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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稗类钞-义侠类之一

繁体中文】  作者:(清)徐珂编   发布:2016年06月01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万履安为同年调药饵鄞县万泰,字履安,明孝廉。明亡后,尝一客岭外。舟还,有毛汧者与之同年,道病疫且死,舟人俱欲弃之,万不可,躬为调药饵,时起卧,汧得生。而万泰遂病不起,卒年六十。
  汪文卿赡胡士骅妻子婺源汪光翰,字文卿,明崇祯末客川南道景陵胡恒幕,入本朝不仕。当恒驻邛州时,张献忠陷成都,分兵徇邛,恒命光翰出调兵。未至,城陷,恒与子士骅战死,阖门遇害,惟士骅妻朱氏挈其幼子峨生匿民间得脱。贼武大定闻朱有殊色,劫致之,朱乃剺面毁容以自免。光翰间关夷倮中,得朱氏母子所在,事之甚谨。值岁大饥,斗米十金,光翰百计保护,或以经书教授为塾师,或操奇赢坐市肆中,得钱以供朱氏母子饘粥,二十余年不倦。朱教子严,峨生亦读书,知自奋.蜀平,峡路通,光翰乃躬送其归景陵。
  唐自仁护主唐自仁者,唐氏之仆也。颀伟精悍,有胆识.役于唐者三世,能护主于难,养主于生,仆也而有行,义士矣。顺治初,寇氛未靖,居民相率逃窜,仁之主家七口匿山谷,独留仁于家,日贮饭蔬盌匕之属于筐,赍以饷之。一日遇贼山椒,贼遽刃之,仁仆佯死,贼远乃起。
  初,仁之衣制高领,密缝布七层,防不虞。及是,刃痕五层而止,利在迎刃而速仆,入故未竟,不者,殆已。越数日,贼坌涌至,掠家中物,仁睨贼某独攫百金。贼共雄视仁,招为党,阳诺之。随至贼所止地,先觑得某贼匿金处,乘间纳诸怀,某惧众攻其私,忍弗敢张。明日,绐贼,赌骑射,众方整辔具韔,仁跃马着鞭而逸,竟得脱。急迹主眷属,得伯仲二稚,问主何在,曰:「饿已三日,父觅食未回,母先被掳。」仁携稚安置,乃出,遇主山峡中,导与稚一处。又出访主母,闻以殉节投水死,族有葬之者。号痛而反,乃栖主于幽僻之地,资前金,力作以济之。
  戚三为盛三赎妇大兵下江阴,杀其民之以城抗者,而俘其妇.戚三铍项,仆城下,得不死。独念妇王氏被俘,默祷于神,夜梦神授以字,曰:「为汝赎妇者,戚三也。」寤而叹曰:「我即戚三耳,尚谁赎妇哉?」明,遇人于荡间,则寻妇者盛三也。戚忆梦中所见戚字,中模糊,有似于盛,遂同行。至江宁,揭访帖于亭。或有告戚以妇所者,索酬金,戚曰:「吾实不持金,向所揭,诳耳。」曰:「然则赎亦无金耶?」曰:「无之。」曰:「然则虽告以所在而安庸也,速去之。」戚挽之泣。其人视其揭,沈思有顷,曰:「若苟善书,客有雇书手书《楞严》百部于报恩塔者,可得值也。」戚受雇而半贷于人,得十金,赎之绿旗郝将军部下。将军妇受金,阳不解,鞭逐之,且不肯还金。时盛同往,泣曰:「此金非他,江阴戚三佣书以赎妇者也。城陷家破,所不惮濒死以丐此金者,为妇在耳。妇未还而金又失,岂谓城陷时不能死耶?吾,盛三也,今偕戚三来,终不令戚三独死此矣。」号而哗。闻于将军,义之,许还妇.及还,则盛三妇也。
  先是,盛妇被俘,来密书,曰:「江阴盛三妇在郝将军旗。」而盛字中蚀,有似于戚,故是时告者竟误盛为戚,而指以所也。盛曰:「奈何以戚三金而为盛三赎妇耶?愿夫妇鬻于旗,还戚值,而佐戚觅妇.」郝曰:「勿庸。」红旗张将军方需役,荐之张,得值二十金,尽予戚,而盛留旗下供役。晚除马通,闻旁室妇与人语,操里音,盛乃操里音歌曰:「二十一,是七三,托我寻汝来江南。」少顷,妇亦操里音微吟曰:「一十一,是王氏,愿为七三告七四。」盛闻之,大喜,曰:「是矣。」急呼戚蹑至,妇已去。次日,盛偕戚语郝,郝为探之,得实,遂同诣张,请赎之。张执不可,且曰:「是妇有色,值昂,金固不足。且已留此妇,何赎焉?」二人者固争,郝亦力为之言。久之,盛乃挥己妇出,诀曰:「吾与戚三同来,矢不独还。今戚三以佣书金赎汝,书尚未尽偿,而吾与汝空鬻身,无以报戚,何用独赎为?汝仍还郝,吾与戚同去,赴江水死耳。」以妇交郝,返张值,既拜郝及张,相将牵臂出,且号且行,而戚妇与盛妇俱号。时张之部曲有愿出金代赎者,有迸涕者,至是,张心动,谓郝曰:「止,吾安惜以一妇全两家也。虽然,妇值不止是,而减值以赎,则无以示来者。且此值,盛值也。盛为戚鬻身,吾何能独遣妻而反留盛?」因并遣盛、戚,而以二十金分之,为归里资,于是各欢呼谢去。过佣书所,二人夫妇皆善书,请各书以偿,主者感之,不听,乃合书一部,以贮之报恩塔。
  刘显之返韩生白柩刘必显,字显之,鲁人。文笔矫异,慷慨好义.韩生白延之于家,教其子仲美。久之,生白为许州同知,明崇祯壬午,城陷,死之。仲美缞绖往迎柩,时寇贼充斥,豫州路鲜行人,戚友惴惴无从者。显之适来视仲美,知将南行,因问曰:「千里畏途,道茀不可行也,仗剑从子者几何人?」仲美曰:「未敢以烦亲知也。」显之毅然请从,不返舍,即幞被行矣。
  行次东明,晤旧邑令辛某,以别墅止之,显之不可。次长垣,溃兵满野,城中戒严,闭城中者十日。出而次开州,辗转至滑县,越卫辉,抵新乡,仲美病,不能前,计无复之。显之将只身渡河而南,仲美难之,显之决请前。会有鄢陵人单骑北来者,显之跨一马从之南下,仲美乃作书贻河南故知及当路,令往取进止,以七日为期。
  后二十余日音问杳然,仲美忧甚,日扶病号于河干。忽见鹑衣黧面徒步来者,依稀似显之,仲美疾趋而前,泣问曰:「先生,人耶,鬼耶?」显之曰:「幸甚,无恙。汝父柩在后,旧仆王代兴扶之,旦夕至矣。」仲美乃拜,伏地哭,执手问状。显之曰:「别汝后,即至新郑,贼骑蔽野,见予大惊,鸣钲发炮.予夜宿林薄间,日叩邨人,语以故,隔垣度食,得以无甚馁.越荥阳、长葛,久之,达许州。城破后,居民四散,屡问无知者。遇一人,自言为田忠,尊先公旧役也,道殉难事甚详,并指藏衣冠地以相示,且曰:「一二残民,感先公遗惠,已伐北坛柏为椑焉。」乃导予往。旧仆惟代兴在,侍香火,受邑人吊唁。邑人致牟麦,给朝夕,困甚矣,因治装将还。时府之委员挽留,且将申上台请赙,有旧例。予却之,即售马,得百五十金,僦二舆夫,倍之为行计,而代兴有前讨贼时俘妇为室,不欲北。予与田忠曲喻之以大义,且曰:「北归便。」乃各就道。夜宿黄河,突有南陈叛兵至,尽劫行装,杀舆夫二人,予裸身越墙伏河畔,仅免。体无寸缕,邨媪投一帕,蔽下体,乃号于市曰:「我山东庠生来迎许州死难同知韩公灵柩者也。以亲知之谊,故冒险前来,今被劫,不能前矣。其子某俟于河干,若辈有能扶榇过河者,当重酬。」时河南被兵久,里人各分砦自卫,有张、王两人,皆砦主也,感予言而前,曰:「公好义,天下岂无义士乎?」乃遣四人拥护而前,三日,北渡河矣。予急返先公柩,前函实未投也。」仲美抢地哭,不能起。少旋,柩果至,乃泝卫河以归.白羽皇蠲金广昌白羽皇文学朝宁,顺治初之隐君子也。家固贫,而好施予,岁以教授所得金供甘旨,资衣食,有所余辄以周人之急。一日,行于道,闻妇人哭甚哀,讯之,则云夫为贼诬,狱急,将鬻女。恻然,出袖中金与之,问姓名,不答竟去。及羽皇卒,忽有一人携妻女至柩前哭,伏地叩头,至流血,曰:「我邱安宇也,受公厚恩,不能报,奈何死乎?」家人询之,安宇备述其故,家人始知羽皇有蠲金事。
  田馨野纳乡人兖州田馨野,名生兰,以明末盗贼蠭起,自兖南徙,展转于淮阴、秦邮、广陵之间,继迁江宁。而鼎革,王师南下,羣不逞之徒乘乱构衅,日寻戈矛以修私怨,豪帅马某所隶士卒素不驯,争欲得而甘心焉。田有乡人某,亦隶马戏下。一夕,携眷属数十口诣田乞避害,田纳之。或持械大呼于门曰:「速出之,可免祸,否则汝家毁矣。」田曰:「彼虽非张俭,我独不能为孔融耶?」不听。诸亡赖亦稍稍散去。比事定,绝口不复言。
  王某妻代人徙边王某,佚其名,如皋隶也。任侠好义.本朝定鼎,同邑布衣许德溥不肯薙发,刺臂誓死,有司以抗令弃之市,妻当徙。王知之,高德溥之义,欲脱其妻而无术,乃终夜欷歔不成寐。其妻怪之,问曰:「君何为彷徨如此耶?」王不答。妻又曰:「君何为彷徨如此耶?」曰:「非尔妇人所知也。」妻曰:「子毋以我为妇人也而忽之。子第语我,我能为子筹之。」王语之故。妻曰:「子高德溥之义而欲脱其妻,此豪杰之举也。诚得一人代之可矣。」王曰:「然,顾安得其人?」妻曰:「吾愿代以行。」王曰:「然乎,戏耶?」妻曰:「诚然,何戏之有!」王乃伏地顿首谢.旋以告德溥妻,使匿母家,而王夫妇即就道,每经郡县驿舍就验时,俨然官役解罪妇也。历数千里,抵徙所,风霜艰苦,甘之不厌。于是皋人感之,为敛金赎之归,由是夫妇得终老于家。
  胡义勤待主人顺治乙酉,杜浚侍父母居金陵,僮奴十余辈,多挈妻子叛去,走部落营伍,窜入兵籍。不数日,飞骑至,立马主人门,举鞭指画,放言无忌,以示得意,甚者且拔刀斫庭柱,叫呼索酒食,不得,则恣意大骂.老仆胡义勤见之,独切齿痛恨。别一奴亦已隶尺籍,私来说义勤去,义勤谢之曰:「人各有命,尔本当得意,一旦遭时,自奋发.吾命薄,与主人同,愿共守饥寒而已。」此奴亦颇惭其言,自是不复来骂主人矣。
  义勤,浚兄方朔之乳媪之子也。方朔自金陵携眷归黄冈时,义勤适以他事阻江外。方朔之殁,义勤逾年而知之,则大恸,即日惶遽,自千里外奔故乡,哭方朔。跳掷号吼,呕血数升,遂得喘病,因寄食于方朔之壻曹氏家而养疴焉。居一年,病稍间,曹稍役使之,义勤慨然叹曰:「吾闻忠良之臣不事二姓。仆,犹臣也。今曹氏虽为先主翁之壻,然其姓则曹,亦二姓矣,吾奈何遂事之?五十老奴而仰面于又一姓,良足羞也。且吾未尝受先主翁命,事之,尤无名。」于是复来金陵依浚,则老病可怜,耳聋益甚。浚既素义其为人,且重念方朔,待之甚优,命视管钥而已。浚,字于皇,黄冈人。
  张三爱不去其主张三爱,歙人。年四十不娶,受役于人。其主贫,或告曰:「去之可乎?」张曰:「否,三爱之主在,不并受他人恩也。」主老而逋赋,县令索租急,当予杖,三爱屡代主受笞,至百数不少怼。三爱为人修长,且健筋力。多种蔬售之市,悉以其赀归,购衣肉以奉主,且曰:「主老,不忍使其一日缺衣肉也。」
  胡端友救幼主胡端友,宁乡人,刘光初之仆也。顺治丙戌,光初妻胡氏遇贼于花桥,自知不免,以幼子付端友。端友负而逃,遇贼力奔始得脱,至家释负,倒地晕绝,逾时始苏.蒋尔直负主骨归蒋尔直,湘阴人,蒋之棻仆也。之棻客死于粤,囊余三百金,尔直倡言携资负主骨归.同伴三人私议杀尔直而分其金,尔直知之,挈资先遁,俟三人散去复返,负骨数千里,冒锋镝归.及没,之棻子为之服齐衰三日。
  张瑛纳赵氏穉子顺治己丑姜瓖之乱,汾阳东官村有赵某者被劫,男妇均被杀,仅余一穉子奔至张瑛所,纳之。匪往索,瑛曰:「是不可。必欲得者,吾两村且鬬,视强弱。」及乱平,瑛助穉子白诸官,治罪者十余人。瑛,字玉采,汾阳人。
  杨硕父收瞿式耜张同敞尸顺治庚寅十一月,定南壮武王孔有德之军抵灵川,入严关,起兵之明遗民张同敞乃乘夜独泅漓江入桂林,见明桂王之广西巡抚瞿式耜,相对泣,誓以死。王既下会城,执瞿、张令降,不从,幽之月余而后杀诸市。瞿被执,时家属匿杨蓺所。蓺,字硕父,瞿之幕客也。事发,并执蓺,蓺不屈,王义而释之。瞿死,蓺服衰绖,悬楮钱满衣,行窣窣有声,号哭营市间,见缨弁袴鞾短后衣者辄叩头,请言于王收殓主人。王闻之,曰:「瞿某有客义若此乎?」并同敞尸许之,遂得葬。
  性因上书言收瞿张尸事当瞿式耜、张同敞未收殓时,有僧性因者,即永明王时之给事中金堡也,谪戍不赴,披剃于桂林之茅坪庵,亦上书定南壮武王,言收殓瞿、张事。其略曰:「古之成大业者必表扬忠节,杀其身而爱敬之,若唐高祖之于尧君素,周世宗之于刘仁赡,元世祖之祭文天祥,明太祖之祠福寿是也。衰国之忠臣与开国之功臣,皆受命于天以分任干坤之事,天下无功臣,则世道不平,天下无忠臣,则人心不正。事虽殊轨,道实同源。王既杀两人,则忠臣之忠见,功臣之功亦见矣,抑又王见德之时也。夫杀两人于生,王所以为功于本朝也,礼两人于死,王所以为德于天下万世也。请具衣冠为两人殓,并择付亲知归葬故里,则王播仁义之誉无穷矣。」侍者诣府将投书,遇蓺,知已得请,遂不上。
  文周匿故主妻孥顺治辛卯,大兵破舟山,董幼安志宁妻孥在急捕中。其仆文周者匿之,挺身赴官,锻炼几死而卒不一言,乃获免。洎后,悼其主之祀绝也,独以缟衣蔬食终其身。
  张某养夏士友母江夏夏士友孝母,以孝子名于时.某岁以疾卒,母痛其亡而自悲七十之年将挤于沟壑也,日夕哭之哀。有张某者,晋人也,僦居江夏,与之邻。闻而询于人,人告之故。曰:「嘻,世固有孝子其人哉?世固有孝子其人而母不得终养者哉?我养若母,且我得与孝子为兄弟行也。幸甚!」亟趋诣其家,匍匐母前,愿为义子。月供薪米,奉以终身。
  吴自充焚券吴幼符,名自充,歙人。性慷慨。尝假人以金,年三十三而病卒,取其券焚之。谓其妻子曰:「吾之余财足给饘粥,无求多入,当其来贷时,吾已心赠之矣。」
  徐曰彦殓估客徐长猷,字曰彦,广济人。十岁时,侍父于临洮官舍。比长,好客游.某岁返棹时,有江西估客附舟,病且死,舟子利其货,夜取尸沈之水。僮仆闻之以告,曰彦乃召舟子怒诘之,舟子色恐。语之曰:「汝出其尸,当以厚直与汝,余物悉籍记以待其子。」言已,买棺殓之。舟抵估客之乡县,访其子,命迎柩以归.施孟达焚田产簿册施于德,字孟达,嘉定人。家素封,及孟达服贾益富厚。而性仁恕,佃户有负租者,夷然不较,曰:「彼贫耳,非本意也。」宁忍负己,不忍直于有司。尝出手书一帙,焚之,皆记载田产积逋之簿册也,计九千有奇。越数年又出一帙焚之,倍于前。
  刘国友济段某西华段某携眷归,避乱阻于道,闻刘国友义,往归之。即授以居,粮糗布帛之需悉为赡给,道可通,百计谋所以济之。段卒得还里,其家亦免于难.徐华国救人吴江徐华国屏居东郊,其地多荒冢,有鬼,数迷人,或至死,向暮,人不敢过其处。一日,华国夜归,闻桑中空舍有若魇呼声,疾趋视之,则见一人转侧于地,土塞其鼻,将死矣。乃负以返,救之,得活。
  许季觉活饥民顺治时,海宁频岁饥馑,流离载道,邑人许季觉慨然忧之,致书当路,议甚剀切,当路韪其言。邑故多巨族,籍记其姓名,下注某出粟若干,榜于通衢,以片纸责取,巨族素信之,无有难者,凡得粟数万石。又籍记饥民村里年貌并户口多寡,按日至城隍庙,按籍以次而给,人人得所欲以去。饥民于季觉过时,必扶老携幼,罗列道旁,手执长香,跪而言曰:「许公活我。」
  朱湛侯诸雅六救黄晦木明末画江之役,黄晦木步迎明监国于绍之蒿坝,兄弟毁家,率子弟僮仆荷戈,妇女皆执爨以饷,世所谓世忠营者是也。其兄梨洲西下海宁,晦木乃留龛山治辎重。事败,狂走入四明山,为冯侍郎京第参军事,奔走诸寨间.顺治庚寅,山寨军歼,被缚,侍郎之嫂,晦木妻母也,匿其家。事发,当论死,梨洲还至鄞,谋以计活之。冯尚书子道济,故人也,慨然任其责。临行,日晡矣,道济潜载死囚随之。亡何,火忽灭,暗中有突出负晦木去者,不知何许人也。火至,以囚代之,冥行十里许始息,则万户部履安之白云庄也,负之者,户部子斯程也。时遗民毕集,解缚置酒,忽管弦声出隔岸,晦木掉小舟往,因自取琴弹之,曰:「广陵散,幸无恙。」侍郎故部寻复合,晦木仍左右之,慈和寨主沈尔绪又以孥寄。丙申,再遭名捕,梨洲闻之叹曰:「死矣。」故人朱湛侯、诸雅六力救之,免。遂提药笼游海宁、石门间,或以古篆为人镌石印,或用李思训、赵伯驹画法鬻之以自给,浙西传为黄高士画,争购之。
  冯易斋存孤顺治己亥,海上之变,缙绅之家罹祸最酷者以金坛为甚。时王明新名亦在逆籍,身戮家徙。妾某氏方孕,行至山东红花浦旅舍产一儿,老仆杨某曰:「覆巢之下,已无完卵,一线之系,在兹客婴。此去冯相国家不远,主人为其门下士,受知极深,驰告求匿,必能纳也。」妾是其言。杨乃襁儿于怀,夜叩冯门.时冯方家居,慨然曰:「此我事也。」疾挥杨去。命侍姬乳之,命名曰协一,示与己出无二也。协一年弱冠,徐立斋相国高冯之义,女其内侄以字协一。后协一以冯荫,仕至广州太守。冯,名溥,字易斋,文华殿大学士,谥文毅,山东益都人。
  刘继庄倾赀济人刘继庄处士献廷,别号广阳子,大兴人。年十九亲殁,挈家而南,隐于吴之洞庭山,家赀尚数千金。后从游者数百人,四方奇士慕义缔交者踵相接,其穷乏者或罹患难者辄倾赀济之,由是赀日匮.有邻女许字,其夫贫而流于外,母将别字之,女誓不从。献廷闻之恻然,时仅余药肆一廛,立鬻金,寻其夫赠之,使婚,而家遂益贫。
  吴缾庵急人之难顺治时,吴门枫江之市有君子焉,人皆称曰缾庵,或曰守口如缾,取谨言之义;或曰缾窄口而广腹,善容物者也。缾庵幼失怙,废书,及长,自力于学,好文士,于贤人隐君子尤尊敬之。友朋之穷老无所归者,曰:「于我乎养生送死。」于是士君子皆贤缾庵。人有难急,好行其德。尝僦小舟,问舟子曰:「值需几何钱?」舟子曰若干。缾庵曰:「米贵甚,如是,安得自活?」乃增其值,故负贩人亦曰缾庵盛德长者。缾庵,吴其姓,传鼎其名,雨岑其字,休宁人,侨于吴。
  赵士望解贾时泰狱贾时泰,直隶蠡县人。少习拳勇,性愚直,见有为不义者,面责不少贷,里人严惮之。生平独喜击贼,所居为县南乡,南乡之村四十有二,遇有警,必率其村之勇者以俱赴,贼逸去,远近搜索,务尽其踪迹始已。
  幽燕俗喜鬬很,而蠡、博、高、肃、献诸邑与山东之泰山、齐河壤地相接,其间椎埋剽劫之徒尤多。会世乱,所在蜂起,蠡之乡北东西焚掠无虚日,独南乡以时泰故,得无事。总督张某闻其名,使邑令召之,属以击贼事。时泰固心喜,又重以大府命,毅然不辞.不与以官,止易其名,曰乡长.时泰受任,乃椎牛具酒食,聚东北西乡之豪杰而誓之曰:「自某至某,凡村几,属之某,其村之可属以事者,某任之,有事,则某与某毕其力,非是,有罚.乡之中有不良者,教之,不率,有罚,相隐庇罚同。凡某与某不善,闻于时泰,时泰不善,闻于官,不如约,有罚.」众皆听命惟谨。数年,蠡之乡大治,于是时泰以能击贼名于蠡。
  蠡之旁邑有贼不能击,亦皆请时泰,卒以告成。然当事者每击贼必遣弁及胥役与之俱,时泰负其能,不相让,又性执,与诸人意见多不合,故虽有功,不赏.而羣盗之归正者,往往得为官,反在官左右时时媒蘗之,于是诸贼闻之,皆相贺.更令其徒侦其数年行事,密以闻,某年月日,竟捕时泰置于狱.时泰已老,自念生平无罪,徒以多击贼得咎,不服,每对簿,辄慷慨,以首触地流血,听者以拘牵文法,无所暴白。会赦,时有赵士望者,亦蠡人,甘以身受荼毒,得备言时泰生平击贼状,当事者始心动,事乃解。
  范洪震待杜秀才管江杜秀才之死节也,陆处士宇燝取其遗孤育之。其孤多病,宇燝一日与买药,过范洪震,则问曰:「是何人也,而为之药?」宇燝以告。洪震瞿然起曰:「杜郎耶,其尊公为吾同学,兼以同岁,又同志也。吾于其尊公之死,哭之者几日,时时从湖东来者,问其孤,莫有复者。今乃以买药遇,天也,岂可使丈独为君子乎?」宇燝因言其三丧未举,洪震曰:「不特死者当于我葬,杜郎未娶,我当娶之,有匮乏以告我。」卒为杜氏窆其三丧,而并置墓田以赡之,且助之娶。
  席文舆好慈善席文舆舍人启图,吴县之洞庭东山人。性恬静寡欲,未尝孜孜于钱刀,为俛拾仰取计。惟好行其德于乡里,为慈善事业,宗族亲故之待其举火者若而家,待其资以毕婚丧者若而家。山中细民苦贫,则祁寒施褚衣,炎暑施苎帐,病则予之药,死而无以殓者畀以棺,无以葬者,又广其先德所置义冢至三十余亩。岁值大歉,则出粟周之,多或千余石,少亦不下数百石。而又赎归其子女之被鬻者,收育其婴孺之弃遗于道者,岁所费率逾数千金。
  刘义救高新田刘义,益阳人,高新田之仆也。土寇杨四保聚掠,执新田加刃,义奔救请代死,贼并释之。
  海霞还所盗物伊阙韩公子,父显宦也,积赀且百万,卒以贪婪为御史所劾,罢归,气结死,死时,公子方弱冠也。公子年少慷慨,力行周济任恤之事,义声闻河洛间.一日,客有踵门求见者,衣敝褐袍,曳敝履,而神气洒如,若不自介意者。异之,询来意,以闻声相思告。询族望,曰巨鹿人,王姓,无名字。与之谈,客博甚,口如悬河,古今中外事若无不知者。公子大惊异,推食解衣,留为上客。居月余,谓公子曰:「吾初闻公名,以为必有所为也。今覩平日行为,乃乡里善人耳。吾将去矣,拟假十万金壮行色,公子能不吝否?」公子踌躇未应。客笑曰:「行矣,吾戏言耳。」遂去,公子不能挽。客出一折扇,曰:「蒙厚款,无以为报,留此奉赠。他日君往河北时,如遇急难,持此可免也。」
  客去后,公子视扇,则以湘妃竹为之,面书陆桴亭《新蒲绿词》,尾署海霞自题,扇半旧矣。不数日,偶检箧,箧多空,大骇,所失者皆金玉贵品也,约计之,值十万有奇。公子夫人念客言,颇疑之,然无以发也,报官缉捕,寂无影响。于时公子既多挥霍,家事不问,主计者与其仆从悉夤缘吞蚀,不十年,家计殆尽,腴田甲第皆质于人,宾客僮仆皆散,公子夫妇与子女数人独守老屋,一童子应门而已。
  公子有族叔知保定府事, 诸公子才, 招入署, 左治公事。 公子乃寄其妻子于妇家, 而独身往北, 丁宁家人而别. 公子夫人捡点行箧, 得客所留扇, 忆曩言, 即付公子持之。 公子在保定经年, 叔待之良厚。 而已叔殁于官, 一子方幼, 外惟夫人与少妾, 公子乃襄理其家事, 扶榇而归. 过卫辉, 宿逆旅, 夕, 盗大至, 公子本无长物, 而叔之宦囊则尽没矣。 幸不伤人。 众人惊定, 相顾叹息, 莫能为计。 明午, 盗忽尽送其物以还, 且谢误犯。 公子惊异, 不知所以然, 不敢不受。 又明日, 更扶柩而南, 过太行山下, 忽一骑骋而前, 挽公子臂曰:「识故人否? 」公子审视, 曩客也, 因叙契阔。 客邀至山寨一叙, 公子以扶柩辞. 客出觱篥吹之, 四山出人马数百, 众人震恐失次, 客一挥, 人皆(缺文)
  顾梦游收宋珏遗文莆阳宋珏客死而无子,江宁顾梦游走数千里往哭之,收其遗文,乞钱牧斋尚书谦益表其墓。
  应潜斋经纪沈朗思丧仁和沈朗思,名昀,受业刘忠介公门,学以诚敬为宗,适用为主。尝绝粒数日,取阶前马兰草食之。卒时无以为敛,应潜斋为经纪其丧,涕泣不食。或问之,曰:「吾不敢轻受赙禭,以玷先生。」潜斋弟子姚敬恒趋问曰:「如某,可敛先生乎?」曰:「子笃行,殆可也。」
  张南士济友之急余姚魏淓尝以腊月赴杭,方渡西陵,旗兵之戍者剽其装,乃衷衣过蔡子伯。蔡饭之,裹之以越布单衣。时张南士居萧山,淓并过南士,南士脱所衣絮袍衣之,且转贷邻人金为理装.或问子伯,曰:「吾亦思有以助之,然念羣从,其不能卒岁多矣。且家人雪中皆无兼衣,而以厚所薄,不忍也。」以问南士,曰:「友以急投我而我薄视之,则安赖有友者?若夫吾所厚,则生平事也。生平不厚厚,临急而较量及之,徒薄而已。」南士,名彬,山阴人。
  冷秋江还人手泽文与也常以先世手泽湮灭为恨,丹徒冷秋江处士士嵋闻之慨然,出所藏温州待诏《三桥湖州》三世墨迹赠之,皆世所重购而不得者也。
  周筜谷济人还金禾中周篔,字筜谷。隐于市,性慷慨,人有匮乏,辄倾肆中钱米给之。采石估贬米八百斛,得值千金,贮周笥。估独往硖石,中道死,周具以殓之,且作手书召其子至,出金还之。
  郭允观受老生之托海州有老生,与山阳郭允观同姓,以避乱,携妾侨山阳。有子八龄,而病困,妾苦嗁,虑无以送死存孤。老生曰:「闻此间有郭海若者,义士也。」亟往请,曰:「身后欲以累公。」允观曰:「所托不敢辞.然当归谋所以安公妾者,乃惟命耳。」遂去。旦日,复往,告之曰:「君可瞑矣。吾辟舍旁一室,以闭置公妾,虽盛暑,不得出,吾令人穴其窗,度可馈食,且有一老妪与起居。公八岁孤儿,吾教之,不令绝公家之读书种子也。区区衾敛,更不足计,何如?」老生遂卒。允观为殡葬如礼,迎其寡妾孤儿于家,馆饩之,久而不厌。
  孤儿年十八,补海州诸生,于是其妾已闭置十年矣。乃破户出之,俾与俱去,语孤儿曰:「吾幸不负若翁垂死之托。吾家贫,本不足以赡若母子,顾义不得辞耳。今若长,宜自养母而归守先人庐墓,吾又为若营馆谷,不忧无以为生也。」孤儿与其母感泣,乃谢去。允观,字海若,诸生。授徒自给,弟子多至数百人。
  王武不自爱其力长洲王武,字勤中,诸生。善绘花卉翎毛,远师赵昌、边鸾,近法陈淳、陆治。而生平慷慨赴义,家中落,与人交,不设城府,所遇,无贵贱长少,率委曲相款洽。居平善病,晚岁病屡发,不复多作画。然友有贫乏者辄强之使作以鬻于人,王欣然执笔,曰:「愿以佐吾子晨夕需。」族父年老,有女孙不能嫁,复力疾为作数幅,俾鬻以治奁.客有以病谏者,则曰:「吾财不足而力有余,敢自爱耶?」
  汤光启为友忘身长洲汤光启,字式九,王武之弟子也。光启写生尽得其传,而好义亦复相似。遇友朋急难,辄慷慨赴之,几欲忘其身。晚岁家产荡然,藉笔耕餬口,三旬九食不悔也。
  吴庆百为友具含赙鄞县周容、太仓王昊客死京师,吴麓祥质衣为具含赙,视白旐即路乃返。吴,字庆百,钱塘人。
  陆际明哭祭姚奇胤姚进士奇胤幼尝与仁和陆际明教授同研席,相契,申之以婚姻,愿以女为其仲子妇.未几,姚殉岭南之难,尽室歼焉,陆具要绖哭诸寝门之外。岁时伏腊,必招魂以祭之。
  陆际明经纪王于一丧南昌王于一尝客杭州,某年,疽发于项,喘喘然将死。拏一小艇访宋荔裳于塘栖,与之诀曰:「余不幸遘虐疾,而吾子且有家祸,命也,奈何?然吾死,则委骨于陆氏,子如不讳,亦有如斯人可托七尺之孤者乎?」因相对哽咽,不能一语而别.甫食顷,缇骑骤至,宋仓皇就逮,不复知于一消息矣。及宋事解,再过钱塘,则于一前死已四年,诸孤偕苍头载其棺归江西。问谁为经纪其丧者,则陆际明教授也。
  朱璧欲保张苍水母子康熙初,鄞张煌言解军后,将以悬岙为首阳,议者谓其不死必复逞,购之急,有司乃系累其妻子族属以待。及被故校所执,遂赋绝命词,挺立受刑死。时杭有朱孝廉璧者,投状有司,请以百口保其母子,不得。
  煌言,字符着,世称苍水先生。明末南京之败,与同郡钱肃乐等倡义奉鲁王监国,以佥都御史监张名振军,屡抗王师。舟山破,鲁王入闽依郑成功。苍水劝成功取南京,自崇明入江,所向克捷。苍水先移师上游,直取九江,成功自镇江败退,事遂不成。
  史丙藏张苍水诗文张苍水被执登舟,中夜,防卒史丙坐篷下唱《苏武牧羊》曲,张披衣起,扣舷和之,且酌以酒劳之曰:「尔亦有心人也。吾志已定,尔无虑.」张之诗文集如《奇零草》、《水槎集》、《北征录》、《采薇吟》,皆丙所藏。或有从而购之者,丙曰:「公之真迹,吾日夕焚香拜之,安得付子!」
  郭宁玉任改折事康熙乙巳,广济旱蝗,郭宁玉愀然曰:「邑人惫矣。」乃幞被西征,独任改折事。先是,改折费岁以千金计,是岁才三百金,而檄已下。至武昌,念邻邑所在报灾,广济独否,遂与司吏约,乞例蠲,而徐令补详。蠲下,邑人欢呼庆更生,而郭乃出其橐中数十金以偿司吏。口不言,尝自号粥粥,盖谦让其天性也。
  徐太君命子还妾郭宁玉之母徐太君有贤称.康熙辛亥,宁玉会往浔阳,置侧室,女入门,色酸楚。徐心动,询之,有前夫在。急呼宁玉立堂下,泣涕而言曰:「儿误矣,儿误矣。」立遣之去。宁玉长跪曰:「诺.」时早甚,宁玉访寻其夫,还券,出廪粟,买舟载之以归.当是时,浔阳人籍籍贤郭母不容口。厥后,宁玉更置一侧室,而生齿蕃息,至七子而犹未艾,孙且绳绳焉。
  郑成仙修桥郑成仙,歙之杨冲人。以织箕为业,质坚而价不二,近村数十里争购之。箕敝,皆卧舂以待。少壮时,尝值风雨过坤沙前磵,小桥木腐,蹶而危者再。忽仰天自矢,曰:「吾有生之日,当积箕为石以缮此桥。」闻者皆笑之。自是,得钱稍易银,即贮之于小瓦缾,閟土锉下,其妇与子皆不识也。锉少溢,或为邻人所贷,或閟处偶泄,伺者窃去。凡三散而三蓄,志愈坚,家人藜藿不给,弗恤也。久之,艺售而贫窭如故,人窃疑之。
  康熙丁未,郑年七十余.一日,忽呼诸邻叟至室,曰:「吾足趼而背伛,夙愿不酬,桥与身俱逝矣。吾初愿尚不止此。」倾缾而出,灿若繁星,合计之,得金二镒,即日鸠工采石。其妇与子皆敝衣椎髻,环立瞪目,作悔恨声。曩之笑者忽敛容惊愕曰:「叟果至是耶?」遂相与诹吉经始,稚者负锸,壮者肩石,挥汗趋役,穷日不休。未匝月工毕举,奠危以宁,其道如砥,乃大具牲醴,率邻叟以侑神焉。
  吴三桂待故人平西王吴三桂,明之武举也,出江南某巨公之门.某殁,其子奉母以居,贫无以供菽水。一日,于故书堆得武乡试录一册,见吴名,始悟出父门下。时吴镇云南,方贵盛,欲往谒之,以告母,母初不可,既而贫困日甚,乃许之,鬻田质簪珥,治装以行。比至滇,旁皇歧路,不克自达,卖字市中,聊给朝夕。忽遇藩下护卫,询其本贯,知为江南士人,邀致家塾。既半载,宾主颇洽,因从容言:「欲一见王,可乎?」询其求见之故,乃为叙述师友渊源,护卫诺之。一日,吴大会僚佐,酒阑,盛言少年时起家科目,夸示座客。护卫适侍侧,即跪启曰:「王当日出江南某巨公门乎?」吴惊曰:「然,汝安得知此?」护卫曰:「某有子贫困,万里上谒至此,无由自通,今寄食某所,故知之耳。」吴大喜,立召之,使预宾筵为重客,留府第数月。某以母老告归,吴又大集宾僚,为之祖道,赠以二万金,别扃繘一箧使为母寿,皆珠宝也。某归江南,遂为富人。
  李玉峯以子赠孙书台长洲李玉峯封翁文科有二子,曰劢,曰勷,皆幼慧,读书于玄妙观.会德州孙书台罢长洲令居吴,见勷,器之,曰:「是儿不凡。」谓玉峯曰:「君多男,吾子年踰壮,无所出,曷以是儿为吾嗣孙.君生之,我成之,不亦可乎?」书台,廉吏也,有善政于吴,玉峯不忍终拒,许之。惟念子幼稚,乃携其家至安德,时康熙丁未也。
  王仁纲以请均税受刑王仁纲,衡阳人,诸生。勇于为义.县田税自明万历中,每石粮增税三升六合,号曰加秋,康熙初,虚报垦荒,科粮千四百余石,计见田增入之,号曰倍额粮,民困甚。仁纲讼之院司,请荒熟并丈,计亩均其税,巡抚同安深韪之,切责道府行其议.官吏憾仁纲,欲坐以生员言事律,置之死。按察使拘仁纲,仁纲不屈,方加刑,急呼天称枉。忽大声若雷,震几案尽碎,惧而止,遂得请通丈。赵恭毅公申乔造鱼鳞册,自仁纲发之也。
  王文简夫人有侠性王文简公士桢之妻张夫人,贤耦也,有侠性。闽人许珌以会试入京师,道出邗江,金尽告急,王无以应,有忧色,夫人遂脱跳脱于腕。徐夜者,字东痴,隐居东皋郑潢河上,贫且老,虽冻饿,不以干人。会大风雪,夫人出絮帛谓王曰:「君得毋念徐先生寒乎?曷以遗之。」
  朱之锡遣婢朱之锡,字梅麓,曾因事遣婢,其帖云:「前送回张氏女子,原无大过,只是娃子气,好言教导,不甚知省。诚恐声色相加,流入婢子一类,所以量给衣饰,还其父母。初时原是待年,五六日后便有遣归之意,故自后并无半语谐谑,犹然处子也,足下可将此女完璧归赵.一段缘由,向其父母中媒昌言明白,以便此女将来易于择壻也。」
  王介人遣还有夫妇嘉兴王介人,名翊,与郡司李严正矩善。王无子,严赠之妾。妾故有夫,为乱兵驱散,后访至王所,王哀之,立还之其夫。
  曹本荣为谭凤祯治丧曹本荣尝官国子监司业,黄冈人。有同年谭凤祯歾于京师,为之治丧,其妾生子,令室中婢乳之。后成立,魏敏果公象枢为赋《古人交行》。
  冯云生赴人之急德州冯云生孝廉沛素重意气,赴人之急如其私。其姊夫尝为里人仇陷,慷慨白有司,得解,仇遂并螫云生。事已,乃杜门谢交,日为子弟授《周易》、《孝经》以自娱。
  傅青主哭张际平定张际,明遗民也,以不谨得疾死。傅青主抚其尸哭之,曰:「今世之醇酒妇人以求必死者有几人哉?呜呼张生,是与沙场之痛等也。」又自叹曰:「弯强跃骏之骨,而以占毕朽之,是则埋吾血千年而碧不可灭者矣。」
  郑志上斥财歙人郑明允,字志上。尝与其戚某同贾吴下,某大失利,号哭不欲生。志上曰:「尔困矣,予空手归,尚能粗给衣食。」发橐中金悉赠之。志上有族子,以事缢于客舍,同舍者惧累,悉避去。适夜至,骇曰:「舍空鼠暴,可若何?」秉烛坐尸傍,达曙,白于官,出私财殓焉。淮北友人某以豪侠荡其赀,困甚,至淮北,志上恻然,倾囊助之。
  年羹尧幼时焚屋券大将军年羹尧家赀巨万,父遐龄长于心计,持筹握算,纤屑靡遗,羹尧颇不善之。十二岁,自塾逃学归,散步郊原,见一老妪倚树根坐而哭,目尽肿.询所苦,妪乃曰:「所居离年家仅十数武,老而寡。有子四人,皆浮薄,不治家人生产业,日与里中无赖博。博屡负,鬻所居屋偿之,已署券矣。屋主促让屋,无宁晷。让屋不难,如无家何?」羹尧恻然。问屋主为谁,即羹尧之父也。羹尧大喜曰:「子无虑,屋主即我父,容归谋之,必有以处子。」因挟妪归,白于父,请返其券,父有难色。羹尧索券于母,取火焚之,令妪跪谢父,即挥之去,父亦无如之何也。
  李恒岳资助郭琇康熙朝,左都御史郭琇以荐起,自度俸糈不足自给,不欲出。有李恒岳者,郭之妻兄弟也,问之曰:「子在京师,日费几何?」曰:「得一金足矣。」恒岳曰:「子果出而有济于世,吾能任之。」郭遂行。终郭在官,无内顾忧者,恒岳力也。
  叶秋老哺主子叶秋老,萍乡孙大猷仆也。大猷故贫士,复多疾,居室破陋,不蔽风雨,日两餐,胥出其力无怨辞.某岁疫,大猷夫妇相继死,为力营其丧,遗孤儿数月,需乳,叶妻适产,令同哺之。未几,妻又死,乃向邻妇丐乳,先饱孙子而后及己子,己子以饥死,弗惜也。邻妇厌其频,靳勿与,叶窘,饲以糕糜,孙子苦噎不能下,夜啼达旦。叶益无措,姑以己乳塞儿口,啼顿止,听之,嚅哜有声,探之,乳出矣,大惊,继念为天佑,转喜。遂自乳之,儿遂赖以长成。
  周栎园葬赵十五陈叔度周栎园在闽,有赵十五、陈叔度者,皆工诗,没不能葬。周出俸金葬之西郊,题曰:「诗人赵十五陈叔度墓。」
  赵恭毅为古谊之士赵恭毅公申乔登第后,以古道自居,人厌之,托疾归.会买妾,其家故宦族女,以负债卖之。赵知之,慨然曰:「吾奈何乘人之急以污其节?冯商之举,不可继乎!」立送女归.圣祖知之,曰:「此古谊之士也。」
  邹飞虎脱汤公子于囚通州汤公子豪侠自喜,结交当世知名士。康熙时,庄氏私史祸发,怨家因以讦公子。当道穷治,家破,婢仆星散,所亲莫敢问。夫人闻家族给配披甲之耗,夜抱幼女投井,九岁子亦憔悴死。公子入狱,自分必死,心夷然。
  同系有一囚, 短发鬅髻, 高颧突颡, 面黑而黝, 虬筋结体, 狱吏伺之谨。 公子初至, 囚颇侵之, 公子不怯亦不怒, 囚大叹服。 久之, 竟彼此无间. 乃知囚固燕山大盗也, 号飞虎, 刧案半天下, 平时吏莫能捕。 后乃侦知其母在江南, 执以下狱, 将杀之, 飞虎乃诣官自陈, 以释其母。 公子亦夙闻其名也。 狱中飞虎之徒党犹时相往来, 狱吏畏其势, 贪其贿, 弗禁也。 一日, 又有人访飞虎, 人去, 飞虎以家事告。 公子痛哭曰: 「尽矣, 奈何? 」时公子已自诬服, 案且定, 刑有日。 飞虎忽谓公子曰: 「吾向者不能为君援手, 以吾弟未至故。 今旦晚且至, 当可相救。 」公子涕泣曰: 「覆巢之下无完卵, 孑然一身, 生亦何聊? 不愿救也。 」飞虎曰: 「不然, 今一家血胤, 系于君身, 君若死, 是绝嗣也。 必及吾弟之来也而谋之。 」
  越一日,有少年至,短小精悍,见飞虎,语刺刺不休,多廋辞,公子莫解。飞虎曰:「是吾弟也。」公子在囚中,夜恒危坐不成眠,是夜,忽闻有香一缕,若因风飘至者,氤氲馥郁,令人意释。公子觉倦,顾禁卒及诸囚亦欠伸不已,须臾,悉入黑甜矣。公子既醒,忽见日光一片直照己身,此日光者,自入狱以来,数月所未得见也。大讶,视己身,乃在小室中之木榻,无复桎梏囹圄矣。旋闻橹声咿哑,始悟身在舟中。略一转侧,则一人趋入,少年也,顾公子曰:「君醉醒耶,昨日劝少饮一杯,我言如何者?遽烂醉如此。今日逾午,舟过狼山矣。」且语且示以目,公子亦佯与应答。舟人进汤沐,公子披衣起,听同舟人谈话,则一舟人皆估客也。少年亦自称为金姓,适贩夏布于江右,而称公子为伙友。行数日,抵苏,有小舟来迎,少年将公子登小舟,直趣太湖。舟行多僻港小汊,与官河不相接。时一泊村镇,闻人言纷纷,通州出巨案,钦犯被刼矣,公子心悚栗不自安。
  久之,公子望见十里外青山迭迭如屏障,俄而愈近,则于山坳见阡陌蜿蜒,茅屋相比。少年亟引公子登岸,行数十武,有瓦屋数椽,公子入,则飞虎已迎于堂,指少年曰:「此吾弟,名海鹏.」问得脱之因,则少年当夜先掣州守印置其夫人镜奁上,下压一纸曰:「刼狱者,邹飞虎也。今告汝,慎汝头.」乃入狱脱公子。州官晨起,见印及字,大惊,复闻公子被刼,益惶惑不知所为。疑狱中所系非其人,吏胥得飞虎金,亦为左右之,遂释之出。公子舟行凡五日,飞虎被释才三日,竟先至。
  自是公子遂居山中,然每念家室流离,辄欷歔涕下。飞虎兄弟日从公子闲谈,皆江湖豪侠事,公子亦藉以自遣。有时闻后堂琴声悠扬飘渺,一往三复,公子听之,知为妇人,初不之问。相习既久,偶为飞虎言之。飞虎顾左右,左右趋入,须臾,珠帘高卷,有少妇练衣素裙,微步姗姗而来,一雏婢可十三四,抱琴立其后。飞虎曰:「此吾甥女银荷也,生十九年矣。曾嫁杭州某生,不幸见弃,其父母俱亡,憔悴万状,吾故迎之以归.」因顾女曰:「此尊客,不必避,客悦琴声,盍为一奏。」公子敛容起谢.妇纤指微拂,悲怆伊戾之声顿从弦起,曲未及终公子泪下。琴阕,飞虎顾公子曰:「亦有意乎?」公子仓猝不能答。飞虎笑曰:「我知之,君诺矣。」是夜遂成礼.明旦,飞虎谓公子曰:「君文人,绿林中可暂居不可久。吾数年奔波各地,为此女谋快壻,不图于缧绁遇君。今获所天,君亦有室,两人事完矣,舟在山下,便可成行。」公子茫茫然不知所之,妇阴目公子,令应之。乃登小船出海门,易大艑,竟飘洋去。飞虎故有商馆在南洋爪哇岛,舟抵岸,则商伙引领以待。出飞虎函,言此馆为甥女奁赠,自是公子遂居于岛.胡穆孟代沈廷栋死康熙甲寅,靖南王耿精忠反,征武科之举人、进士以为车骑、骁骑诸常侍。闽人胡穆孟者,武进士,且将门子也,亦被征,独坚辞伪命,逃之连江沈廷栋家。廷栋房师某为县令,某以事至省,廷栋具书币修候。已缄未发也,穆孟窃视其书,备言靖藩举动乖乱,人心不属,难成大事。骇曰:「此何等语,可形之笔札耶?往必获咎。」因取书润色之,使隐约其词,自为更书,入故缄,而廷栋未之知也。以付使者,至城下,为门者所诘,索得书,涉诽谤,发书刑曹,逮廷栋穷治,伏辜,论死。
  穆孟闻之,直奔还,谋诸妇王氏曰:「沈七罪固当,然母老妻艾,且未有后,若敖之痛可念,奈何?」王曰:「沈母春秋高,见爱子受戮,必无生理,其妻寡无依,亦必偕亡,是沈君一人死而三人俱死也。君素善沈君,讵可坐视?」穆孟曰:「然。今惟吾可出代沈君死,但未知卿意如何耳。」王曰:「杀身取义,烈丈夫事也。君为奇男子,妾甘为愚妇乎?君忠臣之冑,膝下有呱呱者,天道不远,必不使胡氏无后,孰与沈君有灭族之惨耶?君勉之,毋以妾为念也。顾计将安出?」穆孟因语之故,即赴刑曹,具状自伏。刑曹疑之,召廷栋与质,廷栋实不知易书之由,争死甚力。穆孟曰:「书实吾所为,此易辨耳。今第使两人各具书,书迹同者坐,复何辞?」刑曹然之。使书,果穆孟手笔,乃释廷栋而辟穆孟。论决之日,王氏设奠西市,哭尽哀,取其首缝之,具衣以敛。且市两棺,属其子于廷栋与穆孟之弟,令抚视之,而自缢于尸侧。
  石天际为国为民三藩反,军书旁午,诛求无艺,守土者皆不得其人,乘隙搜民财不已。湘潭石天际大愤,策单骑诣阙上书,讼诸守土者,当天子意。谕曰:「此秀才之为国为民者也,许乘传归籍,听勘,所历地方,毋得凌虐。勘后,诸不法者处分有差。」
  胡梦豸自承杀贼胡梦豸,字去邪,先世上虞人,迁江都。康熙甲寅,梦豸年二十二岁,随父归越省墓。父过市,遇山贼劫民财,瞋其不义,贼怒,将刃之。梦豸从后奔至击贼,仆之,市民羣起殴杀贼.贼众大至,欲屠其里,梦豸曰:「不可以我故危一乡也。」入贼寨,独承之,遂被杀。
  诸兆元从马文毅地下诸老道者,马文毅公雄镇之仆也,名兆元,句容人。老而蔬食,喜佞佛,故称老道。文毅抚桂林,遭吴世琮之变,被拘四年,抗节不屈而死。方贼遣骑收文毅时,并缚诸仆,及老道,贼以其老,纵之去。老道大呼曰:「吾得从主人地下,甚幸,岂效鼠辈叛主,苟图富贵,以贻千古骂名耶?」奋然随文毅行。文毅箕踞大骂,老道亦訽骂不绝口,文毅遇害,贼亦竟杀老道。
  黄珠为人报父仇九江铁工黄珠设肆于市,为人讷而钝.李某,其邻也,授徒为活。每晨起,李授经,黄则执锤,诵读声与锻冶声相应和也。李家与黄隔一壁,壁以板为之,入夜,生徒皆去,黄灯下操作,灯光自壁隙中入李室,缕缕如线。李年三十余矣,无父母,无妻子,终岁不出门,亦无交游.一夕夜半,李忽抚案哭,声凄而烈,隙窥之,炉中香一缕,犹袅袅上升也。明日以哭故问李,李漫应曰:「魇耳。」黄遂不复言。
  李结邻三年,凡数哭,黄窥之已审,乃谓李曰:「君必有故,盍告我?」李度不能隐,即曰:「吾父忌日耳。」黄曰:「信耶?」曰:「信。」黄曰:「不翅此,君父之没,病耶,抑有故耶?」李不语,而目中泪乃如泉下,几放声矣。黄笑曰:「子毋然,仆虽无能,或可为君效也。」李耳语以故。盖李家本小康,父在日为乡董,以严正为匪人所恨。县令周某得流盗,盗承李家为赃窝,令因以求贿,不得,乃刑讯,殪之。李城居,求报复,数年不得间.而县令秩满矣,踪之,则又任要差,累讼皆不得直。黄闻言,若不经意者,曰:「君为此耶?力不能报,当为后图耳,何戚戚为?」遂去,自是不更与李交言。又数月,黄忽称折阅,收店自去,不知所之。李闻令当以某日陆行入省谒上官,道经某岭,乃挟刃往,潜要之,伏空山中数日,令竟不出。一日薄暮,忽有人手一布包过前,徘徊若有所觅,视之,黄也,遽出。黄喜曰:「君在此耶,吾固疑君当在此,今果然矣。」出布包,赫然令首也。问何以得此,黄曰:「自别君后,去为舆夫。昨令度岭,吾舆之以行,故迟之。及绝险处,天已昏矣,遽释手,渠乃颠于崖下,四肢皆折。其家人俯视万仞,不识道,莫能谁何。吾乃从绝壁挂藤萝而下,因刎之以来。」李大喜,即山僻处撮土为香,陈头于前,遥祭其父。复抽刃乱斫,糜而杂土棘瘗之。与黄俱去,南至闽,黄仍以冶铁为业,李则卖字为活。阅数年,事寝,乃相与返里。
  寻海疆有兵事,黄入伍,积功至游击,李如故,乃招致幕中,任以书记。一日,有谒黄者,当日共为舆夫者也。知黄得势,特挟前事要索,且云令之弟今为贵官,若不允,当以告。李闻之曰:「我奈何以己事累人耶?」趋出,力为周旋,并留与共宿。夜半,手刃之,提头自首,言以仇故。黄方为之营救,李已自刎死。
  张南士送戍友康熙癸卯,海上大狱起,归安魏耕走萧山,复走梅市,大将军刊章遮捕之。获耕,兼逮萧山梅市之藏耕者,以锒铛鏁李达、杨迁及祁忠敏公次子班孙,家人莫敢问。张南士挺身走三家,为经纪其事。县官遣伍伯戍守,而南士时时渡江往来狱中,狱吏怪之,执以告提刑。提刑大惊,初以为异姓非家人,窥探资给,拟坐,既而察其无故,慰遣之。及耕伏法,南士阴匄之钱塘孙治收其尸,而班孙、达、迁并徙塞外。点解时,多一人,则南士也。解官斥之曰:「汝欲偕往耶?」曰:「当魏耕逃时,亦思至某家,而徒以舟楫未便故,某幸免。今某不忍三人者独行,欲送之过河,而执事以为欲偕往,吾岂畏往者耶?」解官义之,劝之返,乃嚎咷牵衣而别.张南士携毛大可归萧山毛大可为怨家所陷,以杀人律负死罪在逮,出走十五年,中道遇赦,潜归.将抵家,而怨家迹之,张南士自饰为舟子,待之白鱼潭而藏于家。越一年,远近多有知之者,乃徙之南山之大衣寺,出入了视.每以大可茹蔬久,私市肉炙之,捣鱼虾杂菜而合之为菹,日捧筯以进,如家人。顾终以暴露徙去。康熙乙卯,南士过禾中,闻大可在汝宁金使君署,念甚,遂独身幞被,涉江溯淮,由颍亳而西,直趋汝宁。遇于城南之蒋亭,相抱痛哭,言国家屡有赦,籍簿已灭,怨家亦散亡畧尽,黄门姜君为君雪其事,可还矣。遂大游淮蔡十日,携大可以归.唐叔达赠人言嘉定侯广成峒曾举进士归,其父欲令谒唐叔达,而适晤叔达于友人所,与言之。叔达曰:「勿遽来,不佞叨居父执,相见时,宜有言为赠,当预思所以训戒之者。」又太仓太原王氏,亦叔达之世交也。当烟客奉常官京师日,叔达过其家,诸公子迎之入,至厅事,南向坐,诸公子设红氍毹拜之不为动。拜毕,摩诸公子首曰:「汝父远宦京师,好自读书勉之。」诸公子侍立唯诺,叔达乃徐徐曳杖而起。
  某奴经纪索额图丧索额图性贪,属吏多以贿进.然有谋略。三藩叛时,料理军书,调度将帅,皆中肯要。吴三桂密遣人刺之,索方秉烛治军书,瞥见一修髯伟貌者立其旁,问曰:「汝得非吴王刺客乎?」客长跪俯首。索曰:「然则取吾头?」客曰:「若果害公,早取公首去,不待公命也。吾至良久,见公批示军机,咸如亲见,料理军书,竟夕不寐,诚良相也。某虽愚,岂敢刺良相?」因反接请死。索笑,挥之去。次日,投邸为奴,执役甚恭,驱使无不如意。后索下狱,某潜入狱馈饮食。及伏法,经纪其丧事毕,痛哭而去,不知所终.李因笃解顾亭林狱顾亭林于明亡后,尝数至江宁,五谒孝陵,乃东行,垦田于章邱之长白山下以自给.顺治戊戌,徧游北畿,出山海关,归至昌平,谒长陵以下,次年再谒.又念江南山水有未尽者,复归,六谒孝陵,东游至会稽。次年复北,谒思陵,由太原、大同入关中至榆林。是岁庄氏史祸作,幸得脱。康熙甲辰,四谒思陵,而垦田于雁门之北、五台之东.初,亭林之居东也,以地湿,不欲久留,每言马伏波田畴,皆从塞上立业,欲居代北。尝曰:「使我泽中有牛羊千,江南不足怀也。」然又苦其地寒,乃经营创始,使门人辈司之,而身出游。丁未,之淮上,次年,自山东入京师。即墨黄培,有奴告其主所作诗者,多株连,复以江南陈济生所辑《忠义录》指为亭林作,首之,书中有名者三百余人。亭林闻之,驰赴山东,自请勘。讼系数月,富平李因笃亲至历下解之,狱白。复如京师,五谒思陵。自是往还河北诸边塞者凡十年,丁巳,六谒思陵,乃卜居陕之华阴。
  始亭林徧观四方,心耿未下,谓秦人慕经学,重处士,持清议,实他省所无.而华阴绾毂关河之口,虽足不出户而能见天下之人,闻天下之事,有警入山守险,仅十里之遥,若志在四方,则一出关门,亦有建瓴之便,乃定居焉。
  徐大文经纪友丧海宁徐大文,名林鸿,笃友谊.永嘉县令汉阳王世显去官,留杭州,处士南昌王猷定游杭,寓西湖昭庆寺,先后客死,大文皆为之视含敛,送其柩至江浦乃还。康熙己未,以应宏博试入都,而太仓征士王昊、慈溪处士周容卒于京,亦为经纪后事,收其文集,以俟奔丧者来乃付之。
  李苑芝出火中男妇李苑芝,鹤山人。豪侠有勇略。时天下多故,苑芝破千金产募壮士卫乡里。康熙庚申,贼围径口塞,将纵火,陈桐迁急召苑芝。苑芝至,大呼曰:「八老在,敢尔?」八老,苑芝号也。贼相顾引退。楼中火起,苑芝自火中出男妇十许人,复上马追贼,斩十余级。贼转鬬不胜,伏炮草中,炮发,苑芝死,自是贼无有敢犯径口者。
  申自然为友死申自然,松江人也。尝为明博士弟子,丰于财。明亡,弃制举业,散家财结客,欲有所为。未发,谋泄,有司捕得之,同坐者六七百人,皆论斩。自然已押赴西市矣,忽有从众中易之者,虽自然亦不自知其故也,于是得逸去。既亡,抵家,而其家人有七十二人,以自然为必死,皆先期缢死。自然之妻孕,既悬于梁而胎殒,犬守之,邻人之犬欲噉其胎者,守犬辄鬬杀之。凡杀犬者四,而此犬之力竭,亦死于旁。
  自然既坐法亡匿,家人又尽死,乃孑身走天下。然善画,以画餬其口,亦足自给.转徙至沛县.会宜兴陈昭大之叔任沛县教谕,昭大从焉。一日,见自然之画于准提庵壁间,昭大善之,叩之庵僧,而识自然。时昭大病气逆,已坐定而疾作,自然进药于昭大,服之愈。昭大德之,归谋于叔,将授自然馆.自然曰:「吾与友十二人,俱不可以俱止,吾将以画售其直,给十二人装,然后从陈子游.」约定即去。去踰月,复诣昭大曰:「彼十二人者,吾悉遣之矣。」昭大客之,几踰年,未尝一言其事。然性嗜酒,饮必极醉,醉则歌呼之声不绝,至学为犬吠而后已。昭大怪之,间一询之,不答。至踰年,而后泫然告昭大曰:「往者吾妇死于缢而胎陨,邻人之犬争噉之者,吾之犬辄杀之,凡杀四犬而吾之犬亦死。吾每念之痛心,故醉而为犬吠也。吾家贵贱七十二人,无一生者。吾尝赴西市矣,忽有易我于众中而吾不知脱我于死者之为谁也。吾于明时为博士弟子,丰于财,不忍故主之亡,破产结客,今家破身亡,终不悔。吾名自然,则自然之,不必叩吾之名若讳也。吾为松人,则松人之,不必悉吾之里邑也。」
  会昭大以其叔之吏事之淮安,自然有故友居山东,招自然去,不及与昭大别,遗书昭大曰:「吾年已六十余,吾家已无人,吾亦无能为矣。吾卖画得二百金,当之宜兴,就君居以终老。」昭大志之。后一年,昭大之叔罢官归,昭大亦去沛还于宜。后二年,自然自杭城又贻昭大书曰:「吾之友陷大狱,得三千金可免死。吾卖画于杭城,几得半矣。将之金陵,脱吾友于狱,则还就予以遂终老约.」昭大又志之。久之,闻自然所谋脱狱者竟论死,已行刑,自然亦于是日扼腕死。
  刘公望解橐焚券楚客郑某拥重赀,遇劫盗,一空所积,饥寒不能自活。南昌刘公望处士斯吕解橐出三十金为行李费,送之还家。公望又尝以重价购一仆,越旬余,见其泪痕被面,详诘所苦,乃知其为人所掠卖者。立焚券,访其住址所在,使人送还其父母。
  刘古塘周人之急遂宁张文端公鹏翮督学江南,招刘古塘入使院。及归,解装得数百金,族姻故旧环至,视其所急而分给之,随手尽.俄而屡空,日旰不得食,宴如也。
  郭节斥财康熙时,万安郭节以善酿致富。平生不欺人,人或遣僮婢行沽,必问能饮否,量酌之,曰:「毋盗瓶中酒,受主人笞也。」或以倾跌破瓶缶,辄家取瓶更注酒使持以归,由是远近称长者。里有事,醵饮者必会其肆。里中有数聚饮平事不得决者,相对咨嗟,多墨色。节问曰:「诸君何为数聚饮平事不得决相咨嗟也?」聚饮者曰:「吾侪保甲贷乙金,甲逾期不肯偿,将讼,讼则破家,事连吾侪,数姓人不得休矣。」节曰:「数几何?」曰:「子母四百金。」节曰:「何忧为?」立出四百金为偿之,不责券。乙得金欣然,以为甲终不负己也。四年,甲乃仅偿节以四百金,无子金也。
  万安有术者,谈五行,立决人死期,疏先后宜死者凡六人,节与焉。将及期,置酒,召所买田舍主毕至,曰:「吾往买若田宅,若心中愿之乎?价得毋不足乎?欲赎者视券价,不足者追偿以金。」又召诸贷者曰:「汝贷金若干,子母若干矣,能偿者捐其息。」贫者立券还之,曰:「毋使我子孙患苦汝也。」及期,大会戚友,沐浴更衣待死,颜色阳阳如平时.戚友相候视,至夜分乃散去。其后此五人者果各如期死,节更活七年。
  张建白斥财张大纶,字建白,河东人。其待宗族也,黾勉有无,有求必应,偶不继,必百计谋之以餍其请,有不谅者,且一日数至焉。里中嫁娶不时者,辄相谓曰:「姑诣张公,当不令汝终鳏也。」殡葬不给者,辄曰:「以告张公,可无忧暴露也。」岁一不稔,则鸠形鹄面者皆曰:「张公哺我。」时当冱寒,则鹑衣历落者皆曰:「张公燠我。」
  汪雨苍救溺人歙人汪霖, 字雨苍. 家故饶, 业鹾, 父殁业败。 而喜读书, 负大略。 尝至杭州, 渡钱塘江, 潮怒涌, 舟没. 同舟者伙, 乃窜身入巨浪, 左右腾跃提掷, 尽出溺者, 使登岸。
  汪雨苍斥财汪雨苍以鹾业败而家遂中落,又不遇,生产日薄乃。尽倾其资倡族人,取先世之累棺未瘗者,尽葬之如礼,于是洗手赤立。至不给旦夕。一日,妇脱头上簪易斗粟,市人倍与之。汪曰:「误也。」归其赢.冬夜行市中,见裸卧于途而呻 吟者,即视之,且毙,急归,持所用衾覆之,家故无余衾也。久之,出为鹾商主计数载,忽散橐中金,为偿诸佣之负主值者,一夕立尽,遂幞被返。
  杨寓干斥财康熙辛酉、壬戌间,滇乱甫靖,疫盛行,昆明杨寓干悯之,合药济人,施楄柎无算,家以此落,弗顾也。后家止余古玩数种,有老友病而断炊,假以易薪米,即与之。
  杨春华为友自首杨春华,字友声,山阴安城人,人称之曰安城先生,后改名越。少喜读书,性慷爽,数济人危难.明崇祯末,海内多故,慨然有济世之志,与朱伯虎、吴佩远、魏雪窦游,诸人奴视龌龊士,士亦莫敢近。及伯虎死,佩远入滇,雪窦为怨家所构,谓其与张苍水交通,罪不宥。词连长兴钱允武,允武妻贷千金属春华营救。书为逻者所获,严拷允武,索春华甚急,允武死不承。春华遣人谓之曰:「吾名在牍,讵能免。我出,则君冤自白,毋自苦也。」遂诣狱.狱具,魏、钱坐死,春华流宁古塔。旧例,出塞者例签妻行。或请代于春华妻范氏,范毅然不可,乃相将就道,居塞外数十年,卒于戍所。
  吴鸿锡留侍噶尼布吴鸿锡,字允康,福建晋江人。生七岁而海寇乱,父万佑挟以避,乃居浙江。适兵部车驾司郎中满洲噶尼布奉命来造战舰,延万佑于幕。数月,万佑卒,尼布亦还都,挈鸿锡以返,命其奴仆名忠朴者父之。鸿锡请呼以叔,曰:「父一而已。」尼布大奇之,曰:「七龄儿能辨此耶?」尼布清宦,家渐困,鸿锡亦稍长,助任刍牧,精勤勇猛,刍恒有余,因以易钱,市书册弓矢私习之。又市果酒,就能者质焉。数岁,遂通汉文,精骑射。一日,尼布阅射,方怒拙射者,鸿锡从旁指导。尼布谓:「汝能耶?汝手弓。」鸿锡徐进,纵送合法,三发皆中,益奇之。康熙癸亥,鸿锡之从兄云鳞以平台湾功授温州营参将,引见至京,因就尼布乞鸿锡.尼布喜,遽诺之。鸿锡澘然流涕曰:「我未可归也。我七岁育于公,今我壮而公老矣,三子始扶携,安所恃?必俟公子成立,我乃可归耳。」尼布闻言,持之大恸,遂不果行。
  张翚救法宝张翚,字羽军,一字采舒,吴县人。工诗善琴,豪于饮,广交游,重然诺,利害无所避。年十八,从其父于京师,闻旗人有法宝者,才而好士,以诗谒之。一见倾倒,宾于家,礼意优渥,往来酬唱者半载.翚父促之归,宝以五百金为赠,翚固辞,曰:「大丈夫一日定交,则终身生死以之。彼须金而结者,悠悠世人耳,非所望于公也。」乃挥手而别.宝倚国戚,且数以吟咏傲其侪辈,行事不甚循理,圣祖闻之不悦。宝惧祸,挈妻子奴婢十数人出走,买舟直抵湖广.访其旧友总兵某,而某已殁,惘惘无可依。因念吴中有故人张翚,侠者也,家在虎阜,犹忆曩年分岐之语,投之,必见纳,遂泛长江,自毘陵达姑苏.一日,山塘晓市初罢,翚侍其父酌,忽有叩门者,翚出见,乃宝也。翚延之坐,入告其父曰:「法公为我知己,被罪出亡,于国法无赦,留者,罪与之均。今穷而归我,畏法,则执之而首于官,死法公矣。昔孔融藏匿张俭,义声炳于千秋。敢告严君,将背友而保家乎?舍生而取义乎?」翚父张目奋髯曰:「北海之母何人,我岂不及一巾帼哉?其留之。」因致诸窟室居焉。
  先是,宝出奔时,圣祖震怒,命大索天下。宝寄翚日久,恐事泄累翚,乃与故所善者邹某谋,移无锡之惠山。康熙乙丑,圣祖南巡,宝之仆告宝谋逆,且历指所匿处,乃捕宝,并逮翚.翚为父力辨,得脱罪,翚论斩,减等,流秦。凡官于秦者,高其义,皆愿与交,不以流人目之。为之营居长安市,萧然环堵,花木幽疏。客至,入小楼,辄具尊酒,酒阑,鼓琴一曲,或赋诗四韵,若忘其身在异乡矣。
  方来捐金赎奴婢康熙时,闽乱既平,以事牵逮者皆没入为奴婢。方来捐金为首倡,俾悉赎还,保聚者数百家。
  王宁收吕留良尸吕留良之难,虽父母妻子无所免。剉尸后,朋友至交不敢收其尸,独有王宁者,留良旧仆也,慨然曰:「受恩不报,非人也。」乃尽质其衣服,卖其妻子,欲厚敛之。时人相戒曰:「毋然。若然,尔不得其死矣。」宁不顾,乃抱尸痛哭,寻得留良死时衣服为之衣着,欲将尸入棺矣。地甲要宁入官署,宁愤然曰:「死且不顾,惟必妥而后从命。」强拽之入,问官拷掠备至,卒无变言。系之狱,以创溃死。留良尸仍露于外,无人肯收之者。吕,字晚村,石门人。被文字之祸而身后戮尸者也。
  江世鳌代安某偿金江世鳌在泰伯, 泰伯安某逋同行客 饼值, 请鬻其子以偿。 江劝客勿受, 而窥客有沮色, 遽启箧井金代偿。 其父子哭拜路旁, 相携去。
  江世鳌焚券江世鳌在梁溪与蔡子尚善。蔡故有所匄贷,算未酬者二金,蔡以繇单一纸抵补.江遽起,焚其折阅之券谢曰:「繇单,无锡蓄田者所重,且君所欠有几,而置喙及此乎?」遂掉臂去。
  李振阳焚券商邱李振阳,名生春。重义轻财,为乡里所推重。或售宅与振阳,质剂既立,予之直矣,乃不责以移居。逮数岁,闻其家有阋墙之变,察知其以移居故,乃置酒,召其兄弟曰:「野人幸有数椽庇风雨,忍使同气异宫而居乎?」因折其券弃之,曰:「汝兄弟其终有此,毫末之直,聊供伯仲用耳,不必偿也。」
  李振阳弃货值李振阳尝贾于嘉善,有负其货值至数百缗者,计无以偿,谋鬻其子及其妇以办.遽止之曰:「奈何以抵债伤父子恩?不可。」其人泫然而谢曰:「公德我良厚,无以报,即令彼两人者来给事于家,愿终其身。」则曰:「欲完人骨肉而自有之,是阳为义而阴为利也,岂忍出此?」挥之去,不顾。
  顾贞观救吴兆骞无锡顾贞观与吴江吴兆骞,以文章齐名当世,相友善。吴中顺天乡试南元,会是科为言者所纠,特旨通榜殿廷覆试,吴因病曳白除名,遣戍塞外。时顾亦客京师,临歧,执手泣曰:「汉槎往矣。子年方三十,幸而至五十不死,则此二十年中,吾必捐踵顶救吾汉槎也。」
  顾以工填词与明珠子侍卫成德订交,遂客明家。一日,念吴不已,谱《金缕曲》二阕以代札。其一云:「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比似红颜多薄命,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成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兄怀袖?」其二云:「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夙昔齐名非忝窃,只看杜陵穷叟。曾不减、夜郎僝僽.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兄剖。兄生辛未吾丁丑。共些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词赋而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成德,字容若,后改名性德。
  缄书既发,置其草于几,成见之,叹曰:「此河梁生别诗也,弟当成先生之志。」言于父,力求为吴地道。明曰:「汝明日邀顾至内斋,吾亲与言之。」越日,顾入见,明笑语顾曰:「吴素负才名,又与先生莫逆,老夫愿一效棉薄。但先生素不饮酒,今日能为君友饮乎?」且笑且举杯以进.顾立尽其器。明复笑曰:「先生南人,不肯效吾旗俗请安。今日更能为君友请安者,老夫必有以报命。」顾径前请安,不稍逡巡。明改容谢曰:「老夫聊相戏耳,不图先生血性热肠一至于此,请放怀以待。」未几,吴果以明力,得赐环归,归固不知其情,顾亦不言也。二人后以小隙失睦,绝往来,而吴诋顾尤甚。明知之,亟具酒召吴。吴至,即前日见顾之内斋也,榜其左楹曰:「顾某为吴某饮酒处。」榜其右楹曰:「顾某为吴某屈膝处。」吴见之大愕,及询得实,请顾相见,长跪言曰:「生死肉骨之恩,而以口舌之争辜之,兆骞非人类矣。」乃大哭。明命进酒以饮二人,二人之交谊自此益密。
  姜桐音为友赎子女会稽姜桐音,名廷梧。历世仕宦,家贫无赢笥,然性慷慨,喜急人之急。山阴徐伯调家被贼,贼质其子女而要之赎.徐不能,姜卸妇头上饰物以赎之。伯调,名缄.顾与治待友丹徒姜子翥,名鹤侪。尝被难系狱,江宁顾与治明经梦游力为营救,不能出,除夕,遣甥梁尔砺往省之于狱,与同守岁.莆田宋比玉亦与顾善,宋没十余年,顾走闽哭之,伐石表墓。南州苏武子工古文,好奇结客,游秦淮死,无恤之者,顾经纪其丧。石阡费笔山考功罢官,贫不能归,顾分宅居之。及卒,为葬之于顾氏茔侧。
  崔清夫好义乐施长垣崔渭源,号清夫,好义乐施。尝仿范文正义田以周族党,然又不欲以义田为名,曰:「吾惟随分自尽而已。」有从兄以地求售,索价百金,即其价买之。既而复以地归其家,曰:「我非买也,相助耳。」
  桂天士祭师友墓慈溪桂天士,名贵.有受业师九人、执友一人,于其卒后,每遇寒食,辄督子孙负壶榼,徧祭诸师友墓,为之封土。
  桂天士寿毕十臣明季,蕲水毕十臣令慈溪,以童子试首拔桂天士,天士德之甚。康熙某年,十臣年九十矣,天士自家治饼饵果蓏之属,负担往,为十臣寿。行至江西,遇寇乱,逻者怪其貌,执诣军门.方伯姚启盛问知其故,义之,即释其缚,资之行。至,则然烛列果饵案上,坐十臣南面,自拜于堂下。十臣命举家皆出拜之,留月余始归.陈鸾栖脱裘赠叟陈梧,字鸾栖,攸县人。冬日出行,遇老叟瑟缩风雪中,即脱所被裘衣之。
  贺希白全人夫妇获嘉贺希白孝廉行素家固贫,邑令怜之,时欲为之地。一日,有夫妇相贼,鸣之官,罹重典,赍数十金诣贺,丐其言于令,冀免罪。令闻之曰:「是足疗贺子贫矣。」即日出之。贺俟事解,还其金,曰:「是岂有人心者所宜受耶?」
  万玉为主割股万玉,桃源人,万国安仆也。国安六十无子,玉劝其纳妾,生一子。嫡庶不和,玉多方调护.国安遘笃疾,玉割股疗之,得享大年。
  陈皋亭赠金陈句山太仆兆仑年十九游庠,犹身衣布衣,其祖越石山人出白金二锭授之太仆父皋亭曰:「孙今游庠矣,可制缯衣一袭以宠之。」语甫毕,有中表亲适至,状甚困惫,自言其家晨炊不举者三日矣。山人心悯,欲有以恤之,箧中更无余金。皋亭请曰:「孙无缯衣,自足以御寒,孰与无食而为饿莩也?」山人大喜,即以白金赠之。
  陆清献有人论救康熙辛未六月十四日,陆清献公陇其在阙右门会议捐纳保举一事,大忤旨,至二十二日始得宽免之旨。陆尝自言方颠沛时,最承相爱者,满人则锺申保,汉人则同衙门各道长外,如谭祖豫之计划旅费,张长史之殷勤执贽,崔平山之踌躇前路,皆有古风.而沈乐存之慷慨愿救,尤同僚之杰出者也。
  谢恕园为友三破家谢翠, 号恕园, 会稽人。 家丰厚, 急人之难, 无稍顾惜。 尝言吾为友三破家, 今其人皆将相矣。 问其姓名, 皆不筨.王山救范尧章柩归安王山生六岁,其父鬻之于婺人范尧章为奴,尧章待山有恩。已而尧章老,益贫,为之经营生计,日夕尽瘁。病革,谓山曰:「若苦矣,我还若卖身契,我死,听若所之。」山泣对曰:「奴六岁事主,于今四十年,恩犹父子。奴之去留,不在券也。如背主恩,即不还券亦去。」尧章卒还其券而殁,山竟留不去,佣庖取直以供主母。康熙癸酉仲春,邻火,将及尧章居,山趣主母幼主亟去。主母曰:「如柩何?」山曰:「山能出,出之,不能,则与柩同烬矣。」遂闭门拒火,抚柩呼天。火燎檐,山以水浇之,俄而风回火熄。是夜焚者三百家。范氏居独存。
  圣祖惓念林师康熙甲戌,特旨令礼部取霸州廪生林佳荫充内官学汉教习。谕廷臣曰:「是朕教书林师之孙,其家甚贫也。」时圣祖御极已三十余年,佳荫方为诸生耳。
  圣祖令人为王文恭持服汉代士大夫往往以师丧免官持服,后世鲜行之者。杭世骏议谓宜从之以厚风俗,卒为时论所格。然康熙时大学士华亭王文恭公顼龄薨,上谕官员有系伊门生者,令其素服持丧,惜未尝着为令耳。
  戴南枝潘次耕葬徐昭法戴南枝游吴门时,年七十余矣。苍颜古貌,幅巾方袍,谈论娓娓。喜吟咏,能作径寸八分书,吴人传客之。徐昭法性行高峻,平居阖户,不见一人,特与南枝相得,称老友。昭法暮年丧其子文止,欲自营葬地,以告南枝。南枝曰:「堪舆家言人人殊,且君无力延致。吾粗明此术,当为君求之。」昭法因言其先文靖公葬阳山,吾不欲离其侧,勿求诸他所。南枝乃芒鞋箬笠,循阳山左右求之,久乃得一地,地属诸大姓,购之不得。
  康熙甲戌,昭法没,自后仅一嫠妇,一孤孙,饘粥不继,谋葬之于祖茔而族人不可。南枝曰:「吾已为任此事,不得地,一日不了。」于是买小舟,徧历诸村,舟所不能至者,徒步跋涉,风餐水宿,无间寒暑。然南枝素不为人相地,人亦无以是烦之者,独为昭法营度,费皆自任之。经年,乃得地于邓尉之西真如坞,以告潘次耕曰:「地甚佳,又在梅花深处,与高士相宜。地价须三十余金,无所出。」次耕乃先以十金成券,余将徐图之。会次耕有黄庐之游,南枝募于人,无应者,乃矢愿卖字以买地。
  南枝故善八分书,然非其人多不应,得者必厚酬。至是,榜于门,书一幅止受银一钱,人乐购之。赀稍稍集,又相旁地之当买者并买之,凡四十余金,而地毕入。及次耕远游归,惊喜过望。盖吴下营葬,惟卜地最难,地师既鲜良者,薄有名,即高自标置,丧家具舟舆,备饮馔,以偕往,或三四年不能得一善地。既得之,次耕任葬费,间有助者,又费七十余金,而昭法得葬矣。南枝复为之培土栽树,伐石立表,又费三十余金。
  南枝酷贫,寓无隔宿炊,冬月常衣绤。其求地也,目之所营,神之所驰,无往不在是。黧面茧足,彷徨山谷中,不知疲瘁。其卖字也,铢积寸累,悉归之地,不妄费一钱,一苍头不能忍饥辄辞去。寄食僧舍中,语及昭法必流涕,人多笑其迂,讥其愚,终不悔也。
  吴鸿锡待噶尼布诸孤噶尼布卒而诸孤幼,夫人以哀毁得狂疾,长子和顺甫七岁,次和鼐六岁,次和麟五岁.吴鸿锡独力治丧事尽礼.然尼布新丧,族中诸豪与隶人之悍者,视眈欲逐,将蚕食其家。鸿锡信行素孚,又材武,谕以义,慑以威,咸莫敢如何。家故不及中人资,鸿锡精心计,权子母,岁入恒倍,日以饶。延良师课之,饮食必亲馈,业稍进则顿首谢.三子感之,益尽力。又亲教三子以满书,稍长,并为娶名族女。
  鸿锡尤谨于礼,终日具冠带不怠,司捆以妇人。岁时庆祝,必盛衣冠,率诸僮仆入执事,事毕,亲率以出,中外肃然。和顺年十六,有忌之者令为护军,将困苦之。每番直,鸿锡辄佩刀以从,夜直,则露坐终夕,人莫敢加害。顾念非通仕籍无以免厥役,而尼布故交无能相援者,大学士阿兰泰虽尝同仕兵部,又以事相失。鸿锡独谓阿公长者可以义动也,日率三子候门外。兰泰廉得其情,果恻然,问:「诸子习满书乎?」曰:「皆习。」「孰最优?」曰:「顺优。」兰泰诺,以中书用之。既而首辅索额图欲以用其族子,鸿锡即为书,言和顺孤苦状,伺索出,跪而上之。索大怒,掷书去,不顾。鸿锡跪其门五昼夜,水浆不入口,困垂毙。索大惊,抚之曰:「世乃有义烈如子者乎?吾用顺矣。」顺就内阁试,果补录。乙亥,圣祖亲征厄鲁特,鸿锡勉顺曰:「国家有事,正臣子效命之秋,赤子发迹地也。」亟为治装,请从征,遂从大将军伯费扬古由西路进.鸿锡结束从行,方数日,家中宵小攘夺蠭起,使人追鸿锡还。乃泣谓顺曰:「吾不得偕行矣。虽然,死生,命也,战阵无勇,非孝即非忠,子必勉之。」怒马抵家,宵小亡匿,讫无事。而顺亦自力于矢石间,得功牌二,凯旋议叙,擢礼部主事。有约顺会饮者,以博具佐觞政,鸿锡知其为匪人也,拔刀冲坐,执其人,数之曰:「饮博非居官所宜,顺孤子,何得以此诱之?必杀汝。」刀触席,声铿然,其人大呼乞命,叩头不已,使捽而去之,引顺归.或问:「人可杀乎?」鸿锡正色曰:「杀人者不过死耳,吾已许噶公,抚诸孤,而坐视其溺于燕朋,诚生不如死。吾死而诸孤知勉,则死贤于生矣。」然顺深感之,自是不复与燕会。
  蓝九廷为海烈妇鸣冤康熙丙子冬,钱塘冯山公景行清和坊,避雪于其宗人之药室。有壮士,睅目丰颐,长不满八尺,而腰大九围,敝衣穿空,望见山公,欲前致辞.山公揖之以入,宗人举手歋歈曰:「公无然,此齐人也。」壮士惭而退。时雪霁,山公乃循街而走,追及壮士问之,则对曰:「余姓蓝,名九廷,山东人。少为粮船篙师,南北居货,贸易致千金,散与穷亲故立尽.子在台湾,就养之。今夏乘海船北归,至四明,遭风覆溺,攀木缘崖,乃得生,归而无资,以是行乞于杭市,得三金,可抵家矣。」山公怜而止之宿,醵钱告同志,事立办.九廷乃大感, 明日将行, 至夕, 山公饮之酒, 酒酣, 九廷拊膺叹息曰: 「余亦尝读书了了明大谊, 少昤却贿为烈妇申冤, 人称义士。 今不幸遭患乱, 饥饿濒死, 窃自念天道苟可知, 决不死异乡, 今果遇公, 获济也。 」山公因问烈妇为谁, 对曰:「徐州海烈妇者是也。 康熙丁未, 烈妇坚拒旗军林九功夜穴舱强奸, 自缢死节。 方是时, 余却九功贿鸣官。 官来, 出尸米中, 色如生, 衵衣穷袴, 皆牢缀如裹革。 」言未既, 山公离席鞠 月氶巴 , 酌以三大觞, 亦自觞曰: 「冯景何幸见义士, 吾故知君非常人, 果然。 且君非遭海风覆舟, 予奚由见君, 君亦奚由至吾前述三十年事? 予将奋笔表君, 使百世下知有篙师蓝九廷者为义士, 则天道可知也。 」九廷喜甚, 罢酒就寝。 鸡初鸣起, 篝火磨墨, 索山公书。 书已, 天亦明, 九廷再拜去。
  陈卜年救葛承勋鄞县葛管村征君之在明史馆也,性鲠直,人不可干以私。时明之辅相家子弟多以贿入京,求史馆诸总裁为先人作佳传。而管村适主崇祯长编,力格之,坐是出知五河县.史馆同人恨之未已,又令大吏以事致其罪,论死。狱急,管村之子承勋前往救父,时陕中开赎例,管村之故人赍金五千两以与承勋,管村得赎免死。而承勋年少,陕中吏胥欺之,虽报额五千,蚀其半,未之上也。管村归,而陕抚咨浙抚,追赎金之未足者。
  承勋至是大窘,计无所出。承勋之友陈卜年奋然曰:「达道有五,而君臣父子居其二。今管村有君臣之戹, 承勋有父子之戹, 徒以无朋友, 使大伦灭其一, 吾当偕行之。 」然卜年亦贫甚, 芒鞋布袜, 即日束装, 挟承勋去。 又以被盗, 尽丧其装, 沿途乞食于所知者, 得至陕。 寻入京, 再告急于个村之故人, 人皆义卜年所为, 复得金三千, 卒事而归. 方卜年在途, 承勋有过, 辄流涕而扑之曰: 「汝父当戹, 汝敢若是? 」然所以护其寒暑饥渴者, 不翅慈母之于婴儿也。 卜年, 名坊, 鄞县人。
  李延昰临死赠物于友康熙丁丑十一月,朱竹垞至平湖,访李延昰,而已疾革。视之,犹披衣起坐,出所着《南吴旧话录》、《放鹇亭集》以付朱,且命弟子以藏书二千五百卷畀焉。余若平居之玩好,一瓢一笠,一琴一砚,悉分赠友朋。越二日终,遗命弟子用浮屠法,盛尸于龛,焚其骨,瘗之塔。
  张瑛听人赎田张瑛,字玉采,汾阳人。家素饶,每岁杪,辄出粟周乡邻。康熙丁丑,饥,既出财粟以助振矣。而振所不及,有持田契求售以踵门者,皆自贬其值,第如其愿售之,价视平时,盖不及十之二,于是得田且千亩。明年大熟,瑛乃榜示各村曰:「愿赎者听。」匝旬,悉赎之以去。
  方望溪哭徐诒孙青阳徐诒孙,名念祖。内行洁修,文章冠郡邑,方望溪之友也。诒孙去京师,望溪送之岐路间.既与侪辈登车复返,下车,执望溪手而号恸曰:「惟子知我,何当归,吾与子得更相见,足矣。」其后诒孙一至金陵,望溪在外,竟不可得再见。会望溪有子新殇,意殊不自得,及闻诒孙死,出门西乡,号而哭之,不复觉子死之痛矣。
  盗还沈节母诗文华亭沈临秋进士泓之母,守节久矣,临秋为征海内诗文得数百篇,置于箧.遇盗失之,沈号哭道中,七日不去。时畲山寺老僧晨起,见供桌有一卷书,封识甚密,署曰:「烦上人亲致沈孝子。」沈遂得之。
  黄仙裳慷慨赠金商邱田雪龛为泰州牧,居官廉,州人黄仙裳与之周旋,绝不干以私。已而田落职,在州不得归,黄适返自汝宁,囊仅有二十金,乃先诣田寓,分半以赠。语人曰:「是日吾若先至家,则家中需金甚亟,不得分以赠田矣。」盖黄客汝宁时,太守金某为黄旧友,赠贻极厚。时有别驾郑某所知客,多不能成行,一日,黄徧召客,置酒高会,酒酣,以太守赠金尽散诸客而去,故归时止存二十金。其贫如故,人多笑之,黄不以为意也。
  吴璟发言止搜粟康熙壬午、癸未间,齐、鲁大饥,谷价翔贵,白骨相望于道。素封之家,非昂其值以射倍蓗之利,辄扃鐍以自封殖,坐视道殣,弗恤也。沾化吴璟悯之,仿常平法贱售谷以活饿人,又计己家口,仅留以供饘粥,斥其羡,煮糜以济众,全活无算。
  大吏以凶荒事具疏上闻,圣祖特遣旗员赍太仓银米分道振济,至沾者为曹某等五人。一日,召邑人士会议,众嗫嚅莫敢前。曹攘臂起曰:「今日之事,有尽者帑金,无穷者饥民,以有尽供无穷,是溪壑也,其何能济!计惟括富民粟,佐公家之不足,以拯此一方民耳。」言次,须发怒张,将胁众以必从,座客相顾失色。吴抗颜折之曰:「诚如天使言,祸踵至矣。天子使公等拊恤残民耳,而比户检括,是古所云搜粟都尉也,岂称上旨哉?且千里大祲,富室所余几何?破一中人之产,而闾左皇皇,尽室逃窜,是召乱也,是益之凶也。饥不可救,渐不可长,得毋偾公家事乎?何如酌金粟多寡,按户分振,以厌众望,而公亦坐收人心,计无便于此者。」使者默然,气为之夺,遂止不括富民粟。璟,字西峯.吴璟救饥民沾化大饥时,有贫民将鬻其妻,夫妇对泣,悲甚。吴璟闻之,急赒以银米,其人泣拜而去。岁稍稔,凡逋负者悉来相偿,合券而投之曰:「岁虽小稔,吾收若负,是再敛也。」悉折其券而焚之。
  吴璟屡助邑令阳羡令蒋天麟以母丧离任,为同僚羁绊,不能归.吴璟出粟数百斛助其交代,蒋始得归.潘俨思,亦令也,坐官逋淹滞。吴首倡义佽助五十金,潘得补官帑而去。孙鼎鋐任某邑令,以罪谴,戍沾化,艰于衣食。吴资给之十余年,得免于冻饿.吴鸿锡助和顺振饥康熙癸未,山东大饥,朝廷遣官往振,和顺与焉。吴鸿锡曰:「此仁人君子尽心时也。」从以往,分振武城。廪未发,鸿锡即以私钱市米,因逐户稽册,先量给之。念居民有僻远不能至县者,度四乡中地,得南鲁集为散振所。又惧民饥久,不胜食,日为蒸饼万,计人给饼二。然饥肠骤饱有毙者,或言先饮萝卜汤则无患,亟为汤,遂日活无算。
  韩乐吾分粮与友康熙戊子,广陵大饥,有寒士韩乐吾者,典鬻殆尽,余米二升而已。闻有友绝粮三日,欲分半与之,妻曰:「如明日何?」韩曰:「我明日无粮,则明日死。彼绝粮已三日,便恐今日死矣。」竟分半与之。至明日,灶穴坏,探之,得窖金焉。遂以买米,广济饥民。
  潘玉符几至毁家吴县潘荣锦以布业起家,寓青浦之朱家角,往来襄、汉间.有伉爽声,喜周恤亲族里党.及老,家中落。其子玉符好读书,而屡厄院试,即弃去,纳粟太学,为上舍生,理父业,家仍稍稍起,渐饶益。朱家角为五方杂处之地,通贩鬻,土着轻稼穑,鲜盖藏。康熙戊子、己丑相继旱,民艰食,玉符以储积之米散给邻里,妇女工纺织者给以古贝,资其生,以是几毁家。
  徐粤翰助人婚葬钱塘徐粤翰大令相为文敬公本仲弟,慷慨负义气,重然诺.有故人子未葬其亲,又贫不能娶,乃为称贷以助其葬,复佐之婚。已而偿其贷,其人弗知也。
  程正家待张清恪康熙辛卯,仪封张清恪公伯行以纠发科场关节事,与总督噶礼讼,奉旨解任,即讯。时噶怙势作威,日遣谍诇其左右,籍记姓名,将罗织,致重罪。人皆惴恐避匿,独扬州程正家晨夕过从,只身往来维扬、姑苏间.岁余,事始解。
  华希闵待张清恪华希闵,字豫元,无锡诸生也。喜任侠.与张清恪公善,然硁硁自守,未尝以私干之。康熙癸巳,清恪为总督赫寿诬陷被逮,奉诏令刑部尚书张鹏翮偕赫寿讯之镇江。拘之城隍庙,门生故吏无敢向迩者,希闵闻之,慷慨言曰:「此吾报知己之日也。吾闻受人知者分人忧,受人惠者急人难.今张公蒙不白之冤,陷不测之罪,吾岂可置身事外,坐见其死哉?」
  于是希闵自无锡疾驰,一昼夜踰二百里至镇江,唁焉。既抵庙门,不得入,乃伪为皂隶者入之,与清恪劳苦如平生。谈久,辞去,越五日,而鹏翮之生祠毁矣。
  初,鹏翮视学江左有声,吴中人为祠于江阴,歌舞之。康熙辛卯,清恪之与噶礼交讼也,鹏翮按事至苏,苏自士夫以下遮马首者以万数,愿无夺我抚军。而鹏翮私袒噶礼,苏人恨之刺骨。及是,鹏翮又与寿劾清恪挟诈欺君罪,且至死,苏人闻之,咸涕泣不知所为。会希闵自镇江来,具言抚军就逮良苦,则益汹汹然,顾无所发怒。希闵遂倡言曰:「昔父老之祠张鹏翮也,岂非以其有令誉耶?今若此,辱父老甚矣,祠之何为?愿与父老共毁之。」于是率众数千人奔鹏翮生祠下,争撤屋瓦,顷刻而尽,呼声动天,尘起数里。明日,寿闻状,大惊,阴使人廉问主名者,疏以去。当是时,希闵几不测,会圣祖知寿与鹏翮构陷状,免清恪罪,而苏人聚众毁祠事亦不究,希闵遂得免。
  希闵虽慷慨,好急人难,然为人和易有容,不修苛节。见人无贵贱,皆自下,或凌践之,无忤色,人愈多之。善诗文,工书,后官教谕.吴薗次待赵龚吴薗次太守绮慷慨义烈,敦尚友谊.长沙赵洞门总宪当柄用时,车马辐辏,及罢归,出国门送者三数人,薗次与焉。其召还也,宾客复集,薗次独落落然,踪迹阔疏。合肥龚芝麓尚书提倡风雅,门生故吏徧九州岛,殁于客邸,两孙惸惸孤露,无过存者。薗次则哀而振之,抚其幼者如子,而字以爱女,至于成立。
  蒋非磷赴人之急蒋坚,字非磷,铅山人,心余太史士铨父也。性慷慨,乐赴人之急。尝出为叔父收债,得金一镒归.过其友黄某,黄方负人金,索者至,出恶语,为解之。索者忿曰:「我索金于黄,何豫汝?汝诚庇之,何不以金与我?」蒋笑曰:「若以吾吝此金邪?」即尽出金予之,索者惭谢去。蒋向所主朱某者,将谒吏部选,欲邀与俱,未发,闻以金予黄而未有以偿也,乃曰:「黄,吾友也。君诚与我偕,吾当任其金。」蒋既失金,虑无以报叔父,乃许诺,从朱行。舟出大江,朱仓猝堕水,蒋故善泅,袒裼跃入洪涛中,浮里许,握朱发提其首出江面,翼而行,遇浮橹,凭焉,遂得脱。
  康熙癸巳,蒋客泽州守佟国珑幕,时临汾令暴而贪,民不堪命,羣聚大噪,执殴之。城中民汹汹,各徙于郊以观变,巡抚檄佟往,令以兵从。蒋曰:「是速之变也。」乃与佟疾驰,以七人从,自日中至晡,行二百里。及郊,见四山人皆蚁聚,揭竿树鉏,且作乱.白之佟,取巡抚令箭先往视之,而号于众曰:「巡抚怜汝辈为吏所苦,令太守来治之。辠不在民,勿恐。」乃还,属佟入县治,坐听事,呼令出,及其胥五人并缚之。鞭胥流血,观者如堵。佟谓之曰:「尔等不顾父母妻子邪,何不复尔居?」众唯唯,皆散去。明日,佟挟诸囚复巡抚,临汾遂宁,及佟乞休,蒋始归.蒋旋遭母丧,服阕,乃娶妇,时年四十六矣。居家,笃于兄弟,在外时,闻将析产,乃让田于弟。尝累千金,施贫者辄尽.出游,见贫妇十余人率幼稚绕岸泣,衣不蔽身,问之,曰:「适遭焚剽,故致此。」乃出笥中布二十匹散之。已而闻佟以属官亏帑被逮,责偿数千金,狱急。遂走天津,省其家,至栾城,为佟索逋千金。复至泽州,泽州人故德佟,愿代之输,守弗听。及蒋至,守有疑狱欲委其决之,因责以必脱佟。守遂下令,有愿代佟输者听。三日得五千金,佟遂出狱,复质其衣裘赆之以归.喻全易急人之困康熙时,淮之北有豪强某,肆毒里闾,无不至,喻全易知之,恚甚,潜约人入其家,手刃之。事闻,官逮捕,系狱累累,喻挺身自首曰:「谋杀某而亲杀之者,小衲也。诸人何与焉?」众得释,喻从减论。其时喻已为僧矣。兴化洊饥,喻率众比邱急走遐方,杂募金钱粟米,设糜以振之,存活甚众。
  邑有无赖子以投旗为名,勾结党羽,鱼肉善良,令莫敢问。喻引士民吁总督,请严保甲立杖击法。有匪至乡,十家众共掊而缚之,以献于官,风遂息。又尝于市肆中见众数十拥一官人欲戮辱之,修旧怨也。喻以斧拟数十人,数十人皆辟易,遂护官人还家。诸所德喻者,往往奉金帛为寿,喻曰:「吾缁流也,以不贪为宝。且吾之为此,直以遂其格格不可忍之性,固非利若财也。」概无所取。及还俗,尝访一友于官,友适遭吏议,祸且剧,亲故仆从皆散。会议狱,喻伪为友之傔仆应质堂下,头抢地,伸两足入三木,悲切哀号,力雪其冤。事既白,即脱身去,公卿益以此重之。
  潘蕴洪待人潘蕴洪,字函三,湖州诸生。康熙癸巳,尝与方望溪侍郎苞同供事于蒙养斋.而晚岁甚贫,数典衣,持钱归,道逢废疾之窭人,即使持去。又尝游江西,邻舟覆,为挈其夫妇子女行千里而致其家。
  刘古塘送方望溪刘捷,字古塘,故名家子。其祖若宰,明崇祯辛未及第第一人。同产兄辉祖,康熙庚午乡试举第一。及辛卯,捷复举第一,而礼部独不喜捷文,磨勘,停一科。癸巳秋,特行会试,将赴公交车,会方望溪以戴名世文集牵连,编旗伍,檄有司解送妻子北上。捷固与之友善,曰:「吾不可不偕行也。」至京师,则试期过矣。其后病且衰,竟未得一与礼部之试。
  徐梦麒为友赎儿徐梦麒,字忠移,潮阳诸生,尝教授于达濠。有陈某者,邑之华里东人,亦训蒙于其地,两人交相善也。已而陈病且死,与徐诀曰:「死不足惜,但无后,负不孝罪耳。某蜑妇有一男,颇佳,愿为某嗣,有成议,今已矣。」言讫,呜咽而卒。家不能具殡敛,徐为之拮据经营,窆焉。
  徐既窆陈,乃访所谓蜑妇男者,则陈之外遇所产也。笑且骂曰:「竖子作此不经事,今死矣,责足负,无后为大,犹愈于他人子也。」蜑妇索身价六金,乃徧贷亲朋,得之,取其子,躬抱送至陈家。里人闻舆中有呱呱而泣者,以为女宾来矣,比至门,停舆,皆骇愕,不知为谁眷,羣趋视。舆夫揭帘,见抱儿者出,则昂然之长髯丈夫也,里人皆大笑。徐从容呼其父母,告以故,举儿畀之,里人相谓曰:「此义人也。」徐仍时省视之,周其困乏,后儿亦成立。
  圣祖谕扶助熊赐履家康熙壬寅正月,上谕:「大学士如李霨、王熙、杜立德、张玉书、李光地、王顼龄等之子孙,皆为职官,惟熊赐履居官清正,学问优赡,朕每念旧劳,不忘于怀。其长子有疯疾,次子尚幼。熊赐履为试官,所取门生不下千人,身后竟无顾恤其家者,令诸臣扶助以望成就。」于是门生王鸿绪等助银三千余两,命交江宁织造曹俯生息,给予用度。
  袁良谟焚券康熙辛丑、壬寅间,某邑岁大荒,饥民徧闾里,袁良谟与伯兄倾囊周济,多全活。或有相质以业者,既酬其值矣。易时,年丰,则念向且竭所有以与人,不可乘阸利其有,乃集质业者焚其券,券千余金。
  赵永怀归关玉山榇长洲赵念昔,名永怀。幼时流寓江都,晚归长沙,为环庄,奉母以居,自号环庄居士。笃友义,故友关玉山客死,永怀为迎榇归,合其家八口瘗之,仍分宅养其妻子。
  康子厚为张成偿债张成负客债千余金不能偿,以忧,得危疾。康惇往问之,曰:「子何忧债?吾力能代子偿之。」成叩头谢曰:「甚善。」然成卒病死。乃召客语之曰:「成之债,吾已任之矣。请焚成券而立吾券。」客惊喜曰:「诺.」时惇家已落,卒如约,终其身偿大半,及诸子既长乃尽偿之。惇,字子厚,兴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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