,雨脚云花,最工选择。其次闻鼻烟少许,然后诣孝钦后宫行请安礼。
  茶癖
  人以植物之叶,制为饮料,实为五洲古今之通癖,其源盖不可考。西人嗜咖啡、椰子,东人好茶,其物虽以所居而异,好饮一也。然据医士研究,谓此种饮料,含水之多,由百分之九十至九十八,而此少许之饮料,于身体实无所益,饮者亦藉其芬芳之气为进水之阶而已。茶癖非生而有也,乳臭之童,饮茶常苦其涩,不杂以糖果,则不能下。既长,随社会之所好,然后成癖。成人有终岁不饮茶者,于身体之健康,殊无影响。其非生命必需之物,盖无疑义。
  世界产茶之地,首推吾国,次则印度、日本、锡兰。西人视乌龙为珍品,即吾国之红茶也。茶之上者,制自嫩叶幼芽,间以花蕊,其能香气袭人者,以此耳。劣茶则成之老叶枝干。枝干含制革盐最多,此物为茶中最多之部,故饮劣茶,害尤甚也。茶味皆得之茶素,茶素能激刺神经。饮茶觉神旺心清,能彻夜不眠者以此。然枵腹饮之,使人头晕神乱,如中酒然,是曰茶醉。
  茶之功用,仍恃水之热力。食后饮之,可助消化力。西人加以糖乳,故亦能益人,然非茶之功也。茶中妨害消化最甚者,为制革盐。此物不易融化,惟大烹久浸始出。若仅加以沸水,味足即倾出,饮之无害也。吾人饮茶颇合法,特有时浸渍过久,为可忧耳。久煮之茶,味苦色黄,以之制革则佳,置之腹中不可也。青年男女年在十五六以下者,以不近茶为宜。其神经统系,幼而易伤,又健于胃,无需茶之必要,为父母者宜戒之。
  烹茶须先验水
  欲烹茶,须先验水。可贮水于杯,以酒精溶解肥皂,滴三四点。如为纯粹之水,则澄清如故,倘含有杂物,必生白泡。又法,贮水于杯,加硼砂少许,水恶则浊,水良则清。
  若无良水,亦可化恶为良。如井水之有咸味者,或溷浊之水,既煮沸,置数小时,污物悉沉于底,再取其上之澄清者,煮沸数次,遂成良水。
  烹时须活火。活火者,有焰之炭火也。既沸,以冷水点住,再沸再点,如此三次,色味俱进。
  以花点茶
  花点茶之法,以锡瓶置茗,杂花其中,隔水煮之。一沸即起,令干。将此点茶,则皆作花香。梅、兰、桂、菊、莲、茉莉、玫瑰、蔷薇、木樨、橘诸花皆可。诸花开时,摘其半含半放之蕊,其香气全者,量茶叶之多少以加之。花多,则太香而分茶韵;花少,则不香而不尽其美,必三分茶叶一分花而始称也。
  梅花点茶
  梅花点茶者,梅将开时,摘半开之花,带蒂置于瓶,每重一两,用炒盐一两洒之,勿用手触,必以厚纸数重密封之,置阴处。次年取时,先置蜜于盏,然后取花二三朵,沸水泡之,花头自开而香美。
  莲花点茶
  莲花点茶者,以日未出时之半含白莲花,拨开,放细茶一撮,纳满蕊中,以麻皮略扎,令其经宿。明晨摘花,倾出茶叶,用建纸包茶焙干。再如前法,随意以别蕊制之,焙干收用。
  茉莉花点茶
  茉莉花点茶者,以熟水半杯候冷,铺竹纸一层,上穿数孔,日暮,采初开之茉莉花,缀于孔,上用纸封,不令泄气。明晨取花簪之,水香可点茶。
  玫瑰花点茶
  玫瑰花点茶者,取未化之燥石灰,研碎铺坛底,隔以两层竹纸,置花于纸,封固。俟花间湿气尽收,极燥,取出花,置之净坛,以点茶,香色绝美。
  桂花点茶
  桂花点茶,法与上同。
  香片茶
  茶叶用茉莉花拌和而窨藏之,以取芳香者,谓之香片。然《羣芳谱》云:「上好细茶,忌用花香,反夺真味。」是香片在茶中,实非上品也。然京、津、闽人皆嗜饮之。
  张则之嗜茶
  丹徒张则之,名孝思,嗜茶,有茶癖。谓天地间物,无不随时随境随俗而有变迁,茶何独不然。陆羽《茶经》有古宜而今未必宜,有今然而古未必然,茶亦有世轻世重焉。其嗜茶也,出入陆氏之经,酌古准今,定其不刊之宜,神明变化,得乎口而运乎心矣。且善别水性,若他往,必以已品定之水自随。能入其室而尝其茶者,必佳士也。则之,顺治时人。
  冯正卿论烹茶
  冯正卿,名可宾,益都人,明湖州司理。入国朝,隐居不仕。嗜茶,曾着《岕茶笺》。其论烹茶云:「先以上品泉水涤烹器,务鲜务洁。次以热水涤茶叶,水不可太滚,滚则一涤无余味矣。以竹筯夹茶,于涤器中反复涤荡,去尘土、黄叶、老梗使净,以手搦干,置涤器中,盖定。少顷开视,色青香烈,急取沸水泼之。夏则先贮水而后入茶叶,冬则先贮茶叶而后入水。
  「饮茶之所宜者,一无事,二佳客,三幽坐,四吟咏,五挥翰,六徜徉,七睡起,八宿醒,九清供,十精舍,十一会心,十二赏鉴,十三文僮。」
  「饮茶亦多禁忌,一不如法,二恶具,三主客不韵,四冠裳苛礼,五荤肴杂陈,六忙冗,七壁间案头多恶趣。」
  冯正卿嗜饮岕茶
  饮岕茶者,壶以小为贵,每一客,则一壶,任其自斟自饮,方为得趣。盖壶小则香不涣散,味不耽阁。况茶中香味,不先不后,只有一时,太早则未足,太迟则已过。见得恰好,一泻而尽,化而裁之,存乎其人。施于他茶,亦无不可。此冯正卿之言也。
  祝斗岩咏煮茶
  海宁祝斗岩员外翼权尝作《煮茶歌》,以和傅笏岩,歌云:「晓院鹿卢如转毂,古墙不碍诗城筑。春云八颊细无痕,卷帘长啸清酣独。十年间为一官忙,乘兴何当频看竹。故园笋蕨梦中肥,觉来初报凌霄熟。我昔最慕武夷茶,解事还能散馥郁。沸鼎松声喷绿涛,云根漱玉穿飞瀑。此时拄颊意超越,置身彷佛南泠曲。小轩兰韵午晴初,个中自有真清福。不须斗酒换西凉,春芽绝胜葡萄曲。习习生风两腋间,狂来泼袖忘杯覆。所谓伊人在水湄,诗来百读沁心脾。鹤怨猿啼归未得,文成应有北山移。」
  李客山与客啜茗
  李客山,名果,长洲布衣。艰苦力学,忍饥诵经,樵苏不继,怡然自得。所居亦湫隘,良友至,辄呼小童取一钱,就茶肆泼茗,共啜之。
  杨道士善煮茶
  平湖道士杨某善煮茶,其术取片纸,以朱书符,入炉焚之,红光烂然,笔画都成烈火。比移铛,即作松风声,旅作蟹眼沸矣。客或不知者,曰:「勿烦,再煮。」则火顿熄。
  高宗饮龙井新茶
  杭州龙井新茶,初以采自谷雨前者为贵,后则于清明节前采者入贡,为头纲。颁赐时,人得少许,细仅如芒。沦之,微有香,而未能辨其味也。
  高宗命制三清茶,以梅花、佛手、松子瀹茶,有诗纪之。茶宴日即赐此茶,茶碗亦摹御制诗于上。宴毕,诸臣怀之以归。
  吴秋农饮锅焙茶
  锅焙茶,产邛州火井漕,箬裹囊封,远致西藏,味最浓冽,能荡涤腥膻厚味,喇嘛珍为上品。干隆末,钱塘吴秋农茂才闻世随宦蜀中,尝饮之而为诗曰:「我闻蜀州多产茶,价蔎茗荈名齐夸。涪陵丹陵种数十,中顶上清为最嘉。临邛早春出锅焙,彷佛蒙山露芽翠。压膏入臼筑万杵,紫饼月团留古意。火井槽边万树丛,马驮车载千城通。性醇味厚解毒疠,此茶一出凡品空。竹君怜我病渴久,一鞭双笼长须走。清风故人与俱来,不思更贳当垆酒。涤鎗洗碾屑桂姜,活火烹试第二汤。绿尘碧乳泻百盏,苏我病骨津枯肠。庭前一叶秋容浅,天末怀人情辗转。何时薛井汲新泉,共听羊肠看蟹眼。」
  静参品茶
  梁茝林中丞尝再游武夷,信宿天游观,与静参羽士谈茶。静参曰:「茶名有四等,茶品有四等。福州城中官吏富豪,竞尚武夷,最着者曰花香。有由花香等而上者,曰小种。山中则以小种为常品。又等而上者,曰名种,此为山下所不可多得者。即泉州、厦门人所讲之工夫茶,号称名种者,实仅得小种也。又等而上之曰奇种,如雪梅、木瓜之类,即山中亦不可多得。大抵茶树与梅花相近者,即引得梅花之味,与木瓜相近者,即引得木瓜之味,他可类推。且烹时亦必须山中之水,方能发其精英。阅时稍久,而其味亦即稍退。三十六峯中,亦仅数峯有之。寺观所藏,每种不能满一斤,以极小锡瓶贮之,装于名种大瓶,遇有贵客名流至山,始出少许,郑重瀹之。其用小瓶装者,亦题曰奇种,实皆名种,杂以木瓜、梅花等物助其香,非真奇种也。至茶品之四等,一曰香,花香、小种之类皆有之。今之品茶者,以此为无上妙谛矣。不知等而上之,则曰清。香而不清,犹凡品也。再等而上之,则曰甘。香而不甘,则苦茗也。再等而上之,则曰活。甘而不活,亦不过寻常好茶而已。活之一字,须从舌本辨之,微乎微矣。然亦必瀹以山中之水,方能悟此消息也。」
  吴我鸥喜雪水茶
  以雪水烹茶,俊味也。吴我鸥喜之,尝为诗曰:「绝胜江心水,飞花注满瓯。纤芽排夜试,古瓮隔年留。寒忆冰阶扫,香参玉乳浮。词清应可比,曾涴一襟秋。」
  孝钦后饮茶
  宫中茗盌,以黄金为托,白玉为盌.孝钦后饮茶,喜以金银花少许入之,甚香。
  姚叔节从母乞茗饮
  桐城姚永概,字叔节,为慕庭运同之叔子。母光恭人,同邑直隶布政使聪谐女也。叔节儿时,从塾中归,一日,恭人与其适马其昶之长女,方坐窗下,论家事,旁置茗一瓯。叔节乞就饮之,頞蹙,恭人笑曰:「儿畏苦耶?何吾嗜之不觉也。」
  宋燕生饮猴茶
  温州雁宕山有猴,每至晚春,辄采高山茶叶以遗山僧。盖僧尝于冬时知猴之无所得食也,以小袋盛米投之,猴之遗茶,所以为答也。烹以泉水,味清而腴。平阳宋燕生征君恕尝得之。
  邱子明嗜工夫茶
  闽中盛行工夫茶,粤东亦有之。盖闽之汀、漳、泉,粤之潮,凡四府也。烹治之法,本诸陆羽《茶经》,而器具更精。炉形如截筒,高约一尺二三寸,以细白泥为之。壶出宜兴者为最佳,圆体扁腹,努嘴曲柄,大者可受半升许。所用杯盘,多为花瓷,内外写山水人物,极工致,类非近代物。炉及壶盘各一,惟杯之数,则视客之多寡。杯小而盘如满月,有以长方磁盘置一壶四杯者,且有壶小如拳,杯小如胡桃者。此外尚有瓦铛、棕垫、纸扇、竹夹,制皆朴雅,壶、盘与杯旧而佳者。先将泉水贮之铛,用细炭煎至初沸,投茶于壶而冲之,盖定,复徧浇其上,然后斟而细呷之。其饷客也,客至,将啜茶,则取壶,先取凉水漂去茶叶尘滓,乃撮茶叶置之壶,注满沸水。既加盖,乃取沸水徐淋壶上,俟水将满盘,覆以巾。久之,始去巾,注茶杯中,奉客。客必衔杯玩味,若饮稍急,主人必怒其不韵也。
  闽人邱子明笃嗜之。其法,先置玻璃瓮于庭,经月,辄汲新泉水满注一瓮。烹茶一壶,越宿即弃之,别汲以注第二瓮。侍僮数人,供炉火。炉以不灰木制之,架无烟坚炭于中。有发火机,以器焠之,炽矣。壶皆宜兴砂质,每茶一壶,需炉铫三。汤初沸为蟹眼,再沸为鱼眼,至联珠沸而熟。汤有功候,过生则嫩,过熟则老,必如初写《黄庭》,恰到好处。其烹茶之次第,第一铫,水熟,注空壶中,荡之泼去。第二铫,水已熟,预置酌定分两之叶于壶,注水,以盖覆之,置壶于铜盘中。第三铫,水又熟,从壶顶灌其四周,茶香发矣。注茶以瓯,甚小。客至,饷一瓯,舍其涓滴而咀嚼之。若能陈说茶之出处、功效,则更烹尤佳者以进。
  某富翁嗜工夫茶
  潮州某富翁好茶尤甚,一日,有丐至,倚门立,睨翁而言曰:「闻君家茶甚精,能见赐一杯否?」富翁哂曰:「汝乞儿,亦解此乎?」丐曰:「我曩亦富人,以茶破家。今妻孥犹在,赖行乞自活。」富人因斟茶与之。丐饮竟,曰:「茶固佳矣,惜未极醇厚,盖壶太新故也。吾有一壶,昔所常用,今每出必携,虽冻馁,未尝舍。」索观之,洵精绝,色黝然。启盖,则香气清冽,不觉爱慕。假以煎荼,味果清醇,逈异于常,因欲购之。丐曰:「吾不能全售。此壶实值三千金,今当售半与君。君与吾一千五百金,取以布置家事,即可时至君斋,与君啜茗清谈,共享此壶,如何?」富翁欣然诺。丐取金归,自后果日至其家,烹茶对坐,若故交焉。
  顾石公好茗饮
  光绪己卯,上元顾石公学博云僦居江宁东城委巷,谈小圃学博浮自吴县任所送其子归试,适与之邻,知石公好茗饮,购其佳者,日邀过所居,品尝之。鞴火瀹泉之暇,辄自述生平行事,纤悉靡所遗。
  孙月泉饮普洱茶
  普洱茶,一名蒙山茶,盖产于云南普洱府之蒙山也。性温味厚,坝夷所种,蒸制以竹箬,成团裹,产易武倚邦者尤佳。醉饱后饮之,能助消化。孙月泉布衣深嗜之,餐后必饮,岁以为常。
  以松柴活火煎茶
  浙藩某秩满将入都,受肃王善耆之嘱,令辇致杭州虎跑泉水百瓮为煎茶之用。某病其琐,意且谓肃亦耳食耳。至沪,乃市西人之滤水器,载以往。至京,即取都中水滤之以进。肃审其赝,会某入谒,语之曰:「吾果得真虎跑水,当以松柴活火煎之矣。」
  朱古微不嗜茶
  朱古微侍郎祖谋不嗜茶,尝有《睡起》二绝句云:「病入梅天信有魔,透帘风与药烟和。策勋茗椀非吾事,孤负一封春碧螺。」「碧螺春,茶名,产太湖洞庭山,其味在龙井之上。」「苍鸠赚客语连晨,草树风干不动尘。睡起南塘知有雨,野云炉篆两轮囷。」
  茶肆品茶
  茶肆所售之茶,有红茶、绿茶二大别。红者曰乌龙,曰寿眉,曰红梅。绿者曰雨前,曰明前,曰本山。有盛以壶者,有盛以碗者。有坐而饮者,有卧而啜者。怀献侯尝曰:「吾人劳心劳力,终日勤苦,偶于暇日一至茶肆,与二三知己瀹茗深谈,固无不可。乃竟有日夕流连,乐而忘返,不以废时失业为可惜者,诚可慨也!」
  京师茶馆,列长案,茶叶与水之资,须分计之。有提壶以往者,可自备茶叶,出钱买水而已。汉人少涉足,八旗人士虽官至三四品,亦厕身其间,并提鸟笼,曳长裾,就广坐,作茗憩,与圉人走卒杂坐谈话,不以为忤也。然亦绝无权要中人之踪迹。
  干隆末叶,江宁始有茶肆。鸿福园、春和园皆在文星阁东首,各据一河之胜,日色亭午,座客常满。或凭阑而观水,或促膝以品泉。皋兰之水烟,霞漳之旱烟,以次而至。茶叶则自云雾、龙井,下逮珠兰、梅片、毛尖,随客所欲,亦间佐以酱干生瓜子、小果碟、酥烧饼、春卷、水晶糕、花猪肉、烧卖、饺儿、糖油馒首,叟叟浮浮,咄嗟立办。但得囊中能有,直亦莫漫愁酤也。
  上海之茶馆,始于同治初三茅阁桥沿河之丽水台。其屋前临洋泾浜,杰阁三层,楼宇轩敞。南京路有一洞天,与之相若。其后有江海朝宗等数家,益华丽,且可就吸鸦片。福州路之青莲阁,亦数十年矣,初为华众会。光绪丙子,粤人于广东路之棋盘街北,设同芳茶居,兼卖茶食糖果,侵晨且有鱼生粥,晌午则有蒸熟粉面、各色点心,夜则有莲子羹、杏仁酪。每日未申之时,妓女联袂而至。未几,而又有怡珍茶居接踵而起,望衡对宇,兼售烟酒。更有东洋茶社,初仅三盛楼一家,设于白大桥北,当垆煮茗者为妙龄女郎,取资银币一二角。其后公共、法两租界,无地不有。旋为驻沪领事所禁。
  青莲阁茶肆,每值日晡,则茶客麕集,座为之满,路为之塞。非品茗也,品雉也。雉为流妓之称,俗呼曰野鸡。四方过客,争至此,以得观野鸡为快。
  茶馆之外,粤人有于杂物肆中兼售茶者,不设座,过客立而饮之。最多者为王大吉凉茶,次之曰正气茅根水,曰罗浮山云雾茶,曰八宝清润凉茶。又有所谓菊花八宝清润凉茶者,则中有杭菊花、大生地、土桑白、广陈皮、黑元参、干葛粉、小京柿、桂元肉八味,大半为药材也。
  苏州妇女好入茶肆饮茶。同、光间,谭叙初中丞为苏藩司时,禁民家婢及女仆饮茶肆。然相沿已久,不能禁。谭一日出门,有女郎娉婷而前,将入茶肆。问为谁,以实对。谭怒曰:「我已禁矣,何得复犯!」令去履归。曰:「汝履行如此速,去履必更速也。」自是无敢犯禁者。
  茗饮时食肴
  镇江人之啜茶也,必佐以肴。肴,即馔也。凡馔,皆可曰肴,而此特假之以为专名。肴以猪豚为之。先数日,渍以盐,使其味略咸,色白如水晶,切之成块,于茗饮时佐之,甚可口,不觉其有脂肪也。
  茗饮时食干丝
  扬州人好品茶,清晨即赴茶室,枵腹而往,日将午,始归就午餐。偶有一二进点心者,则茶癖犹未深也。盖扬州啜茶,例有干丝以佐饮,亦可充饥。干丝者,缕切豆腐干以为丝,煮之,加虾米于中,调以酱油、麻油也。食时,蒸以热水,得不冷。
  茗饮时食盐姜莱菔
  长沙茶肆,凡饮茶者既入座,茶博士即以小碟置盐姜、莱菔各一二片以饷客。客于茶赀之外,必别有所酬。
  又有以盐姜、豆子、芝麻置于中者,曰芝麻豆子茶。
  长沙人食茶
  湘人于茶,不惟饮其汁,辄并茶叶而咀嚼之。人家有客至,必烹茶,若就壶斟之以奉客,为不敬。客去,启茶碗之盖,中无所有,盖茶叶已入腹矣。
  蒙古人食茶
  茶,饮料也,而蒙古人乃以为食。非加水而烹之也,所用为砖茶,辄置于牛肉、牛乳中杂煮之。其平日虽偏于肉食,而不患坏血病者,亦以此。
  饮咖啡
  欧美有咖啡店,畧似我国之茶馆。天津、上海亦有之,华人所仿设者也,兼售糖果以佐饮。
  京师之酒
  京师酒肆有三种,酒品亦最繁。一种为南酒店,所售者女贞、花雕、绍兴及竹叶青,肴核则火腿、糟鱼、蟹、松花蛋、蜜糕之属。一种为京酒店,则山左人所设,所售之酒为雪酒、冬酒、涞酒、木瓜、干榨,而又各分清浊。清者,郑康成所谓一夕酒也。又有良乡酒,出良乡县,都人亦能造,冬月有之,入春则酸,即煮为干榨矣。其佐酒者,则煮咸栗肉、干落花生、核桃、榛仁、蜜枣、山查、鸭蛋、酥鱼、兔脯。别有一种药酒店,则为烧酒以花蒸成,其名极繁,如玫瑰露,茵陈露,苹果露、山查露、葡萄露、五茄皮、莲花白之属。凡以花果所酿者,皆可名露。售此者无肴核,须自买于市。而凡嗜饮药酒之人,辄频往,向他食肆另买也。凡京酒店饮酒,以半盌为程,而实四两,若一盌,则半斤矣。
  莲花白
  瀛台种荷万柄,青盘翠盖,一望无涯。孝钦后每令小阉采其蕊,加药料,制为佳酿,名蓬花白,注于瓷器,上盖黄云缎袱,以赏亲信之臣。其味清醇,玉液琼浆不能过也。
  绍兴酒
  越酿着称于通国,出绍兴,脍炙人口久矣。故称之者不曰绍兴酒,而曰绍兴。以春浦之水所酝者为尤佳。其运至京师者,必上品,谓之京庄。至所谓陈陈者,有年资也。所谓本色者,不加色也。各处之仿绍,赝鼎耳,可乱真者惟楚酒。
  百花酒
  吴中土产,有福真、元烧二种,味皆甜熟不可饮。惟常、镇间有百花酒,甜而有劲,颇能出绍兴酒之间道以制胜。产镇江者,世称之曰京口百花。
  烧酒
  烧酒性烈味香,高粱所制曰高梁烧,麦米糟所制曰麦米糟烧,而以各种植物搀入之者,统名之曰药烧,如五茄皮、杨梅、木瓜、玫瑰、茉莉、桂、菊等皆是也。而北人之饮酒,必高粱,且以直隶之梁各庄、奉天之牛庄、山西之汾河所出者为良。其尤佳者,甫入口,即有热气直沁心脾,非大户,不必三蕉,醉矣。
  张文襄公尝因置酒,问坐客以烧酒始于何时。时侯官陈石遗学部衍亦在坐,则起而对曰:「今烧酒,殆元人所谓汗酒也。」文襄曰:「不然,晋已有之。陶渊明传云,五十亩种秫,五十亩种稻。稻以造黄酒,秫以造烧酒也。」陈曰:「若然,则秫稻必齐,《月令》早言之矣。」文襄急称秫稻必齐者再,且曰:「吾奈何忘之!」
  沧州酒
  沧州酒,王文简公谓之麻姑酒。然土人实无称,而着名已久,论者颇有异同。盖舟行往来,皆沽于岸上肆中,村醪薄醨,不足辱杯斝,且土人防官吏之征求无餍,相戒不以真酒应,虽倍其价,不欲出,即笞捶,亦不献也。
  其酒非市井所能酿,必旧家世族,代相授受,始能得其水火之节候。水虽取于卫河,而浊流不可以为酒,必于南川楼下,如金山取江心泉法,以锡罂沉至河底,取其所涌之清泉,始有冲虚之致。其收贮也,畏寒畏暑,畏湿畏蒸,犯之则其味败。新者不甚佳,必庋至十年外,乃为上品。或运于他处,无论车运舟运,稍一摇动,味即变。运至之后,必于安静处沉淀半月,其味乃复。取饮时,注之壶,当以杓平挹。数拨,则味亦变,再沉淀数日乃复。
  其验真伪法,南川楼水所酿者,虽极醉,膈不作恶。次日醉,亦不病涌,但觉四肢畅适,怡然高卧而已。若以卫河普通之水酿者则否。验新陈法,凡庋二年者可再温一次,十年者温十次,十一次则味变矣。一年者再温即变,二年者三温即变,毫厘不能假借也。
  沈梅村饮女儿酒
  熊元昌饷沈梅村大令以越酿一盛,外施藻绘,绝异常罇。询之,曰:「此女儿酒也。」凡越人遣嫁之夕,必以羊酒先之,故名女儿酒。此即其壻家转遗者,视他酒尤佳。梅村饮而甘之,赞不绝口。
  舒铁云饮女儿酒
  舒铁云尝于河东都转刘松岚席上饮女儿酒。时松岚将出京,铁云为诗纪之,并以送行。诗曰:「越女作酒酒如雨,不重生男重生女。女儿家住东湖东,春槽夜滴真珠红。旧说越女天下白,玉缸忽作桃花色。不须汉水酦葡萄,畧似兰陵盛琥珀。不知何处女儿家,三十三天散酒花。题诗幸免入醋瓮,娶妇有时逢曲车。劝君更尽一杯酒,此夜曲中闻折柳。先生饮水我饮醇,老女不嫁空生口。」
  女酒窨酒
  黔之苗,育女,及数岁,必酿酒。既漉,至寒月,取陂池中水,密封于罂,瘗陂中。至春涨水满,亦不发。俟女于归日,决陂取之,以供宾客。味甘美,不可常得,谓之女酒。又有窨酒,色红碧可爱,初饮之,经日头热,盖胡蔓草汁所溲也。
  奶子酒
  奶子酒,以牛马乳所造之酒也,蒙古诸部皆有之。
  三投酒
  三投酒者,即蒙古之波尔打拉酥也。初投者,谓之阿尔占。再投者,谓之廓尔占。三投者,谓之波尔打拉酥。其法以羊胎和高粱造之。
  顷刻酒
  顷刻酒者,台湾之澎湖人采树叶裹糯米少许,吐之盆,顷刻成酒。初饮,淡泊无味,少顷,酩酊而归,谓之顷刻酒。
  葡萄酒
  葡萄酒为葡萄汁所制,外国输入甚多,有数种。不去皮者色赤,为赤葡萄酒,能除肠中障害。去皮者色白微黄,为白葡萄酒,能助肠之运动。别有一种葡萄,产西班牙,糖分极多,其酒无色透明,谓之甜葡萄酒,最宜病人,能令精神速复。烟台之张裕酿酒公司能仿造之。其实汉、唐时已有葡萄酒,亦来自西域。唐破高昌,收马乳葡萄,实于苑中,种之,并得其酿酒之术也。
  麦酒
  麦酒者,以大麦为主要原料。酿制之酒,又名啤酒,亦称皮酒。贮藏时,尚稍稍酦酵,生炭酸气,故开瓶时小泡突出。饮后,有止胃中食物腐败之效,与他不同。后汉范冉与王奂善,奂选汉阳太守,将行,冉与弟协步赍麦酒,于道侧设坛以待之。是麦酒之名,我国古已有之。蒋观云大令智由在沪,每入酒楼,辄饮之。
  台番藉草剧饮
  台湾番人每俟秋米登场,即以酿酒,男女藉草剧饮歌舞,昼夜不辍,不尽不止。
  台人尝酒致祝
  台湾番人之制酒也,以口嚼生米为曲,和蒸饭调匀,置于缸,藏之密处五月,掏而尝之,口中喃喃作声,若有所祝者。
  黄九烟论饮酒
  《酒社刍言》,黄九烟所着者也。九烟虽有刘伶、李白之癖,而饮酒不乱,为世所称。其文云:「古云酒以成礼,又云酒以合欢。既以礼为名,则必无伧野之礼。以欢为主,则必无愁苦之叹矣。若角鬬纷争,攘臂讙呶,可谓礼乎?虐令苛娆,兢兢救过,可谓欢乎?斯二者,不待智者而辨之矣。而愚更请进一言于君子之前曰,饮酒者,乃学问之事,非饮食之事也。何也?我辈生性好学,作止语默,无非学问。而其中最亲切而有益者,莫过于饮酒之顷。盖知己会聚,形骸礼法,一切都忘,惟有纵横往复,大可畅叙情怀。而钓诗扫愁之具,生趣复触发无穷。不特说书论文也,凡谈及宇宙古今、山川人物,无一非文章,则无一非学问。即下至恒言谑语,如听村讴,观稗史,亦未始不可益意智而广见闻。何乃不惜此可惜之时,用心于无用之地,弃礼而从野,舍欢而觅愁乎?愚有慨于中久矣,谨勒三章之戒,冀成四美之贤。
  「一戒苛令 世俗之行苛令,无非为劝饮计耳。而不知饮酒之人有三种,其善饮者不待劝,其绝饮者不能劝,惟有一种能饮而故不饮者,宜用劝。然能饮而故不饮,彼先已自欺矣,吾亦何为劝之哉。故愚谓不问作主作客,惟当率真称量而饮,人我皆不须劝。既不须劝矣,苛令何为?
  「一戒说酒底字 说酒底者,将以观人之博慧也。然圣贤所谓博与慧者,似不在此。况我辈终日兀坐编摩,形神挛悴,全赖此区区杯中之物以解之。若复苦心焦思,搜索枯肠,何如不饮之为愈乎?更有一种狂黠之徒,往往借觞政以逞聪明,假席纠以作威福,此非吕雉之宴,岂许军法行酒乎?若不幸逢此辈,惟有掉头拂衣而已。
  「一戒拳哄 佐饮之具多矣,古人设为琼畟「即骰子。」以行酒,五白六赤,一听于天,何其文而理也。即藏钩、握子、射覆、续麻诸戏,犹不失雅人之致。而世俗率用拇阵虎膺,以逞雄角胜,捋拳奋臂,叫号暄争。如许声态,亦何异于市井之夫、舆儓之辈乎?愚尝谓天下事无雅俗,皆有学问存焉。若此种学问,则敛手未敢奉教。
  「以上三条,乃世俗相沿习而不察者,故拈出为戒。他如四五簋之约盟,百十条之饮律,则昔贤言之详矣,何竢愚赘。」
  饮也
  南海黎二樵以诗、书、画得名。以赴京兆试,过南雄岭,酒肆主人闻其名,乘其醉后,以绢素乞书堂额。时适闻邻厅有大饮声,即命取来,大书「饮也」二字。盖取谐声之义。由是「饮也」二字,风行粤东,凡墟场、庆会、篷寮、酒肆之座中,必有「饮也」二字。
  徐孝先醉而大吐
  陆丽京与徐孝先分虽甥舅,契若金兰。尝剧醉,共被而卧。徐咍台中大吐。早起,但见床下地污,乃曰:「舅昨茗酊耶?」陆亦不能辨。
  周思南呼云月而酬
  周思南,名元懋,鄞县人,性嗜酒。其庋轩中者,皆酒器,大小叠迸,不可数也。轩外平畴所种者,皆秫也。轩旁有厨有库,顾无长物,所列者,罂缾之属也。平居不问室家事,宾客至,先通名,其所问者,客之能饮与否也。客云能,则又问之,谓其得久留此间饮与否也。数日之间,或不得伴,则遣人招之。或以事辞,则自往强之。或不遇,则穷之于其所往。不得,则四出,别求其人。终不得,则樵者、牧者、渔者,皆执而饮之。所执之人醉,犹以为未足,则呼云而酹之,其觞政然也。午夜思饮,猝无共者,则或童或婢,皆饮之。童婢或不能饮,则强以大斗浇之。犹以为未足,则呼月而酬之,其日之余也。有招之饮者,皆不赴。或载酒过其轩,则又必问其人为何人而后入之。自顺治丙戌以后五年,皆其醉乡之日月也。
  一日,思南坐轩中,忽大呕血,笑云:「此吾从曲车酝酿而成之神膏也,非病也。」呕不止,饮亦不止,随饮随呕,遂死。
  钱定林喜饮
  钱定林喜饮,客至,必沽,相与对酌,辄典衣以偿酒券。家人或以晨餐不继告,一笑而已。定林,名朝彦,明句容令。入本朝,不仕。
  刘公(甬戈)以酒强人
  刘公(甬戈)性旷达,在都时,尝置酒慈仁寺松下,遇游人至,不论识与不识,必牵挽使饮。有不能胜者,必强灌之,至醉呕而后已。
  申右敦以书佐饮
  三原申右敦嗜酒,兴至则饮,饮必醉,醉即一切不省,几席户牖间事,人多欺之。顾恒以书佐饮,尤留心二十一史,颇涉其津涯。酒后耳热,座客趣举某事,衔口肆应,无脱误。
  赵壶石嗜酒
  赵清,字涟公,别号壶石,世居诸暨之( 夫)水上。负至性,嗜酒,有神解,好从同里刘翼明,徐田,张侗,张素,李澄中游。所至则友人储罇酒,垩壁待之。入门,辄脱帽狂呼,浮大白,同声歌《渭城》东坡所谓三叠之音。东武独宛转凄断,酒酣苦吟,东西走数十人,默无声,移时诗乃成,墨淋漓满壁上。则又乘醉和歌,走入龙湫,卧象间。卧象者,九仙之奥窔诸山,名流开创地也。康熙丁巳春,东莱赵涛往游,酒人王咸熙,陈献真,徐田,张侗昆季皆从之。山中人预酿酒十余石,向夕月出,角饮争圭峯下。壶石辄携颜瓢,以次接饮。至夜分,众皆大醉,伏不起,乃袒臂露胁下癅,张髯高歌,震林谷,独尽十余瓢,鼾鼾睡矣。醒则念母王夫人,急策驴径归。
  许玉沙极饮大醉
  许玉沙,名宏祚,康熙时钱塘诸生。身长八尺,腰腹十围,声若洪钟。每试锁闱,门未启,立侪辈中,昂然杰出,顾盼自雄,议论侃侃,绝无措大气味。家甚贫,顾胶口不言。一日,与汪水莲、王性如集夏叶昌馆舍,自巳至酉,极饮大醉。次日,复邀至其家赏桂。比至,玉沙久不出,呼而询之,则家人不举火两日矣。水莲探囊,得白金半两,付之,市饮食,仍饮至三鼓始罢。明日,叶昌饷以白米。玉沙方握笔苦吟桂树下,若不知绝粮为病者。叶昌死,玉沙哭之恸。墓有宿草,犹挈尊罍招客,至墓下哭奠。奠毕,共饮,饮罢,复大哭。
  陈幼吕纵饮
  上元陈幼吕,名昭。喜为诗,豪于酒,每与彭警庵昕、刘西廷戡纵饮连日,辄以巨瓮盛酒,用大觥,狂饮之。饮酣,尝同登故王城紫金山,口占为诗,慷慨怀古,且曰:「吾辈皆少孤,值困苦,不获以文业自振,继前人光,然利人济物之心未忘也。科名付诸儿曹可耳。」
  诸虎男谓不可一日不醉
  诸虎男尝云:「酒不可千日不饮,不可一日不醉。」
  俞佩兮颓然大醉
  俞佩兮既穷困,纵酒自放。遇事愤懑,饮辄倍,径颓然大醉,醉则忘其所之。一日,以某事不平,呼酒尽醉,踉跄夜走,误入万山中,虎声四起,撼山谷,始畏布,步履如飞,抵山麓居民家乃免,距所饮地六十里矣。
  黎媿曾咏闽酒
  长汀黎士宏,字媿曾。以周栎园侍郎尝作《闽茶曲》,乃作《闽酒曲》以俪之。诗云:「板桥官柳拂波流,也句春朝半月游。数尽红衫分队队,賷钱齐上谢公楼。「唐张九龄:「谢公楼上好醇酒,五百青蚨买一斗。」楼在城南,为士女观临之所。」长枪江米接邻香,冬至先教办压房。灯子才光新月好,传笺珍重唤人尝。「汀俗于冬至日,户皆造酒,而乡中有压房一种,尤为珍重,藏之经时,待嘉宾而后发也。」「长汀呼冷风为韩婆风,乡人鬻炭者,户祀韩婆,盖悞以寒为韩也。值岁暖则倒置韩婆水中,谓能变寒风,使其炭速售。阳鸟,酒名,酿之隔岁,至阳鸟啼时始饮者。」新泉短水柏香浮,十斛梨香载扁舟。独让吴儿专价值,编蒲泥印冒苏州。「上杭酒之佳者曰短水,犹缩水也。载货郡中,冒名三白,然香气甘冽,竟能乱真矣。」闻分饮部酒如潮,三合东坡满一蕉。让却登坛银海子,久安中户注风消。「汀人以薄酒为见风消。」曾酌当垆细埔中,高帘短柳逆糟风。近无人乞双头卖,几户朱碑挂半红。「上酒为双头,其次者名半红,延、邵、江三郡皆同称。」谁为狡狯试丹砂,却令红娘字酒家。怪得女郎新解事,随心乱插两三花。」「酿家每当酒熟时,其色变如丹砂,俗称红娘过缸酒,谓有神仙到门则然,家以为吉祥之兆,竞插花赏之。」
  杨次也饮咂嘛酒
  海宁杨次也太守守知尝饮咂嘛酒而甘之,作歌云:「杨花吹雪满地铺,杏花一片红橅糊。榆钱簸风风力软,芳林处处闻啼鸪。青旗斜漾茅屋底,天然好景难临摹。我留此地一事无,太平之世为羇孤,东邻西舍相招呼。殷兄张文相与俱,醵钱买醉黄公垆。麦缸鹅黄新酿熟,味醇气郁遇醍醐。彭亨翠甒如鹑觚,细管尺五裁霜芦。低头吸同渴羌饮,一口欲尽鸳鸯湖。白波倒卷东海沸,渴虹下注西江枯。碧筩不用弯象鼻,龙头屡泻鲛盘珠。须臾缾罄罍亦耻,春意盎盎浮饥肤。刘伶大笑阮籍哭,直欲跃入壶公壶。吾皇圣德蠲逋租,吏胥不扰民欢娱。今年更觉酒味好,百钱一斗应须酤。盲娼丑似东家嫫,琵琶筝阮声调粗。有时呼来弹一曲,和汝附缶歌乌乌。青天作幕地作席,醉倒不用旁人扶。乐哉边氓生计足,白羊孳乳驴将驹。买刀买犊劝耕鉏,女无远嫁男不奴。含哺鼓腹忘帝力,岁岁里社如赐酺.安得龙眠白描手,画作击壤尧民图。」次也,康熙时人。
  王丹麓质衣命酒
  王丹麓家既落,顾犹喜刻书,客至,质衣命酒。其诗曰:「平生好宾客,资用苦不周。有怀莫可告,室人且见尤。」施愚山诵之,辄失笑曰:「盖有类予者。」
  沉汉仪以良朋樽酒为生
  沉汉仪家贫好客,每遇良友,辄慷慨沉饮。或劝以稍事生业,对曰:「良朋、樽酒,吾故藉以生者。」
  杨绍奭强刘大櫆饮
  桐城刘大櫆之舅氏曰杨绍奭,字穉棠,于诸甥中尤爱怜櫆。尝抚櫆,指櫆父而言曰:「此子殆能大刘氏之门,然未知吾及见之否?」平居设酒食,召櫆与饮,自提觞行,趣令醉。櫆谢已醉,不能饮,则笑曰:「予性嗜酒,每过从人家饮酒,主饮者不趣予饮,吾意辄不乐。以此度人,意皆然。乃者舅氏实饮汝酒,当不使甥意不乐也。」酒半,仰首歔欷,徐顾谓櫆曰:「予穷于世,今老,旦暮且死,然未有子息。汝读书,能为古文辞,其传于后世无疑,当为我作传,则吾虽无子,犹有子焉。」
  金启托于酒
  会稽金启,字奕山,依其姑夫谢某于平凉县任,延师教之。师强令习帖括,不竟学,而好为诗,于是私购少陵、昌黎、东坡集窃诵之。王一元见而善之。一元,字畹仙,江南人,以进士为灵台令,着书等身,所为《岁寒咏物词》,为时传诵。启少于一元,而一元乐与之游,为忘年交,启诗亦自是日进。居无何,谢以亏帑黜,姑亦死。启从其家属侨居三原城西,郁思感愤,无所放其意,而托于酒,往往举觞自劝,亦或与耕夫野老倾壶尽欢,举人情所极不能忘者,皆一醉忘之。醉而醒,则作诗。诗成复饮,至极醉。客或有事,欲与言,辄饮以酒,旋出诗。人亦相忘,竟与抵掌歌呼,酣嬉颠倒而去,终莫得言。
  郭虞邻放浪于酒
  即墨郭虞邻处士廷翼为副都御史琇之子,无贵介习,放浪于酒。年甫三十,绝意仕进,筑慕云楼藏书,闭门读之,言不及世事。客至,饮以酒,自饮巨觥,为一队,座客以次角。尝制酒 ,则舁 以随,日暮大醉,舁而归,以为常。
  姚绂斋松下独酌
  姚麟祥,号绂斋,干隆初之仁和诸生也。好饮,尝于松下独酌而为诗,题曰《问松歌》,诗云:「南山之麓有古松,修柯老干摩苍穹。夜静响风雨,月出蟠虬龙。苍髯郁郁连书屋,瓮头松花酒初熟。新醅凸盏眼般清,新韭堆盘眉样绿。酒肴罗列青松前,且歌且饮人中仙。酒醒却在松下坐,酒醉还于松下眠。明朝欲起还复倒,头着松根身藉草。仰舒白眼问高松,昨宵醉后歌谁好?松不能言空讯汝,松鼠啾啾代松语。须臾鼠亦惊避人,但见松针落如雨。日高归去不用扶,手中提得空酒壶。风来松杪作鼓吹,送我高阳一酒徒。」
  裘文达嗜丁香酒
  江右出丁香酒,甚清冽,裘文达公曰修嗜之,曾致之京邸。一日,程文恭公退朝访文达,文达出酒饮之,信口云:「冲寒来饮丁香酒。」文恭应声云:「怀远还思丙穴鱼。」因相与大笑,乃复饮至亭午而散。
  陈句山尽数十觞
  钱塘陈句山太仆兆仑嗜酒,饮次遇知己,累尽数十觞,未尝沉顿,而谈锋弥健。
  吴秋渔喜观人饮
  钱塘吴秋渔太守升,干隆时人。素不嗜酒,而喜观人酣饮。尝撰《酒志》二十八卷,为目十有二,曰原始、辨性、述义、备法、详品、稽典、列事、纪言、考器、征令、录乡、识录,征引书籍多至千余卷。
  滕瑞子嗜酒
  滕瑞子,名永祥。家贫,嗜酒,然不能多饮。与自号钝斋子者善,两人数过从会饮,相对悲歌,辄以箸击案,箸折,乃叹曰:「惟我知子。」则应曰:「然。」夜阑烛炧,童子、主炉者率逃去。然两人酒酣以往,辄不举杯,惟流连为笑乐。
  沉菘町以酒代饭
  沈景良,号菘町,仁和人。初嗜茶,不解饮。年将四十,渐事杯杓。晚年乃以酒代饭,卒以此致疾死。
  杨吟云劝酒
  海宁杨吟云大令咏好饮,尝作《劝酒歌》以寄友人。歌云:「我笑弃繻生,伥伥何处走?我哀长沙客,悒悒惟速朽。纵博成都负弩归,萧间何似临邛缶?身后名,实时酒,此中得失君知否?世事纷纷等奕棋,独对一 开笑口。春过三月定须残,人到六十已云寿。屏除一切障,仗此扫愁帚。随意答韶华,勿放持杯手。天子三呼而不闻,丞相一怒夫何有。孰云伤我生,糟肉乃更久。孰云废我时,壶中具卯酒。莫谓囊无钱,金貂暂向黄公叩。莫谓座无宾,旧侣宁落高阳后。好花寂寂笑醒人,大地茫茫卧醉叟。处裈虮虱任佗驰,帯角蜗牛徒自吼。泛水取碧筒,登山携红友。但得樽中长不空,那期肘上大如斗。归来记取撃君背,俗物忍断真可丑。」
  许竹溪浮数大白
  钱塘许竹溪广文聿与魏柳洲、夏身山、吴太初、余秋室、金竹坡、范鉴湖交契,联社分题,殆无虚日。一日,鉴湖丛碧轩藤花盛开,招同人饮花下。宵分月上,众皆泥醉,竹溪与柳洲、身山、竹坡各浮数大白,酕醄出门,月下行吟,互答。柳洲失足堕地,竹溪掖之,未起,亦堕地,身山辈拊掌大笑。笑声中复有堕地者,则身山也,众复大笑。
  黄仲则对酒而歌
  《对酒歌》,黄仲则所作也。其一云:「仓仓皇皇,壮士泣路旁。欲上太行兮冰折毂,乃浮沧溟兮,水浩浩其无梁。「一解」有何神之君,鞚彼飞练,缥旌流云兮闪骑电。明明在前,倏乃无见。「二解」朝吁暮咍,邪气内陷,肝肠四摧。匪有此七尺而谁之哀。「三解」青天为车,日月为轮。载我百年,辗转苦辛。我欲摧之,为朝餐之薪。「四解」」其二云:「纠兮结兮,有气如霓。知不可久留兮,吐吐苦饥。「一解」谁谓殇子夭,彭咸为寿?驱车出郭门,狐九尾,蛇两首,啖人骨如饴。古人云,死欲速朽。「二解」渺虑八埏,灵光四来,我乃逐于物而颜灰。「三解」尧舜在上,许由洗耳。凤凰不祥,羽毛祸体。「四解」乃云少原之野,阆风之邱,有畮蒹为圃兮,垒玉为楼。不见夫西王母之戴胜穴处兮,夫何有异乐之可求?「五解」」
  江桐敂好独酌
  干隆时,仁和江桐敂通守清好饮,且好独酌。一日,酒后为诗四章。其一云:「顷来爱独酌,颇得酒中趣。既无酬酢劳,亦无谐谑迕。形骸且自外,肴核岂必具。得酒欣满斟,小醉宜浅注。近时饮酒人,饮亦循世故。天趣苟不存,焉得安余素。因兹谢朋好,沉冥未为误。」其二云:「油然方酣适,偶念古人书。全章或遗忘,数语记有余。在口自咀诵,惬理心独娱。庭前海石榴,舒丹耀吾庐。其下有萱草,抽花媚阶除。一觞且独进,慨此芳岁徂。四十而无闻,不饮将焉如?」其三云:「毁誉本无端,闭门省愆尤。穷达自我命,通塞皆有由。但见得者乐,不见失者忧。得失两不化,身灭愿未酬。有愿必酬之,造物穷其谋。解此颇自得。泛泛如闲鸥。无酒苦寂寞,有酒不暇愁。将来百无虑,吾当营糟邱。」其四云:「何以观造化,我身来去是。既来孰不去,万物同兹理。荣枯随所值,妄念生忧喜。结则为屯云,散则为覆水。千秋万代人,殊涂而同轨。吾将埋吾轮,沉醉卧不起。」其五云:「人生如一舟,大小各殊量。置舟风水中,夷险各殊向。顺风与下水,快处乃多妨。得势矜喧阗,失势任飘荡。一生负重载,终老成空舫。未知收帆时,前途保无恙。」其六云:「窕贫苦无书,有书苦不熟。中年多遗忘。掩卷如未读。一心营百虑,螟(虫貣)食嘉谷。亦知求放心,中断烦屡续。独于饮酒时,恬然见来复。」
  吴谷人沃人以巨觥
  吴谷人祭酒锡麒洪量无偶,方为诸生时,居杭州山儿巷,仅献岁,列酒瓮无算,招朋痛饮。竟昼夜而酒未罄,乃舁至门外,人过其门,以巨觥沃之。能饮者去而复来,不能者至委顿乞免。
  舒铁云劝酒
  《劝酒歌》,舒铁云赠吾渔璜农部祖望,和宋左彝助教大樽而作也。诗云:「饥寒在身前,功名在身后。悠悠行路难,不如饮醇酒。磊落执戟郎,支离灌园叟。空余书一瓻,未乞湖三亩。欲证须菩提,嚼蜡关其口。将封狼居胥,投笔掣其肘。夜月啼青鹃,浮云幻苍狗。飘然掷一官,拔剑出门走。峨峨黄金台,酒债寻常有。道逢宋如意,旧是荆卿友。脱裘黄公垆,荷锸青山薮。醒笑东阿王,醉叱北平守。羽声寒萧萧,东瑟间西缶。风尘起十丈,云梦吞八九。美人颜如花,罗裳响琼玖。的的开朱唇,纤纤出素手。蒲桃夜光杯,殷勤为君寿。上言神仙难,下言富贵朽。不饮君何为,君意岂否否。我本燕赵士,烂醉狂歌久。题诗入醋瓮,着书覆酱瓿。何当封酒泉,作杯大于臼。细积买春钱,高拥扫愁帚。不嫌丞相瞋,时向车茵呕。愿为先生欢,请取唾壶叩,刘伶据其左,李白坐以右。三客将奈何,二豪竟谁某?忆昔春明门,识君意良厚。君雁正南飞,余马亦东首。江南寄梅花,江北析杨柳。萍合本无根,瓜分宁有偶。录别感穷通,击节忘好丑。相从和而歌,一字沽一斗。
  李许斋饮百益酒
  嘉庆朝,李许斋太守饮百益酒而甘之,乃作诗,题有「仙醴回春」四字。倪又锄太守和诗,乃以四字冠首,诗云:「仙草携来碧玉峯,制成佳酿配重重。壶中一点人间酌,延得九天春意浓。」「醴泉何事竞夸奇,恃有琼觞饮便宜。漫说延年无妙术,到微醺处益方知。」「回转生机一琖陈,沉疴顿减速如神。垆头多少停车问,妙处医人不醉人。」「春和迅疾转蓬壶,太守题来大笔濡。我亦垂涎思解渴,杖头却笑乏青蚨。」
  于是方升卿大令亦继之以作,诗云:「曾闻萸酒制奇珍,况复经营配药匀。漉到甘时绵岁月,酌来醺处倍精神。一壶春酝长生草,百载年延不老身。椽笔题成贤太守,仙浆玉醴总难伦。」
  倪潜斋买醉炉头
  嘉庆时,海宁有倪潜斋者,名心田,性放旷,好韵语,日与陈霞庄买醉炉头,白眼玩世。有时晨炊烟断,饥肠辘辘,手一编,自若也。尝为《饮酒》诗四律,诗云:「漫将荷锸笑刘伶,天上谁知有酒星。似我可同彭泽醉,劝渠莫学左徒醒。平生真觉糟邱乐,此话休教恶客听。好语门前乞文者,肯携琴酒眼常青。」「胸襟毕竟酒徒真,潦倒粗疏任客瞋.未疗饥肠先疗渴,祇愁瓶罄不愁贫。饮中岂有成仙者,藉此原多失意人。时复中之聊尔尔,亡忧君术固通神。」「击筑吹箎杂狗屠,妇人醇酒笑豪粗。物能作病将安用,事到难平不可无。君亦未知其趣耳,我惟行乐在兹乎。祇因块垒胸中满,拍案狂歌倒一壶。」「达士奚须身后名,拍浮自足了平生。壮怀勃塞消无术,愁阵坚牢赖有兵。止酒王琨真鄙啬,倾家次道最多情。醉乡亦是人间世,正好陶陶乐太平。」
  郝青门劝酒
  郝莲,号饭山,嘉庆朝之钱塘人。嗜饮工诗,有《说饼斋吟草》。其《劝酒歌》云:「东风劝酒生绿波,为君倒提金叵罗。天边明月不常好,世上浮云事日多,劝君且饮吾作歌。君不见腰间累累印如斗,朝乘华轩暮广柳?又不见多牛翁,子孙不肖田园空?黄金不能买老寿,况当明月如清昼,眼底休随蝼蚁忙,日中空有麒麟鬬.」
  高画岑呼酒痛饮
  嘉、道间,仁和有高林字画岑者。诸生也,家塘栖,通脱无威仪。与赵宽夫同学。宽夫性方严,无敢以言戏之者。画岑故谬说经旨以激之使怒,宽夫断断争,则大笑以谩侮之。家徒四壁,惟嗜饮酒。饮必醉,醉则卧市沟中。人属以诗歌文章,信口而成,率妙丽有逸趣。一日,入城应试,闻其友疾亟,走归,已殓,大哭,投水中。妻遽阖户缢。邻人两救之,得俱活。画岑更大笑,呼酒痛饮,人不测其所为也。已而病酒,竟死。
  梁晋竹品酒
  嘉庆癸酉,钱塘梁晋竹孝廉绍壬在杭,偶憩于西湖之云林寺。次日,独游弢光,遇老僧致虚,以其善气迎人,与之谈,颇相得。坐久,梁欲下山,僧曰:「居士饥否?蔬酌可乎?」梁方谦谢,僧已指挥徒众,立具伊蒲馔。泥瓮新开,酒香满室,盖预知梁之好饮也。一杯入口,甘芳浚洌,凡酒之病无不蠲,而酒之美无弗备。询之,曰:「此本山泉所酿也,陈五年矣。」僧盖略知酿法,而又喜谈米汁禅。此盖自奉之外,藏以待客者。于是觥斝对酌,薄暮始散。又乞得一壶,携至山下,及夕小酌。次日,僧又赠一瓻,归而饮于家,糜不赞叹欲绝。
  梁尝曰:「是为生平所尝第一次好酒,此外不得不推山西之汾酒、潞酒矣。然禀性刚烈,弱者恧焉,故南人弗尚也。于是不得不推绍兴之女儿酒。女儿酒者,乡人于女子初生之年,便酿此酒,出嫁时始开之。各家秘藏,不以出售,其花坛大酒,悉是赝本。其后人家萧索,酿此者亦寥寥,能得其以真东浦水作骨而三四年陈者,已是无等等咒矣。道光甲申,归自京师,汪小米拉饮庚申酒。庚申酒者,小米之叔号眷西者所家藏者也。眷西尊人旧贮二十坛,殁后,其家亦胥忘之。眷西又汴游十余载,遂无人问鼎。而藏酒室又极邃密,终日扃牡,更无人知而窥之者。以故二十年来,丸泥如故。眷西归,始发之,所存止及坛之半,正袁子才所谓「坛高三尺酒一尺,去尽酒魂存酒魄」者是也。色香俱美,味则淡如。因以好新酒四分搀之,则芳香透脑,胶饧琖底,其秾厚有过于弢光酒,而微苦不洌,是其小病。此生平所尝第二次好酒也。仆逢曲流涎,所至不肯轻过。闻之人云:「不吃奔牛酒,枉在江湖走。」余过其地,沽而试焉。呜呼!天下有如此名过其实、庸恶陋劣之名士乎?论其品格,亦止如苏州之福贞,惠泉之三白,宜兴之红友,扬州之木瓜,镇江之苦露,邵宝之百花,苕溪之下若。而其甜腻,则又过之,此真醉乡之魔道也。其中矫矫独出者,则有松江之三白,色微黄,极清,香沁肌骨,惟稍烈耳。某年游萧山,梧里主人周镇祁极款洽,作平原十日之留。一日,出一种酒,曰梨花春,俗名酒做酒曰梨花,盖三套矣。饮一杯,主人即将杯夺去。主人量甚巨,亦止饮二小杯。是日,余竟沉醉一日。因思古人所谓千日九酝者,亦即此类。特其一年三年之醉,则未免神奇其说耳。余居广东始兴一年有余,彼处有所谓冬酒者,味虽薄而不甚甜,故尚可入口。中秋以后方有,来年二三月便不可得。询之土人,曰:「此煮酒也。今日入瓮,第三日即可饮,半月坏矣。」一日,有曾某邀余山中小酌,举杯相劝。视之,浅绿色,饮之,清而极鲜,淡而弥旨,香味之妙,其来皆有远致。诧以为得未曾有,急询何酒,曰:「冬酒也。」问那得如许佳,曰:「陈六年矣。」余又叩以乡人不能久藏之言,曰:「乡人贪饮而惜费,夫安得有佳者!此酒始酿,须墨江某山前一里内之水,不可杂以他流,再选名曲佳糱,合而成之,何患其不能陈耶。余家酿此五十余年,他族省啬,不肯效之。」此余生平所尝第三次好酒也。余三十年来沉湎于酒,脏腑之地,受病已深,近日损之又损以至于无,而结习所存,不能忘也,因历忆生平饮境而一纪之。」
  张云骞以买米钱买醉
  张云骞刺史年少豪迈,不问家人生产作业。好饮酒,一石亦不醉,然时有断炊之患。一日,其妻拔钗,质钱三百文,将以买米,置于几。张见之,即以质券裹钱,持之出,买醉于酒家矣。夜半,酩酊归,钱罄而券亦失,不可踪迹矣。
  屠修伯寒夜独饮
  道光某岁春,杭人陈季竹与程拜五同读书于西湖灵隐之白衲庵,屠修伯鹾尹秉亦诣焉。与拜五初未相识,居既久,因得与之寄情觞咏,放浪乎龙泓、鹫峯之间。季竹故不善饮,而性好人饮。拜五饮甚豪,而为人朴厚有真趣,至醉不乱,始识其为酒人也。修五未入山之前数日,有李荫人者,亦以游山至庵,与拜五痛饮而去。及夕,修伯归,寒夜独饮,乃作诗以怀之。
  陈铁桥携酒大醉
  钱塘陈铁桥詹事宪曾好剧饮,醉则于生计事无所省录,故时致匮乏。梅伯言曾亮,其同年也,尝为饭会,无酒人阑入。铁桥曰:「幸入我会以止酒。」比入,则先自携酒,大醉而归。
  金右泉嗜酒
  金淇,字右泉,道光时之钱塘诸生也。中年后贫甚,惟破屋数椽,书数千卷,梅花一树,坐对而已。性嗜酒,尝自武林门至丰储仓基,醉诵《离骚》,行人以为颠。
  许幼兰颂酒
  海宁许幼兰司马光济耽诗颂酒,授读里中,垂五十年,有祖孙父子同出门下者。修羊所入,日向炉头博醉。醉则狂走山水间,以赋诗写画自乐。
  妓以金盏饮盛心壶
  布衣盛心壶性倜宕,工诗善书。有某名妓慕其名,以秋柳画扇索题。题二句云:「腰瘦那堪迎送苦,眼枯都为别离多。」妓大叹赏,愿以终身许之。是夕,留髠畅饮,杯盏皆金制。酒酣眼热,以一盏置于怀。妓觉之,太息良久,为之惋惜者再三,终身之愿乃寝。
  蒋芸轩嗜酒
  道、咸间,富阳蒋芸轩茂才琴山性豪迈,嗜酒。一日,大醉而为歌曰:「彭泽我为师,供奉我为友。得鱼且忘筌,一杯时在手。天空地阔何悠悠,人生百年三万六千余春秋。华屋兮山邱,妻孥兮马牛。马牛奔走朝复暮,秋月春花等闲度。身家念重性命轻,草亡木卒惊朝露。朝露唏,试回首,不如意事常八九。人生行乐须及时,何如尊前一杯酒。君不见屈灵均,世浊怀独清,世醉怀独醒。屈愿独醒,我愿长醉,醉来尝拥花月睡。醉时欢乐醒时愁,何必矫矫与世相怨怼。世事颠倒如转蓬,庸耳俗目岂有真,是非在其中。天无私覆,地无私载,达人如命,何论穷通。穷兮通兮乐陶然,开尊把酒问青天。不知莽莽天地,始于何代,终于何年?我欲乘槎日月边,日月远望遮云烟。我欲垂钓广漠渊,渊深鱼伏难钩连。今朝有人射猎北山前,驱鹰逐犬招我随执鞭。为我谢曰,我今倦矣醉欲眠。」
  洪大全嗜酒
  粤寇洪大全之父母早世,家巨富,少聪颖,读书过目成诵。稍长,即工诗词。性豪迈,嗜酒,乐与贩夫、走卒、流丐、小偷饮。酒罢,辄助以赀。座有贵客,则谩骂之。
  其里人张绅,曾任湖南衡永郴桂道,以年老告归。值八旬称寿,设盛筵,洪赠物为贺,值百金。洪赴宴,乃挈其夙与同饮之人往,则皆短褐敝裩,见踵露肘者。及门,阍纳洪,而摽诸人于门外。洪厉声叱之,挟以俱入。登堂一揖,即指同饮诸人曰:「此皆我之至友也。承主人招饮,不敢违命。然非得若辈同饮,不足尽欢。恐负主人盛意,故与之俱来。」言毕,即与诸人同入席,畅饮欢呼,声震屋宇。时宾客满堂,咸衣冠济楚,见洪而大诧之。既尽醉,皆踉跄而出。及金田事起,洪悉以家财助军食。至桂林,被擒,诛于京师。
  夏薪卿自放于酒
  钱塘夏薪卿通守曾传筮仕吴门,以方心淡面,弗谐俗好,益颓然自放于酒。偶还里门,入铁花吟社。未几,殁于吴中。生平善饮。吴与金彦翘亦大户,多蓄酒器,有犀角鼎,极精妙。尝会饮,薪卿已醉,彦翘谓之曰:「能再尽三鼎,即以鼎赠君。」遂引满者三,怀之以归,因自号醉犀生。
  薛慰农与酒人拇战
  同治丙寅,谭复堂以全椒薛慰农观察时雨将去杭州,与同人觞之于湖舫,风日清佳,吟啸甚适。至孤山放鹤亭,有酒人张坐,薛不通名氏,径与拇战,同人继之,脱略形骸,想见晋、宋间人风致,亦仅尔尔。
  刘武慎好汾酒
  刘武慎公长佑在官勤恁,治事接宾客,未尝有倦容。而好饮,且必汾酒。尝独酌,一饮可尽十余斤。左手执杯,右手执笔,判公牍,无或讹。或与客会饮,虽不拇战,而殷勤劝盏。燕毕客退,仍揖让如仪也。
  吴南屏嗜酒
  吴南屏广文敏树嗜酒。尝客江宁,夜半,忽思饮,以有藏酝在,不必求之市也。命仆启瓮,则瓮泥坚,猝不可启,而渴甚,叱仆走,自以杖击瓮。瓮破,满地皆酒矣,乃伏地饮之。
  南屏性不耐俗,座有山僧、田父,辄顾而乐之。与显者共杯杓,恒郁郁,几坐立不安矣。然其投契如曾文正及刘霞仙中丞者,与之把酒情话,亦未尝不欢。
  金粟香陆武园饮猿酒
  粤西平乐等府山中多猿,善采百花酿酒。樵子入山,得其巢穴者,其酒多至数百石。饮之,香美异常,名曰猿酒。漓江两岸间猿尤多,粤寇时,沿江炮火震惊,猿迁越深山邃谷间,罕有至江岸者。江阴金粟香、平湖陆武园皆尝饮之。粟香有句云:「岩暖猨搜花酿酒,林深狸攫果为粮。」武园亦有句云:「猨入深山为避乱,桃源何地属秦人?」
  姚春蘧雄于酒
  浙人姚春蘧,名庆恩,张勤果公妹壻也。以诸生官河南知府,旋从勤果于塞上。雄于酒,量可一石。有赠妓句云:「江东无我谁能酒,香国除卿不算花。」
  洪文卿醉而踽踽行
  光绪中,苏州洪文卿学士钧既以状元通籍,乞假归,微服作狭邪游。夜阑,饮醉,返家踽踽行。路遇巡逻者,诘其何故中宵踯躅。洪怒,掌其颊。巡逻者出绳,缚之去。洪倒卧地甲家,黎明始醒,大骇而呼。地甲识为洪,叩头请罪,洪无言出。
  张文襄戒酒
  张文襄少时,耽曲蘖,醉后好为狂言,闻者却走。醉甚,则和衣而卧,笠屐之属,往往发见于枕隅。某年,其族兄文达公之万以第一人及第,文襄大恚,慨然曰:「时不我待矣。」自此遂戒酒不饮。
  方渔村以酒壶为友
  方渔村孑身独处,生平未尝近女色。所居茅屋三椽,不蔽风雨,吟咏其中,怡然自得。性嗜饮,得钱,辄沽酒。遇途人,即拉与共醉,不问谁何也。又喜拇战,或以不能辞,必强嬲之。固辞,则怒,人畏其怒,相率远避。见无人与共,即以酒壶为友,而与之猜拳行令,人遂谓之方痴子。年八十余,无疾而终,姻戚经纪其丧。
  林希村结酒社
  侯官林希村大令晸家居时,与林怡庵、林枳怀、叶与恪、梁开万诸人结酒社。日高睡起,即登酒楼,终日痛饮。醉则歌呼笑骂,必夜深乃扶醉而归。归则寝,明日又往矣。希村为勿村中丞之仲子,怡庵为郑苏庵方伯之舅氏,皆能不事事而沉饮,殆晋七贤、八达之流也。
  王步光饮后寡言
  王步光,名琮兴,常宁人,豪于饮。饮后,辄慎讷寡言。
  弟劝兄节饮
  南乐西乡某村,距元村集至近。有嗜酒者,十日中常四至集,以集日一三六八为期也。每至必醉,醉仍携一瓶归,以为余日之需。其弟力农,日勤作苦,涓滴不入口。一日,兄醉归,踉跄欲倾跌。弟曰:「少饮数杯可也,何苦醉乃尔!」兄曰:「嫌吾饮酒费钱耶?吾自有酒禄耳。吾非不令尔饮,奈尔不能何!」弟曰:「兄自费钱可矣,吾不忍再费也,何不能饮之有!」兄置瓶院中砖台上,曰:「试看尔饮。尔果能饮,则不饮诚为家计,吾之饮乃荒唐矣,自此当戒酒。」弟曰:「吾方将汲水去,何暇坐饮。」乃取一大碗,倾酒斤许,冷饮之,一吸而尽,担桶去。汲回,则又倾一碗,饮如前,复出汲。再回,又倾一碗,饮如前而罄矣,曰:「此何难。」出汲如故。兄愕然曰:「吾诬矣,吾诬矣。」由是亦涓滴不入口。弟曰:「饮不至醉,何妨饮。强断之,亦何苦。」兄曰:「吾见酒,便思尔。思及尔,则不能再饮矣。」
  李文忠饮世界第一古酒
  李文忠公负中外重名。西人称之曰东方俾士麦。晚年历聘各国,使节所莅,人摩肩,车击毂,虽贩夫牧竖,莫不辍业聚观,争以一见颜色为快。任北洋大臣最久。尝有德国海军大臣,至津投谒,语文忠曰:「某所乘军舰,于世界海军中称巨擘。中堂,手刱贵国海军者也。某请粪除敝舰,敬迓使节,倘亦中堂所乐观乎?」文忠喜诺,订期而别。至日,飓风骤作,巨雨如注。德舰寄碇处,距大沽口二十余里。文忠既至大沽,舶为飓风所阻,不获驶傍德舰,乃以无线电达德帅。德帅覆电云:「已遣舢板奉迓,但中堂高位耆年,不畏涉险否?」幕府诸人有尼其行者。文忠不欲示外人以馁,偕翻译一人,毅然登舟。舟以水兵八人击桨,一人执舵,虽巨浪山涌,而舢板出入风涛,疾于飞隼。俄顷,已抵德舰。舰中鸣炮如雷,军乐骤作,德帅握手致敬曰:「中堂信人哉!以中堂耆英重镇,而冒险精神迈越青年,尤为钦佩。」文忠逊谢。坐既定,德帅执缾酒亲注于杯,为文忠晋颂辞毕,曰:「中堂冒涉风涛,惠临敝舰,鄙人绛灌无文,不足以娱乐嘉宾。」乃以余酒寘文忠前曰:「不腆敝产,敬效野人献曝之忱,祝中堂归途余福。」文忠虽起谢,颇异德帅以残酒相饷。归署,译其文,始知此酒酿于西历十五世纪,已阅四百余岁,值英金二百镑,约我国银币二千余圆,为世界第一古酒,宜德帅以之作缟纻也。
  吴趼人纵酒自放
  南海吴趼人,年四十,浪迹燕、齐。既郁郁不得志,乃纵酒自放。每独酌大醉,则引吭高诵《史记?游侠传》,邻舍妇孺恒窃窥而笑之。卒以沉湎致肺疾。返沪三年,日从事于学务,心力交瘁,病益剧,而纵饮如故也。一日,遨游市上,途遇其友某,遽语之曰:「吾殆将死乎?吾向饮汾酒,醰醰有味。今晨饮,顿觉棘喉刺舌,何也?吾禄其不永矣。」某慰藉之。掉臂不顾,径回舍。趺坐榻上,微吟陶靖节诗「浮沉大化中,不恋亦不惧」二句。声未终而目瞑矣。
  陈石遗饮酒
  光绪丙申,陈石遗戏作《饮酒和陶》诗十章。其一云:「使我身后名,不如一杯酒。况能饮酒者,身后名多有。刘伶颂一篇,阮籍诗几首。李白与杜甫,啧啧满人口。试问客何能?颇能杯在手。」其二云:「忆昔里中游,陈王日周旋。桥东有酒楼,酒债动万钱。当时不云乐,局促憎乡关。一朝星云散,各各隔山川。仅免寒与饥,块然年复年。」其三云:「少小抱奢愿,广厦与大裘。不贵坐客满,所贵皆名流。蹉跎遂至今,栖栖犹道周。不见今稷契,饥溺非己忧。」其四云:「故人怜我贫,劝我聊弦歌。不为三径谋,奈此十口何?曰诺吾将仕,踌躇又蹉跎。吾美不如朝,吾佞不如鮀.果如朝与鮀,不仕宁轗轲。」其五云:「昌黎称大儒,道德亦弥缝。赏识徧寒畯,大名日隆隆。贾岛弃浮屠,孟郊为云龙。攫金任刘叉,家祭助卢仝。高轩过李贺,赠言及张童。唐衢侯喜辈,遽数不能终。岂独皇甫李,奇正师宗工。所以张文昌,哭祭悲无穷。」其六云:「无事日苦长,有事日苦短。造物如人意,千变犹恐缓。何如逢酒人,相对但引满。日长醉亦休,事大未挂眼。」其七云:「阮籍号达人,胸中有磊块。有如赵州土,浊酒日与酹。生逢混浊世,俯仰天地隘。非与身命雠,黾勉对时辈。母丧一呕血,胸鬲稍以快。」其八云:「昔时所与游,累累皆黄土。去年故园去,邻笛极凄苦。当其一息存,名利锐进取。可怜盖棺后,寂寂与终古。九泉宁有知。酒到亦何补。」其九云:「文章劳我神,酒脯以祭祷。相如家四壁,悒悒文君恼。作赋得黄金,取酒召佣保。海滨有一士,抱膝见怀抱。岂无卖文钱,提壶足倾倒。谁与同襟期,樗散若郑老。」其十云:「旬月困尘事,清坐值兹晨。借问何时欤?门前柳色新。呼儿移柳树,趁此雨如尘。虽无佳客来,且沽梨花春。」
  石遗好饮,尝以佳酿不易得。乃作《放言向茹真乞酒》其诗云:「公馆归休沐,村路穿河柳。我名同犀首,无事合饮酒。村沽非不廉,水淡不可口。因思君床下,对坐两瓿(娄瓦)。君面不肯赤,此酒为谁守?巧偷与豪夺,人世几妙手。海物朝十瓶,葡萄暮百斗。宁须杀贼奴,金印乃系肘。长者久不来,墙头散邻叟。呼儿送此诗,或者岁在酉。」
  石遗既得酒,再得一绝句云:「柴门伫立不教关,乞酒家儿远远还。篱落几根鸦舅树,行看秋色逊酡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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