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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子轻重篇新诠:管子轻重十三──轻重甲(下)

繁体中文】  作者:马非百   发布:2016年06月01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齐之北泽烧,火光照堂下〔一〕。
  管子入贺桓公曰:「吾田野辟,农夫必有百倍之利矣。」
  是岁租税〔二〕九月而具,粟又美。
  桓公召管子而问曰:「此何故也?」
  管子对曰:「万乘之国千乘之国不能无薪而炊。今北泽烧,莫之续。则是农夫得居装而卖其薪荛〔三〕,一束十倍。则春有以倳耜,夏有以决芸〔四〕。此租税所以九月而具也。」
  〔一〕 尹注云:「猎而行火曰烧。」元材案:谓为烈火所烧也。堂下,朝堂之下。《孟子 梁惠王篇》「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盐铁论 刺权篇》云「鸣鼓巴俞作于堂下」是也。
  〔二〕 元材案:此处租税二字,与《国蓄篇》「租税者所虑而请也」之租税不同,彼处租税,指各种官业收入而言,此处租税则指田亩税。此谓农夫因有卖薪之利,故租税九月而具,无拖欠者。
  〔三〕 元材案:续,继续。居,积也,解已见上文。装,《文选 赭白马赋 注》引《淮南 许注》:「束也。」谓农夫得以积其束薪而卖之也。薪荛,尹注云:「大曰薪,小曰荛。」
  〔四〕 元材案:「春有以倳耜」二语,又见《轻重丁篇》。倳当读如《史记 张耳陈余传》「慈父孝子不敢倳刃于公之腹」之倳,与「倳戟」之倳之训为立者不同。李奇注云:「东方人以物插地皆曰倳。」倳耜谓以耜插入田中而翻其土也。决,去也。芸,《说文》:「草也。」决芸,谓决去田中之草也。又案上文言:「农夫必有百倍之利矣。」又曰:「农夫得居装而卖其薪荛,一束十倍。」均属夸饰之词,事实上决不会如此。
  桓公忧北郭民之贫,召管子而问曰:「北郭者,尽屦缕之甿也,〔一〕以唐园〔二〕为本利。为此有道乎?」
  管子对曰:「请以令:禁百锺之家不得事鞒〔三〕,千锺之家不得为唐园,去市三百步者不得树葵菜〔四〕。若此,则空闻有以相给资〔五〕,则北郭之甿有所雠其手搔之功〔六〕,唐园之利。故有十倍之利。」
  〔一〕 俞樾云:「按『屦缕』二字无义。乃『窭数』之假字。《释名 释姿容》曰:『窭数犹局缩,皆小之意也。』然则窭数之甿,谓小民也。」元材案:《孟子 滕文公篇》「身织屦,妻辟纑以易之」,缕即纑也。甿,《史记 陈涉世家》「甿隶之人」,《集解》:「田民曰甿。」谓贫民也。屦缕之甿,谓人民皆以织屦辟纑为业,言其贫也。俞氏说非。又案《吕氏春秋 节士篇》云:「齐有北郭骚者,结罘网,捆蒲苇,织葩屦,以养其母。」此云北郭者尽屦缕之甿,岂即取义于是耶?
  〔二〕 于省吾云:「按『唐园』即『场园』。详《吕氏春秋新证 尊师篇》。下云:『千锺之家不得为唐园,去市三百步者不得树葵菜。』葵菜正场园所生,尤其明征矣。」元材案:《荀子 大略篇》云:「大夫不为场园」,杨倞注云:「治稼穑曰场,树菜蔬曰园。」其字即作「场」。惟场园乃种植菜蔬之所,与治稼穑无关。《盐铁论 未通篇》云:「丁者治其田里,老者修其塘园。」《孝养篇》云:「老亲之腹非唐园,唯菜是盛。」又《盐铁取下篇》云:「广第唐园良田连比者不知无道路之业,窜头宅者之役也。」或则以「田里」「良田」与唐园对言,或则迳言唐园唯菜是盛,即其证。杨说失之。
  〔三〕 丁士涵云「上文云,『北郭之甿,尽屦缕之甿也。』则『鞒』即『屩』,谓履也。集韵:『屩,或作鞒。』」安井衡云:「『鞒』同『屩』,草履也。『事』谓作之。」
  〔四〕 尹桐阳云:「『葵菜』,辛菜,今原荽。说文作葰,云『姜属,可以香口。』《既夕记》谓之绥。《尔雅》『莃,菟葵,旱芹也。芹,楚葵,水芹也。』均以香同葵而冒名葵耳。《楚辞 七谏》:『蓼虫不徙乎葵菜。』」
  〔五〕 王念孙云:「『空闻』当依宋本作『空闲』。谓以空闲之地给贫民。」郭沫若云:「『空闲有以相给资』,与『北郭之甿有所雠其手搔之功』对文。则『空闲』当指失业者。」元材案:郭说是也。千锺之家虽不得为唐园,去市三百步者虽不得树葵菜,然此可为唐园、可树葵菜之土地则仍为各该原主所私有,初非无主之物,谁肯给之贫民乎?此盖言富有之家不得兼营此等副业生产以与贫民争利耳。社会上对于鞒及葵菜等之需要,原有一定之数量。如富有之家皆得兼营其业,则不仅富有之家对于此等需要能以自足自给,无须再向贫民购买,且其余力往往可以夺去贫民之其他市场,茫茫禹域,乃真无贫民谋生之余地矣。故政府应以令禁止之,则不仅普通人民之需要鞋履者皆不之百锺之家而之屦缕之甿,需要葵菜者不之千锺之家与去市三百步自树葵菜之人,而之北郭之甿之以唐园为本利者,即百锺千锺之家与去市三百步之人亦将唯北郭之甿是赖。所谓「空闲有以相给资」者,此之谓也。王说失之。
  〔六〕 元材案:雠者售也。手搔之功,指屦缕及葵菜等手工生产物而言。《荀子 大略篇》云:「故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士不通货财。有国之君不息牛羊,错质之臣不息鸡豚,众卿不修币,大夫不为场园。从士以上皆羞利而不与民争业,乐分施而耻积藏。然故民不困财,贫窭者有所窜其手。」又《史记 循吏传》:「公仪休为鲁相,食茹而美,拔其园葵而弃之。见其家织布好,而疾出其家妇,燔其机。云:『欲令农士工女安所雠其货乎?』」又《盐铁论 救匮篇》贤良云:「农夫有所施其功,女工有所粥其业。」窜之为言易也。即《孟子》「身织屦妻辟纑以易之」之易,谓交易也。粥,卖也。「窜其手」、「雠其货」、「粥其业」,与此处「有所雠其手搔之功」意义盖同。杨倞以窜为容,谓「容集其手而力作也」,王先谦以「窜其手」为「措其手」,皆不可从。
  管子曰:「阴王〔一〕之国有三,而齐与在焉。」
  桓公曰:「此若言可得闻乎?」
  管子对曰:「楚有汝汉之黄金,而齐有渠展之盐,燕有辽东之煮,此阴王之国也。且楚之有黄金,中齐有蔷石也〔二〕。苟有操之不工,用之不善,天下倪而是耳〔三〕。使夷吾〔四〕得居〔五〕楚之黄金,吾能令农毋耕而食,女毋织而衣。今齐有渠展之盐,请君伐菹薪,煮沸火〔六〕为盐,正而积之〔七〕。」
  桓公曰「诺。」
  十月始正,至于正月,成盐〔八〕三万六千锺。
  召管子而问曰:「安用此盐而可?」
  管子对曰:「孟春既至,农事且起。大夫无得缮冢墓,理宫室,立台榭,筑墙垣。北海之众无得聚庸而煮盐。若此,则盐必坐长而十倍〔九〕。」
  桓公曰:「善。行事奈何?」
  管子对曰:「请以令粜之梁赵宋卫濮阳〔一0〕。彼尽馈食之国也,无盐则肿。守圉之国,用盐独重〔一一〕。」
  桓公曰「诺。」
  乃以令使粜之,得成金万壹千余斤。
  桓公召管子而问曰:「安用金而可?」
  管子对曰:「请以令使贺献、出正籍者必以金〔一二〕,金坐长而百倍。运金之重以衡万物,尽归于君〔一三〕。故此所谓用若挹于河海〔一四〕,若输之给马〔一五〕。此阴王之业。」
  〔一〕 安井衡云:「阴,影也。诸侯而有王者之利,故曰影王。」尹桐阳云:「阴,殷也,富也。」元材案:《揆度篇》云:「天筴阳也,壤筴阴也。」齐楚燕三国各据有自然特产为其他各国所无,足以造成独占之局势,以操纵天下,所谓得地独厚者,故谓之「阴王」。犹《海王篇》之以有海之国为「海王」矣。二氏说皆失之。
  〔二〕 王念孙云:「『蔷』亦当为『菑』。中,当也。言楚之有黄金,当齐之有菑石也。《轻重丁篇》『使玉人刻石而为璧』,尹注:『刻石,刻其蒥石。』『蔷石』、『蒥石』皆『菑石』之误也。」元材案:此说是也。何如璋谓「『蔷石』乃『菜莒』之误,『菜莒』即下文所谓『菹薪』」者非。
  〔三〕 猪饲彦博云:「『倪』、『睨』同。『是』疑当作『走』。言望视而去。」洪颐楫说同。宋翔风云:「『是』与『视』通用。」安井衡云:「『倪』、『睨』同。『是』读为『〈是见〉』。〈是见〉,视也。」张佩纶云:「『是』当为『眡」,声之误也。《释名》:『视,是也。』『倪而是』,即睨而视之。洪说非。」闻一多云:「『是』读为『睼』。《说文》:『睼,迎视也。』《文选 东都赋》『弦不睼禽』,《思玄赋》『亲所睼而弗识兮』,旧注:『睼,视也。字一作〈是见〉』。《广雅 释诂》:『〈是见〉,视也。』」郭沫若云:「《轻重乙篇》:『民之入正籍者亦万有余里,故有百倍之力而不至者,有十倍之力而不至者,有倪(睨)而是者。』彼言道路有远近,故至者有难易。『睨而是』指近而易者言,盖言转瞬即至。此文『苟有(又)操之不工,用之不善,天下睨而是耳』,二『不』字当读为『丕』。『天下睨而是』者,言天下可转眼得之也。」元材案:「倪」同「睨」,是也。「是」仍当作「是」。两「不」字亦不误。「有」仍读为「有」。此处「倪而是」,与《轻重乙篇》意义不同。彼处作「转瞬即至」讲,此处则谓虽有黄金及菑石,然如不善于运用,则与土同价耳。与土同价,则天下俯拾即是,岂足贵乎?今俗所云「闭着眼睛也摸得着」,即「倪而是」之义矣。
  〔四〕 元材案:「夷吾」二字又两见《轻重丁篇》,乃管仲之字。闻一多谓「此当删『夷』字」者非。
  〔五〕 元材案:「居」即上文「吾国之豪家迁封食邑而居者」与「农夫得居装」之居,蓄积也。
  〔六〕 猪饲彦博云:「『沸火』当依《地数》作『泲水』。」何如璋云:「『沸火』乃『海水』之讹。《通典》引此作『煮水』,无『沸』字,殆其误而删之。然注有『煮海水』三字可证。」郭沫若云:「抄本《册府元龟》四百九十三引作『使国人煮水为盐』,下亦有注『煮海水也』四字。注既云『煮海水』,则原文不当有『泲』字或『海』字。」元材案:猪饲说是。「泲水」及「菹薪」,解已见《地数篇》。
  〔七〕 元材案:正积,解已见《海王篇》。
  〔八〕 元材案:「成盐」上脱「得」字。「成盐」与下文「成金」语法相同。成即《礼记 檀弓》「竹不成用」之成,注云:「成,犹善也。」谓善盐善金,犹言纯盐纯金。
  〔九〕 元材案:《通典 食货》十引此「孟春」上有「下令曰」三字。《通志》及抄本《册府元龟》引同。余已详《地数篇》。
  〔一0〕郭沫若云:「『濮阳』,《地数篇》同。抄本《册府元龟》四百九十三作『淮杨』,似较长。『杨』乃『扬』之误。濮阳属于卫,不应于卫之下复出濮阳也。」元材案:「梁、赵、宋、卫、濮阳」皆汉人言当代地理习用地名之部分实例,说已详《地数篇》。本书两处皆作濮阳,不得据后人抄本误字擅改古书也。
  〔一一〕元材案:「粜之」《地数篇》作「南输」。「馈食」解已见上。余详《地数篇》。
  〔一二〕元材案:「贺献」二字又分见《轻重乙》及《轻重丁篇》。贺即朝贺,献即贡献。《汉书 高纪》十一年二月诏曰:「欲省赋甚。今献未有程,吏或多赋以为献,而诸侯王尤多,民疾之。令诸侯王通侯常以十月朝献,及郡各以其口数,率人岁六十三钱以给献费。」朝献即贺献也。出正籍,解已见《揆度篇》。贺献属于诸侯王通侯,正籍谓民之赋税。贺献及出正籍者必以金,谓诸侯王通侯之来朝献者及人民缴纳各种租税,皆须一律用金,不得以钱为代也。
  〔一三〕元材案:「运」即《山权数篇》「运五如行事」之运。「运金之重以衡万物」句下脱「万物」二字。谓金价既以需要增加而大涨,黄金重而万物轻,即可辗转运用黄金之重以权衡万物,因之万物可尽为政府所占有,故曰「万物尽归于君」也。
  〔一四〕元材案:挹,《广韵》:「酌也。」「用若挹于河海」,言国用之多,如酌水于河海之中,取之不竭也。《荀子 富国篇》云:「则财货浑浑如泉源,汸汸如河海,暴暴如丘山。」义与此同。
  〔一五〕张佩纶云:「『输』当作『轮』。《说苑 指武篇》:『如龙之守户,如轮之逐马。』是其证。」许维遹云:「张说是。『故』犹则也。『给』与『及』通。『及马』与『逐马』字异而义同。」郭沫若云:「此节『管子对曰请以令使贺献出正籍者必以金』以下,与《揆度篇》『阴山之马』一节『管子对曰君使与正籍者皆以币还于金』以下,文当互易。此云『输之给马』,即谓输出百倍之金以给阴山之马也。『输』字不当改为轮。」元材案:三氏说皆非也。「马」即「筴乘马」之马,指用以计数之筹码而言,解已详《巨(筴)乘马篇》,与阴山之马毫无关系。此处「管子对曰请以令使贺献出正籍者必以金」云云,乃答复桓公「安用金而可」之词。盖谓此令一出,国内对金之需要必大为增加,而金价亦必因之而坐长百倍。然后又运用此百倍之金以收购万物,如此一辗转间,政府获利之多,有如输入筹码取给无穷也。
  管子曰:「万乘之国必有万金之贾,千乘之国必有千金之贾,百乘之国必有百金之贾〔一〕。非君之所赖也,君之所与〔二〕。故为人君而不审其号令,则中一国而二君二王也〔三〕。」
  桓公曰:「何谓一国而二君二王?」
  管子对曰:「今君之籍取以正,万物之贾轻去其分,皆入于商贾,此中一国而二君二王也〔四〕。故贾人乘其弊以守民之时。贫者失其财,是重贫也。农夫失其五谷,是重竭也。故为人君不能谨守其山林菹泽草莱,不可以立为天下王〔五〕。」
  桓公曰:「此若言何谓也?」
  管子对曰:「山林菹泽草莱者,薪蒸之所出,牺牲之所起也〔六〕。故使民求之,使民籍之,因以给之〔七〕。私爱之于民,若弟之与兄,子之与父也,然后可以通财交殷也〔八〕。故请取君之游财而邑里布积之〔九〕。阳春,蚕桑且至,请以给其口食〈筒,中为又〉曲之彊〔一0〕。若此,则絓丝之籍去分而敛矣〔一一〕。且四方之不至〔一二〕,六时制之。春日倳耜,次日获麦,次日薄芓,次日树麻,次日绝菹,次日大雨且至,趣芸壅培〔一三〕。六时制之,臣给至于国都〔一四〕。善者乡因其轻重,守其委庐〔一五〕,故事至而不妄,然后可以立为天下王〔一六〕。」
  〔一〕 元材案:「万乘之国」云云,又见《国蓄篇》。惟彼处少「百乘之国」一句。
  〔二〕 陶鸿庆云:「『君之所与』下当有『也』字。言君以号令操其轻重,则人民之富出于君上之赐与,君不赖人民而富也。《揆度篇》『君之民非富也,邻国富之』,与此义正相反。」郭沫若云:「陶说非是。管书轻重之筴,在抑制富商大贾。『君之所与』,『与』当读为『举』(与、举古今字),此如《周礼 地官 司门》『凡财物犯禁者举之』之举。又举有抗义,即敌对之意。」元材案:此文「也」字当在「君之所与」下。赖即《汉书 食货志》「为法若此,上何赖焉」之赖,颜师古注云:「赖,利也。一曰恃也。」与即《山至数篇》「故不以时守郡为无与」之与,谓亲与也。此二句当作一气读,「非」字直贯至「君之所与」。盖谓国有万金千金百金之贾皆于国家不利,故曰「非君之所赖君之所与」也。二氏说皆非。
  〔三〕 元材案:「二君二王」连文,义不可通。「二王」当是「之正」二字之讹。《轻重丁篇》云:「不异君之有萌,中一国而五君之正也。」是其证。下仿此。
  〔四〕 尹桐阳云:「『籍取以正』,言不权变。」元材案:「籍取以正」,即《国蓄篇》「租籍者所以强求也」及《轻重乙篇》「正籍者君之所强求也」之意,盖指直接征敛于人民而言。「万物之贾轻去其分」,谓万物之价减轻若干分。《国蓄篇》云:「今人君籍求于民,令曰十日而具,则财物之贾什去一。令曰八日而具,则财物之贾什去二。令曰五日而具,则财物之贾什去半。朝令而夕具,则财物之贾什去九。」与此所言意义相同。彼处分言,故曰去「一」、「二」、「半」、「九」。此处概言,故曰「去其分」也。「皆入于商贾」句上脱「万物」二字。《揆度篇》云:「若此则币重三分,财物之轻三分。原作轻重三分,误。依郭沫若校删。贾人市于三分之间,国之财物尽在贾人。」是其证。此谓万物之价既皆轻去其分,贾人只须以廉价之支付,即可买得人民所有之财物。是人民除对政府负担正籍外,尚须以财物之价之若干分,无条件送之于贾人,岂非双重负担乎?所谓「一国而二君之正」,此之谓也。
  〔五〕 元材案:「弊」各本多作「币」,非是。「乘弊」亦汉人用语。《盐铁论 错币篇》大夫云:「汉兴乘弊。」又文学云:「汉初乘弊而不改易。」乘其弊以守民之时者,言乘人民为政府号令所困弊,而以廉价掠取其财物之后,又进而以所掠取之财物作为守民之时之工具。「民之时」者,即《山国轨篇》所谓「泰春泰夏泰秋泰冬物之高下之时」,亦即尹注所谓「四时之务」。然则不仅贫民以出正籍失其财物而重贫,即农民亦将以购买四时必需之财物失其五谷而重竭。一国而二君之正之害如此。为天下者顾可不审其号令而思所以预防之术乎?然则当如之何?于是着者乃又提出其所谓「谨守山林菹泽草莱而后可以立为天下王」之政策。
  〔六〕 元材案:「薪蒸」二字又见《轻重丁篇》。《诗 小雅 无羊》「以薪以蒸」,朱传:「麤曰薪,细曰蒸。」「出」,《吕氏春秋 大乐篇》高注:「出,生也。」「起」即《国语 吴语》「繄起死人而肉白骨」之起,犹生也。所出、所起,犹言所自生产。
  〔七〕 元材案:藉与{艹措}通。《列子 仲尼篇》「长幼群聚而为牢藉」,张湛注云:「藉本作{艹措},侧戟反。」字又作「措」。《汉书 王莽传》「迫措青徐盗贼」,《集韵》、《韵会》并「音窄,追捕也」。此谓山林菹泽乃薪蒸及牺牲所自生产之地,今既为政府所垄断,则社会上之需要薪蒸牺牲者,非政府无所仰,于是政府乃使民求索其薪蒸,刺捕其牺牲,然后按官价收购,同时人民之从事此一工作者亦得以解决其生活。所谓「使民求之,使民籍之,因以给之」,此之谓也。
  〔八〕 王念孙云:「殷字义不可通。殷当为叚(即今假字)。谓交借财也。」元材案:王说是也。「交假」犹言互通有无。
  〔九〕 元材案:游即《礼记 缁衣》:「故大人不倡游言」之游。郑注云:「游犹浮也。」浮财犹言多余之财。「而邑里布积之」者,谓以多余之财分别积藏于邑里之中,以为举行蚕贷之准备。《山至数篇》所谓「则必积委币,于是县州里受公钱」者也。
  〔一0〕洪颐楫云:「字书无〈筒,中为又〉字。《月令》『具曲植籧匡』,《吕氏春秋》籧作『{竹豦}』。『〈筒,中为又〉』即『{竹豦}』之坏字。」安井衡云:「『〈筒,中为又〉』疑当为『筐』。《月令》云:『具曲植籧筐。』形相涉而讹耳。」何如璋说同。张佩纶云:「『〈筒,中为又〉』与『{竹豦}』不相似。『〈筒,中为又〉』乃『篗』之坏。《说文》:『篗,收丝者也。』其下『又』字可证。」元材案:安井说是也。《月令》「曲植籧筐」,《吕氏春秋 季春纪》作「栚曲籧筐」,《淮南 时则篇》作「扑曲莒筐」。然其以「曲」「筐」二字为对文,则三书皆同。「曲」同「筁」。《说文》:「筁,蚕簿也。」筐,《吕氏春秋》高注云:「员底曰籧,方底曰筐。皆受桑器也。」可见「筐」「曲」乃两种不同之器,一为蚕簿,一为受桑器。唐兰以「『〈筒,中为又〉』当为『莆』之误,『莆』即『薄』字」,并引《史记 周勃世家》「勃以织曲薄为生」为证,谓「〈筒,中为又〉曲即曲簿」,是变两器为一器矣,似不可从。彊即镪,谓钱也,说已见《海王篇》。
  〔一一〕元材案:絓,紬之麤者,犹今之茧紬。缫时,茧丝成结,有所絓碍者,蚕功毕后,别理之以为用也。絓丝,统精麤言。去分即上文「轻去其分」之意。此谓蚕功毕后,所生产之絓丝必多。多则贱,乃令民以絓丝折合货币而偿还蚕贷,政府可获得廉价之絓丝,故曰「去分而歛」也。《国蓄篇》所谓「春赋以敛缯帛」,义与此同。
  〔一二〕元材案:「四方之不至」之至,即《史记 货殖传》「襁负其子而至」之至,归也。
  〔一三〕张登云云:「六时,『春日倳耜』以下六日之时。」张佩纶云:「六『日』字均当作『曰』,即所谓六时也。」元材案:「六时」犹言六个生产季节。「获」当作「获」,《说文》:「获,刈谷也。」「薄芓」,薄与敷通。《诗 蓼萧序 注》:「外薄四海也。」《释文》:「薄本作敷。」敷者附也。芓,《说文》:「壅禾本也。」《汉书 食货志》:「苗生叶以上,稍耨陇草,因隤其土以附根苗。故其《诗》曰:『或芸或芓,黍稷儗儗。』芸,除草也。芓,附根也。言苗稍壮,每耨辄附根。比盛暑,陇尽而根深,能风与旱,故儗儗而盛也。」然则薄芓,即「因隤其土以附根苗」之意矣。树麻即种麻。《齐民要术 种麻篇》:「种麻夏至前十日为上时,至日为中时,至后十日为下时。麦黄种麻,麻黄种麦,亦良候也。」绝,断也。菹,即苴。《吕氏春秋 贵生篇 注》:「苴,草蒯也。」绝菹犹除草。「大雨且至」二句,即《月令》「季夏土润溽暑,大雨时行,烧薙行水,利以杀草,如以热汤,可以粪田畴,可以美土疆」之意。
  〔一四〕元材案:「臣给」二字不词。「臣」当作「」,即「以」字。「给」即上文「请以给其口食〈筒,中为又〉曲之彊」之给,即贷款也。此就上文蚕贷之例而更推及其余之各种农贷,谓如四方之民有不归心者,政府当在下列六个生产季节中通过农贷加以管制。六个生产季节者,即(一)春曰倳耜,(二)次曰获麦,(三)次曰薄芓,(四)次曰树麻,(五)次曰绝菹,(六)次曰大雨且至,趣芸壅培是也。此六个生产季节,皆农事方殷,青黄不接之时。苟政府能于此时分别举行农贷以解决其困难,则一方面农民本身不致受富商蓄贾之压迫与剥削,又一方面农民所有之一切生产品,亦皆可由政府去分而敛,与上述之絓丝完全相同。如此,则四方之民皆以获得贷款之故,无不争先恐后,至于国都矣。
  〔一五〕元材案:「善者」,解已见《事语篇》。「委庐」,何如璋云:「庐犹居也。委庐即居积也。」今案「委庐」当作「委虚」,犹满虚也。《国蓄篇》「守岁之满虚」,即其证。「善者乡因其轻重,守其委虚」,即《山至数篇》「以时守乡」及「王者乡州以时察之」之意。
  〔一六〕元材案:「不妄」即《山权数篇》「不迷妄」之意。犹言不迷失方向。谓事至则善为应之,无有迷妄,则无失事,而可以立为天下王矣。
  管子曰:「一农不耕,民或为之飢。一女不织,民或为之寒。故事再其本,则无卖其子者。事三其本,则衣食足。事四其本,则正籍给。事五其本,则远近通,死得藏。今事不能再其本,而上之求焉无止,是使奸涂不可独行,遗财不可包止。随之以法,则是下艾民〔一〕。食三升〔二〕,则乡有正食〔三〕而盗。食二升,则里有正食而盗。食一升,则家有正食而盗。今操不反之事〔四〕,而食四十倍之粟〔五〕,而求民之无失,不可得矣。且君朝令而求夕具,有者出其财,无有者卖其衣屦,农夫粜其五谷,三分贾而去〔六〕。是君朝令一怒〔七〕,布帛流越〔八〕而之天下。君求焉而无止,民无以待之〔九〕,走亡而栖山阜。持戈之士〔一0〕顾不见亲,家族失而不分〔一一〕。民走于中而士遁于外,此不待战而内败。」
  〔一〕 元材案:此文又见《揆度篇》。藏,葬也。《礼记 檀弓篇》云:「葬也者藏也。」《揆度篇》即作「死得葬」。遗财不可包止,洪颐楫云:「包当作拘。拘,留也。《揆度篇》作『货财不安于拘』。包、拘因字形相近而讹。」今案:包即抱,解已见《揆度篇》。洪说失之。「下艾民」解已见《揆度篇》。赵用贤以「艾」字绝句非。
  〔二〕 张佩纶云:「升非升斗之升。谷梁襄二十四年传:『一谷不升谓之嗛,二谷不升谓之饥,三谷不升谓之馑,四谷不升谓之康,五谷不升谓之大侵。』食三升,二谷不升也。二升,三谷不升也。一升,四谷不升也。与《谷梁》、《韩诗外传》均合。」元材案:张说是也。梁启超谓「仅得三升之食则有盗」者非。
  〔三〕 王念孙云:「此正字为匄之误。《广雅》曰:『匄,求也。』俗书匄字作丐,与正相似。襄三十一年《左传 释文》:『丐,本或作正。』昭六年《释文》:『士匄,或作王正。』是其证。」王引之云:「正字义不可通。正当为乏。乏者匮也。《史记 高纪》曰『汉军乏食』是也。乏食则不忍飢饿而为盗矣。宣十五年《左传》曰:『文反正为乏。』」张佩纶云:「王氏父子两说并通,当从小王为是。匄食则非盗矣。」元材案:小王说较近。然予意正或当作匮。《汉书 武纪》元狩元年诏曰:「朕嘉孝弟力田哀夫老眊孤寡鳏独或匮于食。」《昭纪》始元四年诏曰:「比岁不登,民匮于食。」元凤二年诏曰:「迺者民被水灾,颇匮于食。」可见匮食乃汉人常用语。匮者乏也。匮坏为匚,遂讹为正耳。
  〔四〕 张文虎云:「『不反』疑即上文『下艾』之讹。」何如璋云:「不反谓农收不反其本也。」张佩纶说同。梁启超云:「谓事业不能偿其资本,资本一掷,而无从回复,故曰不反之事。」元材案:何、梁说是,张文虎说非。
  〔五〕 梁启超云:「四十倍之粟,谓谷价四十倍也。」
  〔六〕 梁启超云:「三分贾而去,谓将其所有贱而售之,仅得价十分之三也。」元材案此语总承上「有者出其财,无有者卖其衣屦,农夫粜其五谷」三句而言,谓急售而「财」及「衣屦」与「五谷」均只得价十分之三也。《盐铁论 本议篇》文学云「百姓贱卖货物以便上求」,义与此同。
  〔七〕 俞樾云:「按怒读为弩。《方言》:『凡人语而过,在齐谓之剑,或谓之弩。』是齐人谓语而过者为弩。朝令一弩,正谓其语之过也。怒者弩之假字。管子齐人,故齐语耳。」元材案:《孟子 梁惠王篇》:「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又《滕文公篇》:「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此「一怒」二字与彼同。
  〔八〕 元材案:「越」即《左昭四年传》「风不越而杀」之越。注:「越,散也。」「之」,梁启超云:「往也,谓流往外国也」。
  〔九〕 许维遹云:「《晋语》『厚戒箴国以待之』,韦注:『待,备也。』《周语》『内外齐给』,韦注:『给,备也。』此言民不能供给。」
  〔一0〕元材案:持戈之士,谓战士。
  〔一一〕梁启超云:「『顾不见亲家族失而不分』,疑有讹夺。」郭沫若云:「『分』当为『合』字之误也。」元材案:《荀子 富国篇》云:「男女之合,夫妇之分,婚姻娉内送逆无礼,如是则人有失合之忧而有争色之祸矣。」杨倞注云:「合,配也。分,谓人各有偶也。失合谓失其配偶也。」此当作「顾不见亲」句,「家族失而不分」句。由于人民多走亡而栖山阜,故持戈之士回家时,不得与其亲人相见。失而不分者,谓夫妇失散,不能复相配偶也。梁、郭二氏说皆失之。
  管子曰:「今为国有地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一〕。今君躬犁垦田,耕发草土,得其谷矣,民人之食,有人若干步亩之数〔二〕,然而有饿馁于衢闾者何也?谷有所藏也。今君铸钱立币,民通移,人有百十之数〔三〕,然而民有卖子者何也?财有所并也。故为人君不能散积聚,调高下,分并财,君虽彊本趣耕,发草立〔四〕币而无止,民犹若不足也〔五〕。」
  桓公问于管子曰:「今欲调高下,分并财,散积聚。不然,则世且并兼而无止,蓄余藏羡而不息,贫贱鳏寡独老不与得〔六〕焉。散之有道,分之有数乎?」
  管子对曰:「惟轻重之家〔七〕为能散之耳。请以令轻重之家。」
  桓公曰:「诺。」
  东车五乘,迎癸乙于周下原〔八〕。桓公问四〔九〕因与癸乙、管子、甯戚相与四坐。
  桓公曰:「请问轻重之数。」
  癸乙曰:「重籍其民者失其下,数欺诸侯者无权与〔一0〕。」
  管子差肩〔一一〕而问曰:「吾不籍吾民,何以奉车革?不籍吾民,何以待邻国〔一二〕?」
  癸乙曰:「惟好心〔一三〕为可耳。夫好心则万物通,万物通则万物运,万物运则万物贱,万物贱则万物可因。知万物之可因而不因者,夺于天下。夺于天下者,国之大贼也。」
  桓公曰:「请问好心万物之可因。」
  癸乙曰:「有余富无余乘者,责之卿诸侯〔一四〕。足其所,不赂其游者〔一五〕,责之令大夫。若此则万物通,万物通则万物运,万物运则万物贱,万物贱则万物可因矣。故知三准同筴者〔一六〕能为天下,不知三准之同荚者不能为天下。故申之以号令,抗之以徐疾也,民乎其归我若流水〔一七〕。──此轻重之数也。」
  〔一〕 元材案:此数语出自《管子 牧民篇》,汉人贾谊在其上文帝《论积贮书》及司马迁在《史记 货殖传》中,皆有所引用,与本书《事语篇》及本篇同。但于此有当注意者,即贾谊与司马迁及《事语篇》之引用,或则以之作为论积贮的重要性之证明,或则以之作为「人富而仁义附焉」的主张之理论根据,结论虽不尽同,而其对于《管子》原文持绝对肯定之态度,则完全一致。至本篇虽亦引用此语,而目的则只是作为批判之对象。作者认为所谓「仓廪实,衣食足」,必须先解决「实」者与「足」者为何人之问题。如果社会上尚有「饿馁于衢闾」与「卖子」者存在,则政府「虽彊本趣耕,发草立币而无止」,亦不能免于「民犹若不足」之流弊。因而提出「散积聚、调高下、分并财」之所谓「调通民利」的意见。此不仅是对《管子 牧民篇》及贾谊与《事语篇》思想之进一步的发挥,而且特别是对司马迁对财富崇拜的思想之有力的批判。以下即进而讨论「散积聚、调高下、分并财」之具体措施问题。
  〔二〕 王念孙云:「『有人若干步亩之数』,当依《国蓄篇》作『人有若干步亩之数』。」
  〔三〕 张佩纶云:「『百十』亦当依《国蓄篇》作『若干百千之数』。」元材案:两处所用数字,各有不同,不必一一据彼改此。
  〔四〕 丁士涵云:「『发草』与『立币』连言不词。疑涉上文而衍。」张佩纶云:「发草立币,《轻重戊篇》『莱莒之山生柴,铸庄山之金』是也。」元材案:丁说非是,张说尤谬。莱莒之山生柴,柴乃茈字之误,说详《戊篇》,与铸庄山之金无关。发即《诗 大雅 噫嘻篇》「骏发尔私」之发。草即上文「山林菹泽草莱」之草。发草即耕发草莱,犹《商君书》之言「垦草」矣。此乃紧承「躬犁垦田,耕发草土」一段而言。立币则紧承「铸钱立币」一段而言。文义甚明,非衍文也。
  〔五〕 安井衡云:「『若』当作『苦』。字之误也。」戴望说同。元材案:古籍中「犹若」二字连用者其例甚多,用法可分两种:一种采用「虽(或非)……犹若」之形式,作「还是」讲。如《吕氏春秋 用众篇》云:「虽不足,犹若有跖。」《诬徒篇》云:「虽不肖者犹若劝之。」《知士篇》云:「今有千里之马于此,非得良工,犹若弗取。」又一种则采用「犹若……而况」或「犹若……又况」之形式,作「尚且」讲。例如《知度篇》云:「舜禹犹若困,而况俗主乎?」《有度篇》云:「虽贪污之心犹若止,又况乎圣人?」其他《察今篇》凡三见,《审议》、《应言》、《爱类》、《壅塞》等篇各一见。《荀子 不苟篇》亦有「虽作于心,见于色,出于言,民犹若未从也」之言,句例与此并同。若改「若」为「苦」,便不词矣。二氏说皆非。
  〔六〕 元材案:此语又见《管子 侈靡篇》。《侈靡篇》云:「鳏寡独老不与得焉。」上无「贫贱」二字。「与」即本篇上文「天下有虑,齐独不与其谋」之与。「不与得」犹言无分也。《轻重丁篇》亦有「又收国中之贫病孤老不能自食之萌皆与得焉」之言,则取此语而反用之。
  〔七〕 元材案:轻重之家又分见《乘马数》及《山至数篇》,解已见《乘马数篇》。
  〔八〕 猪饲彦博云:「『东』当作『束』。」丁士涵云:「『东』乃『束』字误。束车,约车也。《国策》曰:『请为子约车。』又曰:『王为约车载百金。』」何如璋云:「下原,成周地名。癸乙殆明轻重之数者。《汉书 地理志》:『周人之失,巧伪趋利,贵财贱义,高富下贫,熹为商贾,不好仕官。』周地四达,居土中,其民好言轻重,势也。」元材案:各书皆无以束车为约车之例,此「东」字似不必改。周下原不论其是在关中,或在洛阳,对齐而言,皆在西方。而今言「东车以迎癸乙于周下原」者,正可藉此说明本书着者言地理与历史皆是随意假托之词。此如《山国轨篇》以梁渭阳琐之牛马可以满齐衍,《轻重丁篇》以龙斗于马谓之阳为即齐之郊,《轻重戊篇》以楚为山东之强国,皆与所谓桓公之齐方位不符。窃谓本书着者似为长安人,或虽非长安人而在写此书时身在长安,故不知不觉,往往以长安为中心耳。
  〔九〕 猪饲彦博云:「『问四』二字疑衍。」闻一多说同。元材案:此说是也。盖因下文「相与四坐」及「请问轻重之数」而衍。何如璋以「四因」为「即下三准与筴之相因」,于鬯则以「四因」为「指下文『夫好心则万物通』四句而言」,而曰「当时癸乙四因之说必甚详,故记人载之曰『桓公问四因』,并其篇名亦必当称曰四因篇」,皆非。
  〔一0〕元材案:「失下」,解已见《山至数篇》。「权与」,解已见《事语篇》。「重籍其民」,指国内言。「数欺诸侯」,指国外言。
  〔一一〕安井衡云:「差肩,肩差在后也。癸乙为宾,故差肩而问焉。」元材案:差肩又见《轻重乙篇》。差即《山权数篇》「坐立长差」之差,次也。次肩,谓不敢与贵宾并肩也。
  〔一二〕元材案:革即《礼记 中庸篇》「衽金革」之革,注云:「革,甲冑之属。」待即上文「民无以待之」之待,备也。又案无籍于民,乃本书各篇所述管子理财之重要方针。此处忽又作为管子发问口气,一似管子本不赞成无籍主义也者。盖着者只是要用问答体,反复说明其在财政经济上之主张,初不计此问者及答者之究为何人也。且着者之意,为欲加强其所谓无籍主义之信心,故特捏造一所谓「轻重之家」之癸乙,并极力抬高其身价,使人人皆知管子亦不敢与之并肩而言。此与《庄子》书中常以黄帝尧舜及孔子与其所捏造之所谓真人、神人、圣人、至人等互相问答者同属于所谓「寓言十九,重言十七」之范畴,凡以使其所主张之理论,取得更有威信之效果而已。
  〔一三〕安井衡云:「『好』,孔也。纣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盖古谓有智虑者,心有孔窍也。」张佩纶云:「《释名》:『好,巧也。如巧者之造物,无不皆善,人巧之也。』」郭沫若云:「『好心』二字旧未得其解。下文以『有余富,无余乘者责之卿诸侯,足其所,不赂其游者责之命大夫』释明『好心』。其旨在分散卿大夫与附庸诸侯之聚财。准此,则『好』当训为空。《尔雅 释器》:『肉倍好谓之璧,好倍肉谓之瑗,肉好若一谓之环。』『好』乃环璧等之中孔。是则『好心』即空其中心之意。卿大夫与附庸诸侯在国内居心腹地,务使其财不蓄聚,以妨坐大。直说不便,故为此『好心』之隐语耳。」元材案:以上三说皆非。「好心」即慈善心肠,犹言同情心,亦即《孟子》所谓「恻隐之心」或「不忍人之心」。盖指封建社会之旧道德观念,如「仁义」、「孝悌」等而言。本书中有不少篇提出此种方案,例如《山权数篇》所谓「高仁慈孝」,《轻重丁篇》所谓「召城阳大夫而请之」,所谓「表称贷之家」,盖皆不切实际之幻想。在以私有财产制度为基础之阶级社会中,欲凭一纸之命令,使富有者发出同情心,自愿将剥削而来之财产,无条件分于别人,岂非痴人说梦?然此等幻想之提出,实亦有其历史背景,说详《轻重丁篇》。
  〔一四〕猪饲彦博云:「卿诸侯、令大夫,盖战国之爵也。」张佩纶云:「『卿诸侯』无义,当作『诸卿族』。侯、族形近而讹。『令大夫』即『命大夫』之义。」许维遹说同。郭沫若云:「张、许说均非。文正宜以『卿诸侯』断句。《轻重乙篇》亦见『卿诸侯』『令大夫』之名。俞樾谓『卿诸侯』为大国之孤。余疑『卿』与『诸侯』为二。『诸侯』者附庸诸国之君长也。《陈侯因{次月}敦》『朝问诸侯』,知齐国实领有群小诸侯。卿乃内臣,诸侯乃外臣,责令先内而后外。」元材案:《吕氏春秋 孟春纪》:「立春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春于东郊,还乃赏卿诸侯大夫于朝。」(《孟夏》、《孟秋》、《孟冬》各纪均有三公九卿诸侯大夫语)则卿诸侯者谓九卿及诸侯也。郭说「卿与诸侯为二」,甚是,但此为秦统一以后之官制,与春秋之齐国无关。此谓家有余富者,必使其有余乘,否则责使卿诸侯补而足之,以免此余富之囤积与冻结。张、许及俞氏说皆失之。
  〔一五〕猪饲彦博云:「足其所不赂其游者,谓独足其家而不通财于交游也。」张佩纶云:「《说文》:『赂,遗也。』游即上文之『游财』。『令大夫』即『命大夫』之义。」郭沫若云:「谓有财不以分人,即自得其所而不顾交游。」元材案:「所」即上文「以其家习其所也」之所。所字之含义,随上下文而不同,说已详《地数篇》。此处所字,与《轻重乙篇》「家足其所者不从圣人」同一意义。「足其所」即「足于财」。「游者」即《管子 问篇》「国子弟之游于外者几何人」及「外人来游在大夫之家者几何人」之「游者」。此处当亦兼指「游于外」及「外人来游」之两种人而言。赂,安井衡云:「以财与人曰赂。」此盖谓有游于外或外人来游者,则责使令大夫以己财分而予之。此与上文有余富无余乘者责之卿诸侯皆有「散其财物,使万人得受其流」之作用。《侈靡篇》所谓「富者靡之,贫者为之」者也。
  〔一六〕安井衡云:「谷、币、财为三准。从轻重而环之为同筴。」尹桐阳云:「三准者,一调高下,二分并财,三散积聚也。」郭沫若云:「『三准』当即万物通,万物运,万物贱。上文云:『夫好心则万物通,万物通则万物运,万物运则万物贱,万物贱则万物可因。』欲使有无相通,货物流入市场,物价下跌,必须有所准据。而所准据则惟此『好心』之一筴耳,故曰『三准同筴』。」元材案:尹说是,安井及郭说非也。此盖总承上文而言。调高下为一准,分并财为一准,散积聚又为一准。准虽有三,而其行事则一「好心」而已矣,故曰「三准同筴」也。
  〔一七〕元材案:「申」即《汉书 文纪》「申教令」之申,颜师古注云:「申谓约束之。」此三句又见《轻重乙篇》,惟「申」作「辟」,「抗」作「引」,「民」作「施」。说详彼篇。
  桓公问于管子曰:「今倳戟十万,薪菜之靡日虚十里之衍〔一〕。顿戟一譟,而靡币〔二〕之用日去千金之积。久之,且何以待〔三〕之?」
  管子对曰:「粟贾平四十,则金贾四千〔四〕。粟贾釜四十,则锺四百也,十锺四千也,二十锺者为八千也。金贾四千,则二金中八千也。然则一农之事终岁耕百亩,百亩之收不过二十锺〔五〕,一农之事乃中二金之财耳。故粟重黄金轻,黄金重而粟轻,两者不衡立。〔六〕故善者重粟之贾,釜四百,则是锺四千也,十锺四万,二十锺者八万。金贾四千,则是十金四万也,二十金者为八万。故发号出令曰一农之事有二十金之筴〔七〕。然则地非有广狭,国非有贫富也,通于发号出令,审于轻重之数然。」
  〔一〕 张佩纶云:「薪菜当作薪采。《公羊哀十四年传》:『然则孰狩之?薪采者也。薪采者则微者也。』」元材案:《管子 五辅篇》云:「其庶人好耕农而恶饮食,于是财用足而饮食薪菜饶。」《盐铁论 园池篇》文学云:「粟米薪菜不能相赡。」皆薪菜连文,薪以造饭,菜以佐餐也。张说非。倳戟解已见上文。靡,犹言消耗。
  〔二〕 丁士涵云:「币者敝之假字。《说文》:『敝,帗也。一曰败衣也。』《轻重乙篇》曰:『器以时靡币。』」张佩纶云:「『靡币』当作『靡敝』。《礼记 少仪》:『国家靡敝。』此言养兵则有薪樵之费,用兵则有转饟之费。」元材案:「顿戟」解已见《地数篇》。「靡币」当作「靡敝」,张说是也。「靡敝」亦汉人常用语。《汉书 主父偃传》:「靡敝中国。」又云:「使边境之民靡敝愁苦。」又云:「百姓靡敝。」又《严安传》:「靡敝国家。」又《盐铁论 伐功篇》云:「未见种蠡之功,而见靡弊之效。」颜师古注《严安传》云:「靡,散也。音縻。」《盐铁论 刺复篇》文学云:「军旅相望,甲士糜弊。」糜弊即靡弊,犹言消耗。
  〔三〕 元材案:待即上文「民无以待之」之待,备也。此盖言十万甲兵每日所消耗之薪菜,可以使宽达十里之地变为平虚。每日所消耗之器财,可以使千金之积化为乌有。旷日持久,国用难继,故问备之之策。又案《管子 参患篇》云:「故一期之师,十年之蓄积殚。一战之费,累代之功尽。」又《孙子 作战篇》云:「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里之师举矣。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又《用间篇》云:「兴师十万,出兵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意义均与此同。如此大规模之战争,决非秦汉以前春秋时代所能有也。
  〔四〕 猪饲彦博云:「『平』当依下文作『釜』。『则』字衍。」王引之云:「『粟贾平四十则金贾四千』,当作『粟贾平,釜四十,金贾四千。』言今之粟贾平,每粟一釜,其贾四十钱。金贾每一金(《孟子 公孙丑》赵注曰:『古者以一镒为一金。镒,二十两也。』)四千钱。二者皆当时之贾也。下文『粟贾釜四十则锺四百也,十锺四千也,二十锺者为八千也』,即承『粟贾平,釜四十』言之。『金贾四千,则二金中八千也』,即承『金贾四千』言之。今本『四十』上脱『釜』字,『金贾』上衍『则』字,而文义遂不可通。」何如璋云:「『平』谓中平之价。『粟四十』以釜言。『金四十』以镒言。『则』字当作『而』,文义始顺。二语立案,下乃申言之,以明轻重。王云『平下宜加釜字,则字衍』。但单言金则知为镒,单言粟则知为釜,或者古之通例也。」元材案「平」当作「釜」,猪饲说是也。「则」当作「而」,何说是也。惟本书言金皆以斤为单位,不以镒为单位。《山权数篇》七言「置之黄金一斤」,《揆度篇》「吾有伏金千斤」,本篇上文「得成金万一千余斤」,《轻重戊篇》「赐子金三百斤,什至而金三千斤」,又云「赐子金百斤,什至而金千斤也」是也。镒为秦制,斤为汉制。(见《史记 平准书》「马一匹则百金」《集解》引臣瓒注。)本书为汉人所作,此又其一证矣。
  〔五〕 安井衡云:「《轻重乙篇》『狄诸侯,亩锺之国也』,亩锺则百亩百锺,而此云『百亩二十锺』。《揆度篇》曰『金之平贾万也』,而此云『金贾四千』。盖《管子》经数百年之久,而成于数十人之手,是以僭差缪戾至于如此。」元材案:田有上、中、下之分,则其单位产量自亦不能一致。《山权数篇》云:「高田十石,间田五石,庸田三石。其余皆属诸荒田。」可见「亩锺」与「百亩二十锺」,并无冲突。又金价高低亦无一定。即以《揆度篇》而论,上文言「金之平贾万也」,下文即曰:「君请使与正籍者皆以币还于金,吾至四万,此一为四矣。吾非埏埴摇鑪櫜而立黄金也,今黄金之重一为四者,数也。」在同一篇中,金既可由一万变至四万,则此处之金贾四千,正合《地数篇》所谓「先王高下其中币而制下上之用」(《揆度》及《轻重乙》略同)之原则。且本书各篇中所有数字,大抵皆着者随意假设,作为说明其所谓「一可为十,十可为百」之轻重之筴之用,非谓当日确有如此事实也。安井氏不明此理,妄肆指摘,徒见其所见之狭而已!
  〔六〕 元材案:「粟重而黄金轻」二句解已见《乘马数篇》。衡,平也。两者不衡立,即《国蓄篇》「两者为敌则不俱平」之意,即今语所谓「互为反比例」者也。《管子 权修篇》云:「金与粟争贵。」义与此同。
  〔七〕 元材案:「发号出令」四字又四见《轻重己篇》,即「发号施令」之意,乃汉人通用语。《淮南子 本经篇》云:「发号施令,天下莫不从风。」《汉书 王莽传》「发号施令」四字凡两见。是其证。「故发号出令曰一农之事有二十金之筴」当作一句读。「曰」为「而」字之误。谓一农之事所以能由「中二金之财」而变为「有二十金之筴」者,乃「重粟之价,釜四百」之结果,亦即发号出令之结果。非由地之有广狭,国之有贫富也。细绎全文,着者之意盖谓上述战费问题,在金价高于粟价情况之下,势将无法解决。但如能发号出令,将釜四十之粟价提高至釜四百,则一农之事亦可随之由「中二金之财」提高至「有二十金之筴」,而战费自无不足之虞矣。此与晁错《请贵粟疏》所谓「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用意正同。惟晁错以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即在于「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此处则仅言「重粟之贾釜四百」,而未说明其重之之法。实则重之之法,本书各篇已述之甚详。如《巨(筴)乘马篇》之廪谷州里,则「国谷之重再什倍」,《山国轨篇》之「高田以时抚于主上」,则「国谷坐长加十」,及「三壤已抚,而国谷再什倍」,《山权数篇》之以「綪絤夜石之币守五谷」而「国谷之重什倍异日」,《山至数篇》之「一国谷赀在上」,「国谷十倍」,《地数篇》之「武王立重泉之戍」而「国谷二十倍」,及本篇上文之朝吾国之豪,使其「有五谷菽粟者勿敢左右」,而「国粟之贾坐长而四十倍」,皆其例也。张佩纶不从全书着眼,乃谓「此言养兵有薪樵之费,用兵有转饟之费,疑管子之对不应迂阔若此。当别有一节而今脱去。其下节则意欲节省军士之赏,而管子又明其不可,义始完足」者,失之远矣!
  管子曰:「湩然击鼓,士忿怒。鎗然击金〔一〕,士帅然。筴桐鼓从之〔二〕,舆死扶伤〔三〕,争进而无止。口满用,手满钱〔四〕,非大父母之仇也〔五〕,重禄重赏之所使也。故轩冕立于朝〔六〕,爵禄不随,臣不为忠。中军〔七〕行战,委予之赏不随〔八〕,士不死其列陈。然则是大臣执于朝,而列陈之士执于赏也〔九〕。故使父不得子其子,兄不得弟其弟,妻不得有其夫,惟重禄重赏为然耳。故不远道里而能威绝域之民,不险山川而能服有恃之国。发若雷霆,动若风雨。独出独入,莫之能圉〔一0〕。」
  〔一〕 何如璋云:「湩然,鼓声。鎗然,金声。」元材案:金,锺也。《淮南 说山篇》:「范氏之败,有窃其锺负而走者,鎗然有声。」是也。
  〔二〕 安井衡云:「帅、率通。帅然,急遽貌。」张佩纶云:「桐当为枹,字之误也。说文:『枹,击鼓杖也。』《淮南 墬形 高注》、《文选 西征赋》引《淮南 许注》均云:『筴,杖也。』《小匡篇》:『枹鼓立于军门。』《左氏传》:『左援枹而鼓。』《论语》:『从之,皦如也,绎如也,以成。』知『从之』为鼓之节次。」郭沫若云:「当读为『鎗然击金,士帅然』。帅然者,肃然也。『桐』当为『枹』,衍文。读者注『枹』于『筴』字下,被混入正文耳。『从』读为纵。『筴鼓纵之,舆死扶伤』,文从字顺,音调亦谐。」元材案,安井说是也。《汉书 东方朔传》:「今先生率然高举。」师古注云:「率然犹飒然。」「士」与上文「士忿怒」之士皆下文所谓「列陈之士」。士帅然,谓不加考虑,闻击金之声,即顿起相从,犹《论语》之言「子路率尔而对」矣。「筴桐鼓」三字疑有讹误。据下文「舆死扶伤,争进而无止」,则「从之」云者,乃指向敌军进攻而言。若作「筴桐鼓」,岂进攻之具耶?郭作「筴鼓纵之」,亦不可通。
  〔三〕 元材案:「舆死扶伤」,解已见上文。
  〔四〕 张登云云:「用,食用也。言人勇于攻战,死而不顾者,为有重禄而口满食用,有重赏而手满钱,为利所动也。」郭沫若云:「赵用贤录张说未注明来历,前人误以为赵说。然张说非是。此乃形容战士在疆场奋进之貌。『用』当为『涌』,谓不断怒号,致口角流沫也。『钱』当为『残』,谓互相斫杀,致手满伤痍也。」元材案,此二句当在「非大父母之仇也」句下。此盖谓士之所以能「舆死扶伤,争进无止」者,非真有大于父母之仇,乃由于有吃有用,重禄重赏之所致耳。仍当以张说为是。
  〔五〕 猪饲彦博云:「『大』当作『有』。」张佩纶云:「『大父母之仇』,《曲礼》、《周礼 调人》均言『父之雠』,《檀弓》言『居父母之仇』,皆不及『大父母之仇』。《周礼 调人 疏》引《异义 古周礼说》:『复雠可尽五世之内。五世之外,施之于己则无义,施之于彼则无罪。所复者,唯于杀者之身及在被杀者子孙,可尽五世得复之。』郑从之也。《曲礼 疏》文有详略。许、郑皆主《周礼》,不主《公羊》,是大父母之仇亦当不反兵而斗,与父母同。故《管子》引之以喻战,与经义合。」许维遹云:「『大』字当作『鶤』,『鶤』字偏旁与『大』形近,故讹为『大』。『鶤』即『从』字。《揆度篇》云:『若从亲戚之仇。』亲戚亦父母也,从犹追逐也。」郭沫若云:「『大』疑『又』字之误,读为『有』。」元材案:「大」即《孟子》「无后为大」之「大」。言非有大于父母之仇而赴之。诸说皆非。
  〔六〕 尹桐阳云:「立,位也。谓居君位。」
  〔七〕 尹桐阳云:「中军,主将。」许维遹云:「『中』当作『申』。『申军』与『行战』平列。古之言兵者往往申、守对举。左哀二十六年『申开守陴』,本书《幼官篇》『申守不慎』。此文申军犹遣军、发军。后人习见中军,故改申为中耳。」元材案:「中军行战」与「轩冕立于朝」互为对文。轩冕指国君,中军指主将。若作申军,则全句无主词矣。古代军制,多分兵为中、左、右三军,中军为发号施令之所,主帅自将之。《左桓五年传》:「王以诸侯伐郑,王为中军,虢公林父将右军,周公黑肩将左军。」即其证。许说非是,尹说得之。
  〔八〕 张佩纶云:「『委予之』句。《齐策 高注》:『委,付也。』言举国以付之也。」元材案:此说非是。委,积也。予,赐予也。谓以积蓄之谷或积蓄之财赏赐之也。《事语篇》云:「非有积蓄,不可以用人;非有积财,无以劝下。」即「委予之赏」之义。若作「委予之」句,则下文「赏不随」三字将无所属矣!
  〔九〕 猪饲彦博云:「『朝』疑当作『禄』。」孙诒让、何如璋、张佩纶、于鬯说同。许维遹云:「孙、张说是也。『执』犹爱也。《吕氏春秋 遇合篇》『故嫫母执乎黄帝』,高注:『黄帝说之。』以『说』释『执』,说亦爱也。《刘子新论 袭文》作『轩皇爱嫫母之丑貌』。此执爱义同之证也。」郭沫若云:「许释『执』为爱,意虽近似,尚有一间。爱乃外动词,『爱于禄』,『爱于赏』,殊为不词。『执』假为『挚』,情意恳至谓之挚。又通作『鸷』,击杀勇锐谓之鸷。《吕氏春秋 遇合篇》『嫫母执乎黄帝』,情意恳至之比也。此言作战之将士,则以勇锐之意为切,所谓重赏之下有勇夫也。」元材案:猪饲说太拘。爵禄乃朝廷所出,「执于朝」,即「执于禄」之义也。执即《书 酒诰》「尽执拘以归于周」之执,有系累之义。谓大臣为朝廷之爵禄所系累,不得不尽忠以事君。列陈之士为委予之赏所系累,不得不竭死以杀敌。犹后人之言「名缰利锁」矣。《国蓄篇》云:「民无不累于上。」《轻重乙篇》云:「则民疾作而为上虏矣。」或曰「累」,或曰「虏」,或曰「执」,其义一也。许、郭说皆非。
  〔一0〕元材案:「故不远道里」云云,又见银雀山汉墓出土《王兵篇》及《管子 七法篇》。《王兵篇》云:「不难远道,故擒绝地之民。轻犯山河,故能制恃固之国。独制而无敌,故令行天下。伐国破邑,不待权(□)。」(一九七六年《文物》第十二期:《临沂银雀山汉墓出土王兵篇 释文》)《七法篇》云:「不远道里,故能威绝域之民;不险山川,故能服恃固之国。独行无敌,故令行而禁止。故攻国救邑,不恃权与之国,故所指必听。」后四句,分见《王兵篇》、《管子 七法篇》、《淮南子 兵略篇》及本书《事语篇》。引文已详《事语篇》。惟《王兵篇》「动如雷电」等句在前,「不难远道」等句在后。《七法篇》则「不远道里」等句列在《为兵之数》节,「故举之如飞鸟,动之如雷电」等句,列在《选阵》节。此处则合在一起,而次第恰与《王兵篇》相反。不仅字句不同,而先后次序亦不一致。又《事语篇》及本篇皆无「飞鸟」句,又「雷电」皆作「雷霆」,与《王兵篇》及《七法篇》不同,而与《淮南子 兵略篇》相同。
  桓公曰:「四夷〔一〕不服,恐其逆政游于天下而伤寡人〔二〕。寡人之行,为此有道乎?」
  管子对曰:「吴越不朝,珠象〔三〕而以为币乎?发、朝鲜不朝,请文皮〈兑毛〉服而以为币乎〔四〕。禺氏不朝,请以白璧为币乎〔五〕。崑仑之虚不朝,请以璆琳琅玕为币乎〔六〕。故夫握而不见于手,含而不见于口,而辟〔七〕千金者珠也,然后八千里之吴越可得而朝也。一豹之皮,容金而金也〔八〕,然后八千里之发、朝鲜可得而朝也。怀而不见于抱,挟而不见于掖〔九〕,而辟千金者,白璧也,然后八千里之禺氏可得而朝也。簪珥而辟千金者璆琳琅玕也,然后八千里之崑仑之虚可得而朝也。故物无主,事无接,远近无以相因,则四夷不得而朝矣〔一0〕。」
  〔一〕 元材案:《盐铁论 诛秦篇》云:「秦既并天下,东绝沛水,并灭朝鲜,南取陆梁,北却胡狄,西略氐羌。立帝号,朝四夷。」可见朝四夷实始于秦。此处四夷则指下文吴越等四方之国而言。盖以吴越代表南方,发、朝鲜代表东方,禺氏代表北方(《揆度篇》「北用禺氏之玉」可证),崑仑之虚代表西方。细绎全文,似亦以汉武帝时代之国际形势为背景者。开首即以「四夷不服」为谈话之主题,便非汉武帝以前任何封建统治者所应有之口吻。而文中所列举之四夷之国名及其方位,亦唯汉武帝时代之疆域始足以当之。所谓吴越者即汉武帝时代之两粤也。所谓发、朝鲜者即汉武帝时代之秽貊、朝鲜也。所谓禺氏者即汉武帝时代之大月氏也。至崑仑之虚,虽汉武帝时代并无此国名,然《史记 大宛列传》云:「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寘。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崑仑云。」则所谓崑仑之虚者,乃指崑仑山周围之西域各国而言。然则本书之成不得在汉武帝以前,此又其一证矣。
  〔二〕 元材案:逆,不顺也。逆政犹言反历史发展潮流而行之落后政策。游,流行。伤,损害。谓四夷之国所执行之反历史发展潮流而行之落后政策流行于天下,必将使本国威信受到损害也。
  〔三〕 王念孙云:「『珠象』上脱『请』字,当据补。」
  〔四〕 元材案:发、朝鲜及文皮,解已见《揆度篇》。〈兑毛〉,尹注云:「他卧切,落毛也。」何如璋云:「〈兑毛〉与毻同。《博雅》:『解也。』谓鸟兽解毛羽也。郭璞《江赋》『产毻积羽,往来勃碣』,注:『毻音唾,落毛也。与〈兑毛〉同。』」以落毛之皮为衣服,故曰「〈兑毛〉服」,犹《书 禹贡》之言「岛夷皮服」矣。
  〔五〕 元材案:禺氏解已见《国蓄篇》。白璧即玉,所谓「禺氏之玉」者也。
  〔六〕 孙星衍云:「『崑仑之虚』,《御览》八百九引无『之』字。《尔雅》有『崑仑虚之璆琳琅玕焉』,又云『河出崑仑〈山虚〉』。此不宜有『之』字。」元材案:《山海经 海内西经》亦有「海内崑仑之虚」语,与此同,不必删。璆琳、琅玕皆玉名。《书 禹贡》云:「厥贡惟球琳琅玕。」《注》云:「石而似玉。」《疏》云:「石而似珠。」《盐铁论 力耕篇》文学云:「美玉珊瑚出于昆山。」又《通有篇》文学云:「而昆山之玉不至。」是也。
  〔七〕 张佩纶云:「辟、譬通。《大学 郑注》:『辟犹喻也。』言一珠一皮如千金。」元材案:辟当读如上文「不避吴越」之避。言一珠一皮价值之贵,可使千金为之退让也。张氏说非。
  〔八〕 陈奂云:「『容金而金』,上『金』字疑误。」丁士涵云:「『而金』当作『千金』。」元材案:此语显有讹误,不可强解。
  〔九〕 元材案:掖同腋。
  〔一0〕元材案:主谓主要特产,即上述文皮白璧等是。此言四方之国皆各有其所宝贵之特产,如欲使其朝服,即当利用此等特产作为与各该国互相交换之媒介。否则远近无以相因,而国交亦不可得而睦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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