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地风物—坐轿子

现代的苏州人，恐怕很难知道当年坐轿子人的那种滋味和心态了。而我幼年时候，却常常有坐轿子的机会，特别是春节过年的时候。

苏州人过年，旧俗年初一不出门，真要出门也要按照历本上所载的“喜神方位”走一次，才能换来一年的大吉大利。年初五是接财神，吃“路头酒”开市营业的日子，又是新的一年开始了。所以只有年初二到年初四这三天中间，才是亲戚朋友相互拜年的日子，这三天，那些书香门第的人家，往往雇了轿子，到一家家有关亲朋家里去拜年贺喜。我家也是这样，父母中往往留一人在家接待客人之外，另一人就出外坐轿拜客。这三天中间不管是父亲或是母亲，我总是坐在他们身上，随轿出发，然后起轿而行，轿行很稳，那种有序的振荡，有一种“笃悠悠”的感觉，有时竟睡着在父母的怀里。

年岁大了一些以后，我就有单独坐轿的资格了。记得有一次大表姐出嫁，因为男女家都是名门望族，于是大肆铺张，由于我是嫡表兄弟，必须“送亲”上门，所以也配备了一顶轿子给我，那天我穿得鲜衣华服，帽子上还有一个红色的珊瑚结子，一副“小大人”派头。上轿时候，先落平，后高升，我是以“老虎入洞”之势，倒行进入轿内的，然后架起搁手板，端坐居中，这时只听得前后轿夫一声吆喝，轿子就平平稳稳地抬了起来。随着表姐的花花大轿，在鼓乐声中，款款而行，由于前后轿夫的配合默契，这顶轿子，真是平稳极了。

前面的那座花花大轿，幔着织金缕银的花缎，绣着红红绿绿的凤穿牡丹的图案，轿顶上四周还悬垂着成串成串的大红缨络，真是富丽堂皇，熠熠生辉极了。这就是旧时代女子，毕生唯一的最风光的一天。可遗憾的是到了拜堂成亲时，还不知夫君是美是丑？将来是祸是福？就这样无可奈何地投下了一生的赌注。

小轿也好，花轿也好，时至今日，都随风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