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秘家园>> 文献经典>> 史部>> 编年类

编年类

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卷四(上)

繁体中文】  作者:(清)黄以周   发布:2013年07月05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神宗
  △熙宁二年(己酉,一○六九)
  1、正月(案:钱大昕《四史朔闰考》:是月己巳朔。) 乙酉,枢密院进一。(案:此上有脱误。) 减住营尚多,而驱策之方犹少,但如种古之徒已不获自尽。(《纪事本末》卷六十六。)
  2、辛卯,知同州赵尚宽、知唐州高赋、知齐州王广渊,条奏置义仓事,上批近诏齐、唐等郡,讲求修复社仓,且图经久之法。知陈留县苏涓亦言:“臣所领邑,最为近畿,谨为天下郡县倡率,劝谕百姓置义仓,以备水旱。条上措置事:户第一等出粟二石,第二等一石,第三等五斗,第四等一斗五升,第五等一斗,麦亦如之。村有社,社有仓,仓置守者,耆为输纳,县为籍记。岁丰则量其数以入,岁凶则量其数以出。停藏久则又为借贷之法,使新陈相登;多寡不一则又为通融之法,使彼此相辅。”上曰:“陈留辅邑,耳目不远,可且听其施行,徐访利害。”涓又言义仓五事,并论臣僚所言未便者十二事,可行者五。诏除一事,每值饥荒,借贷与被灭户种粮未便,除放仍责以二三年限还纳,可令中书更详度外,馀并且依所奏施。又诏曾公亮曰:“近王广渊於齐州创置义仓,已劝粟十万馀石,若渐可成就。今广渊罢去,当得人继守其事,可特诏广渊举知州一人。”(《纪事本末》卷七十三。案:《宋史王广渊传》不载广渊置义仓事,而载乞留本道钱贷贫民事。《食货志》则云河北转运司傒当公事王广廉尝奏於陕西转运司私行青苗,是乞留钱贷民者广廉,非广渊也。《宋史》无广廉传,盖误合廉、渊二人之事为一。时广渊由齐州改京东转运,三年五月丁巳由京东迁河东,未尝至陕西,至陕西者,广廉。《宋史·食货志》所载犹未尽误。毕沅《通鉴考异》则又以广廉事属广渊,未免沿本传之误。然《东都事略·广渊传》,固未见有贷钱於陕西之说,则置义仓者为广渊,行贷钱法者为广廉,辨见九月丁卯。)
  1、二月(案:钱大昕《四史朔闰考》:是月戊戌朔。) 己亥,富弼除守司空兼侍中、昭文馆大学士。初以集禧观使召弼赴阙,(案:《宋史·本纪》:熙宁元年十二月庚申,以判汝州富弼为集禧观使,诏乘驿赴阙。范忠宣撰富《公行状》:上欲召公为相,先遣中使谕旨曰:“卿今兹无得更辞,当力疾入辅为宗社计。”) 弼既辞不受,更具劄子云云。上乃罢集禧之命,以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纪事本末》卷六十三。案:《续宋编年资治通鉴》:熙宁二年春二月,以富弼同平章事。时弼以足疾未能入见,间有於上前言灭异皆天数,非人事所致。弼闻之叹曰:“人君所畏惟天,若不畏天,何事不可为者!去乱亡无几矣,此必奸臣欲进邪说,故先导上以无所畏,使谏诤之臣无复施。”即上书数千言,杂引《春秋》、《洪范》及古今传记、人情物理,以明其不然者。未几入见,又言:“臣闻中外之事,渐有更张,此必小人献说於陛下也。大抵小人惟动作生事,则其间有所希觊。若朝廷守静,则事有常法,小人何所望也。”上改容听纳。又言:“今所进用多是刻薄小才,小才虽可喜,然害政事,坏风俗,恐须进用醇厚笃实之人。”原注:宣王遇旱,侧身修行,欲销去之;成汤祷,必翦其爪,以六事自责。古人於天戒不敢不起畏也。如此,汉时有日食、地震之变,必延郡国贤良之士,以访阙议。祖宗有水旱、蝗虫之灭,皆避正殿,减膳彻乐,或出宫理冤狱,此皆得古帝王用心,宜其享国长久,受天之祐。若灭异之来,一付之天数,则人君之心,果何所畏,而人事亦皆弃而不修。熙宁建议之臣其言及此,真亡国丧家之兆,非富郑公辞而挌之,天下其亦殆矣。案:是时弼自汝州入相。《续宋编年资治通鉴》谓以足疾未能入,恐误。《富公行状》云:正月,召还京师。二月,除司空兼侍中、昭文馆大学士,赐甲第一区,皆恳辞不受。复拜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未陛见,闻有人於上前言灭异皆是时数不由人事者,公遂上章曰:“《春秋》书灭异所以警悟人君,使恐惧修省。董仲舒所谓‘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又孟子对梁惠王曰:‘途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是皆不闻以灭凶归之於时数也。在人之一身,则日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在一家则日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一身一家至小也,馀庆馀殃,尚因人之善恶而致,宁有国家天下之灭祥而反归之於天数,而无事而致,亦未闻推之於天也。陛下万一或时而信,则救灭恤患,答谢天谴之意,有时而怠,亏损陛下之德,不为生灵之福,无甚於此。”)
  2、壬寅,枢密院言,宗室乞子孙赐名授官。韩绛奏曰:“中书、枢密院尝议定宗室之制,已有旨候亮阴后商度,今合施行。”上曰:“此事甚大,须议,使今可施行。”迺使文彦博等各陈大旨,皆以亲疏当有等降,若非立法,无以为经常久远之计。上曰:“祖宗时皆有近亲,今用常时奉养赐予之例,诚宜裁定。若以诸王嫡长,世为南班官,其馀子孙,授以三班职名可否?”陈升之曰:“须依前代继承之法杀其恩例,六世亲尽,别为经制。”绛曰:“此事乞专委属臣下议论,,须辨别亲疏立法,则不失陛下亲亲之意。”彦博曰“自古宗族犯法,恩有不听者,臣下以义固争是也。”上颔之。(《纪事本末》卷六十七。)
  3、庚子,以王安石为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纪事本末》卷五十九、卷六十三、卷六十四。) 先是,安石见上论天下事,上曰:“此非卿不能为朕推行,朕须以政事烦卿,料卿学问如此,亦欲设施,必不固辞也。”安石对曰:“臣所以来事陛下,固愿助陛下有所为。然天下风俗法度,一切颓坏,在廷少善人君子,庸人则安常习故而无所知,奸人则恶直詀正而有所忌。有所忌者倡之於前,而无所知者和之於后,虽有昭然独见,恐未及效功,而为异论所胜。陛下诚欲用臣,恐不宜遽谓,宜先讲学,使於臣所学本末不疑然后用,庶几能粗有所成。”上曰:“朕知卿久,非适今日也。人皆不能知卿,以为卿但知经术,不可以经世务。”安石对曰:“经术者,所以经世务也,果不足以经世务,则经术何赖焉!”上曰:“朕仰慕卿道德,甚至有以助朕勿惜言。不知卿所设施以何为先?”安石曰:“变风俗,立法度,方今所急也。凡欲美风俗,在长君子消小人,以礼义廉耻由君子出故也。《易》以泰者通而治也,否者闭而乱也。闭而乱者以小人道长,通而治者以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则礼义廉耻之俗成,而中人以下变为君子者多矣;礼义廉耻之俗坏,则中人以下变为小人者多矣。”上以为然。(《纪事本末》卷五十九。案:《续宋编年资治通鉴》:王安石参知政事,上召对曰:“富弼、曾公亮与卿协力,弼闻卿肯任事亦大喜,然须勿为嫌疑。朕亦欲从容除拜,觉近日人情於卿极有欲造事倾摇者,故急欲卿就职。朕尝以吕晦为忠直,近亦毁卿。赵抃、唐介皆以言捍塞卿进用。朕问曾公亮亦云:‘诚有此。’卿且与朕力变此风,且不知卿设施,以何为先?”对曰:“变风俗,正法度,最方今急务也。”上以为然。初,上问孙固曰:“安石可相否?”固曰:“安石文行甚高,侍从献纳其选也。宰相自有度,安石为人少容,恐不可。”曾公亮荐安石,唐介曰:“安石好学而泥古,议论迂阔,若使为政,必多变以扰天下。”原注:治平中,邵雍与客散步天津桥上,闻杜鹃声,惨然不乐,客问其故,雍曰:“杜鹃,洛阳旧无之,今始至,有所主。”客曰:“何也?”雍曰:“不二年,上用南士为相,多引南人,专务变更,天下自此多事。”客曰:“闻杜鹃声何以知此?”雍曰:“天下将治,地气自北而南;将乱,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气至,禽鸟飞类得气之先者也。”《编年备要》云:安石既执政,士大夫素重其名,以太平可立致,虽司马光亦以是望之。吕诲任中丞,将对,光为学士侍讲,亦将趋资政堂,相遇并行,光密问曰:“今日言何事?”诲曰:“袖中弹文乃新参也。”光曰:“介甫之命甫下,众喜得人,奈何论之!”诲正色曰:“君实亦为此言乎?安石好执偏见,喜人佞己,则天下必受其弊。”语未竟,邠门追班。光退,终日思之,不得其说。既而搢绅间有传其疏,光往往疑其太过。又案:诲劾安石,见六月。)
  4、甲寅,初开讲筵。(《纪事本末》卷五十三。案:王应麟《玉海》卷二十六:熙宁二年九月戊辰,初开经筵。与此异日月。)
  5、甲子,命知枢密院陈升之、参知政事王安石取索三司应干条例文字看详,具合行事件闻奏,别为司名曰制置三司条例。(案:《临川集乞制置三司条例议》云:窃观先王之法,自畿之内,赋入精粗以百里为之准,而畿外邦国,各以所有为贡,又为经用通财之法以懋迁之。其治市之货财,则亡者使有,害者使除;市之不售,货之滞於民用,则吏为敛之,以待不时而买者。凡此非专利也。盖聚天下之人,不可以无财;理天下之财,不可以无义。夫以义理天下之财,则转输之劳逸不可以不均,用度之多寡不可以不通,货贿之有无不可以不制,而轻重敛散之权不可以无术。今天下财用窘急无馀,典领之官拘於弊法,内外不以相知,盈虚不以相补。诸路上供,岁有定额,丰年便道,可以多致,而不敢不赢;年俭物贵,难於供备,而不敢不足。远方有倍蓰之输,中都有半价之鬻,三司发运使按簿书、促期会而已,无所可否增损於其间。至遇军国郊祀之大费,则遣使刬刷,殆无馀藏,诸司则用事往为伏匿不敢实言,以备缓急。又忧年计之不足,则多为支移折变,以取之民,纳租税数至或倍其本数。而朝廷所用之物多求於不产,责於非时,富商大贾因时乘公私之急,以擅轻重敛散之权。臣等以谓发运使总六路之赋入,而其职以制置茶盐矾税为事,军储国用,多所仰给,宜假以钱货,继其用之不给,使周知六路财赋之有无而移用之。凡籴买税敛上供之物,皆得徙贵就贱,用近易远,令在京库藏,年支见在之定数,所当供办者,得以从便变卖,以待上令。稍收轻重散敛之权,归之公上,而制其有无,以便转输,省劳费,去重敛,宽农民,庶几国用可足,民财不匮矣。所有本司合置官属,计令辟举,及有合行事件,令依条例以闻,奏下制置司参议施行。) 先是,上问:“何以得陕西钱重可积边穀?”安石对曰:“欲钱重,当修天下开阖敛散之法。”因言:“泉府一官,先王所以搉制兼并,均计贫弱,变通天下之财,而使利出於一孔者,以此也。”上曰:“诚如此。今但知有此理者已少,况欲推行。”安石曰:“人才难得亦难知。今使能者理财,则十人之中容有一二人败事,况所择而使者非一人,岂能无此失!”上曰:“自来有一人败事,则遂废厥所图,此所以少成事也。”故置条例司,以讲求理财之术焉。安石因请以吕惠卿为制置司检详文字。从之。(《纪事本末》卷六十一、卷六十四、卷六十六。案:《续宋编年资治通鉴》:创制置三司条例司,议行新法,命王安石、陈升之领其事。初,安石言:昔周置泉府之官,以搉制兼并,均济贫乏,变通天下之财,后世推桑弘羊、刘晏,粗合此意。学者不能推明先王法意,更以为人主不当与民争利。今欲理财,则当修泉府之法,以收利权。又曰:人才难得亦难知。今使十人理财,其中容有一二败事,则异论乘之而起。臣谓尧、舜与并臣共择一人治水,尚不能无败事,况所择而使非一人,岂能无失?要当计利害多少而不为异论所惑。上曰:有一人败事而遂废所图,此所以少成事也。寻以吕惠卿、苏辙为条例司检详文字。安石多与惠卿谋,人号安石为孔子,惠卿为颜子。安石欲行青苗法,辙曰:以钱贷民,出纳之际,吏缘为奸,钱入民手,虽良民,不免妄用。及其纳钱,虽富民,不免违限,恐鞭閧必用,州县不胜烦矣。案:苏辙由推官为三司条例司检详文字,《纪事本末》在三月癸未。辙言青苗,而安石闻言累用,不言青苗,亦不此时。《续宋编年资治通鉴》於二月连类及之,日月均不合,姑依附二月下,以安石请用惠卿自在二月也。又案:徐乾学《通鉴后编》云:设制置三司条例司,掌经画邦计,议变旧法,以通天下之财,命陈升之、王安石领其事。安石素与吕惠卿善,乃言於帝曰:“惠卿之贤,虽前世儒者未易比也。学先王之道而能独用者,独惠卿而已。”遂以惠卿为条例司检详文字。事无大小,安石必与惠卿谋之,凡所请建章奏,皆惠卿草也。《太平治迹统类》:二年冬十月甲午,著作郎、编校集贤院书籍吕惠卿为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初欲置惠卿讲筵,曾公亮以为京官无例,须换朝官。公亮又曰:“经筵官不得复兼修条例。”王安石以为害乃己。惠卿编校集贤院书籍,在治平四年七月。可考。为中允及置经筵,均不得其日。《纪事本末》亦失载其事,今姑附此,以备参考。)
  1、三月戊辰朔,命翰林学士吕公著、知制诰苏颂与流内铨,主判官试验,选人自言书判。初,议差吕公著等,上问执政试判故事,因曰:“此何足以见人材?”对曰:“诚然先朝有与京官者,实可惜。”上以为然。又因论近日改京官者多,对曰:“真宗以前,引见选人,或与循资,出於临时。”上曰:“如此,则是有幸有不幸,须别更讲求立法。今入仕之路多,如科场亦宜裁节人数。既已多取之而扼其进用,令人困穷亦不为有理,今欲裁官,当并科举议之。”(《纪事本末》卷六十七。原注:《日录》此事系於三月二十五日,且云安石止欲与试判循资。曾公亮言:“先朝与京官。”富弼言:“今改先朝故事甚多,此亦不必用先朝例。”上以为然。《元祐实录》载此事於三月一日,事与《实录略同》,但无富弼所言。窃疑富弼所言未必在此时也。弼以初十日方入见,初一日安得已言事上前?《实录》既系之初一日,宜加删削。朱本亦从墨本也。)
  2、丙子。(《长编》卷二百二十二:熙宁四年四月癸酉,诏天下军器除三路缘边已差官阅视外,其他路令转运司於逐州选官相验。原注: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二年三月九日可考。案:原文已佚。)
  3、丁丑,富弼入见。(《纪事本末》卷六十七。原注:弼以初十日入见。案:是月戊寅朔,初十日丁丑。)
  4、戊寅,上曰:“近阅内藏库奏,外州有遣衙前一人专纳金七钱者。因言衙前伤农,令制置三司条例司讲求利害立法。”(《纪事本末》卷六十六、卷七十。案:《东都事略·王安石传》:古者,百姓出力,以供在上之役。安石以为百姓苦差役破产,不惮增税,乃请据家赀高下,令各出钱雇人充役。蔊者役人皆上等户得之,其下等、单丁、女户及品官、僧道本来无役,安石乃使之一概出钱。)
  5、癸未,前权大名府留守推官苏辙为制置三司条例检详文字。先是,辙奏疏曰:(案:此疏《纪事》删节,略存数语,今据《栾城集》拾补之。《集》中《上神宗书》云:臣官至疏贱,朝廷之事,非所得言。然窃自惟虽其势不当进言,至於报国之义,犹有可得言者。昔仁宗亲策直言之士,臣以不识忌讳,得罪於有司。仁宗哀其狂愚,力排群议,使臣得不遂弃於世,臣之感激思有以报,为日久矣。今者,陛下以圣德临御天下,将大有为以济斯世。而臣材力驽下,无以自效,窃听之道路,得其一二,思致之左右,苟惩创前事,不复以闻,则其思报之诚,没世而不能自达,是以辄发其狂言而不知止。臣闻善为国者,必有先后之次。自其所当先者为之,则其后必举;自其所当后者为之,则先后并废。《书》曰:“欲升高,必自下;欲陟遐,必自迩。”世未有不自下而能高,不自近而能远者。然世之人,常鄙其下而厌其近,务先从事於高远,不知其不可得也。《诗》曰:“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以为田甫田而力不给,则田茀而不治,不若不田也;思远人而德不足,则心劳而无获,不若不思也。欲田甫田,则必自其小者始,小者之有馀,则甫田可启矣。欲来远人,则必自其近者始;近者之既服,而远人自至矣。苟由其道,其势可以自得;苟不由其道,虽彊求而不获也。臣愚不肖,盖尝试妄论今世先后之宜,而窃观陛下设施之万一,以为所当先者,失在於不为;而所当后者,失在於太早。然臣非敢以为信然,特其所见有近於是者,是以因其近似而为陛下深言之。伏惟陛下即位以来,躬亲庶政,聪明睿智,博达宏辩,文足以经治,武足以制断,重之以勤劳,加之以恭俭,凡古之帝王旷世而不能有一焉者,陛下一旦兼而有之矣。夫以天纵之资,济之以求治之心,施之於事,宜无为而不成,无欲而不遂。今也为国历年於兹,而治不加进,天下之弊日益於前世,天下之人未知所以适治之路。灭变横生,川原震裂,江河涌沸,人民流离,灭火继作,历月移时,而其变不止,此臣所以日夜思念而不晓,疑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夫今世之患,莫急於无财而已。财者,为国之命,而万事之本,国之所以存亡,事之所以成败,常必由之。昔赵充国论备边之计,以为湟中穀斛八钱,籴三百万斛,羌人不敢动矣。诸葛亮用兵如神,而以粮道不继,屡出无功。由是观之,苟无其财,虽有圣贤,不能自致於跬步;苟有其财,虽庸人可以一日而千里。陛下顷以西夏不臣,赫然发愤,建用兵之策,招来横山之民,将夺其险阻,破坏其国而后已。方是之时,夏人残虐失众,横山之民,厌苦思汉,而又乘其荐饥,苟加之以兵,此非计之失者也。然而沿边无数月之粮,关中无终岁之储,而所兴之役,有莫大之费。陛下方且泰然不以为忧,以为万举而有万全之功。既而边臣失律,先事轻发,亦既入践其国,系虏其民矣。然而陛下得其地而不敢收,获其人而不敢臣,虽有成功,而不能继也,其终卒致於废黜谋臣而讲议和好。夫陛下谋之於期年之前,而罢之於既发之后,岂以为是失当而悔之哉?诚无财以善其后尔!且夫财之不足,是为国之先务也,至於鞭笞四夷,臣服异类,是极治之馀功而太平之粉饰也。然今且先之,此臣所以知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今者,陛下惩前事之失,出秘府之财,徙内郡之租赋,督转漕之吏使,备沿边三岁之蓄,臣以此疑陛下之有意乎财矣,然犹以为未也。何者?秘府之财不可多取,而内郡之民不可重困,可以纾目前之患而未可以为长久之计,此臣所以求效其区区而不能自已也。盖善为国者不然,知财之最急而万物赖焉。故常使财胜其事,而事不胜财,然后财不可尽而事无不济。财者,车马也;事者,其所载物也。载物者常使马轻其车,车轻其物,马有馀力,车有馀量,然后可以涉途泥而车不偾,登坂险而马不踬。今也,四方之财莫不尽取,民力屈矣,而上用不足;平居惴惴,仅能以自完,而事变之生,复不可料。譬如弊车羸马而引邱山之载,幸而无虞,犹恐不能胜,不幸而有阴雨之变,陵谷之险,其患必有不可知者。故臣深思极虑,以为方今之计,莫如丰财而已。) “臣所谓丰财者,非求财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财者而已矣。(案:《栾城集》“臣”字上有“然”字。下又有云:夫使事之害财者未去,虽求财而益之,财愈不足;使事之害财者尽去,虽不求丰财,然而求财之不丰,亦不得也。故臣谨为陛下言。) 事之害财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曰冗费。”(案:《栾城集》此下有云冗吏之说曰:请原古之所以置吏之意,有是民也,而后有是官;有是官也,而后有是吏,量民而置官,量官而求吏,其本凡以为民而已。是以古者即其官以取人,郡县之职缺,而取之於民,府寺之属缺,而取之於郡县,出以为守令,入以为卿相,出入相受,中外相贯,一人去之,一人补之,其势不容有冗食之吏。近世以来,取人不由其官,士之来者无穷,而官有限极,於是兼、守、判、知之法生,而官法始坏,浸淫分散,不复其旧。是以吏多於上,士多於下,上下相窒。譬如决水於不流之泽,前者未尽,来者已至,填咽充满,一陷於其中而不能出。故布衣之士,多方以求官;已仕之吏,多方以求进,下慕其上,后慕其前,不愧诈伪,不耻争夺,礼义消亡,风俗败坏,势之穷极,遂至於此。夫人情纾则乐易,乐易则有所不为。窘则懑乱,懑乱则无所不至。今使众人相与皆出於隘,足履相蹑,肩肘相逮,傍徨而不得进,又将禁其奔走而争先者。苟将禁之,则莫如止来者而挌其隘。今也,驱市人而纳之不胜其多也,设险於中途而艰难之,是以法愈设而争愈甚。惟陛下以时救之,下哀痛之书,明告天下,以吏多之故,与之更立三法:其一,使进士诸科,增年而后举,其额不增,累举多者无推恩。其说曰,凡今之所以至於不可胜数者,以其取之之多也。古之人,其择吏也甚精,人知吏之不可以妄求,故不敢轻为士,为士者,皆其修洁之人也。今世之取人,诵文书、习程课,未有不可为吏者也。其求之不难而得之甚乐,是以群起而趋之。凡今农工商贾之家,未有不舍其旧而为士者也。为士者日多,然而天下益以不治举。今世所谓居家不事生产,仰不养父母,俯不恤妻子,浮游四方,侵扰州县,造作诽谤者,农工商贾不与也。祖宗之世,士之多少,其比於今,不能一二也。然其削平僣乱,创制立法,功业卓然,见於后世,今世之士不敢望其万一也。士之多不及於今世,而功则过,无足怪者,取之至少,则人不敢轻为士,其所取者,皆州郡之选人也。故为是法,使人知上意之所向,十年之后,无实之士不黜而自减。且夫设科以待天下之士,盖将使其才者得之,不才者不可得也。吾则取之,而彼则不能得,犹曰虽不能得,而累举多者,必取无弃,则是以官徇人也。且累举之士,类非少年矣,耳目昏塞,筋力疲倦,而后得之,数日而计之,知其不能有所及也。则其为政,无所赖矣!今有人畜牛羊而求牧,既取其壮者,又取其老者,取其壮者曰吾取其力也,取其老者曰吾怜其老也。如怜其老也,则曷为以累牛羊哉!苟诚以为有遗才焉者,今所谓遗逸之书,有以收之矣。其二,使官至於任子者,任其子之为后者,世世禄仕於朝,袭簪绂而守祭祀,可以无憾矣!然而为是法也,则必始於二府,法行於贱而屈於贵,天下将不服,天下不服,而求法之行不可得也。盖矫失以救患者,必有所过而后济。臣非不知二府之不可以齿庶官也。其三,使百司各损其职掌,而多其出职之岁月。其说曰,百司,臣不得而尽详也,请言其尤甚者,莫如三司。三司之吏,世以为多,而不可损。何也?国计重而簿书众也。臣以为不然,主大计者,必执简以御繁,以简自处,而以繁寄人。以简自处,心不可乱,心不可乱,则利至而必知,害至而必察;以繁寄人,则事有所分,事有所分,则毫末不遗,而情伪必见。今则不然,举四海之大,而一毫之用,必会於三司,故三司者,案牍之委也。案牍既积,则吏不得不多,案牍积而吏多,则欺之者众,虽有大利害,不能察也。夫天下之财,下自郡县,而至於转运,转相钩较,足以为不失矣。然世常以转运使为不可独信,故必至於三司而后已。夫苟转运使之不可独信而必三司之可任,则三司未有不责成於吏者,岂三司之吏则重於转运使欤?故臣以为天下之财,其详可分於转运使,而使三司岁揽其纲目,既使之得优游以治财货之源,又可颇损其吏,以绝乱法之弊。苟三司犹可损,而百司可见矣。然此三法者,皆世之谓拂世戾俗,召怨而速谤者也。今且将行之,臣非敢犯众人之怒而行此危事也,以为有可行之道焉。何者?自台省六品、诸司五品,一郊而任一人,自两制以上,一岁而任一人,此祖宗百年之法,相承而不变者也,而仁宗之世则损之;三载而考绩,无罪者迁其官,自唐以来,亦未始有变者也,而英宗之世则增之。此二者,夫岂便於世俗哉?然而莫敢怨者,以为吏多而欲损者,天下之公议;其不欲者,天下之私计也。以私计而怨公议,其为怨也不直矣。是以善为国者,循理而不恤怨,非不恤怨,知其无能为也。且今此三法者,固未尝行也,然而天下亦不免於怨,何者?士之出身为吏者,捐其生业,弃其田里,以尽力於王事。而今也以吏多之故,故积劳者久而不得迁,去官者久而不得调,又多为条约,以沮格之,减罢其举官,破坏其次第,使之穷窘无聊,求进而不遂,此其为怨,岂减於布衣之士哉!均之二怨,皆将不免,然使新进之士日益多,国力匮竭而不能支,十年之后,其患必有不可胜言,故臣愿陛下亲断而力行之。苟日增之吏,渐於衰少,则臣又将有以治其旧吏,使诸道职司,每岁终任其所部郡守监郡各任其属日。自今以前,未有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已至若干者,二者皆自上钧其轻重而裁之,已而以他事发,则与之同罪,虽去官与赦不降也。夫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已至若干,其为恶也著矣。而上不察,则上之不明,亦可知矣,故虽与同罪而不过。今世之法,任人者,任其终身,苟其有罪,终身钧坐之。夫任人之终身,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者也;任人之终岁而无过,任其已然之可知者也。臣请得以较之,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虽圣人有所不能;任其已然之可知者,虽众人能之,今也任之以圣人之所不能,既不敢辞矣,而况任之以众人之所能,顾不可哉!且按察之吏,则亦不患其不知也,患其知而未必,皆按曰,“是无损於我,而徒以为怨”云尔。今使其罪及之,其势将无所不问。陛下诚能择奉公疾恶之臣而行之,陛下自厉精而察之,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则其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已至若干者,非复过误,适陷於深文者也。苟遂放归,终身不齿,使奸吏有所惩,则冗吏之弊可去矣。冗兵之说曰:臣闻国朝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革至少。其后荡灭诸国,拓地既广,兵亦随众。雍熙之间,天下之兵仅三十万,方此之时,屯戍征讨,百役并作,而兵力不屈,未尝有兵少之患也。自咸平、景德以来,契丹内侵,继迁叛逆,每有警急,将帅不问得失,辄请益兵,於是召募日增,而兵额之多,遂倍前世。其后宝元、庆历之间,元昊窃发,复使诸道皆点民为兵,而沿边所屯至七八十万,自是天下遂以百万为额。虽复近岁无事,而关中之兵至於二十八万,举雍熙天下之众,适以备方今关中一隅之用,兵多之甚,於此见矣。然臣闻方今宿迁之兵,分隶堡障,战兵统於将师者,其实无几。每一见贼,贼兵常多,我兵常少,众寡不敌,每战辄败。往者将帅失利,未有不以此自解者也。夫祖宗之兵至少而常若有馀,今世之兵至多而常患於不足,此二者不可不察也。兵法有之曰: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於道路者七十万家,而爱爵禄、百金不能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故三军之事,莫亲於间,赏莫重於间,间者,三军之司命也。臣窃惟祖宗用兵至於以少为多,而今世用兵至於以多为少,得失之原,皆出於此。何以言之?臣闻太祖用李汉超、马仁瑀、韩令坤、贺惟忠、何继筠等五人使备契丹,用郭进、武守琪、李谦溥、李继勋等四人使备河东,用赵赞、姚内斌、董遵诲、王彦升、冯继业等五人使备西羌,皆厚之以关市之征,饶之以金帛之赐,其家属之在京师者,仰给於县官,贸易之在道路者,不问其商税。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馀,其视弃财弃粪土,赒人之急如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贪其金钱,捐躯命,冒患难,深入敌国,刺其秘计而效之。至於饮食动静,无不毕见,每有入寇,辄先知之。所备者寡,而兵力不分,敌之至者,举皆无得而有丧,是以当此之时,备边之兵,多者不过万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万兵足为之用。今则不然,一钱以上,皆籍於三司,有敢擅用,谓之自盗。而所谓公使钱,多者不过数千缗,百须在焉,而监司又伺其出入而绳之以法。至於用间,则曰官给茶采。夫百饼之茶,数束之采,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矣。是以今之为间者皆不足恃,听传闻之言,采疑似之事,其行不过於出境,而所问不过於熟户,得有藉口以欺其将帅则止矣,非有能知敌之至情者也。敌之至情不可得而知,故常多屯兵以备不意之患,以百万之众而常患於不足,由此故也。陛下何不权其轻重而计其利害。夫关市之征比於茶采则多,而三十万之奉比於百万则约,众人知目前之害而不知岁月之病,平居不忍弃关市之征以与人,至於百万,则恬然而不知怪。昔太祖起於布衣,百战以定天下,军旅之事,其思之也详,其计之也熟矣!故臣愿陛下复修其成法,择任将帅而厚之以财,使多养间谍之士,以为耳目。耳目既明,虽有彊敌,而不敢辄近,则虽雍熙之兵,可以足用於今世。陛下诚重难之,臣请陈其可减之实。何者?今世之彊兵,莫如沿边之土人,而今世之惰兵,莫如内郡之禁旅。其名愈高,其廪愈厚,其廪愈厚,其材愈薄。往者西边用兵,禁军不堪其役,死者不可胜计。羌人每出,闻多禁军,辄举手相贺,闻多土兵,辄相戒不敢轻犯。以实较之,盖由土兵一人,其材力足以当禁军三人;而禁军一人,其廪给足以赡土兵三人。使禁军万人在边,其用不能当三千人,而常耗三万人之畜,边郡之储,比於内郡,其价不啻数倍。以此权之,则土兵可益而禁军可损,虽三尺童子,知其无疑也。陛下诚听臣之谋,臣请使禁军之在内郡者,勿复以戍边,因其老死与亡而勿复补,使足以为内郡之备而止,去之以渐,而行之以十年,而冗兵之弊可以去矣。冗费之说曰:世之冗费,不可胜计也。请言其大与臣之所知者,而陛下以类推之。臣闻事有所必至,恩有所必穷。事至而后谋,则害於事;恩穷而后迁,则伤於恩。昔者太祖、太宗,敦睦九族,以先天下。方此之时,宗室之众无几也,是以合族於京师,久而不别。世历五圣,而太平百年矣,宗室之盛,未有过於此时者也。禄廪之费,多於百官,而子孙之众,宫室不能受,无亲疏之差,无贵贱之等,自生齿以上,皆养於县官,长而爵之,嫁娶丧葬,无不仰给於上。日引月长,未有知其所止者,此亦事之所必至,而恩之所必穷者也。然而未闻所以谋而迁之。古者,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而七,以人子之爱其亲,推而上之,至於其祖,由祖而上,至於百世,宜无所不爱,则宜无所不庙。苟推其无穷之心,则百世之祖皆庙而后为称也。圣人知其不可,故为之制,七庙之外,非有功德则迭毁,春秋之祭不与。莫贵於天子,莫尊於天子之祖,而庙不加於七,何者?恩之所不能及也,何独至於宗室而不然并臣闻三代之间,公族有以亲未绝而列於庶人者。两汉之法,帝之子为王,王之庶子,犹有为侯者。自侯以降,则庶子无复爵土,盖有去而为民者,有自为民而复仕於朝者。至唐亦然。故臣以为凡今宗室,宜以亲疏贵贱为差,以次出之,使得从仕,比於异姓,择其可用,而试之以渐。凡其禄秩之数,迁叙之等,黜陟之制,任子之令,与异姓均。临之以按察,持之以寮吏,威之以刑禁,以时察之,使其不才者不至於害民,其贤者有以自效。而其不任为吏者,则出之於近郡,官为庐舍而廪给之,使得占田治生,与士庶比。今聚而养之,厚之以不訾之禄,尊之以莫贵之爵,使其贤者老死郁郁而无所施,不贤者居处隘陋戚戚而无以为乐,甚非计之得也。昔唐武德之初,封从昆弟子自胜衣以上,皆爵郡王。太宗即位,疑其不便,以问大臣,封德彝曰:“爵命崇则力役多,以天下为私奉,非至公之法也。”於是疏属王者降为公。夫自王而为公,非人情之所乐也,而犹且行之,今使之爵禄如故而获治民,虽有内外之异,宜无有怨者。然臣观朝廷之议,未尝敢有及此,何者?以宗室之亲而布之於四方,惧其启奸人之心而生意外之变也。臣窃以为不然。古之帝王,好疑而多防,虽父子兄弟,不得尺寸之柄,幽囚禁锢,齿於匹夫者,莫如秦、魏。然秦、魏皆数世而亡,其所以亡者,刘氏、项氏与司马氏,而非其宗室也。故为国者苟失其道,虽胡、越之人,皆得谋之,苟无其衅,虽宗室谁敢觊者!惟陛下荡然与之无疑,使得以次居外,如汉、唐之故,此亦去冗费之端也。臣闻汉、唐以来,重兵分於四方,虽有末大之忧,而馈运之劳不至於太甚。祖宗受命,惩其大患而略其细故,敛重兵而聚之京师,根本既彊,天下承命而服,然而转漕之费遂倍於古。凡今东南之米,每岁并汴而上,以石计者,五六百万,山林之木尽於舟楫,州郡之卒敝於道路,月廪岁给之奉不可胜计,往返数千里,饥寒困迫,每每侵盗,杂以他物,米之至京师者,皆非完物矣。由此观之,今世之法,直以其力致之,而不计其患,非法之良者也。臣愿更为之法,举今每岁所运之数而四分之,其二即用旧法,官出船与兵而漕之,凡皆如旧。其一,募六道之富人,使以其船及人漕之,而所过免其商税,能以若干至京师而无所欺盗败失者,以今三司军大将之赏与之。方今滨江之民,以其船为官运者,不求官直,盖取官之所入而不覆核者,得甚赢以自润,而富民之欲仕者,往往求为军大将,以此,宜有召募者。其一,官自置场,而买之京师,京师之兵当得米而不愿者,计其直以钱偿之。夫物有常数,取之於南,则不足於北,荙之於东,则有馀於西,此数之必然而不可逃者也。今官欲买之,其始不免於贵,贵甚则东南之民倾而赴之,赴之者众,则将反於贱,致贱必以贵,致贵必以贱,此亦必然之数也。故臣愿为此二者与旧法皆立,试其利害而较其可否必将有可用者,然后举而从之,此又去冗费之一端也。臣闻富国有道,无所不恤者,富之端也,不足恤者,贫之源也。从其可恤而收之,无所不收,则其所存者广矣;从其无足恤而弃之,无所不弃,则其所亡者多矣。然而世人之议者则不然,以为天下之富而顾区区之用,此有司之职而非帝王之事也。此说之行於天下,数百年於兹矣,故天下之费,其可已者,常多於旧。臣不敢远引前世,请言近岁之事。自嘉祐以来,圣人迭兴,而天下之吏,京秩以上,再迁其官,天下郡守职司,再补其亲戚。自治平京师之大水,与去岁河朔之大震,百役兹作,国有至急之费,而郊祀之赏不废於百官。自横山用兵,供亿之未足,与京西流民劳徕之未息,官私乏困,日不暇给,而宗室之丧,不候岁月而葬。臣以此观之,知朝廷有无足恤之义,臣诚知事之既往无可为者。然苟自今从其可恤而救之,则无益之费犹可渐减,此又去冗费之一端也。臣不胜拳拳私忧过计,为是三冗之说以献。伏惟陛下思深谋远,听断详尽,於天下之事无所不瞩,臣之所陈,何足言者!然臣愚以为,苟三冗未去,要之十年之后,天下将益衰耗,难以复治。陛下何不讲求其原而定其方略,择任贤俊,而授之以成法,使皆久於其官,而后责其成绩。方今天下之官,泛泛乎皆有欲去不久之心,侍从之臣逾年而不得代,则皇皇而不乐。今虽不能使之尽久,然至於诸道之职司,三司之官吏,沿边之将佐,此皆与天子共成事者也。天下之事将责成之而不久其任,开其源者不见其流,发其谋者不见其成功,此事之所以不得成也。陛下诚择人而用之,使与二府皆久於其官,人知不得苟免,而思长久之计,君臣同心,上下协力,磨之以岁月,如此而三冗之弊乃可去也。然而为此犹有所患,何者?今世之士大夫恶同而好冗,疾成而喜败,事苟不出己,小有龃龉不合,则群起而排之。借如今使按察之官,任其属吏,岁终无过,此其势必将无所不按,得罪者必多於其旧,然则天下之口纷然非之矣。不幸而有一不当,众将群指以罪,法一不当不能动,不幸而至於再三,虽上之人,亦将不免於惑。众人非之於下,而朝廷疑之於上,攻之者众,而持之者不坚,则法从此败矣。盖世有耕田而以其耜杀人,或者因以耕田为可废。夫杀人之可诛,与耕田之不可废,此二事,安得以彼而害此哉!夫按人而不以其实者,罪之可也,而法之是非,则不在此。苟陛下诚以为可行,必先能破天下之浮议,使良法不废於中道,如此而后,三冗之敝可去也。三冗既去,天下之财得以日生而无害,百姓充足,府库盈溢,陛下所为而无不成,所欲而无不如意。举天下之众,惟所用之,以攻则取,以守则固,虽有西戎、北狄不臣之国,宥之则为汉文帝,不宥则为唐太宗,伸缩进退,无不在我。今陛下不事其本,而先举其末,此臣所以大惑也。臣不胜愤懑,越次言事,雷霆之谴,无所逃避。臣辙诚恐惶恐,稽首顿首。谨书。) 疏入,上批付中书曰:“详观疏意,如辙潜心当今之务,颇得其要,郁於下僚,无所申布,诚亦可惜。”召对而有是命。(《纪事本末》卷六十六。案:《栾城集》颍川遗老传云:辙年十九举进士,释褐,二十三举直言,仁宗亲策之於廷。时上春秋高,始於倦勤,辙因所问极言得失。策入,辙自谓必见黜。然考官司马君实第以三等,范景仁难之。蔡君谟曰:“吾三司使也,司会之言,吾愧之而不敢怨。”惟胡武平以为不逊,力请黜之。上不许,曰:“以直言召人,而以直言弃之,天下谓我何?”宰相不得已,寘之下第,除商州军事。知制诰王介甫意其右宰相专攻人主,比之谷永,不肯撰词。宰相韩魏公哂曰:“此人策语,谓宰相不足用,欲得娄师德、郝处俊而用之,尚以谷永未疑之乎!”知制诰沈文通亦考官也,知其不然,故文通当制有爱君之言。谏官杨乐道见上,言:“辙,臣所荐,陛下赦其狂直而收之,盛德之事,乞宣付史馆。”上悦,从之。是时先君被命修《礼书》,而兄子瞻出签书凤翔判官,傍无侍子,乃奏乞养亲。三年,子瞻解还,辙始求为大名府推官。逾年,先君捐馆舍。及除丧,神宗嗣位既三年矣,求治甚急,辙以书言事,即日召对延和殿。时王介甫新得幸,以执政领三司条例,上以辙为之属,不敢辞。)
  6、乙酉,陈升之、王安石等言:“除弊兴利,非合众智则不能尽天下之理。乞诏三司判官、诸路监司及内外官有知财用利害者,详具事状闻奏,诸色人听於本司陈述。”於是,诏令三司判官及发运转运使、副、判官,及提举辇运使、籴粜市舶榷场、提点铸钱、制置解盐等臣僚,限受诏后两月各具所知本职及职外财用利害闻奏。诏曰:“朕以理财之臣失於因循,法遂至大坏,内外臣僚有能知财用利害者,详具事状闻奏;其诸色人亦具事理於制置三司条例陈状,在外者即随所属州军投状缴条例司。”(《纪事本末》卷六十六。案:《东都事略》:二年三月己酉,诏曰:“朕以为欲致治於天下者,必富之而后可教。今县官之费不给,而民财大屈,故特诏辅臣置司於内,以革其大弊。夫事专於所习,则能明乎得失之原。今将权天下之财而资之於有司,能习知其事者焉,则其所得必精,所言必通,聚而求之,固足以成吾富民之术。若夫苛刻之论,务欲朘削在下而敛怨於上者,斯亦朕之所不取。宜令三司判官、诸路监司及内外官,限受诏后两月,各具财用利害闻奏。”)
  7、戊子,夏国主秉常进誓表,请给还绥州,即归塞门、安远二寨。乃以誓诏答之,候交割二寨,始还绥州。(《纪事本末》卷八十三。案:《续宋编年资治通鉴》:三月,册秉常为夏国主。案:《宋史·夏国传》:二年二月,遣河南监牧刘航等册秉常为夏国主。三月,夏人入秦州,陷刘沟堡,杀范愿。既而进誓诏,及请以安远、塞门二砦易绥州。初,朝议欲官爵夏之首领,计分其势,郭逵以为彼必不受诏,且彼既恭顺,宜布以大信,不当诱之以利。秉常果不奉诏,遣都罗重进来言曰:“上方以孝治天下,奈何反教小国之臣叛其君哉!”乃赐誓诏,而绥州待收二砦迺还。夏主受册而二砦不归,且欲先得绥州,遣罔萌讹以誓诏来言。及赵卨往交地,萌讹对以朝廷本欲得二砦,地界非所约。卨曰:“若然,安远、塞门二墙墟耳,安用之!”遂罢,诏城绥州。是《续宋编年资治通鉴》册秉常在三月。《宋史·夏国传》在二月,日月有异。《宋文鉴》卷三十二:王珪《立夏国主册文》:“维熙宁二年,岁次己酉,三月,皇帝若曰:‘於戏!昔尧合万邦而民风和,周建列土而王业楙,若古申命,盖国家之成法。咨尔秉常,迪性纯一,持躬靖虔。生禀山川之灵,旧传弓钺之赐。抚西夏尊於本朝,知事君必尽其节,知守国当保其众。乃内发诚素,外孚誓言,质之天地而不欺,要之日月而不昧。朕用稽酌故典,表显徵实,锡尔茅土之封,不为不宠;加尔以车服之数,不为不荣。涓辰既良,备物既渥,诞举丕册,以华一方。今遣朝奉郎、守尚书司封郎中、上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刘航,文思副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太子宾客刘怤持节,册命尔为夏国主,为宋藩辅。夫履谦顺者靡不膺长福,怀骄肆者靡不蹈后虞。率身和民,时乃之绩。往钦哉!予一人之彝训,可不慎欤!”)
  8、两府奏事,上即问王安石制置条例司如何,安石曰:“已检讨文字,略无伦叙,亦有待人而后可举者。然今欲理财,则须使能,天下但见朝廷以使能为先,而不以任贤为急,但见朝廷以理财为务,而於礼义教化之际,有所未及,恐风俗坏,不胜其弊。陛下当先验国体,有先后缓急。”上颔之。(《纪事本末》卷六十六。案:《宋史全文资治通鉴》所载与此文同,惟系之壬辰二十五日。《纪事本末》系戊子,乃二十一日也。)
  9、壬辰,上问措置宗室事,富弼曰:“此事诚当出於陛下,外人谋之,则为疏间亲。”公亮曰:“此亦当自外裁定。”弼曰:“为之当以渐,恐致纷纭。”安石曰:“此事但欲於恩义间无伤,使被者可安而已,不论渐不渐也。今欲裁恩泽,何能免其纷纭!但陛下不为恤,则事可为也。”上又问裁定亲疏之宜,公亮以为当从上身为亲疏。上曰:“当以祖宗为限断。”安石曰:“以上身即是以祖宗为限断也。”(《纪事本末》卷六十七。)
  10、是月,知渭州蔡挺改陕西转运副使。(《长编》卷一百九十六:嘉祐七年二月辛巳,挺措置盐弊。原注:云:熙宁二年三月丙寅,改陕副。案:二年三月戊辰朔,无丙寅日,原注有误,姑附月末。)

【来源:作者原创】

 

文秘文章

用户评论

(以下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与本站立场无关)

网友评论共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