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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

世说新语笺疏中卷上:方正第五(上)

繁体中文】  作者:余嘉锡   发布:2013年06月18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1 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元方时年七岁,〔一〕门外戏。陈寔及纪,并已见。客问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与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对子骂父,则是无礼。」友人惭,下车引之。元方入门不顾。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古文苑邯郸淳撰陈纪碑云:『年七十一,建安四年卒。』则七岁是顺帝阳嘉四年乙亥,太丘年三十四。」嘉锡案:据后汉书陈寔传:寔为司空,黄琼所辟。始补闻喜长,当在桓帝元嘉以后(详见政事篇「陈元方年十一」条下),寔年已四十余矣。除太丘长,又在其后。元方七岁时,寔尚未出仕,此称太丘,盖追叙之辞。
  2  南阳宗世林,〔一〕魏武同时,而甚薄其为人,不与之交。及魏武作司空,总朝政,从容问宗曰:「可以交未?」答曰:「松柏之志犹存。」世林既以忤旨见疏,位不配德。文帝兄弟每造其门,皆独拜床下,其见礼如此。〔二〕楚国先贤传曰:「宗承字世林,南阳安众人。父资,〔三〕有美誉。承少而修德雅正,确然不群,征聘不就,闻德而至者如林。魏武弱冠,屡造其门,值宾客猥积,不能得言。乃伺承起,往要之,捉手请交,承拒而不纳。帝后为司空,辅汉朝,乃谓承曰:『卿昔不顾吾,今可为交未?』承曰:『松柏之志犹存。』帝不说,以其名贤,犹敬礼之。敕文帝修子弟礼,就家拜汉中太守。武帝平冀州,从至邺,陈群等皆为之拜。帝犹以旧情介意,薄其位而优其礼,就家访以朝政,居宾客之右。文帝征为直谏大夫。明帝欲引以为相,以老固辞。」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御览三十七引宋躬孝子传曰:『宗承字世林,父资丧,葬旧茔,负土作坟,不役僮仆。一夕闲土壤高五尺,松竹生焉。』魏志十荀攸传注引汉末名士录曰:『袁术与南阳宗承会于阙下,术发怒曰:「何伯求凶德也,吾当杀之!」承曰:「何生英俊之士,足下善遇之,使延令名于天下。」术乃止。』」李详云:「详案:晋书七十五王述传称其『曾祖魏司空昶白笺于文帝曰:昔与南阳宗世林共为东宫官属。世林少得好名,州里瞻敬,及其年老,汲汲自厉,时人咸共笑之。』此疑是昶爱憎之言。」程炎震笺亦引此节,惟末云「当即此人」。
  〔二〕 嘉锡案:宗承少而薄操之为人,老乃食丕之群,不愿为汉司空之友,顾甘为魏皇帝之臣。魏、晋人所谓方正者,大抵如此。东汉节义之风,其存焉者盖寡矣。
  〔三〕 后汉书党锢传序云:「汝南太守宗资任功曹范滂,郡为谣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注引谢承书曰:「宗资字叔都,南阳安众人也。御史中丞、汝南太守,署范滂为功曹,委任政事,推功于滂,不伐其美。任善之名,闻于海内也。」
  3  魏文帝受禅,陈群有戚容。〔一〕帝问曰:「朕应天受命,卿何以不乐?」群曰:「臣与华歆,服膺先朝,今虽欣圣化,犹义形于色。」〔二〕华峤谱叙曰:「魏受禅,朝臣三公以下,并受爵位。华歆以形色忤时,徙为司空,〔三〕不进爵。文帝久不怿,以问尚书令陈群曰:『我应天受命,百辟莫不说喜,形于声色;而相国及公独有不怡者,何邪?』群起离席长跪曰:『臣与相国曾事汉朝,心虽说喜,义干其色,〔四〕亦惧陛下,实应见憎。』帝大说,叹息良久,遂重异之。」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陈群自比孔父,义形于色。可谓不识羞耻,颜孔厚矣!疑群尔时尚未能为此语。与其子泰对司马昭『但见其上』之言,皆出其子弟门生妄相附会。如华峤谱叙称其祖『歆以形色忤时』,狗面人言,何足取信!」容斋随笔卷十曰:「夫曹氏篡汉,忠臣义士之所宜痛心疾首,纵力不能讨,忍复仕其朝为公卿乎?歆、群为一世之贤,所立不过如是。盖自党锢祸起,天下贤士大夫如李膺、范滂之徒,屠戮殆尽,故所存者,如是而已!士风不竞,悲夫!」 嘉锡案:华歆为曹操勒兵入宫收伏后,坏户发壁牵后出,躬行弒逆。是亦魏之贾充,何至「以形色忤时」!歆、群累表劝进,安得复有戚容?
  客以为出于其子孙所附会,当矣。容斋以二人为一世之贤,犹未免流俗之见也。
  〔二〕 公羊桓二年传云:「宋督弒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此何以书?贤也。何贤乎孔父?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其义形于色奈何?督将弒殇公,孔父生而存,则殇公不可得而弒也,故于是攻孔父之家。殇公知孔父死,己必死,趋而救之,皆死焉。孔父正色而立于朝,则人莫敢过而致难于其君者,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
  〔三〕 程炎震云:「魏志十三华歆传注司空作司徒。」
  〔四〕 程炎震云:「魏志注干作形。」
  4  郭淮作关中都督,甚得民情,亦屡有战庸。魏志曰:「淮字伯济,太原阳曲人。建安中,除平原府丞。黄初元年,奉使贺文帝践阼,而稽留不及。群臣欢会,帝正色责之曰:『昔禹会诸侯于涂山,防风氏后至,便行大戮。今溥天同庆,而卿最留迟,何也?』淮曰:『臣闻五帝先教,导民以德,夏后政衰,始用刑辟。今臣遭唐、虞之世,是以知免防风氏之诛。』帝说之,擢为雍州刺史,迁征西将军。淮在关中三十余年,功绩显着,迁仪同三司,赠大将军。」淮妻,太尉王凌之妹,坐凌事当并诛。魏略曰:「凌字彦云,太原祁人。历司空、太尉、征东将军。密欲立楚王彪,司马宣王自讨之。凌自缚归罪,遥谓太傅曰:『卿直以折简召我,我当不至邪?』太傅曰:『以卿非肯逐折简者也。』遂使人送至西。凌自知罪重,试索棺钉,以观太傅意,太傅给之。凌行至项城,夜呼掾属与决曰:『行年八十,身名俱灭。命邪!』遂自杀。」使者征摄甚急,淮使戒装,克日当发。州府文武及百姓劝淮举兵,淮不许。至期,遣妻,百姓号泣追呼者数万人。行数十里,淮乃命左右追夫人还,于是文武奔驰,如徇身首之急。既至,淮与宣帝书曰:「五子哀恋,思念其母,其母既亡,则无五子。五子若殒,亦复无淮。」宣帝乃表,特原淮妻。世语曰:「淮妻当从坐,侍御史往收。督将及羌胡渠帅数千人叩头,请淮上表留妻,淮不从。妻上道,莫不流涕,人人扼腕,欲劫留之。淮五子叩头流血请淮,淮不忍视,乃命追之,于是数千骑往追还。淮以书白司马宣王曰:『五子哀母,不惜其身。若无其母,是无五子,五子若亡,亦无淮也。今辄追还,若于法未通,当受罪于主者。』书至,宣王乃表原之。」
  【校文】
  注「三十余年」 「三」,景宋本及沉本作「二」。
  5  诸葛亮之次渭滨,关中震动。蜀志曰:「亮字孔明,琅邪阳都人。客于荆州,躬耕陇亩,好为梁甫吟。长八尺,每自比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唯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元直谓为信然。先主屯新野,徐庶见先主曰:『诸葛孔明,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先主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先主遂诣亮,谓关羽、张飞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累迁丞相、益州牧。率众北征,卒于渭南。」魏明帝深惧晋宣王战,乃遣辛毗为军司马。魏志曰:「毗字佐治,颍川阳翟人。累迁卫尉。」宣王既与亮对渭而陈,亮设诱谲万方。宣王果大忿,将欲应之以重兵。亮遣间谍觇之,还曰:「有一老夫,毅然仗黄钺,当军门立,军不得出。」亮曰:「此必辛佐治也。」〔一〕晋阳秋曰:「诸葛亮寇于郿,据渭水南原,诏使高祖拒之。亮善抚御,又戎政严明,且侨军远征,粮运艰涩,利在野战。朝廷每闻其出,欲以不战屈之,高祖亦以为然。而拥大军御侮于外,不宜远露怯弱之形以亏大势,故秣马坐甲,每见吞并之威。亮虽挑战,或遗高祖巾帼。巾帼,妇女之饰,欲以激怒,冀获曹咎之利。朝廷虑高祖不胜忿愤,而卫尉辛毗骨鲠之臣,帝乃使毗仗节为高祖军司马。亮果复挑战,高祖乃奋怒,将出应之,毗仗节中门而立,高祖乃止。将士闻见者益加勇锐。识者以人臣虽拥众千万而屈于王人,大略深长,皆如此之类也。」
  【笺疏】
  〔一〕 嘉锡案:蜀志亮传注引汉晋春秋曰:「亮自至,数挑战,宣王亦表固请战,使卫尉辛毗持节以制之。姜维谓亮曰:『辛佐治仗节而到,贼不复出矣。』亮曰:『彼本无战情,所以固请战者,以示武于其众耳。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岂千里而请战耶?』」亮之此言,深得老贼之情。故唐修晋书亦载之宣纪。朱子语类一百三十六曰:「司马懿甚畏孔明,便使得辛毗来,遏令不出兵,其实是不敢出也。」斯言当矣。盖懿自审战则必败,畏蜀如虎,故惟深沟高垒以自保。然以坐拥大军而显露怯弱之形,群情愤激,怨谤纷然,乃不得不累表请战以弭谤。叡心知其然,遂使辛毗至军,假君命以威众。君臣上下,相与为伪,设为此谋,以老蜀师。佐治之仗节当门,装模作样,不过傀儡登场,听人提掇耳。
  唐太宗御撰宣帝论曰:「既而拥众西举,与诸葛相持。抑其甲兵,本无斗志。遗其巾帼,方发愤心。杖节当门,雄图顿屈。请战千里,诈欲示威。」
  程炎震云:「魏志毗传云:『青龙二年,诸葛亮率众出渭南。先是,大将军司马宣王数请与亮战,明帝终不听。是岁,恐不能禁,乃以毗为大将军军师,使持节。』晋书宣纪亦云:『辛毗仗节为军师。』通典二十九曰:『初隗嚣军中尝置军师,至魏武帝又置师官四人。晋避景帝讳,改为军司,凡诸军皆置之。』炎震案:此及注文军司马并衍马字。盖毗在魏世,自是军师。临川或沿袭晋人习用语,以为司,浅人不知,妄添马字。魏、晋以后,虽以司马为军府之官,然不名军司马也。」
  6  夏侯玄既被桎梏,魏氏春秋曰:「玄字太初,谯国人,夏侯尚之子,大将军前妻兄也。风格高朗,弘辩博畅。正始中,护军。〔一〕曹爽诛,征为太常。内知不免,不交人事,不畜笔研。及太傅薨,许允谓玄曰:『子无复忧矣!』玄叹曰:『士宗,卿何不见事乎?此人尤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后中书令李丰恶大将军执政,遂谋以玄代之。大将军闻其谋,诛丰,收玄送廷尉。」干宝晋纪曰:「初,丰之谋也,使告玄,玄答曰:『宜详之尔,不以闻也。』故及于难。」时钟毓为廷尉,钟会先不与玄相知,因便狎之。玄曰:「虽复刑余之人,未敢闻命!」世语曰:「玄至廷尉,不肯下辞,廷尉钟毓自临履玄。玄正色曰:『吾当何辞?为令史责人邪?卿便为吾作。』〔二〕毓以玄名士,节高不可屈,而狱当竟,夜为作辞,令与事相附。流涕以示玄,玄视之曰:『不当若是邪?』钟会年少于玄,玄不与交,是日于毓坐狎玄,玄正色曰:『钟君,何得如是!』」名士传曰:「初,玄以钟毓志趣不同,不与之交。玄被收时,毓为廷尉,执玄手曰:『太初何至于此?』玄正色曰:『虽复刑余之人,不可得交。』」按:郭颁西晋人,时世相近,为晋魏世语,事多详核。孙盛之徒皆采以着书,并云玄距钟会。而袁宏名士传最后出,不依前史,以为钟毓,可谓谬矣。考掠初无一言,临刑东市,颜色不异。魏志曰:「玄格量弘济,临斩,颜色不异,举止自若。」
  【校文】
  注「此人尤能以通家年少遇我」 「尤」,景宋本及沉本作「犹」。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魏志夏侯玄传:玄正始中为护军,出为征西将军,都督雍、凉州诸军事。曹爽诛,征为大鸿胪。数年徙太常。此处『护军』上有脱字。曹爽以大将军辅政,玄为爽之姑子也。」
  〔二〕 李慈铭云:「案玄传注引世语作『钟毓自临治玄,玄正色责毓曰:「吾当何辞?卿为令史责人也,卿便为吾作。」』此处治作履,为令史上脱卿字,皆误。」程炎震云:「通鉴七十六胡注曰:『自汉以来,公府有令史,廷尉则有狱史耳。』玄盖责毓以身为九卿,乃承公府指,自临治我,是为公府令史而责人也。」
  7  夏侯泰初与广陵陈本善。本与玄在本母前宴饮,世语曰:「本字休元,临淮东阳人。」魏志曰:「本,广陵东阳人。父矫,司徒。本历郡守、廷尉。所在操纲领,举大体,能使群下自尽,有率御之才。不亲小事,不读法律,而得廷尉之称。迁镇北将军。」本弟骞晋阳秋曰:「骞字休渊,司徒第二子,无謇谔风,滑稽而多智谋。仕至大司马。」行还,径入,至堂户。泰初因起曰:「可得同,不可得而杂。」〔一〕名士传曰:「玄以乡党贵齿,本不论德位,年长者必为拜。与陈本母前饮,骞来而出,其可得同,不可得而杂者也。」
  【笺疏】
  〔一〕 御览四百九十八引习凿齿汉晋春秋曰:「陈蹇兄丕,有名于世,与夏侯玄亲交。玄拜其母,蹇时为中领军,闻玄会于其家,悦而归,既入户,玄曰:『相与未至于此。』蹇当户立良久,曰:『如君言。』乃趋而出,意气自若。玄大以此知之。」 嘉锡案:蹇者骞之误,丕者本之误也。以骞之为人,太初视之,盖不啻粪土,而习氏翻谓大为太初所知,其言附会,不足信。
  8  高贵乡公薨,内外諠哗。魏志曰:「高贵乡公讳髦,字彦士,文帝孙,东海定王霖之子也。初封郯县。高贵乡公好学夙成。齐王废,群臣迎之,即皇帝位。」汉晋春秋曰:「自曹芳事后,魏人省彻宿卫,无复铠甲,诸门戎兵,老弱而已。曹髦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自出讨之。』王经谏不听,乃出怀中板令投地曰:『行之决矣!正使死,何所恨!况不必死邪?』于是入白太后。沉、业奔走告昭,昭为之备。髦遂率僮仆数百,鼓噪而出。昭弟屯骑校尉?入,遇髦于东止车门,左右诃之,?众奔走。中护军贾充又逆髦,战于南阙下。髦自用剑,众欲退。太子舍人成济问充曰:『事急矣!当云何?』充曰:『公畜汝等,正为今日。今日之事,无所问也。』济即前刺髦,刃出于背。」魏氏春秋曰:「帝将诛大将军,诏有司复进位相国,加九锡。帝夜自将?从仆射李昭、黄门从官焦伯等下陵云台,铠仗授兵,欲因际会,遣使自出致讨〔一〕,会雨而却。明日,遂见王经等,出黄素诏于怀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今当决行此事。』帝遂拔剑升辇,率殿中宿卫仓头官僮,击战鼓,出云龙门。贾充自外而入,帝师溃散,帝犹称天子,手剑奋击,众莫敢逼。充率厉将士,骑督成倅、弟济以矛进,帝崩于师。时暴雨,雷电晦冥。」司马文王问侍中陈泰曰:〔二〕魏志曰:「泰字玄伯,司空群之子也。」「何以静之?」泰云:「唯杀贾充,以谢天下。」文王曰:「可复下此不?」对曰:「但见其上,未见其下。」干宝晋纪曰:「高贵乡公之杀,〔三〕司马文王召朝臣谋其故,太常陈泰不至。使其舅荀顗召之,告以可不。泰曰:『世之论者,以泰方于舅,今舅不如泰也。』子弟内外咸共逼之,垂涕而入。文王待之曲室,谓曰:『玄伯,卿何以处我?』对曰:『可诛贾充以谢天下。』文王曰:『为吾更思其次。』泰曰:『唯有进于此,不知其次。』文王乃止。」汉晋春秋曰:「曹髦之薨,司马昭闻之,自投于地曰:『天下谓我何?』于是召百官议其事。昭垂涕问陈泰曰:『何以居我?』泰曰:「公光辅数世,功盖天下,谓当并迹古人,垂美于后,一旦有杀君之事,不亦惜乎!速斩贾充,犹可以自明也。』昭曰:『公闾不可得杀也,卿更思余计。』泰厉声曰:『意唯有进于此耳,余无足委者也。』归而自杀。」魏氏春秋曰:「泰劝大将军诛贾充,大将军曰:『卿更思其它。』泰曰:『岂可使泰复发后言。』遂呕血死。」
  【笺疏】
  〔一〕 程炎震云:「魏志高贵乡公传注无遣使二字。」
  〔二〕 程炎震云:「据泰传时为尚书左仆射,不云加侍中。」
  〔三〕 程炎震云:「魏志陈泰传裴注曰:『案本传,泰不为太常,未详干宝所由知之。』」
  9  和峤为武帝所亲重,语峤曰:「东宫顷似更成进,卿试往看。」还问「何如?」答云:「皇太子圣质如初。」晋诸公赞曰:「峤字长舆,汝南西平人。父逌,太常,知名。峤少以雅量称,深为贾充所知,每向世祖称之。历尚书、太子少傅。」干宝晋纪曰:「皇太子有醇古之风,美于信受。侍中和峤数言于上曰:『季世多伪,而太子信,非四海之主。忧太子不了陛下家事,愿追思文、武之阼。』上既重长适,又怀齐王,朋党之论弗入也。后上谓峤曰:『太子近入朝,吾谓差进,卿可与荀侍中共?言。』及顗奉诏还,对上曰:『太子明识弘新,有如明诏。』问峤,峤对曰:『圣质如初。』上默然。」晋阳秋曰:「世祖疑惠帝不可承继大业,遣和峤、荀勖往观察之。既见,勖称叹曰:『太子德更进茂,不同于故。』峤曰:『皇太子圣质如初,此陛下家事,非臣所尽。』天下闻之,莫不称峤为忠,而欲灰灭勖也。」按:荀顗清雅,性不阿谀。校之二说,则孙盛为得也〔一〕。
  【校文】
  注「文武之阼」 「阼」,景宋本及沉本作「祚」。
  【笺疏】
  〔一〕 程炎震云:「与和峤同往观太子者,干宝以为荀顗,孙盛以为荀勖,王隐亦以为荀勖。晋书勖传与王隐、孙盛同。盖取刘氏此注也。峤传则并举顗、勖二人,殊罕裁断。惟裴松之注三国志荀彧传云『和峤为侍中,荀顗亡没久矣。荀勖位亚台司,不与峤同班,无缘方称侍中。二书所云皆非也。考其时位,恺实当之,恺位至征西大将军。』其辨确矣。刘氏于孔融二儿事引世期说,以惑孙盛之伤理。而此未及引,或亦偶有不照欤?王隐说见御览一百四十八太子门。」 嘉锡案:恺,荀彧之曾孙,魏志附见彧传。裴注先引荀氏家传曰:「恺,晋武帝时为侍中」,然后引干宝、孙盛之说,而辨其不然。盖以据荀氏家传,惟恺与和峤同时为侍中也。程氏不引家传,则「考其时位,恺实当之」二语,不知所谓,今为补出。
  10 诸葛靓后入晋,除大司马,召不起。〔一〕以与晋室有雠,常背洛水而坐。与武帝有旧,帝欲见之而无由,乃请诸葛妃呼靓。既来,帝就太妃间相见。〔二〕礼毕,酒酣,帝曰:「卿故复忆竹马之好不?」靓曰:「臣不能吞炭漆身,今日复睹圣颜。」因涕泗百行。帝于是惭悔而出。晋诸公赞曰:「吴亡,靓入洛,以父诞为太祖所杀,誓不见世祖。世祖叔母琅邪王妃,靓之姊也。帝后因靓在姊间,往就见焉,靓逃于厕中,于是以至孝发名。时嵇康亦被法,而康子绍死荡阴之役。谈者咸曰:『观绍、靓二人,然后知忠孝之道,区以别矣。』」〔三〕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诸葛恢传云:『父靓奔吴,为大司马。吴平,逃窜不出。武帝与靓有旧云云。诏以为侍中,固辞不拜。』此『除大司马,召不起』七字有误。」
  〔二〕 程炎震云:「平吴之役,琅玡王?出涂中,靓归命于?。见晋书?传。靓姊即?妃。此云太妃,或于太康四年?薨后,始与武帝相见耳。」
  〔三〕 嘉锡案:靓姊为司马懿子琅邪王?妃,?先封东莞王。晋书?传:「?长子恭王觐,字思祖。」考书钞六十三、御览二百四十二引晋武起居注均作「东莞王世子瑾」。则觐本名瑾,乃与诸葛子瑜同名。其字思祖,欲令思其外祖也。三子繇字思玄。诸葛亮传称「亮从父玄」,本书品藻篇称「诞为瑾、亮之从弟」,则诞盖玄之子。思玄者,欲令思其外曾祖也。御览三百七十六引魏末传曰:「诸葛诞杀文钦。及城陷,钦子鸯、虎先入杀诞,噉其肝。」魏志诸葛诞传注曰:「鸯一名俶。」又引晋诸公赞曰:「东安公繇,诸葛诞外孙。欲杀俶,因诛杨骏,诬俶谋逆,遂夷三族。」按晋书?传:「繇诛俶后,始遭母丧。」则繇之此举,疑出诸葛妃之意,使其子杀俶,以报父雠。然则不独靓为孝子,即其姊亦孝女也。诸葛氏之世泽,可谓远矣。然傅畅没在胡中,为石勒之臣,乃着诸公赞,降志辱身,何足以议绍?
  11 武帝语和峤曰:「我欲先痛骂王武子,然后爵之。」峤曰:「武子俊爽,恐不可屈。」帝遂召武子,苦责之,因曰:「知愧不?」晋诸公赞曰:「齐王当出藩,而王济谏请无数,又累遣常山主与妇长广公主共入稽颡,〔一〕陈乞留之。世祖甚恚,谓王戎曰:『我兄弟至亲,今出齐王,自朕家计,而甄德、王济连遣妇入来,生哭人邪?济等尚尔,况余者乎?』济自此被责,左迁国子祭酒。」武子曰:「『尺布斗粟』之谣,常为陛下耻之!汉书曰:「淮南厉王长,高祖少子也。有罪,文帝徙之于蜀,不食而死。民作歌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兼容。』瓒注曰:『言一尺布帛,可缝而共衣;一斗米粟、可舂而共食。况以天下之广,而不兼容也。』」它人能令疏亲,臣不能使亲疏,〔二〕以此愧陛下。」
  【校文】
  注「以天下之广」 景宋本及沉本作「以天子之属」。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王济尚常山公主。晋书济传称:『济既谏请,又累使公主及甄德妻长广公主俱入稽颡泣请。』此注下亦有甄德、王济云云,盖此处常山下脱公字,与下脱甄德二字。」
  〔二〕 程炎震云:「晋书济传作『他人能亲疏,臣不能使亲亲』。」
  12 杜预之荆州,顿七里桥,〔一〕朝士悉祖。王隐晋书曰:「预字符凯,京兆杜陵人,汉御史大夫延年十一世孙。祖畿,魏太保。父恕,幽州、荆州刺史。预智谋渊博,明于治乱,常称立德者非所企及,立功、立言所庶几也。累迁河南尹,为镇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镇襄阳。以平吴勋封当阳侯。预无伎艺之能,身不跨马,射不穿札,而每有大事,辄在将帅之限。赠征南将军,仪同三司。」预少贱,〔二〕好豪侠,不为物所许。杨济既名氏,〔三〕雄俊不堪〔四〕,不坐而去。八王故事曰:「济字文通,弘农人,杨骏弟也。有才识,累迁太子太保,与骏同诛。」须臾,和长舆来,问:「杨右卫何在?」客曰:「向来,不坐而去。」长舆曰:「必大夏门下盘马。」往大夏门,果大阅骑。长舆抱内车,共载归,坐如初。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预传:『预以羊祜荐,以本官领征南军师。』武纪:『咸宁四年十一月,杜预都督荆州诸军事。』武纪:『泰始十年十一月,立城东七里涧石桥。』」洛阳伽蓝记二曰:「崇义里东有七里桥,以石为之。中朝时,杜预之荆州,出顿之所也。」案据伽蓝记:「洛阳城东面北头第一门曰建春门。门外御道北名建阳里。建阳里东有绥民里。绥民里东,即崇义里也。」
  〔二〕 嘉锡案:预为杜延年十一世孙,系出名家。祖、父仕魏,亦皆贵显。而谓之少贱者,据晋书预传言「其父与宣帝不相能,遂以幽死。预久不得调,故少长贫贱」。魏志杜畿传不言恕与司马懿不相能。第谓恕为征北将军程喜所劾奏,下廷尉,当死。以父畿勤事水死,免为庶人,徙章武郡。裴注引杜氏新书,亦只言程喜深文劾恕,不及司马懿。盖恕之得罪,实出懿意。杜氏子孙不欲言其祖与司马氏不协,故讳之耳。预于司马昭嗣立后,得尚昭妹高陆公主,始起家拜尚书郎,袭祖爵,遂以功名自奋。预卒于太康五年,年六十三,则当生于魏黄初三年。
  〔三〕 程炎震云:「济为右卫将军,本传不载,盖略之。」
  〔四〕 李慈铭云:「案『雄俊不堪』四字有误。」
  13 杜预拜镇南将军,朝士悉至,皆在连榻坐。语林曰:「中朝方镇还,不与元凯共坐。预征吴还,独榻,不与宾客共也。」〔一〕时亦有裴叔则。羊稚舒后至,曰:「杜元凯乃复连榻坐客!」不坐便去。晋诸公赞曰:「羊琇字稚舒,泰山人。通济有才干,与世祖同年相善,谓世祖曰:『后富贵时,见用作领护军各十年。』世祖即位,累迁左将军、特进。」杜请裴追之,羊去数里住马,既而俱还杜许。〔二〕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按预传,拜镇南在赴荆之后,则朝士无缘悉至也。注引语林云征吴还为是。晋书羊琇传悉取此文,自与预传违伐矣。」
  〔二〕 嘉锡案:晋书琇为司马师妻景献皇后之从父弟,杨济亦司马炎妻武悼皇后之叔父,与杜预并晋室懿亲。预功名远出其上,而二人皆鄙预如此者,盖以预为罪人之子,出身贫贱,故不屑与之同坐也。此为挟贵而骄,不当列于方正之篇。 又案:此出郭子,见书钞一百三十三。
  14 晋武帝时,荀勖为中书监,虞预晋书曰:「勖字公曾,颍川颍阴人,汉司空爽曾孙也。十余岁能属文,外祖钟繇曰:『此儿当及其曾祖。』为安阳令,民生为立祠,累迁侍中、中书监。」和峤为令。故事,监、令由来共车。峤性雅正,常疾勖谄谀。王隐晋书曰:「勖性佞媚,誉太子,出齐王,当时私议,损国害民,孙、刘之匹也。后世若有良史,当着佞幸传。」后公车来,峤便登,正向前坐〔一〕,不复容勖。勖方更觅车,然后得去。监、令各给车自此始。曹嘉之晋纪曰:「中书监、令常同车入朝。至和峤为令,而荀勖为监,峤意强抗,专车而坐,乃使监、令异车,自此始也。」
  【笺疏】
  〔一〕 吴承仕曰:「登车正向前坐,此时已不立乘矣。」
  15 山公大儿着短帢,车中倚。武帝欲见之,山公不敢辞,问儿,儿不肯行。时论乃云胜山公。〔一〕晋诸公赞曰:「山该字伯伦,司徒涛长子也。雄有器识,仕至左卫将军。」
  【校文】
  注「雄有器识」 「雄」,景宋本及沉本作「雅」。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晋书山涛传以为『涛第三子允,少尪病,形甚短小。武帝欲见之,涛不敢辞,以问允,允自以尪陋不肯行,涛以为胜己。』与此互异。」 嘉锡案:晋书涛传:「涛五子:该、淳、允、谟、简。」此称山公大儿,自是该事。详其文义,该所以不肯行者,即因着帢之故,别无余事。御览三百七十八引臧荣绪晋书曰:「山涛子淳、元尪疾不仕,世祖闻其短小而聪敏,欲见之。涛面答:『淳、元自谓形容宜绝人事,不肯受诏。』论者奇之。」元盖允之误。其说与世说不同,或者各为一事也。而唐修晋书兼采两说,合为一事,曰「淳、允并少尪病,形甚短小,而聪敏过人。武帝闻而欲见之。涛不敢辞,以问于允,允自以尪陋不肯行,涛以为胜己。」其文左右采获,使两书所载皆失其真,可谓大误。
  程炎震云:「晋书舆服志:『成帝咸和九年制:听尚书八座丞郎门下三省侍官乘车,白幍低帏,出入掖门。又二宫直官着乌沙幍。』则前此者,王人虽宴居着幍,不得以见天子。故山该不肯行耳。」
  16 向雄为河内主簿,有公事不及雄,而太守刘淮横怒,〔一〕遂与杖遣之。雄后为黄门郎,刘为侍中,初不交言。武帝闻之,敕雄复君臣之好,雄不得已,诣刘,再拜曰:「向受诏而来,而君臣之义绝,何如?」〔二〕于是即去。武帝闻尚不和,乃怒问雄曰:「我令卿复君臣之好,何以犹绝?」汉晋春秋曰:「雄字茂伯,河内人。」世语曰:「雄有节概,仕至黄门郎、护军将军。」按:王隐、孙盛不与故君相闻议曰:「昔在晋初,河内温县领校向雄,送御牺牛,不先呈郡,辄随比送洛。值天大热,郡送牛多暍死。台法甚重,太守吴奋召雄与杖,〔三〕雄不受杖,曰:『郡牛者亦死也;呈牛者亦死也。』奋大怒,下雄狱,将大治之。会司隶辟雄都官从事,数年,为黄门侍郎。奋为侍中,同省,相避不相见。武帝闻之,给雄酒礼,使诣奋解,雄乃奉诏。」此则非刘淮也。晋诸公赞曰:「淮字君平,沛国杼秋人。少以清正称。累迁河内太守、侍中、尚书仆射、司徒。」雄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退人若将坠诸渊。臣于刘河内,不为戎首,亦已幸甚,安复为君臣之好?」武帝从之。〔四〕礼记曰:「穆公问于子思曰:『为旧君反服,古邪?』子思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故有旧君反服之礼;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渊,退人若将坠诸渊。无为戎首,不亦善乎,又何反服之有?』」郑玄曰:「为兵主求攻伐,故曰戎首也。」
  【校文】
  「加诸」 「」,景宋本作「膝」。
  注「求攻伐」 「求」,景宋本及沉本俱作「来」。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淮字君平,则淮当作准,因准省为准,故误为淮耳。」
  〔二〕 程炎震云:「何如晋书雄传作如何是也。」
  〔三〕 程炎震云:「吴奋为河内太守,亦见晋书孙铄传。」
  〔四〕 程炎震云:通典九十九引王隐议曰:「礼虽云:『君不君,臣不可以不臣,当为小恶也。三谏不从则去,不见齿于其君,则不敢立其朝。』至于仲子称『人以国士遇我,我以国士报之;以凡人遇我,我以凡人报之』。此犹轻于戎首,则可逢而避之,至死不往可也。雄无诏敕逢避,未可非也。」 嘉锡案:通典于王隐议前叙雄、奋事,与刘注所引同,但较略耳。盖隐为此议先具其事之始末,以为缘起也。其孙盛议叙事同,而议则亡矣。李慈铭云:「案晋书向雄传言太守刘毅常以非罪笞雄,及吴奋代毅为太守,又以小谴系雄于狱。司隶钟会于狱中辟雄为都官从事,后为黄门侍郎。时吴奋、刘毅俱为侍中,同在门下,雄初不交言。武帝敕雄复君臣之好,雄不得已,乃诣毅再拜云云。与此又异。考刘毅传,未尝为河内太守。盖唐人修晋书,杂采诸说,既并两事一之,又误淮为毅,前云吴奋、刘毅两人同为侍中,后止云诣毅再拜,皆不合也。」
  17 齐王冏为大司马辅政,虞预晋书曰:「冏字景治,齐王攸子也。少聪惠,及长,谦约好施。赵王伦篡位,冏起义兵诛伦,拜大司马,加九锡,政皆决之。而恣用群小,不复朝觐,遂为长沙王所诛。」嵇绍为侍中,诣冏咨事。冏设宰会,〔一〕召葛旟齐王官属名曰:「旟字虚旟,齐王从事中郎。」晋阳秋曰:「齐王起义,转长史。既克赵王伦,与董艾等专执威权。冏败,见诛。」董艾等八王故事曰:「艾字叔智,弘农人。祖遇,魏侍中。父缓,秘书监。艾少好功名,不修士检。齐王起义,艾为新汲令,赴军,用艾领右将军。王败,见诛。」共论时宜。〔二〕旟等白冏:「嵇侍中善于丝竹,公可令操之。」遂送乐器。绍推却不受。冏曰:「今日共为欢,卿何却邪?」绍曰:「公协辅皇室,令作事可法。绍虽官卑,职备常伯。操丝比竹,盖乐官之事,不可以先王法服,为吴人之业。今逼高命,不敢苟辞,当释冠冕,袭私服,此绍之心也。」旟等不自得而退。
  【校文】
  注「父缓」 「缓」,景宋本作「绥」。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宰会字恐误,晋书绍传作燕会。」
  〔二〕 晋书齐王冏传云:「封葛旟为牟平公。」 嘉锡案:冏传称龙骧将军董艾。又载河间王颙表曰:「董艾放纵,无所畏忌。中丞按奏,而取退免。葛旟小竖,维持国命,操弄王爵,货赂公行,群奸聚党,擅断杀生,密署腹心,实为货谋,斥罪忠良,伺窥神器。」
  18 卢志于众坐世语曰:「志字子通,范阳人,尚书珽少子。少知名。起家邺令,历成都王长史、卫尉卿、尚书郎。」问陆士衡:「陆逊、陆抗,是君何物?」抗已见。吴书曰:「逊字伯言,吴郡人,世为冠族。初领海昌令,号神君,累迁丞相。」答曰:「如卿于卢毓、卢珽。」魏志曰:「毓字子家,涿人。父植,有名于世。累迁吏部郎、尚书。选举,先性行而后言才,进司空。珽,咸熙中为泰山太守,字子笏,位至尚书。」士龙失色。云别见。既出户,谓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士衡正色曰:「我祖名播海内,宁有不知?鬼子敢尔!」孔氏志怪曰:「卢充者,范阳人。家西三十里有崔少府墓。充先冬至一日,出家西猎,见一獐,举弓而射,即中之。獐倒而复起,充逐之,不觉远。忽见一里门如府舍,门中一铃下有唱家前。〔一〕充问:『此何府也?』答曰:『少府府也。』充曰:『我衣恶,那得见贵人?』即有人提新衣迎之。充着尽可体,便进见少府,展姓名。酒炙数行,崔曰:『近得尊府君书,为君索小女婚,故相延耳。』即举书示充。充,父亡时虽小,然已见父手迹,便歔欷无辞。崔即敕内,令女郎庄严,使充就东廊。充至,妇已下车,立席头,共拜。为三日毕,还见崔。崔曰:『君可归矣。女有娠相,生男,当以相还;生女,当留自养。』敕外严车送客。崔送至门,执手零涕,离别之感,无异生人。复致衣一袭,被褥一副。充便上车,去如电逝,须臾至家。家人相见,悲喜推问,知崔是亡人,而入其墓,追以懊惋。居四年,三月三日临水戏,忽见一犊车,乍浮乍没。既上岸,充往开车后户,见崔氏女与三岁男儿共载。充见之忻然,欲捉其手。女举手指后车曰:『府君见人。』即见少府,充往问讯。女抱儿还充,又与金?,别,并赠诗曰:『煌煌灵芝质,光丽何猗猗!华艳当时显,嘉异表神奇。含英未及秀,中夏罹霜萎。荣曜长幽灭,世路永无施。不悟阴阳运,哲人忽来仪。会浅离别速,皆由灵与祇。何以赠余亲,金?可颐儿。爱恩从此别,断绝伤肝脾。』充取儿?及诗,忽不见二车处。将儿还,四坐谓是鬼魅,佥遥唾之,形如故。问儿:『谁是汝父?』儿径就充怀。众初怪恶,传省其诗,慨然叹死生之玄通也。充诣市卖?,高举其价,不欲速售,冀有识者。欻有一老婢,问充得?之由。还报其大家,即女姨也。遣视之,〔二〕果是。谓充曰:『我姨姊,崔少府女,未嫁而亡,家亲痛之,赠一金?,箸棺中。今视卿?甚似,得?本末,可得闻不?』充以事对。〔三〕即诣充家迎儿。儿有崔氏状,又似充貌。姨曰:『我舅甥三月末闲产。父曰春暖,温也,愿休强也。即字温休。温休盖幽婚也。其兆先彰矣。〔四〕儿遂成为令器。历数郡二千石,皆着绩。其后生植,为汉尚书。植子毓,为魏司空。冠盖相承至今也。」〔五〕议者疑二陆优劣,谢公以此定之。〔六〕
  【校文】
  注诸「?」字 景宋本及沉本俱作「?」。
  注「谓是鬼魅」 「魅」,景宋本及沉本作「媚」。
  注「我舅甥」 「甥」,景宋本及沉本作「生」。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有唱家前四字有误。太平广记卷三百十六引搜神记作唱客前。此处家字盖客字之误。」
  〔二〕 嘉锡案:「遣视之」,搜神记及琱玉集皆作「遣儿视之」。儿者,女姨母所生之儿也,故下文称女为姨姊。
  〔三〕 嘉锡案:「充以事对」,搜神记此下有「此儿亦为悲咽,赍还白母」二句,于情事为合。
  〔四〕 李慈铭云:「案搜神记作『姨曰:我外甥也,即字温休。案温休,幽婚为反语。寻此注『姨曰:我舅甥』云云,盖汉以后俗称从母曰姨,沿其父之称也。此姨是崔少府妻之妹,为女之姨,故呼女曰甥。三月末闲产者,即谓女也。父即指崔少府也。温休即女小字,故以为幽婚之先兆。上姨姊当是姊婿之误。我舅甥,舅字亦衍文。今本搜神记以温休为儿之字,盖由后人误改。」 嘉锡案:
  客所校,与琱玉集暗合。
  〔五〕 嘉锡案:唐人琱玉集感应篇引有世说一节,即此注中志怪之文也。所引颇有删节,而字句反多溢出今本之外者。盖今本为宋人所删,遂失古人小品文字风韵。 嘉锡又案:隋唐志均有孔氏志怪四卷,不言时代名字。章宗源隋志考证十三云:「文苑英华:顾况戴氏广异记序(案见英华七百三十七)称孔慎言神怪志,文廷式补晋志丙部五云:太平广记二百七十六晋明帝条引孔约志怪,约当是其名。」嘉锡以此参互考之,知其人名约,字慎言。本书排调篇注引其书,有干宝作搜神记事,则其人在干宝之后。隋志着录,序次于祖台之志怪之下,疑其并在台之后矣。台之,晋孝武时人,孔氏至早亦晋末人也。 又案:此事亦见搜神记卷十六,与此注所引志怪互有详略。虽今本搜神记出于后人缀辑,然卢充事广记三百十六已引之,知实出自干宝书矣。夫同一事而宝与孔氏先后互载,可见当时已盛传。余谓此乃齐东野人之语,非实录也。无论其事怪诞不经,且范阳卢氏皆只以植为祖,不闻有所谓卢充者。后汉书卢植传、魏志卢毓传、晋书卢钦传均不载植祖父名字。唐书宰相世系表亦只云卢氏秦有博士敖,裔孙植,字子干。元和姓纂十一模云:秦有博士卢敖,后汉尚书植(误作慎),皆不详植之先代世系。今孔氏志怪独云植为卢充之孙,而崔氏女所生之子即植之父,竟不能举其名。所谓温休者,乃崔氏女之小字,非植父也。六朝人最重谱学,若植父果为时令器,仕历数郡二千石,乌有不知其名字者乎?盖卢氏在汉本自寒微,至植始大。故其子孙虽冠盖相承,为时着姓,亦不能退数先代之典矣。流俗相传,乃有幽婚之说,并为植祖杜撰名字,疑是魏、晋之闲有不快于卢氏者之所为。干宝、孔约喜其新异,从而笔之于书。孝标因世说有「鬼子敢尔」之语,遂引志怪之说以实之。不知世说此条,采自郭澄之所撰郭子,御览三百八十八引郭子并无「鬼子敢尔」一句。唐修晋书陆机传亦无此语,可以为证。此殆刘义庆着书时之所加。义庆尝作宣验记、幽明录,固笃信鬼神之事者。其于干宝辈之书,必读之甚熟,故于世说特着此语,以形容士衡之怒骂,而不悟其言之失实也。
  〔六〕 叶梦得避暑录话上曰:「晋史以为议者以此定二陆优劣,毕竟机优乎?云优乎?度晋史意,不书于云传,而书于机传,盖谓机优也。以吾观之,机不逮云远矣。人斥其祖父名固非是,吾能少忍,未必为不孝。而亦从而斥之,是一言之闲,志在报复,而自忘其过,尚能置大恩怨乎?若河桥之败,使机所怨者当之,亦必杀矣。云爱士不竞,真有过机者,不但此一事。方颖欲杀云,迟之三日不决。以赵王伦杀赵浚赦其子骧而复击伦事劝颖杀云者,乃卢志也。兄弟之祸,志应有力,哀哉!人惟不争于胜负强弱,而后不役于恩怨爱憎。云累于机,为可痛也!」 嘉锡案:晋、六朝人极重避讳,卢志面斥士衡祖父之名,是为无礼。此虽生今之世,亦所不许。揆以当时人情,更不容忍受。故谢安以士衡为优。此乃古今风俗不同,无足怪也。
  19 羊忱性甚贞烈。〔一〕赵王伦为相国,忱为太傅长史,乃版以参相国军事。使者卒至,忱深惧豫祸,不暇被马,于是帖骑而避。使者追之,忱善射,矢左右发,使者不敢进,遂得免。文字志曰:「忱字长和,一名陶,泰山平阳人。世为冠族。父繇,车骑掾。忱历太傅长史、扬州刺史,迁侍中。永嘉五年,遭乱被害,年五十余。」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忱,晋书羊祜传作陶,与注引文字志一名陶合。惟卷中赏誉篇注引羊氏谱作悦,而此下「诸葛恢女」一条注引羊氏谱仍作忱,盖赏誉篇注误。」
  程炎震云:「晋书羊祜传云:陶,徐州刺史。」
  20 王太尉不与庾子嵩交,王夷甫、庾敳。庾卿之不置。王曰:「君不得为尔。」庾曰:「卿自君我,我自卿卿。我自用我法,卿自用卿法。」
  21 阮宣子伐社树,阮修已见。春秋传曰:「共工氏有子曰句龙,为后土,后土为社。」风俗通曰:「『孝经称:社者,土也。广博不可备敬,故封土以为社而祀之报功也。』然则社自祀句龙,非土之祭也。」有人止之。宣子曰:「社而为树,伐树则社亡;树而为社,伐树则社移矣。」〔一〕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亡、移二字两句互易。御览五百三十二引世说亦同。」
  22 阮宣子论鬼神有无者,或以人死有鬼,〔一〕宣子独以为无,曰:「今见鬼者,云箸生时衣服,若人死有鬼,衣服复有鬼邪?」论衡曰:「世谓人死为鬼,非也。人死不为鬼,无知,不能害人。如审鬼者死人精神,人见之宜从裸袒之形,无为见衣带被服也。何则?衣无精神也。由此言之,见衣服象人,则形体亦象人。象人,知非死人之精神也。凡天地之间有鬼,非人死之精神也。」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作『尝有论鬼神有无者,皆以人死者有鬼』,于文为合。句首阮宣子三字当衍。」
  23 元皇帝既登阼,以郑后之宠,欲舍明帝而立简文。时议者咸谓:「舍长立少,既于理非伦,且明帝以聪亮英断,益宜为储副。」周、王诸公,并苦争恳切。中兴书曰:「郑太后字阿春,荥阳人。少孤,先嫁田氏,夫亡,依舅吴氏。时中宗敬后虞氏先崩,将纳吴氏,后与吴氏女游后园,有言之于中宗者,纳为夫人,甚宠。生简文。帝即位,尊之曰文宣太后。」唯刁玄亮独欲奉少主,以阿帝旨。元帝便欲施行,虑诸公不奉诏。于是先唤周侯、丞相入,然后欲出诏付刁。刁协。周、王既入,始至阶头,帝逆遣传诏,遏使就东厢。周侯未悟,即却略下阶。丞相披拨传诏,径至御床前曰:「不审陛下何以见臣。」帝默然无言,乃探怀中黄纸诏裂掷之。由此皇储始定。周侯方慨然愧叹曰:「我常自言胜茂弘,今始知不如也!」中兴书曰:「元皇以明帝及琅邪王裒并非敬后所生,而谓裒有大成之度,胜于明帝,因从容问王导曰:『立子以德不以年,今二子孰贤?』导曰:『世子、宣城俱有爽明之德,莫能优劣。如此,故当以年。』于是更封裒为琅邪王。」而此与世说互异,然法盛采摭典故,以何为实?且从容调谏,理或可安。岂有登阶一言,曾无奇说,便为之改计乎?〔一〕
  【校文】
  注「从容调谏」 「调」,景宋本作「讽」。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简文崩时年五十三。当元帝之崩,未三岁耳。是年三月顗即被害。果有此言,又当在前。儿甫堕地,便欲废立,揆之理势,断为虚诬。」
  24 王丞相初在江左,欲结援吴人,请婚陆太尉。对曰:「培塿无松柏,熏莸不同器。〔一〕杜预左传注曰:「培塿,小阜。松柏,大木也。熏,香草。莸,臭草。」玩虽不才,义不为乱伦之始。」〔二〕玩已见。〔三〕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文选沈约弹王源注引家语:颜回曰:『熏莸不同器而藏。』」
  〔二〕 嘉锡案:王、陆先世,各有名臣,而功名之盛,王不如陆。过江之初,王导勋名未着,南人方以北人为伧父,故玩托词以拒之。其言虽谦,而意实不屑也。 嘉锡又案:排调篇云:「陆太尉诣王丞相,食酪病,与王笺云:『民虽吴人,几为伧鬼。』」可见其于王导轻侮不逊,宜其不与之通婚矣。导屡见侮于玩而不怒,亦以其族大宗强,为吴人之望故也。若蔡谟九锡之戏,导即愤然形于词色矣。 又案:晋书玩传载此两事,亦曰「其轻易权贵如此」。
  〔三〕 玩见政事篇「陆太尉」条。
  25 诸葛恢大女适太尉庾亮儿,恢别传曰:「恢字道明,琅邪阳都人。祖诞,司空。父靓,亦知名。恢少有令问,称为明贤。避难江左,中宗召补主簿,累迁尚书令。」庾氏谱曰:「庾亮子会,娶恢女,名文彪。」庾会别见。〔一〕次女适徐州刺史羊忱儿。羊氏谱曰:「羊楷字道茂。祖繇,车骑掾。父忱,侍中。楷仕至尚书郎。娶诸葛恢次女。」亮子被苏峻害,改适江虨。〔二〕虨别见。恢儿娶邓攸女。〔三〕诸葛氏谱曰:「恢子衡,字峻文,仕至荥阳太守。娶河南邓攸女。」〔四〕于时谢尚书求其小女婚。恢乃云:「羊、邓是世婚,江家我顾伊,庾家伊顾我,不能复与谢裒儿婚。」永嘉流人名曰:「裒字幼儒,陈郡人。父衡,博士。裒历侍中、吏部尚书、吴国内史。」及恢亡,遂婚。〔五〕谢氏谱曰:「裒子石,娶恢小女,名文熊。中兴书曰:「石字石奴,历尚书令,聚敛无厌,取讥当世。」于是王右军往谢家看新妇,犹有恢之遗法,威仪端详,容服光整。王叹曰:「我在遣女裁得尔耳!」〔六〕
  【笺疏】
  〔一〕 嘉锡案:庾会见雅量篇「庾太尉风仪伟长」条。
  〔二〕 嘉锡案:虨见本篇「江仆射年少」条,其娶恢女事见假谲篇。
  〔三〕 魏志诸葛诞传注引干宝晋纪曰:「恢追赠左光禄大夫开府。」程炎震云:「晋书穆帝纪:『永和元年五月,诸葛恢卒。』」
  〔四〕 程炎震云:「此云河南邓攸,则非平阳之邓伯道也。」
  〔五〕 嘉锡案:诸葛三君,功名鼎盛,彪炳人寰,继以瞻、恪、靓,皆有重名。故渡江之初,犹以王、葛并称。至于谢氏,虽为江左高门,而实自万、安兄弟其名始盛。谢裒(安父)。父衡虽以儒素称,而官止国子祭酒(见谢鲲传),功业无闻,非诸葛氏之比。故恢不肯与为婚。恢死后,谢氏兴,而葛氏微,其女遂卒归谢氏。后来太傅名德,冠绝当时,封、胡、羯、末,争荣竞秀。由是王、谢齐名,无复知有王、葛矣。可见寒门士族,相与代兴,固自存乎其人。冢中枯骨,未可尽恃。又可见一姓家门之盛,亦非一朝一夕之故也。 嘉锡又案:简傲篇载阮思旷讥谢万为「新出门户,笃而无礼」。可见当时人尚不以谢氏为世家。
  〔六〕 嘉锡案:全晋文二十六载王羲之杂帖云:「二族旧对,故欲结援诸葛。若以家穷,自当供助昏事。」疑即指诸葛恢女嫁谢石事。二族为婚,右军尝与闻,故往谢家看新妇。于情事亦合。右军虽有供助之意,而云「我在遣女裁得尔耳」,则诸葛氏固不受其助也。然亦可见恢死后家已中落,其子弟欲结援强宗,遂不能守恢之遗旨矣。俞正燮癸巳存稿卷十一曰:「看新妇,古礼也。后亦有之。世说云:『王右军往谢家看新妇。』南史齐河东王传云:『武帝为纳柳世隆女,帝与群臣看新妇。』顾协传:『晋、宋以来,初昏三日,妇见舅姑,众宾皆列观。』」
  26 周叔治作晋陵太守,周侯、仲智往别。叔治以将别,涕泗不止。仲智恚之曰:「斯人乃妇女,与人别唯啼泣!」便舍去。邓粲晋纪曰:「周谟字叔治,顗次弟也。仕至中护军。嵩字仲智,谟兄也。〔一〕性绞直果侠,每以才气陵物。顗被害,王敦使人吊焉。嵩曰:『亡兄,天下有义人,为天下无义人所杀,复何所吊?』敦甚衔之。犹取为从事中郎,因事诛嵩。」晋阳秋曰:「嵩事佛,临刑犹诵经。」周侯独留,与饮酒言话,临别流涕,抚其背曰:「奴好自爱。」〔二〕阿奴,谟小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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