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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稗类钞-义侠类之二

繁体中文】  作者:(清)徐珂编   发布:2016年06月01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张自超鬻田助赈张自超,字彝叹,高淳诸生,世居苍溪。少孤,课耕以奉母,应试而外,未尝入县治。岁连祲,死者相藉。一日,造县令,具陈方略,令夙重之,为设饮,尽召邑富人。富人曰:「张君,吾邑之望。所蠲助,则吾侪视之。」自超遂注籍二百金,诸富人相视大骇,次第注籍。然逆料其不能猝具也,越数日,自超首纳金,诸富人大屈,尽出金,为部署,活邑人几半。自超故有田二百亩,亩六七金,鬻其半,索直三之一,众争购之,故得金速也。
  刘文正赠孙孝愉言诸城刘文正公统勋与兴县孙文定公嘉淦同在朝列, 「 咸丰以上,孙文定有三人:一康熙朝大学士益都孙廷铨,一道光朝户部尚书济宁孙瑞珍,一即兴县相国,其最着者。」 最相得。文定子孝愉官秋曹,为文正属吏,文正待之尤严,曹事悉以委之,至废寝食。文定偶以为言,文正曰:「此姑息之爱也。」文定语塞。
  张恻庵掩骼养童康、雍间,山左大饥,白骨枕藉,鬻子女者值仅数百钱.某州筑万人坑,以埋胔掩骼。有路远不能致者,多委弃而去,积尸塞途,为乌鸢犬彘食。歙张恻庵自京师归,过其地,恻然悯之,立解橐中金,金尽,复假贷于同行者。雇人荷锄畚,送枯骸数百于某州以瘗焉。更出钱买童子之嗁号将毙者数百人,携之归里门,给其衣食。次年秋熟,悉纵之归,还其父母,皆涕泣叩头而去。山左人皆设主于家,朔望祀之,每垂涕告其子女曰:「张公,尔之再生父母也。」
  世宗命拨养廉给业师雍正初,有某学使者,希上旨,以风节自矜。其业师以儿女昏婣之故,不远千里求助,以俸薄辞,坚索之,遽以入告。世宗震怒,几罹不测.或营救之,乃仅传旨申饬,命藩司由学政养廉项下拨五百金以给其师。
  义狗为人雪仇雍正乙巳,有过客于京师西华门外之旷野,遇屠者牵一黄狗就屠,客见其觳觫而哀之,欲购之以放生,屠允,遂解囊付值。屠见其行囊多金,既受值,又谋杀而尽攫之。越日,乡保诸人见尸,报县令,令往验,则见一狗守尸旁。验毕,狗至,摇尾盘旋,如有所诉.令异之,曰:「尔知此冤否乎?」狗又摇尾点头.令曰:「果知此冤,可即引差役往捕杀人之人。」狗去,役随之。至一村,见草庐中有一人睡寤,狗扑而啮之,即就捕。其人见狗,惊愕,直吐实情。令申报上司,达于朝,而明正典刑,自此并禁屠狗。
  卢志仁待主人御史谢济世官翰林时,佣三仆,一黠,一朴,一戆。一日,同僚小集,酒酣,谢曰:「吾辈兴阑矣,安得歌者侑一觞乎?」黠者应声曰:「有。」既,又虑戆者有言,乃白主人,以他故遣之出,令朴者司阍,而自往召。召未至,戆者已归,见二人抱琵琶至门,诧曰:「胡为乎来?」黠者曰:「奉主命。」戆者厉声曰:「自吾在门下十余年,未尝见此辈出入,必醉命也。」挥拳逐去。客哄而散,谢愧谢之。一夕然烛,酌酒校书,天寒,瓶已罄,颜未酡。黠者眴朴者再酤,遭戆者于道,夺瓶还,谏曰:「今日二瓶,明日三瓶,有益无损也。多酤伤费,多饮伤生,有损无益也。」谢强颔之。
  既而谢改御史,一日早朝,书童掌灯,倾油污朝衣,黠者顿足曰:「不吉。」主人怒,命朴者行杖,戆者止之,谏曰:「仆尝闻主言:「古人有羹污衣烛然须不动声色者。」主能言,不能行乎?」谢迁怒曰:「尔欲沽直耶?市恩耶?」应曰:「恩出自主,仆何有焉?仆效愚忠而主曰沽直,主今居言路,异日跪御榻,与天子争是非,坐朝班,与大臣争献替,弃印绶其若蹝,甘迁谪以如归,主果沽直而为之乎?人亦谓主沽直而为之乎?」谢语塞谢之,而心颇衔之。由是,黠者日夜伺其短,诱朴者共媒蘗,劝谢逐之。
  雍正丙午,谢以事下狱,未几,奉命戍边。出狱治装,黠者逃矣,朴者亦力求去,戆者攘臂而前曰:「此吾主报国之时,即吾侪报主之时也。仆愿往。」市马造车,制穹庐,备梁糗以从。于是谢喟然叹曰:「吾向以为黠者有用,朴者可用也。乃今而知黠者有用而不可用,而戆者可用也。朴者可用而实无用,而戆者有用也。」养以为子,名曰戆子。戆子,实姓卢,名志仁。
  徐万宝尚义可风雍正丁未,福建督抚合辞奏曰:「仙游太学生徐万宝敦修累善,岁饥,振米八千余石,殁于积劳,尚义可风,请建坊立祠。」世宗下其议于礼部,特给帑金建坊,入祠致祭,并赐「善劳可嘉」扁额,荫一子入监读书。
  秃梁行乞尚侠秃梁,乞人也,张姓,不知何许人。自幼独身行乞,其顶无发,自呼为秃梁,人亦以秃梁呼之。魁梧有膂力,声粗猛,一呼,彻巷无不知为秃梁至也。有钱则买食,余以分人,偶佣工,工资不计多寡,遇人呼修桥梁道路,不索直。某年大饥,梁乞至夷潍,忽大恸,诘之曰:「我思家遽归.」及春,人相食,弃婴儿满道。梁以二筐贮十数人担之,乞食食之,有死者,旋补之,五阅月无怠容。生平不饮不博不盗,不与人鬬,人托之馈遗,虽重赀,一无所苟,即大风雨不愆期。有欲授以室者,笑而不答。雍正己酉,病死于高密,年七十矣。
  王花农醵金拯某令伶人王四喜,号花农,深州人。年十四,家贫,堕伶籍,隶京师四喜部,以色艺称.性豪迈,有幽燕侠士风,人以是重之。长洲某散馆出宰甘肃某邑,以不善理财亏官帑巨万,省吏闻之,怒,立奏褫其职,并下狱严追。胆怯者惧牵累,悉乘夜遁。辇下贵人有与某交厚者,将醵金为之营谋,然数巨,不易集。花农初不识某令,闻之,倡助百金,同人感其义,始各出囊赀代偿所亏,某始得出狱,而花农之名,则因是大噪。顾性孤介,不甚谐于俗,久之落落无所遇。后十余年,有人见于并州,年鬓长矣。而曲伎益精,并工琴,能画兰,长洲宋于庭填《八声甘州》一阕赠之。
  马查程拯饥寒雍、干之交,北届燕赵,南尽吴越,其间读书嗜古,岁散万金拯士之饥寒,学与名日以进,家日以落,而兀兀不休者,于广陵,则为祁门马嶰谷、半查昆仲,于天津,则为查莲坡、榕巢昆仲,于淮,则程水南及其从子莼江,皆学人才士所望而归也。
  水南以干隆乙丑殁,及乙亥,嶰谷、半查皆老病,键户谢客;查氏或死或远仕。士子之由北而南者,顺风曳帆,靡所止泊,益凄厉寥落矣。
  湖南士民讼谢济世冤干隆初,全州谢御史济世起戍籍,授湖南督粮道,方以刚直为巡抚许容所忌。衡阳令李澎、善化令樊德贻皆许之私人,征粮多浮收,谢知之,乃饰为乡人,赴县纳粮,遂得实,具牒纠李、樊。于面陈状时,语过激,许大怒,辄具疏劾谢,令解任听勘。廷谕总督孙嘉淦赴湘会鞫,孙惑于许及布政使张璨、按察使王玠之言,褫谢职,于是湖南士民数万人揭帖为讼冤。高宗遣御史胡定、侍郎阿里衮往勘,得朋谋倾陷状,狱具,督、抚、布、按、守、令皆坐免,谢则改官盐道焉。
  吴某假人金干隆初,两淮运司署有鼓楼,颇雄敞。某岁除夕,有鹾贾程某以避债居此,夜半,忽闻有橐橐声登梯者,睇之,则同业吴某。惊讯曰:「君何为来此?」吴亦讯曰:「君何为先在此?」程曰:「吾今岁逋负四万,无以应付,故隐此。君本厚利广,何亦来?」吴曰:吾今岁未了,须十万金,今拼挡,仅及其半,与甲则漏乙,给丁而缺丙,剖分无术,故匿此以待来年。」程曰:「与君作伴守岁,良佳。」吴曰:「不然,吾有五万金在家,自用则不足,济君则有余,何不假吾金去,尽可归家料理。」即作票付程。程感谢驰去,俄顷复来,并载酒肴酌吴曰:「吾嘱伙料理,今乃真可伴君守岁矣。」两人皆徽籍,程更良贾,工心计,是岁,以海运遭风,至大折阅。幸有吴接济,得不废业.明岁,遂援吴为同事,亦尽复故业.鄂文端救杨文定鄂文端公尔泰总督云贵时,云抚江阴杨文定公名时方获谴,新抚朱纲多方罗织,至欲用刑讯。兵民汹汹,为文定讼冤,谋羣起击纲,文端好言抚慰之,复厉声责纲曰:「过汤阴岳忠武庙,见铁人乎?」狱得解。高宗即位,首召文定,文定旋奏文端处置苗疆非善策,文端不以为忤。文定没,文端经纪其丧,哭之哀。
  张文和赠阿文成言张文和公廷玉与阿文勤公克敦最相得,文勤子文成公桂初在朝列,文和视之如子弟。一日,见文成疾趋,谕之曰:「汝远到之器,当持以凝重。君子不重则不威。」文成终身诵之。
  莫冕侯送吴王归干隆辛酉,琼州莫冕侯恩贡纮赴省试时,有同府之吴烈、王曾二生皆才而贫,莫慨然与之俱。吴、王道病,既终试,而病皆剧,莫为之乞医药,任看护,复挈以归.病且死,水无与之舟,陆无与之舆者。吴、王皆张目视,见莫在旁,叹曰:「吾友良苦。」语辄咽,而气仅属。莫仰天祝曰:「哀哉二君,并有老母,幸获及家而瞑。幽鬼明神,其怜之。」自往而返,其里三千四百,竟致吴、王于其母,得不死于道路焉。
  卢雅雨馈胡西垞金山阴胡西垞素行诡激,落魄扬州。时卢雅雨为运使,屡谒,不得见,至除夕乃投诗云:「莽莽干坤岁又阑,萧萧白发老江干。布金地暖回春易,列戟门高再拜难.庾信生涯最萧瑟,孟郊诗骨剧清寒。自嫌七字香无力,封上梅花阁下看。」卢见诗,即呼驺往拜,馈金数笏。
  夏湘人送卢雅雨出塞六安夏湘人,名之璜。卢雅雨初为六安牧时,识之于诸生中,科州试拔置第一。然夏非试期不入。卢在六安三年,得民心,后擢运使,坐羡余不足被劾,寓扬州董相祠听部议.干隆己未冬十月为卢诞辰,夏远来慰祝,以十二月至。适有谪戍军台之命,毅然请从行,密为治装,属孔体仁为绘《军台负笈图》。
  初,卢闻之,未以为果负笈也,辞谢之。及五月,果就道,妻子哭于室,戚友饯于郊,惘惘有怜色,而夏饮三爵,策马飞行,去不顾,盖所以报知己也。在塞三年,壬戌始归,往返万余里。身所经历闻见,皆有札记,名曰《橐中集》,浙江督学使者雷翠庭副宪鋐为序行之。
  赵宗夫完佃夫妇分宜赵士沆,字宗夫。有质行,家小康。佃人罗光廷苦赤贫,将嫁其妻,宗夫闻之,曰:「吾之佃,乃有此苦况耶?」予以银米,周恤之,其妇得不嫁。
  吴纫兰倡办义田歙县丰溪之吴氏,族繁人众,其穷者或至无告,重以水旱饥馑,纫兰封翁邦佩忧之。一日,谓其从父损斋及弟轶容曰:「吾侪何遽不若古人?昔范文正公置义田,田至今犹在。盍师其意,行于族党间.」损斋、轶容以为然,而族人汉延、蜚英复交口赞成之。遂共输白金万两有奇,买田宣州沚水间,岁所收入,悉以振族人之困乏者。纫兰实董其事,然不以自居,而推功于族人,辄曰:「微此四公者,吾言之而谁听之邪?」
  周氏义庄苏州周氏义庄,自干隆时设立,庄田凡二千亩,均报明藩司,给有执帖在案。设庄正,由裔孙轮充,世守家法,无异言。
  陶筱奏建义庄干隆庚午,吴县候选员外郎陶筱置常稔田千亩,营守舍三十余楹为义庄.是冬十二月,苏抚雅尔哈善疏闻,明年四月,奉旨依部议,照原衔即用,以示奖劝。
  罗谦斋好施与衡山罗谦斋名登进,好施与.有故人子,贫无完衣,赠之袍,又私解所衷衣衣之。一日,有偷儿窃入,缘庭树自蔽,家人环噪,谦斋止之。徐呼使下,予千钱,慰以温语,遣之去。
  唐子和施豆粥黔邑唐子和,名义谦.弃儒习贾,遇戚里之困乏者辄周之。积劳三十年,视其橐可数百金,稍稍置田宅。干隆癸酉,邑大旱,斗米钱四百,子和慨然曰:「予固饥寒中人也。今幸而获生,不可立视人之死。」因损赀施豆粥,计所费,盖丧其产三之一矣。
  黄云师乐善好施干隆乙亥,上海大饥,吏劝富人煮粥以赈.黄云师曰:「无益也。民饥而来,虽得粥,且不饱,又有候伺填溢之患,不如捐钱给之。」乃自为倡,即所居五十二图验其最贫者,别大小口,大者日给钱二十,小者半之。家给一票,令民持票取钱,按图之次,五日一周,民不劳而得食,所活者甚众。云师,字驺书。家素封,固以乐善好施称于里闾者也。
  裘文达赠度岁资新建裘文达公曰修尝于京师石虎胡同赐宅构一轩,曰「好春」,退直辄就而憩之,宾客至者径入其内。一日,值岁小除,诸人咸诣轩饯岁,裘命挈一囊至,倾出之,皆重五十两之银锭也。数座客人数,令各怀其一,曰:「诸君年事大窘,聊以分润耳。」数不足,复命入取之,徧给乃止。然以食指之多,宾客之众,时值窘乏而断炊。一日过午,尚未具食,坐客有愠者,裘觇知之,出而语之曰:「诸君他日皆饫天厨颁尚食之人,岂矜矜于裘某之一餐乎?且予亦尚未食,不独客也。」客意乃解。
  裘文达赠朱文正金大兴相国朱文公珪介节清风, 纤尘不染, 虽居台鼎, 固无殊寒素也。 与裘文达公为文字至交。 某年, 岁云暮矣, 偶诣文达, 谈次, 捻髭叹曰:「贫甚, 可若何? 去冬蒙上方赐貂袿, 比亦付质库矣。 」文达笑曰: 「君贫甚, 由自取, 可若何? 欲一扩眼界乎? 」因出所领户部饭食银千两, 陈之几上, 黄封黄 亢然。 文正略注视, 辄起自座间,手攫二钙镪登车遂行。 文达不语, 葢赠之矣。 其陈银几上也, 固欲周之也, 文正会其恉, 故取之弗疑。 庄生所谓相视而笑, 莫逆于心, 晚近无此交情也。
  程风衣助马璞臣干隆时,桐城马璞臣访程风衣,时将入都,以便道至扬州也。风衣留之。居数日,璞臣资匮,而风衣亦方在窘乡,乃从质库中诺其请,助之成行。
  江郑堂好客斥金甘泉江郑堂藩淹贯经史,博通羣书,旁及九流二氏之学,无不综览,诗古文豪迈雄俊,才气无双,尝作《河赋》以匹郭景纯、木玄虚《江》、《海》二作。受业于惠氏子弟余仲林,尽得其传,诸经多有发明。其为人则权奇倜傥,能走马夺槊,狂歌豪饮,好客,得金辄斥之,至贫其家。
  温芝山力疾办赈干隆丙子,湖州饥,饿殍载道。温芝山悯之,与同志张元灿等请于通判陈荣,议振,陈首捐俸。徧劝得银五千两,乃语陈曰:「经费不难,分给难;分给不难,弱不遗漏,强不冒滥难.」陈曰:「余筹之熟矣。特此事,非君才不能办,非君心不肯办耳。君其行矣。」时疫疠盛作,戚族多沮留,温曰:「此吾志也。一方之人濒于死,义不可止,得多活人,余焉惜?」乃日徒步数十里,抵一乡,按户目验其丁口,得极贫一万二百七十七人,手注册,给符一,大口钱四十,小口半之,七日一给.劳苦两阅月而病作,犹力疾前往,事竣,竟不起。疾革,语嗣子曰:「我家世尚节义,以自便利为大辱。非只辱其身,且辱其祖若父也。我死,汝宜益勉于善。」
  高天喜救兆文毅高总兵天喜,其先准噶尔部人。雍正时,为官兵高姓者所掳,抚为子,故冒其姓。双观凸出,须髯猬刺,日饮酒以石计。兆文毅公惠被困于济尔哈朗,数月无耗,当事者遣使侦之。时风雪凛然,人皆惮行,高慨然应命。十日还,往返数千里,卒通兆信。高宗大喜,立擢游击,未逾年任总兵。未几而兆复被困于黑水,率本部兵援之,以力战死。
  祝贻孙经纪汪谢谷丧海宁祝贻孙之与人交也,生死不渝。大理守汪谢谷与之契,赴官时,聘以俱行,无一不左右之。无何,汪病卒,为经纪其丧,扶榇旋里。既至,为文辞其灵,若犹不胜伤感者。
  祝贻孙教养幼子周铁梅取友必端,交游亦广,而身后萧然,罕有恤其子嗣者。祝贻孙教养其季子庸玉,携以同居,后遂成立。
  赵镇寰待芜湖令芜湖令某卒于官,亏赋额,无遗橐,孤寡昼夜泣。赵镇寰曾客其幕,至是,还其向所致之修币,且自质贷数百金以济之。众感其义,争致赙赠,遂归其柩与孥。镇寰,名如山,干隆时之上虞人。
  姬南唐斥财永济姬南唐负郭田无十亩,储偫不及担石,然人有困乏必拯之。每秋阴积雨,辄诣邻舍下户问所须,告以饿,则罄瓮盎之米散之,己无以炊,弗顾也。闻人以采雁不足不能成婚礼,辄持数十金与之,不责偿。有偿夙负者,称父遗命谓姬氏之恩不可忘,以检旧券弗得,遂不受。
  汪禹绩斥财汪禹绩,名汝淮,铅山孝廉也。尝有人负其金久而不偿,不责也。而其人多宿逋,旋为诸债家所迫,呕血一斗,其邻人悯之,至禹绩所来匄药。禹绩故精医,岁合丸散施人,治病辄奇效。至是,与以药,且持金数饼纳邻人怀,曰:「烦以此付彼偿逋,勿药可愈也。」
  刘世杰斥财刘世杰,字君玉。甫髫失怙,事母惟谨。性悫挚,多隐德,人弗之知也。干隆某年,值岁歉,倾囊济之,不少吝。大祲,复借发常平仓粟,赖以全活者数百十户。尝救覆舟者九人,中有浮尸,买棺瘗之,榜示其尸之衣履年貌于道。踰年,乃知为邓某也。适有无赖子唆其家诬控同舟者,质之公庭,发棺推验,得死者佩纕中二十余金,事乃已。有司以闻,诏赐八品顶带,于是里党翕然称其贤.何靖陶待佃人宜兴何讷庵既殁, 而身后负戚尚 债三千余金, 其子靖陶悉焚其券。 家有田二顷, 佃之黠者纳租时每短其升斗,而于良者取盈焉。靖陶亲课其租而还其盈者,曰:「腴瘠等而租异,吾不以汝良而课汝也。」黠者始知媿。某寡妇佃其田数亩,十余年无偿,置不责,转周恤之。遇歉岁,施槥、设糜,尤力为之。靖陶,名亮直。
  何靖陶还券干隆某年,有远方夫妇挈子至宜兴,浮舟乞食,未几,夫死,何靖陶为具衣榇以敛之。妇欲归,鬻子与舟为费,纳券于靖陶。将行,母子相持哭。乃取券焚之,还其舟,曰:「我向受汝券者,恐汝子不鬻于我,即属他人,则归亦未可必。且不见别离之苦,即归,亦难保后此之不轻弃其子也。」
  曾纪灿还券曾纪灿, 字纹焜, 桂阳州人。 治货殖。 有石某者, 逋纪灿金, 鬻妇以偿, 乃还其券, 石为感泣。 一日, 负囊将归, 自郴行, 及梁山, 已薄暮, 忽后有人, 自言王琪, 愿代之负。 从行过山岰, 见有虎噬人, 纪灿大惧, 王曰:「虎所伤者, 不义人也。 君毋恐。 」抵旅舍, 其人忽不见, 纪灿异之, 归以语兄。 兄曰: 「吾忆石某妻, 王氏也, 其父名琪, 无乃结草之报欤? 」纪灿乃捡诸贷券, 酌其贫者, 悉归之。
  毛叔成弃债毛叔成,名应镐,钱塘人。性慷慨,人有负其金钱而贫不能偿者,辄焚其券,先后凡数千金。尝过一债家,会日暮,主人留叔成饮,因出而沽酒,久之不返,妇披帷出,与叔成语.叔成不答,疾去,遂弃债,不更往。
  李应卜轻财好施郏城李应卜轻财好施,有典其田而远游者,牵其孤诣应卜,涕泪以托,为之授室,且复其田。有丧其妻者,为之娶,再亡,复娶,更给田六十亩资其生。有以困故欲远徙者,与粟百石以留之,其它贫不能自存者,或与之金使贸迁,或授之田使耕,或代偿其债,或归赎其产.又有受其资贾于外者,及归,货财都尽,愧无以见应卜,应卜无憾容。
  山西贾人阎文焕尝佣于应卜之肆,负其债而死。其幼妻携穉子涕泪而诉曰:「吾夫贫,有负主翁。寡妇孤儿,家乡千里,奈何?」应卜太息曰:「往事勿复言。」市棺殓之,岁给以粟布。
  李应卜携金诣县庭李应卜设肆货粟。一日,有携金市粟者,阅其金,有官封,心窃疑之,与粟,遣之去,即携金入县庭。县令坐堂皇,方夹讯库吏盗金,而应卜持封金至,乃释吏。令雅重之,造其庐,欲举为乡饮宾,固辞不就。
  秦封翁拯危全节秦磵泉修撰大士之封翁,尝为刑房吏,年五十而无嗣。邑有某甲坐法论死,妻少艾有姿,伉俪甚笃,欲失节而救其夫。谋之秦曰:「妾夫不幸罹死罪,有能援手者,妾当夫之。」秦未之对。妇以秦拒,哭不能仰,秦见而哀之,曰:「汝姑去,当竭力图之。济则已,不济,亦有以报。」妇去,秦力为之谋,其夫竟得活。又年余,释归,夫偕妇往谢秦,并欲留妇践约.秦正色曰:「吾之救汝,岂利妇乎?」力拒之,遣与俱归.邑人闻其事,皆相语曰:「刑房刑房,救一成双.何以报之,生状元郎。」明年,生大士,少时气宇已自不凡。迨大士及第,封翁犹及见之,年八十余矣。
  王敏徒步送穉子汾阳武生王敏尝徒步赴省试,居逆旅,遇一穉子,察知为被诱者,走百里送归其家。则此儿为寡妇所抚,忽失之,正惶急不欲生,望见儿,母子如获更生,愿酬谢.敏曰:「吾怜穉子无依耳,何谢为?」遂行。
  江橙里买园不自有程在山,名锺,吴县人,世居枫桥。其父为富商,门庭豪侈,而在山生性渊静,好读书,不问家人生事。为诸生,一试于有司,不得志,即弃举业,以诗歌自娱。中年父殁,料检记籍,知频岁折阅多逋负,悉售其居积之货以偿,犹不足,则并弃其室庐.在山旧有园,在西碛山下,地极幽僻,于是移家居之。园有紫藤,枝干奇古,荫数亩,本为山家荒圃中物,在山之父见而爱之,并买其地以为园,然仅有屋数椽,余皆菜畦。既得之,则以次经营,遂有九峯草庐、清晖阁、寒香泉、钓雪槎、绿藻亭、腾啸台诸胜,名之曰逸园.终日吟啸,罕入城市。妻顾信芳,号生香居士。亦能诗,高情雅致,不减在山。春秋佳日,或偕游铜坑、邓尉间,布衣椎结如村氓,而行吟不辍,见者以为神仙中人。如是者二十余年而妻死,在山亦老矣。妾生一子,方襁褓,自度不能终有此园,乃以售于扬州江橙里。橙里亦豪士,夙重在山名,以买园之资归之,而使其仍居园为主人。橙里岁时一至,与在山觞咏数日而已。
  叶氏子迫李某还鞘银永宁州有陈某者,家巨富。尝饮于州署,席间,有伟丈夫突然至,少年也,衣服鲜美。陈异其人,讯州牧,牧曰:「此李某,至州已三载,惟以交纳官吏为事,实未详其世族。」陈有少女,欲婿李,乞州牧为媒。李允之,惟约曰:「月有数夕出会客,莫相阻。」陈允之。既赘,夕出,终夜不返,所往来者,皆峨冠奇服,状貌僛丑之辈,陈悔之。
  吴中有叶氏子,少无赖,好剑术.有老妪,能以剑为双丸纳口中,又能使人以白刃击其肩背无血迹,曰:「此麻姑避剑法也。」叶受其术,出游于外。时干隆丁亥,王师征缅甸,转饷至沅州,一夕,忽失银数百鞘。守吏大惊,责胥吏捕缉,终日笞挞,有老胥曰:「银有数百鞘,非一人所能持。其伙若多,声应諠沓,何以守者无所闻?必有异。」因号泣路旁。叶适至沅,异而问之,老胥告以故。叶怜其老,曰:「吾为代觅之。」因物色于滇、黔,终不得。一日,之永宁,遇李于途,诧曰:「此小李将军也,奚至此?」路人曰:「此陈氏赘壻也。」叶遂至陈宅,告楚中失帑事。陈亦讶曰:「数日前,壻颇暴富,未审所自,岂即盗官项耶?」叶曰:「夜令汝女细询之。」陈告其女。晚,李至入户,见妻凄然,诘之,女战栗,长跪以谢.李疑有他故,拔壁上剑将斩之,叶自窗跃入,曰:「不可害良家女。泄其机者,某也。」李嗒然,弃剑曰:「吾兄奚至此?吾事败矣,不可久居。」叶忿然责之曰:「吾侪以义为重,岂可盗官家物,遗祸于人?」李曰:「诺.兄速回楚,官帑保无失,吾亦弃此而他徙矣。」叶辞陈归,李亦以其日弃家去,不知所之。是夜,沅库得所失鞘,则封印如故也。
  叶既归吴,物色者愈众,叶曰:「布衣而享妖异之名,其祸足以杀身。」因辞父母,之点苍山学道,卒未归.郑大纯殡友闽县郑大纯孝廉际熙介节而敦谊,家甚贫。邻有吴某者,亦介士,死不能殓。郑重其节,独往,手殡之。将去,顾见吴母,母老惫,衣破,即解衣与母。母知郑无余衣,弗忍受也,乃置衣室中,亟趋出。
  郑大纯救某举人郑大纯既举于乡,将试京师,北上,道苏州。或告之曰:「适有闽中某举人至此,发狂疾,忽骂大吏,吏系之,祸不测矣。」郑矍然曰:「吾友也。」即谢同行者,徒步往,就其系所,为供医药饭羹,其便溺时,辄代掖之。适有所识贵人至苏,求为之解,某始得释。即护之南行,至乍浦,乃遇其家人,与别去。于是以失会试期,不得与.贝慕庭寿辰焚券吴县贝慕庭,名绍溥。方年六十,遇寿辰,诸子方奉觞称祝,慕庭出一箧,其中悉债券也。谓诸子曰:「焚之,所以为若翁寿也。」
  贝慕庭临死赠金贝慕庭化本姓为何, 以曾祖启祚出嗣其母舅贝开仲, 遂氏贝。 以干隆己丑正月十七日卒, 时年六十五矣。 初得痰疾, 疾甚时, 徧召贝氏, 何氏子姓诸姻亲之党至前, 款语良久, 出金, 次第分赠之, 下至婢仆无遗者。 既, 乃属家事于诸子, 命治敛具, 语之曰:「吾胸中无罣碍, 可暝目矣。 」乃整衣端坐而逝。
  马秋玉待郑板桥兴化郑板桥大令燮未通籍时,居东门外宝塔湾,以课徒自给.值岁俭,生徒尽散,因举债以偿急需。约至端午,质剂子本,届时而畀,然虑不得偿,先期避焦山,依其乡僧,饰辞逭暑,实避债也。五月下旬,未得家中耗,不敢遽归.马秋玉曰管时住松寥阁,清晨雨霁,携一仆登山椒,微吟相属。板桥从其后听之,似重迭,仅得一语云:「山光扑面经宵雨。」板桥遽前揖曰:「君得句颇佳,已窃听之。」马谓:「诗思涩甚,先生能举其偶乎?」板桥曰:「不才已得「江水回头欲晚潮」七字,不审足下谓何?」马喜甚,谓较己语为自然,叩其所居,明日访之,邀往对弈,即为设一榻,请移居,乐数晨夕。久之,板桥欲归不得,有忧色。马询曰:「以君雅人,方谋行乐,何郁郁为?」板桥曰:「仆以避债而来,非能效公等作达也。今将归矣,虑家中无耗,不敢遽行,故忧耳。」马唯唯。又历十数日,与马别,为之祖饯,举觞为寿,板桥自落落也。
  板桥抵里,步近门巷,趦趄不前。见圬人方墁墙扫除,大骇,以为宅已赁他姓矣。及入门,则其孺人含笑相劳苦,又呼仆具酒食,曰:「老爷当饿矣,可亟备食。」板桥益踧踖不安,私叩孺人曰:「端午节何如?」曰:「前数日君寄家二百金,已毕偿,端节左右隳突吾门者,皆改容谢罪去。今以其余修屋,防梅雨耳。」板桥自叹曰:「吾怪马君固应不至是,今果知贤者也。」是年赴扬州,与马订交,后遂为马上客,既罢官,亦常主于马.郑板桥念乳母郑板桥少孤寒,赖乳母费氏抚养得活。岁饥,费晨负入市,以一钱易饼置其手,始治他事。板桥既入官,有诗云:「食禄千万锺,不如饼在手。平生所负恩,岂独一乳母。」
  郑板桥倾囊赠人郑板桥尝官山东潍县,干隆时罢归家居。尝作一大布囊,凡钱帛食物皆置其中,随取随用,或遇故人子弟及同里贫善之家,则倾与之。着有《板桥诗词钞》及《家书道情》行世。潍县人多效其书法,世咸以才人目之。其集中家书数篇,语语真挚,肝肺槎牙,跃然纸上,又非仅骚人墨客比也。
  浦天玉以利济为事浦天玉性好施与,以说书于扬州,得厚赀,益以利济为事。尝于冬日说范叔绨袍故事,曲尽冻丐之状于富室诸女郎前,且曰:「我少年时亦犹是也。我将罄所蓄,制棉袄以施冻人,种来生温燠。」诸女郎感其言,尽发囊箧,侍女灶妾,亦有脱簪珥以为助者。是冬祈寒,雪深三尺,而城内外乞儿无不挟纩者,天玉之力也。天玉,名琳,干隆时之江都人也。
  齐周华救吕晚村天台齐周华为召南犹子,以刊印吕留良书籍受极刑。其《救吕晚村疏稿》有云:「吕留良生于有明之季,至我朝,着书立说,广播四方。其胸中胶于前代,敢妄为记撰,托桀犬以吠尧。夫尧不可吠而不吠尧,恐无以成为桀之犬。故偏见甘效顽民,而世论共推义士。又以其书能阐发圣贤精蕴,尊为理学者有之,实未知其有日记之说.伏读上谕,日以改过望天下之人,故宽曾静于法外。臣思吕留良、吕葆中逝世已久,即有归仁说,作于冥冥中,臣已不得而见,第其子孙以祖父余孽,一旦罹于狱中,其悔过迁善趋于自新之路,必有较曾静为尤激切者。夫曾静现在叛逆之徒,尚邀赦宥之典,岂吕留良以死后之空言,早为圣祖所赦宥者,独不可贷其一门之罪乎?」
  朱抱经待全谢山甘泉朱抱经,名重庆,寒士也。善诗古文,与全谢山太史祖望交最深。谢山寓扬州,病危急,乃移居抱经家,参苓之资,皆抱经任之。
  董小钝整理全谢山集全谢山易箦时,以诗文稿付其弟子董秉纯小钝藏弆,手定凡六十卷,其余残篇剩简几满一竹笥,小钝泣拜而受,黏连补缀,又汇为七十卷。其中与正集重复及别见于他作者几十之四,拟重删定。以多谢山手书,不忍涂乙,因手自誊写,课徒之隙,钞得三百余纸,船唇驴背,挟以俱行,竟未竣事。小钝旋判那池州,地僻政简,日课字四千,四阅月,始卒业,即后所传《鲒埼亭外编》也。
  阮文达刊胡稚威文阮文达公尝督浙江学,按部绍兴,道经胡稚威之居,怦然心动,询其老嫠,则稚威妻也,因搜其遗文刊之。
  陈履和刊崔东壁遗书陈履和,石屏举人。干隆时,入都会试,遇崔东壁,见其所着《考信录》,即执弟子礼.崔殁,无子,为刊行其遗书。
  袁子才瘗龙武台江宁梓人龙武台长瘦多力,随园亭榭,率成其手。龙病故,袁子才为之棺敛,瘗于园之西偏隙地。又为诗以告之,有「汝为余作室,余为汝作棺。瘗汝于园侧,始觉于我安。本汝所营造,使汝仍往还」等句。
  仆劝秦文恭攻经史秦文恭公蕙田未第时,曾就金陵通志局缮书。文恭昼夜围棋,有仆某,不服使令,文恭面责之。某对曰:「主家累世仕宦,薪水未至乏绝,太夫人以志馆可养静读书,是以命主到此。主乃终日围棋,奴敢问主围棋中可有状元宰相乎?主若专攻经史,奴服勤,不敢少怠;如长此围棋,奴非惟不服使令,且回家报老主母矣。」诘旦,文恭召仆谓之曰:「夜来思汝言,大有理,当屏去棋局,不复戏矣。」未几,省试中式,春闱告捷,旋以第三人及第,授编修。
  俞蓉江归友榇金匮俞蓉江,名大鸿。幼警悟,嗜学,工诗画,得唐、宋人意。及长,循例入太学肄业,岁需膏火,自顾弗遑也。有吉水人某与俞善,游学至都,遘疾不起,俞罄己资经纪其丧,且抚育其十岁儿,为之延师课读,数年学大就。适俞以考职发河工,将出都,以某尚未归葬,其子不能独留都下,亟托其乡人,给资,令扶榇同返。其子旋游庠食饩,感俞高义,尸祝之。
  成果亭赆洪北江洪北江遣戍伊犁,将行,无所得资.成果亭尚书格时官户部主事,贫甚,又雅未识洪,闻其无资用,以屋券质银三百两尽馈之,乃就道。洪在戍所,仅百日,特旨赐环.洪北江经纪黄仲则丧洪北江与黄仲则友善, 仲则西游, 病亟, 飞书达洪, 促急行, 以属后事。 洪在毕秋帆制府幕次, 闻耗, 借马疾驰, 日走四驿. 至, 则仲则已逝, 移殡萧寺。 洪哭临甚哀, 为经纪后事备至。 扶榇东下, 途中有与秋帆笺云: 「自渡风陵, 易车而骑, 朝发蒲坂, 夕宿盐池, 阴云蔽亏, 时雨凌厉。 自河以东, 与关内稍异, 土逼若衖, 涂危入栈, 原林黯惨, 疑披谷口之雾; 衢歌哀怨, 恍聆山阳之笛。 日在西隅, 始展黄君仲则殡于运城西市, 见其遗棺七尺, 枕书满箧抚其吟案, 则阿弥女之遗笺尚存, 披其繐帷, 则城东之小吏既去。 盖相如病肺, 经月而难痊; 昌谷呕心, 临终而始悔者也。 犹复丹铅狼藉, 几案纷披, 手不能书, 昼之以指, 此则杜鹃欲化, 犹振哀音; 鸷鸟将亡, 冀留劲羽, 遗弃一世之务, 留连身后之名者焉。 伏念明公生则为营薄宦, 死则为恤衰亲, 复发德音, 欲梓遗集, 一士之身, 玉成终始, 闻之者动容, 受之者沦髓, 冀其游岱之魂, 感恩而西顾; 返洛之旐, 衔酸而东指。 又况龚生竟夭, 尚有故人; 元伯虽亡, 不无死友, 他日传公风义, 勉其遗孤, 风兹来异, 亦盛事也。 今谨上其诗及乐府共四大册。 此君平生与亮吉雅故, 惟持论不同,尝戏谓亮吉曰:「予不幸早死,集经君订定,必乖予之指趣矣。」省其遗言,为之堕泪.今不敢辄加朱墨,皆封送合下,暨与述庵廉使、冬友侍读共删定之。 「 述庵,王昶字,后官侍郎。冬友,严长明字。」 即其所就,已有足传,方乎古人,无愧作者。惟稿草皆其手写,别无副本,梓后尚望付其遗孤,以为手泽耳。亮吉十九日已抵潼关,马上率启,不宣。」读之想见洪之风义也。
  毕秋帆以万金惠贫士毕秋帆性巽懦,无远略。任两湖总督,教匪初起,受和珅指,不实告,遂致蔓延日久,九载始靖,人争咎之。姚姬传且曰:「戮毕沅之尸,庶足以谢天下。」其受谤如此。然性好风雅,广集遗书,敬礼文士,孙渊如、洪稚存、赵味辛诸名士多出其幕。岁以万金遍惠贫士,人言为宋牧仲尚书后一人也。
  孙渊如为蒋伯生追逋蒋伯生随宦山左,久为寓公,所筑萝庄,花木交荫,有古槐七十二树,名其堂曰七十二槐堂,一时名士东游者,题襟书壁,各有倡酬。伯生家不中赀,又为人假贷千金,穷日甚。其人有力而不欲偿,适孙渊如权廉使下其事于邑,伯生有句云:「为我追逋真火急,向人延誉见风流。」
  程鱼门周济亲友程鱼门晋芳,新安大族也。治盐于淮。时两淮殷富,程尤豪侈,多畜声伎狗马,鱼门独愔愔好学,服行儒业,罄其资以购书,庋阁之富,至五六万卷,论一时藏书者,莫不首屈一指。好交游,招致多闻博学之士,与讨论世故,商量旧学.无何,鹾业折阅,家道中落,庶务皆由门客悍仆处理。又好周济亲友,求者应,不求者或强施之,付会计于他人,一任侵盗,不勘诘,以故虽有佽助,如沃雪填海,负券山积,势不能支。会避债赴陕,将谋之毕秋帆,以为归老计也。冒暑行暍,至署未半月,遂病卒。
  颜玉光行医施药颜玉光,桂阳州学生。放于诗酒,磊落自喜,面斥人过,人卒无怨者。善疗目疾,自施药,家贫,不常得钱,得之,即合药。遇求医者,其疾深,即留置空室中,饮食之,治疗之,愈,乃使去。邻妇病求药,需重金,顾室中无可为计,惘惘不乐。其友怪之,以情告,友遽出赀助之,病果愈。
  顾琮经纪完颜伟丧顾琮尝为河东总督,方莅任,前督完颜伟病于署,家属已先行,顾为之守护汤药,旬日无倦容。完颜谢之,曰:「吾辈共事君父,与昆仲无异,安有兄病而弟不经理者乎?况公家属已去,琮敢不黾勉从事乎?」完颜感激垂涕。后卒于署,顾董其丧事,含殓从厚。
  钱太和归人双榇钱九韶,字太和。寡言笑,而于义之当为者无不为之。有胞姊为禹氏妇,家道中落,次甥佣书于商南,欲奉其父母以去,太和苦劝不能止。不数岁,姊与姊夫相继死,十年不归榇,太和念之,辄泪下,节缩岁入数十金,返其双榇而葬之。
  钱太和教养友女郑州诸生孟云苍,钱太和之故人也。家赤贫,为之介绍,馆于大梁。云苍携家往,值疫疠大作,其长子冢妇皆死,云苍亦亡。有弱女年十三,无所归,毅然收养之。时再继室张氏有癫疾,纳陈留王氏以为簉,即以此女为王氏女,名之曰孟姑,使不忘其本。抚育教诲,得成淑媛,后为择壻嫁之。
  冯三友送某观察榇皋兰冯三友,名益。四岁失怙,卖饼饵以养生母,母寄居尼庵。及九龄,某观察留抚之。越四年,观察死,其妻孥将扶榇归燕,三友感其德,将送丧,请于母曰:「微观察,儿不得侍母,且儿之报观察者,止此矣。请期一岁返。」遂往,力襄葬事,若成人。葬毕,观察子强留之,三友曰:「吾与母约一岁归,敢以交情贻倚庐忧乎?」即归,时年甫十三也。
  冯三友以义烈称冯三友自燕归,以义烈称,邑宰延主常平仓会计。仓故多弊,蠹胥从粮长索贿,三友闻之怒。胥曰:「将馈公耳。」三友益怒,曰:「尔为盗,吾亦盗耶?」乃止。长安尉某闻三友贤,招之往,则曰:「子职在恤囚,吾请助子。」至狱,命卒涤刑具,检囚食,询疾苦,日以黎明赴狱.狱卒曰:「公何自苦?」曰:「吾与若起居无禁,囚手足贯锒铛,便旋候监放。何忍贪一己之安,贻众囚以苦耶?」囚闻之,皆感泣。
  孙隐谷为吴某营美槚孙隐谷,名宗濂。有疏戚吴某,粥粥无他能,依孙以老。为营美槚,或曰:「豫凶事何亟亟也?」曰:「使及见之,恐其遽瞑目而疑我之薄矣。」然孙死而吴尚健饭也。
  纪文达勖奴师犬之义纪文达公昀戍乌鲁木齐,畜数犬。干隆辛卯,赐环东归,一黑犬曰四儿,恋恋随行,挥之不去,遂偕至京师。途中守行箧甚严,非文达至前,虽僮仆不能取一物。稍近,辄人立怒啮.一日,过辟展七达坂。车四辆,半在岭北,半在岭南,日已曛黑,不能全度。犬乃独卧岭巅,左右望而护视之,见人影,辄驰视。文达为赋诗二首曰:「归路无烦汝寄书,风餐露宿且随予。夜深奴子酣眠后,为守东行数辆车。」「空山日日忍饥行,冰雪骑驱百廿程。我已无官何所恋,可怜汝亦太痴生。」纪实也。至京岁余,一夕,中毒死,或曰奴辈病其司夜严,故以计杀之,而托词于盗也。文达收葬其骨,欲为起冢,题曰「义犬四儿墓」,而琢石,象出塞四奴之形,跪其墓前,各镌姓名于胸臆,曰赵长明,曰于禄,曰刘成功,曰齐来旺。或曰以此四奴置犬旁,恐犬不屑,文达乃止,仅题额诸奴所居室曰「师犬堂」。
  曹慕堂仗义干隆朝,曹慕堂宗丞学闵与纪文达公同在翰林院清閟堂办事。会有八九人以争名事为院长所嫉,院长将劾之,文达亦被嫌,日在危疑中。曹,仗义人也。乃邀同人诣院长前婉请曰:「以公所闻,此数人者,褫不蔽辜矣。然此语从何来,倘白简一上,事下刑曹,无证佐,不能成狱,愿先示告者姓名,并列章中。」院长沉吟久之,竟中止。后数人皆通显,皆不知此事之由曹解之也。
  曹之同年陈裕斋侍御,四十余无子,而不能置妾。曹乃鸠赀买一女送其家,后举一子。侍御夫妇相继没,有壻谋据其余资,百计媒蘗,孤儿孀妇,且旦夕不自存。曹又率诸同年声壻之罪而斥逐之,乃得安。
  葛志齐求免邑人徭役葛志齐,辰溪人。精医术,尤长外科。湖广总督开泰患足痈,屡治不效,志齐疗之,立愈。干隆癸巳,缅甸叛,领兵大臣阿文成公桂道患背疽,危甚,召志齐治之。问效迟速,志齐以半月对。至十二日愈,阿谢以金,不受,曰:「但求免本籍徭役。」阿以其劳着于军,行县援免,勒碑县庭。
  仙鹤翎以救尹吉图受伤提督仙鹤翎,山东人。干隆甲午秋,王伦叛,时方为千总,随副都统尹吉图入汪家小楼搜缉。尹骤抱伦背,贼党刀剑丛至,尹仆地,仙奋身前救尹出,背受刃伤如画,三日乃苏.舒文襄公赫德奏闻,立擢守备。后洊至湖南提督。
  高海樵归友榇闽县高海樵,名腾.与曾夔堂孝廉韶为同年至契,曾以豪饮致疾,高寄诗规之。干隆丁酉,高之友叶秀旅死福州,为之经纪其丧,且送榇归.适秋试榜发,中道闻捷,或劝其返棹,曰:「得一科而弃友榇,于心忍乎?」
  严敏中质钱应人杭人严果,字敏中。以授徒为生,岁入之修脯常不给.有告急而以书画经籍之类求售者,不较其值,辄质钱以向之购,或见而爱之,亦即持去,是以家无遗物。其自作书画,亦皆随手赠人,不自珍秘也。
  陆健桥收广兴尸《燕兰小谱》作于干隆乙酉以后,及庚戌举行万寿大典时,浙江盐商承办皇会,有三庆班入京,自此继至者,则有四喜、启秀、霓翠、和春、春台等班。各班小旦将百人,大半见诸士夫歌咏。若春台班小旦陆健桥 「 苏州人。」 为广十二爷收尸一事,尤为难得。广,名兴,其兄弟行为十二。官侍郎,与陆最昵。遭事弃市,亲族中无敢收其尸者,陆为棺敛之。
  王鹭亭送病友王联,字鹭亭,泰州人。善诗古文,精制艺,饩于庠。干隆庚子,偕沈某赴金陵应秋试,沈病喉欲归,时去试期仅五六日。沈贫蹇,势又将死,王独慷慨送之。至龙潭,宿客邸,沈病亟,呼有鬼,命王伴之卧,口臭腐,秽触鼻,王自若。中夜起,沈坐肩舆中不自持,王步行以背卫之于两扃之间.未几,沈毙于路,舆人欲散,王以义感之,始舁之至丹徒之某寺殡焉。
  解士雄睦婣任恤解士雄,字勷武,海州人。少孤,以力田起家,入赀为国子生。为人朴鲁俭约,常布衣疏食。而性好施予,有睦婣任恤风,族党之力难殡葬者,嫁娶愆期者,皆待之以给.岁暮农事毕,则周行村野间,视破屋中之有鹑衣尘甑者,辄予以布粟,故一乡皆称之为解善人。
  干隆乙巳,海州大旱,民饥,州牧林光照设厂煮粥以振,解率先捐钱八百缗助之。既而念所居白墖埠镇之被灾为尤剧,复即其家别设粥厂,分男女二棚,与其妻分督之,辄中夜起,率婢仆淅米执爨。清晨,饿者环集,夫妇先啜一盂以尝之,然后操杓散给,无不饱饫以去,日常数百人。自冬至夏,阅六月,所全活者逾千。是岁,农无耔种,弃田不耕,乃出所藏粟麦,计亩而贷之种,不立券,获而偿者不取息,不偿者听。会郡县将上捐赈籍,林嘉解之行谊,欲达其名于大府,解逊谢曰:「乡甿自以其私洽比邻里,何敢炫鬻求荣邪?」
  盗救祁门邑令干隆戊申夏,徽、宁大水,祁门受水尤甚,城墙、官署、学校、监狱悉被冲.监中有仗义杀人之盗,罪当斩,邑令贵州吴开元力为营救之,得减.遇水冲监,盗跃出,入内署,水亦至,吴抱印偕眷登楼。须臾,水没楼梯,楼旁有合抱大杨,盗跃登之,得跨入楼,而水已没楼窗,盗一手擎之,破楼檐,援杨枝,送置树巅,得不死。家属不及救,楼旋圮,悉为鱼鳖。水退,盗扶吴下,偕至省,吴以短衫单裈见抚军,抚军哀之,予以衣服饮食并银若干两,令回县料理,且曰:「奏闻后必有升擢。」吴泣曰:「一门数十口,自天南相随至此,今尽藏鱼腹中。卑职身已无家,何须富贵?愿纳印信入黄山落发耳。惟某盗为今之义士,愿奖拔之。」抚军从其言,悉以状奏闻,朝廷优恤焉。
  壮士盗印免粮魏,五者,干隆时,在邗上,以技击闻。尤善骑射,解马语,与薛三、张饮源齐名,当时所称为魏马、张刀、薛硬弓者也。
  魏初不解马语,少无赖,投清河县为马快,以能诘盗称名捕。江苏布政庄某挈眷游金焦,值江涨,拘农人曳舟,迟则鞭之。时方莳稻,农甚以为苦。有壮士自来任役,麾众去,独牵舟行,把缆而走,其疾如风.将渡彼岸,一跃登舟,左把舵,右牵篷索,顷刻竟渡。庄大悦,将厚赉之,壮士笑曰:「某不需此。」出尺纸曰:「烦为印此空白。」庄大惊曰:「此何能妄为?且印不在此。」壮士曰:「公必印此,且印已携来,今置某号箱中,何见诳之深也?」庄怒,叱曰:「而不知我为天子命吏耶,意欲何为?」壮士亦怒,嗤之以鼻,曰:「某,细民也,乃不知若惯以天子吓人。」庄目左右捽之,壮士拂以袖,皆纵横僵仆,径取其箱,擘以手,立裂之,出印,顾庄曰:「恕汝初来,未有差误.不然,当摘以去,便当如何?」庄所率护勇数十人皆相望,莫敢前。壮士印讫,踏波如平地,徒步去。庄大骇,命转棹以归,舟子告舵坏矣。盖顷间已折也,乃急命修理。明日始行,还苏,阴令人以年貌访之,咸不知所由来。
  月余,川沙厅以公文至,言奉檄免东偏渚地钱粮,今已如命。川沙者,其东边前病海啸,民流离者甚多,令请免征,庄恶亏国课,竟不许.既而公文忽下,疑之,故以报,不意果伪。庄甚怒,然印已钤,无如何也,乃求能捕之者。或以魏荐,庄性严厉,任事者不称职辄获罪,众皆为魏危。魏年少气盛,率然往。庄召之,语以故,且曰:「当于盗窟求之。」魏率尔应曰:「此种行径,必非盗也,于盗窟必不得,当于村野间求之耳。」庄左右争目魏,令无辨,辨者,大人且怒。魏佯不觉,又曰:「为此者必川沙人,彼目击邻里之灾难,故以是为救济之计。大人诚能因其伪而奖之,嘉许其胆识,庶彼将闻风而来,得之始较易耳。」庄曰:「言似有理,且为我访之。」魏乃芒蹻行縢草冠饰为乡人者,四出侦察。得卜者一书,乃南行渡钱塘,入括苍,遇黄冠之道者,以书投之,肃立听命。道者发书,谓魏曰:「汝所物色者,年貌形容固若是耶?」曰:「是也。」曰:「此吾弟子,汝欲得之,盍从我来。」乃携手从石壁上行,俯视万仞,风声飒飒然从足下起,魏甚惧。天向晚,雾霭蒸山谷,不见手足,赖道者提携得不堕。久之,至一境,山四环若城,中豁然平坦,可百数十里,鸡犬民居甚众。道者引之至一室令居之,曰:「吾徒已出矣,汝安心,勿他往,须三日后始来。汝在此待之。」道者遂去。魏心疑,夜不成寐,起,秉烛视室中,四壁排列者皆书籍也。抽数册览之,皆不解。翻阅久之,得一册,皆言马之形体情性及其声音刍秣者,魏本好骑,观之有会心。已而天明,道者排户入,魏方把卷,道者见之,微哂曰:「公门中人,乃如书呆子秉烛达旦耶?」魏言诸皆不识,独此略有领解耳。道者就而取视之,曰:「此书汝尚可看。」因试举书中旨趣以问,魏答其二三,因为魏讲解。如是者又一日,道者忽偕一人入户,视其形貌如庄所言,即以书授魏,并令其人从魏往。魏不识途径,其人挟持之,翘足耸身,自绝壁下,遂至大道。魏谂其有绝技,途中辄礼下之,其人则谈笑如无事者。至省,庄见之,果然,命絷而讯之,一一皆承。时同时有大案数起,试以诘之,其人亦立承,于是刑有日矣。魏念道者畴昔之谊,具酒食饷之,语且泣。其人笑曰:「吾将解脱矣,不我贺而泣,何为者?」魏疑他案非是,其人笑曰:「奴辈不能获真盗,徒枉平民,我独承之,不干净了当耶?且我即抵罪,盗乌能脱我手者?」魏叹息去。其人竟斩首,魏遂以都司保用,然叹咤不已。
  逾年,有客来访,则曩时人也,云师命来索书者,魏疑其鬼也。其人大笑曰:「皮相者,前谓我川沙人,今复谓我真死耶?畴昔之夜,我执得巨盗,摄以自代而脱去。行刑者不知,不谓子亦不知也。」出书与之,询师所在,不答,掉头去。魏自是以马术冠江南,久益与马狎熟,至以马鸣定狼山总戎之死焉。
  陈云岩拯某都统海宁陈云岩方伯孝升尝官甘肃平番令,性挥霍,置驿延宾,有郑当时风,而好拯人之急。会有某都统被谴戍伊犂,假道平番,云岩厚待之,复赆其行,某感甚。后某复起用至陕甘总督,时云岩已亏帑落职,为弥其缺项,待之如上宾,迭上疏保之,不十年,官至云南布政使。钱塘陈香谷中丞桂生时方为某邑令,欠课五千金,计无所出,欲自尽.云岩闻之,令入见,呵之曰:「五千金,细事耳,若乃欲以性命易之乎?」袖出一纸给之,则五千金藩库实收也。香谷感激涕零,以其曾祖勾山太仆与文勤公同朝,通谱谊,遂以叔事之。
  云岩性介,不阿附和珅,和衔之。会福文襄王出师征苗,以函取库金二十万,云岩与之。而文襄薨,未及补牍,大吏劾云岩浮销,着赔.和遂追令赴部对簿,不得辩.在狱两年,尝受恩者馈赠盈万,陈以所亏太巨,不能偿,则悉以所赠者周同系之人。未几,没于狱.时和已败,其家属乃得援赦免追。
  刘其中排难济急刘其中,名敬祖,桂阳州人。当乡试年,州人士自武昌归者, 「 时湖北、湖南秋试合闱。」 多困乏。其中商于衡州,日询归舟,遇州中举子,辄资其用,还则受之,终不问其所贷之多少,以此得侠名。为人排难济急,人来谢,不自居功也。其弟范,以纳赀选西安府经历,布政使郭某见范,问之曰:「桂阳刘其中为族人耶?」范惊,起立而对曰:「兄敬祖之字,何自识公?」郭揖范上,设宾主礼,曰:「吾昔者困于汉口,其中不问名姓,假二百金得归.心不敢一日忘,为报贤兄,藩司俸禄厚,可偿前负矣。」
  海鹿门解圈海保,字鹿门,裔出自襄阳孟氏。先世忠毅公乔芳以从龙勋隶旗籍。海侍其父宦吴,弱冠从李兆洛游,兼精骑射、击刺、拳勇、超跃诸艺。性任侠,负气好义,见不平事,不惜以身殉之。苏州玄妙观,郡人游观之薮也。士女日集,恒万人,诸恶少见游女必环而尾之,困之重围,恣意戏侮,分刼巾履簪珥,曰打圈。海少时,尝与人捄一雏女得免打圈之辱。
  先是,女偕一童游观,猝遇众无赖,窥其意不善,亟携童踉跄反走。众麕缀要遮,女东亦东,女西亦西,肆口秽谑,女不能脱。海适见之,大愤,攘臂跃入人丛,横身要截,厉声叱曰:「止止,鼠子不得无礼.」众无赖怒,一人遽前以掌掴海面,海佝身,疾出腋下,反掌搏其背,复以趾踆之颠,一人踵而前,又颠之。连踣四五人,余不敢继起,始纷纷鸟兽散,围遂解。
  汪太太捐资助书院汪太太者,为汪石公妻,石公乃两淮八大盐商之一也。扬州有安定、梅花两书院,绌于经费,太太独捐资数万以为之倡。
  唐秉政出幼孩于水唐德权,字秉政,桑植人。魁奇有勇力。尝赴鄂,泊舟江滨,有幼孩堕水,其母挽救之不及亦投水。德权见之,急跃入,游涌波间,久之,挈其母子以出。其家厚遗之,不受。
  三少年护夏朝衡衡阳夏朝衡幼有至性,以贫,行贾汉中。归,遇客舟之被寇掠者,男女方跿跔号哭,心怜之,出百金资其行。同舟三少年异所为,问姓名,致礼焉。夜半,羣盗遮舟索朝衡,曰:「劫客舟者,我曹也。汝舟有巨商能予人百金,余金宜尽纳于我。」朝衡惧,三少年起,各挥以杖,盗慑服,乞命去。朝衡喜,谢三人,且请姓名,则笑不答。至郧阳,三少年辞去,朝衡谢以金,复笑不取,曰:「我辈亦盗也。敬公义,故改而护公。」不顾而去。其夜复来,谓朝衡曰:「吾辈刧人多矣,见公所为,自耻其盗,故不敢告姓名,今愿从公归.而前所获资尽不义,不宜仍以自污,公能假我一室乎?」朝衡喜诺.三少年从至衡阳,以力作自食,数年,各娶妇生子。后始知此三少年者,一姓王,二皆姓刘。
  王九峯送铁冶亭王九峯,名之政,丹徒人。性磊落,慷慨有丈夫气。与满洲铁冶亭制军保交最密,铁督两江时,王每赴江宁,相依必数月,所赠多不受。及铁获罪,有乌里雅苏台之行,一日夜,幞被至清江,依依不能舍,泪随语下。复亲送其眷十余程,过山东界始回。
  王仲瞿欲刺和珅 - 2711 -王仲瞿,名昙,以掌心雷之说废弃终身。然仲瞿实工剑术,炼青锋二纳之鼻中,顾不轻示人。时和珅当国,权倾中外,有炙手可热之势。仲瞿负盛名,珅尝笼络之,仲瞿亦与往来焉。
  某岁,珅生日,张筵为寿,王公百官咸在,珅扬扬然有骄色。仲瞿忽离席而言曰:中堂耳目之娱备矣,然某以为犹有憾。公孙大娘之技,此鲜传者,如有之,亦千古佳话也。」珅曰:「谁可者?」仲瞿曰:「非曰能之,然愿献末技为中堂寿,不识府中亦有干将、莫邪否?」珅顾左右取剑,剑至,仲瞿手折为二,曰:「废铁耳。」连易数剑,皆如之。珅惊顾左右,令往卧室中,见有锦袱重裹宝匣而鐍者,取以来。及开箧视之,则倭刀也,光灿如新发硎。仲瞿睨视良久,曰:「较美矣。」言未竟,已曲之成环形。珅失色,仲瞿曰:「中堂惜之耶?」捧而直之如初,转以授侍者。珅顾谓无好剑,将如何,仲瞿曰:「若然,则某固有随身者在。」俯首大嚏,有白光二道从鼻孔出,盘旋飞舞,寒光射人,并仲瞿之形亦不可见,剑闪铄不可逼视。忽有一白光飞向席上,砰然一声,光遽收,色遽敛,仲瞿亦渺不知所在。众方惊诧,但见珅呆立案侧,案划然中分,剖而为二矣。
  及珅神色稍定,顾谓朝士曰:「孺子将不利于我,我有以处置之。」乃密奏高宗,谓妖人王昙行刺未成。高宗密谕步军统领严缉,勿使逸。比户大索,将十日矣,一日,高宗视朝,忽见御座旁有诗一首,诗曰:「黑衣队本卫旋宫,灶奥而今竟不同。翻手为云都化瘴,秦头压日正方中。金输瓜子韩王府,车走雷声巫女峯.请得上方三尺剑,几人妙手笑空空。」下有款识曰「妖人王昙」。高宗大惊,珅侍侧,面如死灰,遽伏地请付刑部治罪。盖仲瞿手笔,珅能辨之也。高宗令珅起,顾值殿宫监侍卫,问有人私入宫禁否,佥曰:「无之。」谓珅曰:「宫庭邃密,渠乃能来,我亦无奈何矣。」珅出,乃谕步军统领不严究。然仲瞿一击不中,遽变姓名,南下江、浙,《虎邱山穸室志》中所谓张禄变名,辛文改姓者,即此时事也。及嘉庆己未高宗崩,仁宗亲政,尝谕枢臣,谓:「王昙若来京会试,朕欲亲见其人。」说者谓府中舞剑,殿壁题诗,仁宗实备闻之也。
  张予焯乐善好施干隆时,昆山有漆工祁天章者,年四十,无妻。张予焯与以金,劝之娶,祁诺,受金而去。明日,过祁,察其容,甚戚,诘之,不肯告。询其邻,曰:「噫,是以金归而道遗.」张又贻以金,如前,语之曰:「尔有遗乎?」曰:「否。」如是者三,张笑曰:「汝欺我耶?」出金袖中,曰:「此非汝遗何?」祁大喜,以为诚然。道见卖菜佣失百钱,忿欲死,张呼佣至家,令家人秤菜而阴置百钱菜甲中。钱堕地,张佯惊曰:「尔钱乃在是。」张家故素封,以乐善好施遂中落,而施不衰。一夕岁除,慨然语其妻曰:「吾往岁除夕,每怀金二十两馈贫交,未尝有余.今馈损于前而金不尽.」言未既,有相访者,出余金予之。岁饥,平价粜于其邻,不计值也。张,字潜文。
  姚姬传作袁子才墓志姚姬传主讲钟山时,袁子才以诗号召后进,姚与异趋而往来无间.子才尝以门人某属姚,愿执贽居门下,姚坚辞之。及子才死,人多劝姚勿为作墓志,谓其人率皆生则依托取名,殁而穷极诟厉。姚曰:「设余于康熙时为朱锡鬯、毛大可作志,君许之乎?」曰:「是固宜也。」姚曰:「子才,正朱、毛一例耳。其文采风流有可取,亦何害于作志耶?」
  饶流泉平治道途饶尚芳,字流泉,龙山监生。初,家贫,负贩为业.由县至湖北之来凤,路仅十余里,然艰险不利行。尚芳往返,则慨然曰:「吾终当易此为康庄也。」已而果然。
  王冰确修路王冰确,字宾恪。无兄弟,无妻子。居无庐,冬无衾,夏无帐,岁假陇上小茅舍,召村童训读以资生,夜则投僧寺而栖,或倚亭檐宿焉。奇穷矣,而孳孳行善事,辄瘁心力于桥梁道路间.自其所居之山后撞钟石至白果市,春雨冬雪,滑不可行,其后镶砺石,成坦道,则冰确募修力也。衡之人感其意之诚,操之廉也,他募或不应,冰确募,无不应者。其岁获训蒙资,自给饔飱外,偶有余,必以供修路费.或悯之,或且嗤之,然山前之有路当修者,每延冰确为募主,或并请其监工焉。
  冯铁匠夫妇之侠冯铁匠,故世家子,其先四川忠州人也。高祖棨,事世祖,以武功致通显.曾祖建庸,承父荫,入监读书,例得叙县丞,自以将种当执干戈卫社稷,具呈请改武秩。世祖壮之,特旨用守备,发甘肃,隶宁夏镇标,以骁勇闻。同列忌之,谮于镇将,被嫌疑,几中危法,会病免。临殁,戒子孙,宁行乞,勿为材官。祖若父承先志,绝意功名,以贫,不能归故乡,遂家宁夏。
  冯生有膂力,躯干雄伟,又聪颖有夙慧,束发受书,琅琅上口,刚经柔史,以次淹通。父早丧,奉母侨居。年十七,以宁夏籍入泮,二十,食廪饩.旋娶延安沙氏妇.未逾月母亡,遂弃书不读,丧葬毕,挈妇走延安,为铁匠以自给.工作有定时,所得资敷一日用即已,不求有余.所炼钢纯粹无疵,延安市上称绝技。暇则手双铁丸,磨荡不稍息。妇美而贤,黾勉作苦,终日无疾言遽色。有时冯出游三五日不返,或至十余日,家无余储,妇质荆布,亦不怨。人爱其炼冶之精,而患其能事之不受迫促也,恒瞰亡,以薪米馈妇.妇受而簿记之,归以告,则称其值而偿以器。延安去宁夏远甚,人固不知为胶庠之彦,遑论先阀,然工良器利,外和蔼而内狷介,冯铁匠之名遂大着。
  延安为边塞要隘,与榆林毗连.干隆时,山谷之间萑苻不静,有司苦之。营汛尤甚,往往一巨案报勘,辄有揭帖,警告文武,戒勿妄捕,甚且取其衵服,封其秘函,署名驰书,置于左右。或竟录其夤缘秘密之商搉语,房闼背人之狎昵语,载明时日,一一告之,以示一举一动之皆能洞察,大好头颅,直我辈囊中物也者。是盖世宗招致亡命,嗣皇屏斥,散而之四方者,所在皆是,故官吏以文告为缉捕,虚应故事,漏网吞舟,非一日矣。
  会神木县民某以嫠妇奉迈姑,抚二孤,居县城之南三里许,突被淫掠,妇不屈死,财物罄尽,报勘经年,久无耗。适县令以履勘旱灾过其地,里正忽报一无名尸,脰断而未殊,血液模糊,僵伏道左,似遭仇杀状。令检视之,短小精悍,髯长及腹,而怀中得寸纸,大书曰「此淫掠某氏之盗魁也。此盗不诛,是无天理,官不能捕,我为殪之」云云。下不署名,绘二马,小寸许,一伏枥,一昂首长鸣,皆极神骏.令大惊异,亟瘗盗尸,招属认领,详视所书,蜿蜒屈伸,得草圣真传,爱不忍释,以事涉怪诞,遂不附卷,然尸亦卒无有认领者。
  延安城外有长堤,堤多植柳,曰柳湖。春秋佳日,一碧如油,都人士联袂游观,兴复不浅.某岁三月值郡试,太守扃门坐堂皇,按名给卷毕,退食稍憩。及放牌,复出升座,于案上得一纸,字仿欧阳率更,秀骨天成,尾端绘二马,纸上无他语,七言绝句一章也。绝句曰:「醉揭长竿认酒旗,柳湖风雨急如丝.我来多管人闲事,春水粼粼绉一池。」守询诸童,以为戏也。诸童曰:「无之。」更问左右以物何来,左右亦莫对。乃付首邑令,使察之。令机警,率干役易服沽饮湖堤上三日,果有羣匪轰饮,乘醉大言,意图不轨。出不意,飞黑索系之,得其三而逸其四,一鞫遂伏。盖欲乘考试未毕,谋劫狱掠仓库也。匪谋遂败,守令虑讦告者为匪党之内讧,寝不问。
  既而葭州、府谷、怀远、甘泉、延川诸州县迭获巨盗,皆先有绘二马者,通词官署,指导窟穴,因而成擒,盗风为之一戢。葭州牧某,故首邑令也。得告密之件,讶纸尾二马与延安献诗者如出一手,稍稍与僚友言之,凡曾受此种揭帖之长吏,争移书询牧,而神木令竟以前所得盗尸怀中之寸楮呈大府,大府亦风闻延安、榆林之间,屡有绘二马人告讦获盗事,悉命呈出,一一验之,若晋鄙合信陵君之军符也。骇甚,乃通檄各郡县,严密侦缉。
  初,冯之去宁夏也,同学诸生问所之,诡词以对。蔡旭与冯莫逆,特饯之,微叩所向,并以秋闱期近,有劝驾意。冯慨然曰:「当今之世,凡事皆可为,惟官不可为。武夫出入生死,为国效力,不足当谗间者一启口之祸。文官玩愒因循,恋爵禄厚妻子而已,虽有贤者,一木焉能支大厦?某,伤心人也,行将挈山妻,走穷荒,虽行乞,所不辞,安能守此一衿乎?吾妻以不逾月之新妇,能割股和药以尽孝于吾母,故不忍弃之,否则亦敝屣耳。」蔡请其所游之方,则曰无定。及隐于冶,蔡乃时时得冯消息焉。
  越十五年, 蔡之外舅魏某以孝廉大挑一等, 签分陕西, 得宝鸡令, 移权延安。 蔡送妇归宁, 骤遇冯于市, 短衣黧面, 坐冶炉下, 炉火熠耀, 映冯面, 作纯青色, 惊不敢认. 及见其妻, 布衣推髻, 虽在尘中, 不改静穆之旧, 乃遽前执冯手, 问何所取义而托业于冶。 冯曰: 「我固不辞行乞, 冶不犹胜于行乞乎? 」蔡大嗟叹, 时相过从。 一日, 蔡忽来别, 谓外舅以捕盗不力, 将去官, 己亦将挈妇返宁夏。 冯笑曰:「盗固不可治也, 将谁尤! 」后又数年, 冯与妻中宵丧其元, 一子生十年矣, 藉草卧下, 幸免于难. 宰官勘验, 门户前后无盗迹, 奇之。 检其巾箱, 惟破书中有一横幅, 绘事精绝, 平沙卷草, 二骥俯仰其间, 神采生动, 情景悲壮, 下题「沙掩风嘶」四字, 并系以诗, 警句云:「兼善不可得, 独善胡为者。 借手一锄凶, 隐身炉冶下。」其以二骥影「冯」字,平沙着妻姓氏,是又一幅闺中行乐图也。宰爱不忍释,携归,知盗之贼冯,为复仇计,严缉之,无所获.乃捐资为冯营葬,树丰碑于墓前,曰「侠士冯铁匠夫妇归骨处」。遗子颇驯谨,宰使与己子偕,就傅后,竟继其书香。冯名搏,字翰飞,市隐后,人皆呼为冯铁匠,罕有知其名字者。
  曹王在报王恕曹王在,上海人,为县着姓。工制义.干隆甲寅春,与沈大成同游广州,客学使王东麓所,大成则馆闽抚铜梁王中丞恕署中。越一年,王闻曹名,迎以为诸子师,大合乐,置酒,宾客咸会,具公服拜之,延之上坐,指谓众人曰:「此江表曹先生,海内名士,即仆亦当师之。」曹逊谢不敢当,而王终席未倦。既罢,曹私谓大成曰:「我馆人多矣,未有王公之礼我若此也。吾何以报之?」自是生辰及岁朝节日,王必具公服拜之,有疾,晨夕往问,暇即至馆,与论文史。盖由粤去闽,迄王之薨,如一日也。
  王既归葬蜀,家属侨濡须,曹将渡江,其妻弟朱补园少詹招之试京兆。曹曰:「王氏诸子学未成,义不可他去。且因奥援以就功名,非吾志也。」后王家仍返铜梁,而曹以疾留。逾年,其家以乡无硕师也,书来,言道远家贫,不敢强之行。曹欣然治装,携其长子间关入蜀。有阻之者,曰:「此吾报王公之日也,即死无憾。」去数年,归,过大成曰:「王氏诸子学皆成,其季汝嘉、汝璧尤刻苦,能趾美。吾死,可见王公于地下矣。」汝璧后入仕,以安徽巡抚入官工部侍郎。
  李仲彭还束修连城李简庵茂才有子名成文,字仲彭,亦诸生。境极困,以授徒自给.岁终,以徒学未成为愧,于束修,有半受者,有全却者,徒以感奋.尝应举,有人馈赆之,固辞不受,或遗其家,既而知之,即酬以古琴。
  李七为主受刑干隆乙卯,宜绵督陕甘,好盘诘私贩,凡回疆屯戍官吏私往来贩玉者,尽被获,立正典刑。有故巡抚某,贪吏也,以罪戍边,使其仆李七往来贩玉。事发,李挺身自认,谓主人初不知也。大吏胁以三木,李供如初,论大辟。
  向永来负老主母向永来,干州人,向峯仆也。干隆乙卯,苗变,峯远出,峯母杨氏老不能行,永来负之逃。至张排砦,与杨俱遇害。
  余观德焚券干隆末,高邮知州孙某尝负歙人余观德白金五千两,及余以索逋往,而孙病殆,濒危,执余手以稚妻幼子为托。余乃为买宅于扬州小东门,任其家用,俟其子能就学,属之名师,且时周给之,而焚前券。
  徐明经分人以财钱塘徐虚斋明经以诚生平辟佛老,而好施与,闭户教授,单寒之家,辄不计其修,且岁时周恤之。干隆季年,表弟范圻方髫龀,从父宦游,遭家不造,自数千里外扶父榇归,依明经,则曰:「中表亦同血胤,犹我弟也。」饮食教诲,无微不至,及其成人,为之授室,并给资使游秦、晋,为诸侯上客。明经之曾孙为印香舍人恩绶,有祖风,亦贫而好施,即珂之父也。
  何春渚供厉樊榭月上栗主厉樊榭征君鹗之歾也,杭堇浦太史世骏哭以诗,有云:「泉路定应寻月上,断风零雨说相思。」月上,征君爱姬也,早卒,征君有《悼亡姬》七律十二首,极凄丽。征君无子,殁四十余年,征君及月上栗主俱委榛莽中,何春渚布衣琪见之取归,送黄山谷祠,洒埽一室以供之。青浦王兰泉侍郎昶且属同人岁于忌日为荐酒脯以祭之。
  成善还人媳成善,满洲人,冀州知州。时甘肃道员蒋全迪以冒赈伏法,子孙皆遣戍,妻孥流离觅食,至州界,妻病旅店中,因卖媳为婢。成买其媳归,询知家世,慨然曰:「等为外吏,岂可幸其患难,辱及家室,安知吾子孙他日不至此耶?」立遣还,并厚赠以赀,送其妻媳回籍。
  纪某为丁氏子雪弒父冤山阳丁佩弦富而吝,乡人怨之,呼为铁丁。丁闻之,亦自喜也,遂以为号。丁有子,冠矣,有女,笄矣,不为婚,不为嫁也。或问之,曰:「婚嫁多费,置之,俟其力能自致耳。」子能读书,孝其父,见其父之焦劳也,每为其父劝。父不听,言辄挞之,积久,恩义益疏。而其子曾不之顾,涕泣甫过,则又笑语于前矣,虽百挞不去也。女聪颖绝伦,有艳名。铁丁既不问婚嫁,少年得间,辄与女通殷勤,女不拒。其子既不得于父,又以妹之举动为不然,亦时时规之。妹亦厌其兄之迂,又怜其诚也,面拒之,而阴于父前为之游说,故父子之间相夷犹未甚也。
  邑有狂生纪某,嗜酒能文,好议论当世事。酒酣兴至,辄面折人,邑人皆畏而远之,女独好与谈。一日,里中演剧,纪半醉而往,遇女,纪遽前揖曰:「而翁老铁无恙?」女大怒,猝拳之,折其齿,纪负痛不怒,惟大笑引却.女反不自安,拾其齿,明日将送还。而纪书来,曰:「慕卿久,家贫不能具六礼.齿者骨肉之余, 既玉手亲折, 即留为聘仪, 当胜于珠玉也。 」女得函, 沈吟久之置不覆, 然自是敛迹不出门, 不见人, 惟时以言餂其父。 继见其父之意不可移也, 遂奔于纪. 纪无父母兄弟, 家徒壁立。 且女惟以女红文字为活, 间谒丁, 丁以省嫁资为喜, 转有嘉礼. 久之, 纪有所亲商于山左, 招之, 挈家去。 女辞父, 涕泗交颐, 丁了无惨色, 于是顽钝无耻之名益着。 年余, 又逐其子, 盖其子偶窃钱数百文济一贫瞽之老者也。 丁独与群仆居, 无何, 中夜为人所杀, 莫知主名。 诸仆得丁子于室, 因偕丁族人执之送于官。 官讯之, 涕堕如缏, 曰:「父死, 我不独生, 死可也。 谓我弒逆则冤甚。 」裔以父为何人所杀, 则称不知。 按察某疑之, 延其狱, 不遽断, 而其事已传播远近。 会学使按临济南, 按察往迎, 学使力言其冤, 按察以未获正凶终不释也。 丁子在狱久, 历诸艰苦, 自谓必死, 再阅月, 狱卒忽宽待之, 移至一室, 枕褥衾榻悉备, 丁子怪之。 已而狱卒言学使署中有人来谒, 视之, 则纪也。 纪在山左得学使识拔, 已为入幕之宾矣。 丁子前惎纪, 未尝正视, 至是惨怚之中, 颇有惭色。 纪询得颠末, 盖丁子虽被逐, 然不忘其父, 夜分俟父熟寝, 辄往省视。 是日见父死于床, 大惊而呼, 遂为众执。 丁之族人则谋分其产, 计莫如先毙其子, 因厚诬焉。 纪闻之, 乃告学使再请按察严询诸仆, 尽得其情, 果诸仆恨丁之刻, 合谋弒之, 而嫁罪于其子也。 案既成, 丁子始谢纪奉夫妇. 纪将为之议婚于大家, 丁子不欲, 继乃自言前为父所逐时, 宿破庙中, 见瞽女以星命度日, 而绝孝其(缺文)
  樵叟救某宦出狱峨眉之麓,林木蓊然,居民类业樵。某岁春,来一叟,须发斑然,偻其背,扶一杖,时造酒肆饮,辄罄数十觥,余晷则负锄事樵。夜宿古剎中,默然未尝发一言,如是者年余.一日,叟方辍饮步山中,突有老仆拥一女郎至,见叟,则下拜,叟拂袖径去。时已薄瞑,遂失所在,居人奇之,叩女郎以颠末。女郎操南音曰:「叟,游侠士也。我父宦于浙,叟乃来归,自称曰勇士。父奇其貌,礼之殊众宾,叟安之,未尝谢.明年,父遭权贵忌下狱,就道之日,忽失叟迹.明年父归,未尝不兴言感叟也。」初,女之父下狱后,叟欲拯之者屡矣,犹以为未得间.会某相子好剑术,无师,欲募天下勇者精其术,虽万金勿吝。叟挺然往,旬日之间,技大进,某相乃进叟而谓之曰:「子傅我儿,技乃大进,我实嘉子。子有何欲,我必从之。」叟乃乘间以女父事进,并告之曰:「能拯若人,感如身受。」父遂以是归.知叟所为,感甚,誓欲迹之,顾病癃勿果,乃教女觅叟,跋涉长途,有日矣。今始遇之,何图绝裾若此,施恩不望报,仁哉叟也。居民相与嗟咤,始知叟乃非常人也。
  十九猫殉主人汪均之上舍,文端公廷珍次公子也。其夫人饲猫二十余头,各有名号,呼之辄至。恒手调香饵饲之,猫不食,己亦不食也。夫人卒,猫号恸不食,方殓,跃入棺,伏尸旁不动。出之,则傍棺哀鸣,泪如雨下,不数日,或投池中,或入灶突,十九猫悉并命矣。
  吴婢救王仆杭州汪大丰之族母有婢吴,颇婉顺,母怜之,后病且死,嘱二子善遣之。子体母意,厚赐之,遣老仆王某送归其家。婢父母均前卒,两兄皆无赖,所赍既诱尽,更以二百金鬻之远所,音耗遂绝.久之,王以急事往闽,渡海遇蔡牵被掠,驱至一艇中。忽有呼之者,曰:「若非汪孺人家王伯乎?」王谛视,急呼曰:「吴姐乃在此,救我救我。」吴叱左右解其缚,谓:「两兄皆匪人,荡我赀,复计陷我。此间大出海捐千金购我,颇厚我。然所为不道,我微讽之,渠亦自危。然以羣伙牵制,不能决行,当与之俱烬矣。」俄顷牵来,羣盗传呼曰:「大出海至。」盖大出海者,舶主之尊称也。牵短衣跨褶,妇则戎服裹头,诚压寨夫人也,惟皆徒跣耳。吴指王谓牵曰:「此我旧主之仆,昔蒙其惠,老且贫,勿责其赎也。幸送之归.」牵诺之,赠以金,并一旗,曰:「执此,海道无阻。」王与吴大泣而别,归以告其兄。时二兄鬻妹金已罄,计为盗亦得,入海投之。吴闻其至,即怒曰:「人之无良,我乃以为兄耶,必杀之。」牵为宛转解释,始抱头窜归.后牵败,以巨炮自沈其舟,则吴果与之俱烬矣。
  罗壮勇杀豪救妇锦江某孀妇老而贫,有子远出经商,三年不归.媳方少艾,土豪某强委禽焉,不可,则将刧取之。姑妇夜泣,罗壮勇公思举方为盗,过其屋,闻泣声,伏听而悲之,即跃下,授以橐中所获,使他匿。是夜,豪方饮于室,有物若魈魅,忽入室,攫其首去。时川盗推壮勇为最便捷,其家疑为壮勇也。报官,并悬千金之赏以捕之,久之不得。嘉庆戊午,川、楚军兴,壮勇积功至提督。他日谒县令,自言之,且曰:「法不可废,请归案待罪,可也。」令再三逊谢,乃销案。壮勇以千金给豪家,曰:「若悬赏千金,是为我定价也。请以此自赎,何如?」
  罗壮勇妻鬻身救夫罗壮勇改行后,始娶妻,忽患奇疾,百方不治。一道人过门曰:「有方可救,但得钱三十千,乃可制药。」罗自念贫窭,安得三十千钱,语其妻曰:「吾病且死,汝亦饿死耳。苟鬻汝,得钱买药,则两活矣。」妻不可,强之再三,泣而从之。病果瘳。罗既官游击,乃遣人访其妻,以重金赎还,为夫妇如初,报其鬻身救夫之义也。此事不足训,然以视少共艰苦,既贵而厌弃其糟糠者,其厚薄之区,殆不可以道里计矣。
  齐二寡妇救老尼嘉庆时,有齐二寡妇王氏者,美而勇,且善幻术,工技击,从夫鬻技四方,能着弓鞋立马上,驰骋若飞.白莲教匪作乱,横突兵间,剽悍无敌。时夫死,齐方祝发尼庵.庵多常住,官觊其利,诬老尼通贼,系之狱,籍其产.齐素以拳勇教授乡里,游侠多出门下,乃共谋劫狱,出老尼。既劫,则众不可散,遂与诸游侠据山为乱,投入白莲教,为教首,渐更男子服,改初志矣。
  朱文正病中作墓铭上海曹侍御疏劾和珅,身后始蒙优奖。当嘉庆己未,侍御子玉水舍人江将扶榇归葬,求铭于朱文正公珪。文正病背痈方剧,舍人请俟愈后为之寄江南,曰可及也。文正曰:「不可,吾病,吾文且益真挚,愈于不病者。」乃流涕属草。稿竣,请刘文清公墉书之。文清为避易数字,文正意不惬,复改定,而文清更书之,即后所刊石流传者也。
  黄竹冈送裴宗锡柩黄壆,字竹冈,吴县人。晚游天台,翛然有遗世之想。更名云鸐,称吴中云鸐老人。嘉庆时,尝客皖抚裴宗锡幕,事无大小,悉谘之。裴调云南,从之。裴卒于官,节相李侍尧兼摄抚篆,仍延之。未几,裴丧归,子幼,无期功亲为护丧者,竹冈即辞节相以送之归,盖水陆万余里也。
  俞文救秀才俞文,苏州人,世为紫阳书院门斗。嗜酒。嘉庆己未,有某生负富者金,庭辱于县,会学使以试事按郡,诸生数十人讼某冤,且讦县令受富者关白,不直,则大噪.学使惧,檄某丞杂治。而附郭他县令素与院生有隙,思窜名倾之,密召文,属其言不法事。翌日,当庭鞫,呼文,使指名,不应,则厉声曰某某犯某事。文瞠目呼无之,且谓某某皆好秀才,会鞫者气沮。文身被三木,一昼夜股骨折,胫露,卒无他言。后以狱解,得释,徜徉于酒者又二十年,始卒。
  王诚救毛大瀛毛大瀛,宝山人,原名诗正,字又苌.干隆时诸生。工词章,充四库全书馆誊录,议叙州同。嘉庆丙辰,从勒保平达州教匪,计擒贼首,叙功,赏戴花翎,擢简州知州。庚申三月,匪渡嘉陵,犯成都,大瀛被檄募勇遏之。匪窜州境,大瀛率三百人迎击于土沟桥,斩获无算。匪大至,兵溃,匪飞戟刺大瀛,大瀛仆。其仆王诚急冠大瀛冠,效纪信故事,为误匪计。匪寸磔之,截其首去。而大瀛身亦被十余创,肠出腹外,手持矟,骂不绝口而死,时年六十六矣。
  龚龚奠顾澹湖顾公燮,字丹午,号澹湖,又号担瓠,吴郡老诸生也。少从学于陆桂森、张九叶,既入泮,试辄高等。中年放旷,不事举子业.长子早卒,次子好游荡,逐之,走至安庆,有悦之者招为壻,不复还,竟无后。澹湖有义仆曰龚龚者,殁后,每清明,寒食,辄携盂饭巵酒以上冢,焚纸钱奠之。
  何玉鉴慷慨好义何玉鉴,字明选,桂阳监生。慷慨好义.尝从妇翁范宗裕于东乡县令任所,有饶向荣者,贫士也,玉鉴怜其才,请于宗裕,延为童子师,复倾囊赡之。向荣励学三载,入翰林。又县民某女许嫁一士人,后以其贫而悔,讼于官,其壻恚欲死。玉鉴助以百金,使成礼.士人赋诗赠玉鉴以为谢,有云:「镜眉别画伤千古,故剑重还恃二天。」
  林清周给曹纶曹纶,汉军正黄旗人。父廷奎,贵州安顺府同知。干隆庚戌,纶随任高邮,时林清为粮道随役至高邮查漕,与纶识.廷奎有廉声,卒之日,益拮据。纶归都,妻子鹑衣百结,纶出外供职,则衣敝袍,自与妻子析薪执爨,日或不给二鬴,则市馎饦以充饥.嘉庆丁卯春,纶卧疾不出,忽闻叩门声,启视,则清也。握手道旧事,清愀然曰:「公子一寒至此,清虽力薄,然通财济乏,义也,何敢辞!」即与以白金数镒,寻遣人持衣数袭赠之。夏四月,病起,造清之门,清约纶为兄弟,纶有乏,清必给之。
  白兰花募赈捐嘉庆中叶,有漕督某者,素刚鲠,恶淮商周海门之豪侈而劾之,三疏不动。一日,某忽自至其家,置酒饮宴,欢若兄弟,一时羣诧之,久乃度其奥援之有自也。尝于春日饮客花下,与客纵论古今豪杰及剑侠,海门拊膺曰:「吾闻剑侠之术亦非所难,而环顾当世,乃寥寥如曙后星,何也?诸君亦曾有此遇否?」座有少年起而对曰:「有之,且尝一见之,其人盖在缧绁中也。」
  海门亟问何人,客曰:「其人不知姓名,或谓为郁林州人。其入人家,无冬无夏,临去,留白兰花一翦,不知其所自来,世所称白兰花者也。」众请毕其说,客曰:「白兰花无居止,无踪迹,往往无意遇之,求之又不可得。庚午,东江大水,民漂荡者以万计。请于官,官不赈,某董事倡募义捐,应者寥寥。董事夜寐,置捐册于案,明旦失所在,而缾中插白兰花一,大惊.越三日,有人持捐册来,且促董事往任散赈之事。董事素识其人,问所从来,曰:「途中有人以此给我,嘱来相邀,且云待于河干。」董事视其簿,则平日所号为老悭者,皆乐输千百,最后则不肯认赈之某官,亦捐白金八千,且钤有县印也。于时趋而前,至河干,万锺之粟,千镒之金,已立具。事后追问,莫知其由,以意度之,其为强迫可知。自是白兰花之名大噪,巨室豪右,中夜尝无故自惊,以为白兰花至也,迹之,无朕兆。某将军以海寇发,率师船巡海。一夕,舟泊虎门,即座舰宴客,妓女数十人左右拥抱。将军宴罢,留妓侍寝。将军起,则白兰花俨然在案,大骇,久之,无异,疑而遍检舟中,无形影。已而用印,则印字已磨漶不可见,而别有篆文「粉侯」二字,幕宾识之以告,将军大怒,潜召工更摹刻焉。」
  魏长生有侠气魏三,名长生,四川金堂人,行三,秦腔之花旦也。入都时,年将三十矣。时都中盛行弋腔,士大夫厌其嚣杂,长生因之改秦腔,名动京师,王公贵人无不愿识之。其为人有侠气,纳兰太傅孙曰成安者,初与之狎,后遇事遣戍归,贫无以立,长生时周恤之。
  王应祥代人偿逋永嘉王应祥,字国桢.初读书,以家资中落遂自主会计,以善治生渐饶裕。性慷爽,商人梁子藏以负逋无措,将就死,乃假以多金,并为转貣于他人,至期不偿,更自鬻田宅以偿之。
  郭家彪慷慨好施郭家彪,字春坊,湘阴人。生而温约夷愉,与人无竞,而慷慨好施。家故饶裕,诸父豪宕,或日费数十万钱无所惜,家彪亦夷然,不为有亡之顾虑也。亲故假贷,辄如其意以去,或贷于他人要一言为质,及期爽约,而责偿于家彪,亦不拒。岁中为人理宿逋,率至三四,久之,往往不雠,则毁其约契。会岁大祲,家以中圮,然志在淡泊,不以丰约易度,布衣粝食,萧然自得,益以济人为务。且广储方药,病者踵门求乞,手剂与之。自寻常草木、马勃、牛溲以至丹砂、锺乳、千岁之苓、尚方之参诸奇珍物,无所不蓄,亦无所不施。其尤贫者,辅以羞饵,使人日再问焉;疾革,躬三问焉;没后,里人言之,辄涕泗交颐也。
  程升清厘汪滋畹债有程升者,汪阁学滋畹之旧仆也。阁学官翰林时,升年逾六旬,阁学有友人为之买妾,令升送之入都,坚不从,且以大义责之,乃遣妾别嫁。阁学卒,逋负累累,负之者亦复不少,升终年跋涉,而为之清厘,不以为劳也。
  骆六救陶凫芗骆六,宝坻人。幼为陶凫芗仆.嘉庆癸酉,六方从陶以翰林在文颖馆校书,时仁宗秋狝木兰,教匪林清勾结内监张泰、王福禄、刘得财等作乱,京师震动。数匪入馆,骆藏陶复室中,扃其户,自索器谋拒之,苦无械,乃折桌足持与鬬.匪削以刀断四指,晕而仆。匪入室,虚无人,遂出。时皂隶数人伏草中,匪去,乃出闭馆门,陶与诸人共守之。事平,骆殊未死,移归邸,渐苏,陶厚待之。其后陶每陛见,宣宗辄问义仆骆六尚在否。陶养之,终其身。
  六诚朴无他长,不知机械变诈,故临难忠奋,有古人风.年七十卒于家。子满仓,有田二顷,陶所赐也。
  郝某雪邱梦余冤山阳邱梦余孝廉烿少孤苦,无恒业,俭衣削食,积修脯若干缗,权子母,久之,子本相侔,生息渐裕。有猾吏利其赀,踵门求贷,既贷,竟不偿,乃诉之郡。吏以赀赂守,不之理,促之,守怒,辱梦余于堂。梦余乃上控大府,吏恃其狡,冤不雪。同舍生有郝某者,愤甚,招诸生集明伦堂,问吏罪,众畏缩不敢前,事遂寝。
  陈稚峯待妻弟陈稚峯之游滇也,以妻弟许某有采铜之役,固请与偕。一年而许卒于滇,失铜价至三千金,孤悬八千里外,势且不返。稚峯经纪其丧,竭力营救,滇之当官者咸高其谊,卒偿所失铜价,载许与其族人之柩及妾若遗腹子,间关以归其家。
  新城陈氏义田自北宋范文正公以来设置义庄,至本朝,崇尚风义,凡以义田义产敬宗收族上闻者,岁不下百十家,其父子兄弟赓续推衍,立法之善及其后遗泽之长者,则莫如江右新城陈氏。陈据高赀已百年,自赠光禄大夫道始置义田二千石,其诸子金衢严道守诚、陈州府知府守诒、内阁中书守中、江苏按察使守训、内阁中书守誉,先后增益学田、祭田、小宗义田至七千石,嘉庆时详具文簿,牒于县府行省,以达于部,得旨旌奖。时光禄之孙仓场侍郎观、礼部侍郎用光,曾孙工部侍郎希曾,均在朝列,具折入谢.仁宗召见而垂询焉。而希曾兄浙江道御史希祖、用光侄翰林兰祥,及其它封胡羯末官曹郎监司、取甲乙科者,期功房从中多至数十人,可谓盛矣。
  沈芳周贫乏嘉庆时,长洲有女士沈芳者,字梦湘,为诸生顾春山继室。好读书,耽吟咏,兼工绘事。所售笔墨之资辄以周贫乏,曰:「吾无饥寒忧,留此何用?」
  盗报庞某恩庞某以酿酒为业,一日,晨起,有偷儿卧瓮侧,枕所窃衣物甚酣。呼之起,跪而乞命。问其姓氏,讶曰:「故人子也,乌得流为穿窬?果能改过,当赠二金以资谋生。」因启后门令去。越数年,庞至闽从戎,官千总,时海盗充斥,出洋巡哨,遇盗迫捕,众寡不敌,盗凿舟,舟覆,十余人皆被擒。擒至一岛,岛有城,峻甚,槛车盘旋而上。至一处,宏敞如官廨,簇拥而前。俄闻呼过堂处决,点名至庞,酋诘里居姓氏,备述之,有霁色,喝左右留庞再询,余皆槛候。俄降座,惊释其缚,请入后堂,令易新衣。左右按庞于座,降阶下拜,大惊,酋曰:「君不忆瓮旁酣睡者耶?别后仍复潦倒,饥寒驱人,役于闽舶。一日,舟覆,蒙岛王收录,不没微劳,得膺此职。君如肯落草,当虚左以待焉。」
  落草者,为盗之隐语也。庞笑谢不敏,酋乃留之暂居。一日,设筵宴之,命侍儿执巾栉。居数月,酋语庞曰:「君有旋闽之思乎?他日遇于中流,自当退避三舍,不敢犯君之锋,即所以为报也。」翌日,祖饯海滨,馈贻优渥,庞惟受其器械旗帜,为归而首功计。被擒者亦皆释回。不数日抵闽,以失利被擒、设计图脱、夺获军装呈验等情禀知上官,上官嘉其智勇,加升衔。其后每巡哨,所向辄有功,他将则否,于是积功擢总兵。后因病假归,盗猖獗如初,及起用,仍肃清无事。
  阎老六为主人御张老材郯城张老材,盗之豪者也。郯有富人娶于东郭,张侦之。盗约行刼之先,必留符识于门或墙之隐处,以为验,既告其徒,亦以示他盗使知有先之者,则不复争也。是日张先往,既识之矣,明日复往,以其宾从之多未敢仓猝从事也,则杂稠人中而观之。
  时有丐傍偕立,张视之,其举止盗也,其面目盗也,其神情状态无一非盗也。张度其为外来者也,则以盗语语之,且示以所识.丐忽跃然起,呼曰:「盗来矣,不速捕,将失之。」遽牵张臂。张大骇,亦反肱击之。张绝勇健,丐亦多力,两人相持牵掣,击触阶下,阶上人皆惊起。张度终不得脱,则诘丐曰:「若亦丐而盗者也。」主人闻之,趋而前曰:「如两君言,两君皆不免于盗也。今日吉期,辱两君光降,两君之来,不盗于我,而相偕以道,是两君之厚我也。请即此宾筵,相与一酌,何如?」
  丐至是大笑,曰:「甚善。」遽自趋上座,引满而釂,张亦忸怩就座。酒数巡,张欲起,丐挽之曰:「张某,若贼心未死,欲顾而之他耶?若欲去,若知我何人?」张不能答。丐俯首,自解其足置案,则刻木者也。 曳下衣示人曰胫以下血色犹殷, 如新截以刃者。 座客皆大惊, 张亦动色。 丐引满曰: 「失此足, 二十年矣。 」顾张曰:「仆当日亦如君所为者也。 君亦知泰安有阎老六乎? 仆是也。 仆当时与徒党纵横东道有年矣。 一日, 有老人偕女郎自北来, 资装不甚多, 惟挟两瓮, 铸铜为之, 其光可鉴. 车之上下, 皆自提携之, 不令他人近也。 仆当时甚怪之, 尾之行, 自阿城而南, 宿于安山驿. 老人入逆旅, 有美少年自南来, 华服跨紫骝, 亦入, 相见欢甚。 是日, 老人命具花烛, 为少年与女郎就逆旅中合卺, 老人所赠, 两瓮而已。 女郎明珰翠羽, 金钿玉钗, 曳百褶裙, 衣饰皆非仓猝所具者, 窥之, 悉取自瓮中。 瓮固不大, 不识何以取携如是。 是夜, 女郎卸妆, 乃置瓮中, 老人则俟合卺礼成, 匆匆冒夜径去。 于是仆等即往刧之, 推其门, 无声, 入其室, 不见动静, 揭其帐, 两人方跏趺对坐, 声息都渺, 刃砍之, 如着棉絮, 不惊亦不怒, 惟曰: 「汝辈欲金帛耶, 在床下瓮中, 能取即自取也。 」仆极力提掇, 瓮重几万斤, 不可动。 仆知有异, 回顾欲出, 而同伴三人者, 皆卤莽, 遽挥刃连劈床上人。 于是少年怒, 跃起, 奋袖一挥, 四人皆仆地。 少年顾仆曰: 「汝盗首耶? 」当时度不能脱, 即应之曰: 「是。 」少年释三人去, 举瓮置前, 令持去, 仆终不能稍移。 少年笑曰: 「无用至此, 尚称健儿耶? 趣去, 毋溷。 」仅得脱。 明旦, 少年夫妇东行, 仍遥尾之, 欲观其究竟。 行二十里, 少年忽回顾曰: 「若不欲生耶? 」嗔目一叱, 电光自其目出, 隔十数丈, 已及吾身, 其凉如水, 不觉昏绝. 及醒, 则在室中, 诸同伴方环视, 盖两足皆失, 病创卧一昼夜矣。 自是改行不敢复为。 不图今日复为君所窥, 君真好眼力哉, 惜武技尚未至也。 」乃以手划桌面作势, 深入半寸许, 张大惊服。
  张王是欲请丐长其群, 丐不许, 张之徒来者多人, 见此状, 皆不敢动。 自是富人德丐, 日周给之。 丐得钱, 辄散去, 不留一文。 张以为形迹已露, 乃不复为盗于近地, 而时时远出。 一旦, 刧漕艘于河壖, 被格创死, 州判某以富人与张有一席之雅, 因诬以窝赃, 欲诈取财帛也。 不与, 因陷之狱中。 丐闻, 为之诣堂上, 侃侃而辨, 官并逮丐与富人同系.丐谓富人曰:「事急, 吾不得不为冯妇矣。 」遂自褫其械, 夜踰墙去。 将旦, 复还, 是夜官库被刼, 而州判得银于床头, 大骇, 不敢隐, 以呈太守, 果库银也。 虽然失数不符尚多, 竟以嫌疑撤任。 后任至, 富人遂得昭雪出狱, 更求丐, 不知所之矣。
  伊墨卿赠宋芷湾金嘉、道间,伊墨卿太守秉绶以翰林出守惠州,时嘉应宋芷湾太史湘以会试无旅赀,当时公车资费人必数百金,宋与伊为文字交,告贷于伊。伊曰:「能以东西南北四字赠我一七言联语,当以三百金为赠。」宋不假思索,秉笔立成,联曰:「南海有人瞻北斗,东坡此地即西湖。 「 惠州有小西湖。」 」伊大喜,决其是科必售,赠以五百金。宋果于是科膺选.伊墨卿经纪张孟词丧宁化张孟词,名腾蛟,少负异才。家近蛟湖,朱文正尝以老蛟精呼之。性喜博览,尝撰《山海精良》一书,未就而卒。孟词与伊墨卿交笃,殁于京邸,墨卿为经纪其丧。哭以诗,有「执手弥留际,心宣更目成。亮为雏凤计,竟失老蛟精」。
  某伶恤某公妻子某伶者,色艺俱工绝,游于陕,陕尚秦声,无解南音者,困甚,无所得衣食。时某部为秦声冠,投焉,部中人共揶揄之,亦不甚令登场。会抚署燕客,数折后,藩司某问有能昆曲者否,部中无以应。伶独趋进自承,曹长愕然,欲止之,则堂上已呼召矣。登台奏技,甫一发声,某色喜,满座倾听,歌一阕,遽止之,曰:「笛板工尺相左,他乐器亦无一合者,是乌足尽所长.」趣呼藩署家乐和之,使演《扫花》一出.伶既畜技久,思一逞,又多历輱轲,愤郁无所泄,至是,乃尽吐之,浏亮顿挫,曲尽其妙。某号称知音,不觉神夺而身离席也。座客见其倾倒如是,咸称羡附和之。曲终,缠头以千计,而伶之名大噪。
  已而伶持某书入都,都下贵人争爱赏之,宴会非伶不欢,由是名益着。阅数岁,某以藩司擢陕抚,冒赈事发,被逮,下刑部狱,家产籍没,眷属羁滞京邸,衣食不给,终日相对惨怛。忽一苍头问讯而至,言主人命致意,已为夫人觅得一安宅,趣呼舆马送至,则屋宇精美,米薪器用,下至箕帚之属,一一完好,顾不知主人为谁.时某已论大辟,系狱久,生平故旧无一过问者。一日,晨起,突有人直至系所,哭拜不能起,视之,则伶也。已去其业,居京师作富人,夫人宅即所置也。于是即狱中置酒,复为歌《扫花》一出.甫及半,某大哭,即止不歌,而相对泪下如绠縻。自是朝夕至,视寒暖,调饮食,如孝子之事亲.弃市日,具棺椁厚敛之,送其榇与妻子归里,又恤其度日费,度足用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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