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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卷略集

靖江宝卷 三茅宝卷 卷七 捉拿驸马

繁体中文】  作者:黄靖   发布:2016年11月30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问萧何,佛如何?黄金贵,值钱多。

昔有韩信问萧何,问他楚汉佛如何?

人人总说黄金贵,我看是欢乐值钱多。

却说大夫、总兵在东灵寺剁手募化行苦计,忙了一夜,眼睛闭都不曾闭。抬头一望,东天发亮。

东天日出宝莲开,弟兄两个就上街。

上街遇到哪个?木匠店的老板起身开门探闼,喊店里的客师:“你们这些师傅还不起身?乡下上街修牛头的人总到门口了。”店老板再仔细一望,啊依喂,这两个道士剁手募化修东灵寺的,鲜血淋淋,岂不伤心。“道人,你这双手挂在脖子里很吃力,我送一只木盘给你,既好让你们放铜钱,又好伏在这木盘上写缘簿。”总兵说:“哥哥,你帮他上缘簿,我来替他求忏悔。”

木匠店老板发善心,将这木盘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手艺越做越精明,四方买主涌上门。

砧砧斫来斫斫砧,做出东西冠全城。

弟兄两个肩背韦驮对前撑,前面募化有缘人。又遇到哪个?木行里的老板。“道人,你们募化修东灵寺么,吃这么大的痛苦!要三排五排木头到我家来放,不收你们分文,算是我来斋僧。”“哥哥,上缘簿:我来替他求忏悔。

木行老板发善心,成排木头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货色卖得干干净,账目算得笔笔清。

生意兴隆通四海,顺风顺水上南京。”

他们肩背韦驮站起身,再去募化有缘人。

前面是砖瓦石灰行,老板也慷慨得很:“要多少砖瓦石灰,用船到我家来装,我不要你们付铜钱。”“哥哥,上缘簿!我来帮他求忏悔。”

砖瓦石灰行老板发善心,砖瓦石灰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砖瓦烧得四角方,石灰烧得白如霜。

引来千万买卖客,财源茂盛达三江。

他们肩背韦驮对前撑,米行老板也斋僧。

“道人,修东灵寺开工到完工要吃多少米,用船到我家来装,我不要铜钱的。”“哥哥,上缘簿!我来帮他求忏悔。”

米行老板发善心,将雪白大米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柜台像个紫禁城,店先生是活财神。

乃积乃仓囤连囤,南城门堆到北城门。

肩背韦驮对前撑,油作里老板也斋僧。

油作坊里的老板说:“道人你们剁手募化修东灵寺么,真是千诚意来万诚心,我也诚心诚意来斋僧。你们算一算,开工到完工木匠要吃多少油,到我家来挑,我不收你们的钱。”“哥哥,上缘簿!我来替他求忏悔。”

油作坊老板发善心,成作的豆油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磨子口里出黄金,生铁榔头檀木柄。

油砧煞得紧又紧,一作出油廿八斤。

肩背韦驮朝前撑,水面店老板也斋僧。

水面店老板看见这两个道人剁手募化,随口喊出了声:“啊喂,罪过哩!道人,修东灵寺要吃多少水面到我家来称,我不要你的钱。”“哥哥,上缘簿!我来帮他求忏悔。

面店老板发善心,将龙须水面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磨子口里出黄金,箩具下面堆白银。

头铺二铺擀面卖,三铺四铺做烧饼。

五铺六铺做汤饼,七铺八铺做酱饼。

九铺十铺没处吃,老板用它洗面筋。

锁面如同神仙手,跳面如同活财神。

切的切来称的称,面篮子活像舞龙灯。”

他们肩背韦驮对前撑,烧饼店老板也斋僧。

“道人,修东灵寺要吃多少铙饼,到我家来搬,我也不要铜钱。”“哥哥,你上缘簿!我来帮他求忏悔。

烧饼店老板发善心,烧饼馒头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个个馒头包白糖,只只烧饼葱花香。

蒸的蒸来煎的煎,买客涌到炉子边。

人头上面接烧饼,夹肘缝里收铜钱。”

肩背韦驮对前撑,豆腐店老板也斋僧。

豆腐店老板一见:“啊依喂!昨天是个假道人,今朝是个真道人,剁手募化是真道功。道人,修东灵寺从开工到完工要吃多少豆腐百页?到我家来称,我也不要铜钱。”“哥哥,上缘簿!我来替他求忏悔。

豆腐店老板发善心,豆腐百页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珍珠进磨出银浆,点起花来像白玉霜。”

肩背韦驮对前撑,前面募化众考生。

一班童生进城赶考,见两个道人剁手募化就说:“道人,我们有盘费银子,布施你重修东灵寺。”“哥哥,上缘簿!我来帮他求忏悔。

赶考童子发善心,将盘费银子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考场上遇文曲星,宗师大人来照应。

榜文高挂城门口,不是秀才也举人。”

肩背韦驮对前撑,上学公子也斋僧。

一班上学公子对两个道人说:“我们买书笔纸墨多到几个钱,也来布施修东灵寺。”“哥哥,上缘簿!我来帮他求忏悔。

上学公子发善心,省下铜钱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上学公子好记性,又伶俐来又聪明。

背诵诗书如流水,不用先生打手心。”

肩背韦驮对前撑,高楼上小姐也斋僧。

高楼上小姐对下一望:“啊依喂,两个道人剁手募化,鲜血淋淋,岂不伤心。梅香,替我撂点钱下去。”梅香拿钱对下一撂,总兵说:“哥哥,天上落钱了。”抬头对绣楼一望,原来楼上小姐也斋僧。“哥哥,上缘簿!我也来替她求忏悔。

高楼小姐发善心,撂下铜钱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绣起龙来龙摆尾,绣出虎来虎翻身。

绣个姑娘要出嫁,壁虎子也赶来做媒人。”

肩背韦驮对前撑,前面募化种田人。

乡下农民上街看见这两个道人剁手募化,也摸出钱来对木盘里一放。“哥哥,上缘簿!我来替他求忏悔。

种田老爹发善心,拿出铜钱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种田田出谷,养猪猪发禄。

“回头青”上秀小麦,“癞宝草”根长萝卜。

丝瓜不长筋,黄瓜不长钉。

豇豆长得像竹节鞭,茄子结得像油瓶。

种它一园扁白菜,一棵称称有七八斤。”

肩背韦驮对前撑,前面盲人也斋僧。

弟兄两个遇到一个瞎子,用明杖在街上“秃、秃、秃”摸路跑。听说有两个道人剁手募化,也站下来说:“道人,我也有钱斋僧。”“哥哥,上缘簿!我来替他求忏悔。

盲人先生发善心, 也将铜钱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报君子’一敲叮呀叮,穿街过巷来算命。

东家请你排八字,西家请你合婚姻。

修修来生做好事,眼睛睁得像晓星。”

三十六行我说不尽,略表几句散散心。

再讲元阳老祖在八景宫跟师父说:“师父,我这遭可算圆满功德,合家都修心念佛。”“贤徒,你还有三件大事不曾做哩!一,要报你父母养育之恩,度他们脱胎换身;二,要替你两个哥哥在七天之内把手接起来,过时血脉凝固,医治无效;三,——

捉拿皇亲刘驸马,罚他独自造东灵。”

“师父,要我做好这三件事,我就即刻临凡。”元阳老祖一变二变,变做小时候坐马房修道的模样,随身带了接骨丹——

仙风闪闪就动身,再到宾州来度善人。

元阳多年不曾回家,连金老太师总不认得他,说道:“你这小道士,我家五载之前大做好事,斋僧布施的时候你不来,现在我家穷下来了,与你做一样个营生,你到我叫化子碗里分饭吃,我哪有钱来布施你呢?”“太师,你没得缘化把我不关事,你可认得我?”“唔,人倒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就是不认得你是哪方道人。”元阳说:“太师,你不认得我,我就少陪了。”元阳真人一去,太师就同夫人讲了:“夫人哪,才间这个小道士,走路的走相、说话的声音倒跟我家三儿差不多。”元阳真人一听,喜之不尽,随即来到太师跟前——

双膝跪倒尘埃地,爹爹连叫两三声。

太师说:“这倒稀奇,你叫我父亲就有缘化把你?”“父亲,认错衣裳好穿,认错帽子好戴,还有哪个认错父母拾到老子叫啦?”太师说:“你如是我三儿,你把我金相府二载之前的事说给我听,我才相信。”“父亲,要谈家中情况,我了如指掌。”

我在小书房里读“五经”,读读文章闷在心。

奉了母命游春景,三清寺里遇道人。

送我一部《三官经》,小书房里办修行。

满门家眷劝不醒,一封家书送进京。

父亲一见怒气生。

父白:唔,当然不欢喜。

你就别驾转家门,

父白:高楼训子无效验,

将我押进马房门。

父白:你想想看,可怪我老头子?

马房遭磨难,玉清下凡尘。

度到终南山,到底修成真。

白鹤驮我进天门,玉皇大帝重封赠。

我在天宫接表文,三茅祖师我当身。

从此脱凡登仙界,永做逍遥自在人。

太师说:“冤家,你既然修仙了道么,又回家作甚!”“父亲,我从南天门经过,遇到个瞽目大仙,说我不好离开祖基,离了祖基,父母要成嗝气。我回家来——

一来张看我双父母,二来会会王氏女千金。”

太师一听就生气:“你这冤家把王氏带走,又家来害我!”“父亲,我被度出马房后,你对王氏下狠心。我的王氏年纪轻,背了父亲行‘短径’。”

若不还我王氏女,不怕你是宰相身。

太师叹了一口气:“冤家,还宰相宰相,宰相在哪里?这总是为了你这个冤家!

从你冤家出马房,我告示贴到四城门。

寻找儿媳人两个,音不通来讯不闻。

你岳丈从广南回家转,揭下告示进皇城。

当皇天子告御状,圣旨捉拿我老身。

一场御状输绝得气,革职回家做修行人。”

“父亲,你革职在家,我大哥总该接你的相位了吧?”“不要提了。他犯了诽皇妒帝罪,被打进了东天牢。”“我二哥总该封侯了吧?”“还提这个霉话,他六月初三在白沙滩上吃了败仗。

犯了卖国贪生罪,西天牢里做罪人。”

“父亲,我少陪了。”“冤家,你上哪去?”“我啊?

哥哥天牢里遭磨难,我要做提茶送饭人。”

“儿呀,他们不在牢里,被赦出来了,与你做一样的营生,在家吃素修道哩。”“这样么,我就上老陆地。”“你有底高陆地买在哪里?”“我早先修道在马房,我到马房去看看。”“他们不在马房,在街坊募化修东灵寺哩。”“嘿嘿,父亲,好的,好的。

我们弟兄三个同是父母生,你待我怎有两条心?

我当初修道你把我对马房里一押,两个哥哥修道就让他散手散脚,不受你一点处罚。”

父子两人正谈论,大夫总兵转家门。

弟兄两个进门,看见有人在与父亲谈话。只听两人一问一答,十问十答,但又不知是从哪来的贵客。弟兄两个也就不问他是僧是道,将断手对半墙上一撂,对高厅上直喊:“父亲,你与哪个七谈八嚼?”太师说:“三儿呀,你快点躲起来,你家两个哥哥回来了。”“父亲,小时候我怕他,现在我还怕他不成?”元阳真人对屏风后面一隐,大夫总兵来到高厅问父亲:“你才间跟哪个讲话?”“儿呀,我没有跟哪个讲话。”“父亲,我们要搜查的,搜到请他吃木棍。”“儿呀,你们不能打!

他不是张三并李四,是你三弟转家门。”

两个哥哥说:“提到三弟我更加要打。他是全家的祸根,把金相府弄到这个功程!”这时元阳真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哥哥,请罪请罪。”大夫说:“请底高罪?”元阳说:“哥哥,我们难得会面,今朝回来一齐向父母双亲请罪。我们兄弟三个能够团聚,也是祖上的德气,父母的福气。”两个哥哥说:“要请罪你去请,我们在家天天向父母下拜的。”元阳说:“你们天天在家拜,我又不在家。今朝难得爷儿父母同堂,一齐叩拜父母岂不更好。”这遭,揪呀揪,两个哥哥每人少只手,就怕要现丑。他们三人并并排排,来到父母跟前:“父母双亲在上,孩儿有礼。” 元阳看看两个哥哥,对太师说:“父亲,小时候我不懂礼,现在他们长大了怎么也不懂礼?我作整揖,他们为底高只作半揖?”总兵说:“不要乱说,还有底高半揖整揖?”“哥哥,不相信我站中间来,让父母亲看看清。”元阳对中间一站,两个哥哥对两头一分:“父母双亲在上,孩儿有礼。”元阳看好两个哥哥手一舞,只有一只手着地,一只手套了一个空衣袖。“啊,你们两人只有两只手,还有两只手挨皇上剁掉啦?”“三弟,还提这个祸场头哩!不是被皇上剁掉的,是为了募修东灵寺,我们自己剁的手。”“啊呀,修东灵寺剁手,修西灵寺倒要剁脚,修北灵寺还要剁头哩!

只见三头六臂马灵王,不曾看见独臂菩萨坐庙堂。”

元阳又问了:“哥哥,你们的手呢?”“手在外头半墙上。”“快点拿来让我替你们接起来,不要被馋狗偷去吃掉。”“兄弟,你小时候溜东溜西,到现在还虚天虚地。他哪里是台子脚、板凳腿,断了好接?”熊氏听说接手,就问:“叔叔,可要买点鱼胶、广胶?”桂氏也问:“可要买点红绿麻线?”元阳说:“买这些东西做底高?”“用鱼胶、广胶粘起来,红绿麻线捆起来。”“嫂嫂!

鱼胶广胶总不用,只用清净水一盆。”

熊、桂二氏一听,不晓得多高兴:“我们去取水,单看三叔叔变的底高鬼。”“嫂嫂,你们把眼睛闭紧,不好偷看。

如果你们用眼睛瞟一瞟,接起来是一肩低来一肩高。”

妯娌两个被他一说,当真把眼睛闭起来。元阳真人就想了,大哥哥是文官,手指头是尖的;二哥哥是武官,手指头是秃的,不好接错,接错了就要成笑话。他用净水一盅,大显神通,画符念咒,步罡踏斗,用符咒灰和接骨丹一拌——

法水连连喷三喷,两手接得紧腾腾。

元阳修成仙,两手接上肩。

道功深如海,神法大无边。

元阳说:“嫂嫂,你倒来看看,手接得可好?”熊、桂二氏说:“我不相信。”“不信,你好来看的嘛!”这遭,你一背,她一掀,根根筋络通到心,当真接得蛮好。

你一背,他一拉,没痕没迹没伤疤。

熊氏忙烧香,桂氏忙点烛。

谢天谢地又托福,拜拜我家活佛三叔叔。

元阳问:“哥哥,我才间看到你们背上好像背个底高东西?”“啊,是背的韦驮,出门募化用的。”“哥哥,你何苦唷 ,你们初办修行,怎好将韦驮背出去骗人?”

你将菩萨带出门,污了神明罪不轻。

“哥哥,我还看见你们有个竹爿爿的那个东西作何用?”“啊呀,底高竹爿爿?是敲琴锣的竹板。”“哥哥,琴锣敲起来乒乒乓,远听起来像保方,大户人家失了窃,你们若是查不到——毛竹板子有你打,问你们保的哪一方?”

元阳又问:“哥哥,我看你们夹肘里好像夹的是缘簿,给我望望看。”元阳拿起来一望,上面记的砖瓦、石灰、木头、水面、豆腐、烧饼、馒头等等。“啊依喂,三十六行,行行都出钱的。哥哥,我看你们其它东西不要备,倒要打起几双铁草鞋,穿在脚上去要钱呢。我说啊——

你们千家万户总不要走,只走宾州一大家。”

两个哥哥问:“兄弟,你对宾州城里情况可熟悉?”

元阳说:“嘿嘿,这总不晓得?

宾州城有个刘皇亲,比我金相府还胜三分。”

大夫说:“兄弟,我们领教过了。”“化到多少?”“化到一吊。”“哎,一吊钱也不算少。”“哪里是一吊钱,是一根绳啊!”“绳也好的,长的结络绳,短的做担绳,修东灵寺也用得上的。”“弟弟,刘驸马拿出一根绳——

把我吊做扳弓样,二弟吊作老鸦飞。”

元阳说:“哥哥,他只好吊你。对我,碰总不敢碰。让我去!”两个哥哥一听,不晓得多高兴:“好哎,我们也跟三弟一同去。”兄弟三人跑到半路上,大夫说:“我不去了,我看见他家旗杆就怕的。”总兵说:“我也不去。现在我无官无职,只有挨他欺侮。”元阳说:“你们不去就回转吧,让我一个人去。”

元阳真人站起身,到了皇亲大府门。

高喊三声刘驸马,远山里来了小道人。

今朝是刘龙、刘虎弟兄两个看门。刘龙、刘虎说:“你这个鬼道士,黄鳝没四两——就条声。你在吵底高?”元阳说:“你赶紧替我向刘驸马通报。”刘龙、刘虎说:“我们不替你报,如果让驸马公知道,惹他发躁,你又是三十门杠发跳。”元阳说:“你真不报假不报?”“真不报。”你再说三声不报,惹我发躁,把你家石头狮子捧起来对你脑壳子上一撂。”“你这个鬼道士,口出胡言,你晓得狮子多重?”“这总不晓得?称总称过了。”“你何时来称过?”“三天前头,我在东门外面唪经。

唪经唪到二三更,走到你家门口撑一撑。

犬儿咬得不绝声,手里拿把戥山秤。

把两个狮子称一称,左边狮子千斤重。

右边狮子九百斤。

两臂轻轻举一举,狮子托到手掌心。”

刘虎说:“鬼道士,替我滚远点。不要说用手托,你就用两只手捧住撼,也撼不动它。”“你不信替我取杯水来。”刘虎、刘龙说:“他用脱身法了,叫我去取水,背了我们他就溜走了。这样,我们两个人,一个去取水,一个看住他。”一歇工夫,刘龙把水取来了:“道人,水取来了看你会变什么鬼。”元阳得到净水一杯,嘴里就念:“嘛咪嘛咪哄。”眼睛一闭,哈口仙气。用水对狮子眼睛一抹,狮子眼睛直眨;对狮子毛衣上一洒,狮子毛衣直抖。

法水连连喷三喷,两个狮子总动身。

狮子一声叫,对元阳手上一跳,元阳托在手掌就撂。

右手撂到左手来,活像加官出戏台。

越撂越高,狮子倒看不见了。

一个撂到天宫去,一个撂入九重霄。

元阳说:“狮子呢?”“啊呀,看不见了。”“成仙去了,上天去了。你这遭可报?”刘虎说:“要我报你叫狮子喊把我听听,我才相信。”众位,石头狮子可会成仙?不会成仙。可会喊?也不会喊。格么,要劝刘驸马独修东灵寺,多少菩萨在暗中帮忙啊!提天大王提住得,托天大王托住得,四大金刚捧住得,哪吒太子挑住得。元阳真人站在府门口,用手对虚空一指:“狮子,驸马家安童要你喊,你就喊呀!”哪吒太子在空中答应——

“嘟嘟嘟嘟”连喊七八声,吓坏了安童两个人。

“安童,你可报?”“道人,我报,不过要把狮子归到原位。”元阳真人用手一指,狮子对门口一抛,“扑秃”,打坏了门厅一个角。狮子横七竖八对门口一拦。元阳说:“安童,我少陪了,改日再见。”刘龙、刘虎说:“道人你一走,不是害了我们么?我家驸马公明天要行香,轿子从门口通不过,我们怎得了呢?”元阳真人说:“你对里报么,我叫狮子归到原位。左边的还蹲左边,右边的还蹲右边。”两个安童立即奔到白虎公堂,双膝一跪:“驸马爷,府门外有个鬼道士化缘,要我们向里通报;我们不报,他就把狮子对天上撂。”“安童,你怎信他的?他是跑江湖出身,有遮眼法的。他骗我骗不过,只好哄哄你们。唤他进来!”刘氏两兄弟领命而去。刘龙对刘虎说:“我们对小道士要客气点,不要说驸马爷唤他进来!就说驸马爷请他进厅。”二人走到门口:“驸马公有请!”元阳真人手一伸,刘龙问:“你向我要底高?”“唔,他请么,要有请帖。”“哦,不是请,是叫你进去。”元阳又用手一伸:“他叫,要有叫票,拿叫票来。”刘虎说:“你到底进去不进去?”“不进去我来作甚的!我晓得,你家驸马爷不是请我进去,也不是叫我进去,而是唤我进去。”刘氏二兄弟悄悄说:“这个鬼道士长弯耳朵,驸马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刘龙、刘虎前引路,元阳真人紧随跟。

元阳进府就不像两个哥哥的懦弱样子了。底高样子?他一跑一挺,像个当朝一品。刘驸马一见心想:唔,这个鬼道士架子到大哩?我来趣他一下。

小犬嫌路窄,

元阳想:他打趣我哩,我必定要还他一句——

大鹏恨天低。

刘驸马一惊:这个鬼道士可能来头不小!但还要跟他比才,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比起来了。

刘:我是青峰白玉石,泼水不进。

元:我带朱砂红丹果,点石成灰。

刘:吾乃老君炉中火。

元:我搬黄河水来浇。

驸马公比不过他,就喝道:“鬼道士,为何进门不行礼?”元阳说:“驸马公,你要我行官礼、行佛礼、还是行道礼?”“鬼道士,官礼怎样?”“驸马公,你白虎公堂坐坐好,恐怕吓得你要倒。论官礼,你大不了是个皇亲国戚,占了皇上的光,吃点太平粮,你没有生杀大权。我呢?

父亲是当朝文宰相,母亲是皇封正夫人。

我们拍拍肩膀一样高,无须对你把官礼行。”

驸马问:“佛礼怎说?”“佛礼呀,我与观音姊弟相称,十八尊罗汉与我结拜兄弟,我对你也没有佛礼可行!”“那道礼呢?”“论道礼呀——

三官大帝是我先生,我是元阳小真人。

你驸马见我要下拜,跪请我真人进府门。”

驸马说:“你这个鬼道士,说话不从心上发,信口乱塌。你怎晓得我这白虎公堂好坐不好坐?三天之前东门外面有个举人在这堂上坐了一歇,回去就头痛发热。”元阳走上去一坐,巍然不动,稳稳重重。这遭驸马更加不敢小看他了。停了一歇,驸马又问:“道人,你既是宰相之子,为什么头发这么长,像个死囚犯?”“驸马公,这就是你的无知了。我是带发修,终生不剃头。

耳披青发长念佛,留个沙门那摩头。”

“道人,你既是宾州人氏,还没有通名报姓呢?”“哦,你要问我名和姓,我不是无名少姓人。

现住北极陀罗国,我名就叫‘度众生’。”

“你这个鬼道士,你晓得我属牛,有意来侮辱我,度我这属牛的中牲哩!”元阳说:“我不是将你比作中牲,我是度众生。众者是众多的人也。”元真十问十答,九问九答,驸马挨他缠得没法。就喊:“梅香,替我到厨房里弄点素茶素点,让他吃了好早点走。”梅香就想了:驸马爷也是欺善怕凶,三天前有两个道士拙口钝舌不会说,挨驸马爷一吊,对家溜得蛮哨。今朝这个道士有张能说会道的嘴,还骗到一顿吃哩。驸马公又对安童说:“替我称点银子给他,让他早点回家。”安童说:“驸马爷,三天之前来的道士挨你一吊,银子也不曾弄得到,今朝怎舍得给银子这鬼道士的?”“安童,我有这样的好处待他?出家人是不爱财的,我今天要试试他。

他如果受了我的银,我磨磨钢刀杀道人。”

一歇辰光,安童将五十两银子用钱盘托到高厅。“道人,我家驸马公有五十两银子送把你,说你山遥路远,让你好早点打转。”元阳说:“银子我不要。你家驸马公说我出家人不好爱财,我如果拿了他的银子,要挨他杀的。”安童把这话回禀驸马。驸马说:“你们这些冤家,这两句话怎好去告诉他?”“啊依喂,老爷,我气总不曾叹,不晓得这鬼道士从哪里听到的。”

主仆两个正谈论,公主娘娘早知闻。

公主娘娘多时不见驸马上楼,就问彩女。彩女说:“娘娘,今朝驸马爷遇到一个厉害的道士,同驸马公辩嘴,驸马还辩不过他哩。

你如不去帮驸马爷,就怕他今夜不得上楼门。”

众位,按规矩公主娘娘是不轻易下楼的。她要是不下楼,又怕驸马爷对出家人胡来,所以——

她急急忙忙下楼门,一帮彩女紧随身。

驸马见公主一到,立即起身相迎。驸马对公主把嘴一撇,公主对驸马开口一笑,也不理睬元阳。

元阳说:“你们两口子到合得蛮好,恭贺你们。

恩爱不过小夫妻,未曾开口笑眯眯。

随你夫妻多恩爱,阎王一到两分离。”

公主一听,道人话中有话,也不生气,反而叫梅香倒杯香茶给道人解渴。梅香连忙把香茶捧来,元阳真人又说了——

公主送我一杯茶,茶杯里面泛兰花。

驸马把你当珍宝,出家人当你是烂冬瓜。

梅香说:“公主,此人可识抬举?你好好赐他一杯茶,他反过来将你比作烂冬瓜。”元阳说:“要我把你比作好冬瓜也容易的。

头上去掉两枝花,换掉罗裙穿袈裟。

陪我元阳去修道,功高德满坐莲花。”

公主说:“我陪你这鬼道士出家?”元阳说:“不是陪我出家,是学我吃素修道哇!”刘驸马挨他一羞,这个面子哪里肯丢?但又没得办法对他,就跟他扯淡,出难题他答。“道人,提到修道,我倒要问你:你晓得我们前世里是底高人投来的?”元阳说:“你取杯净水来,我只要用净水对屏风板上一喷,就现出你们夫妻原身,看见你们前世里究竟是底高根。”“安童,去取水。看这鬼道士变底高鬼?”元阳真人得到净水一盅,大显神通——

吸口法水喷一喷,屏风上现出两个人。

也是一男并一女,一个尼来一个僧。

元阳说:“驸马公,这就是你们前世里的样子,望望可像?”驸马公一望,他前世里是个和尚,公主是个尼姑。一个在寺里诵《法华经》,一个在庵里唪《金刚卷》。两人平时不得相见,要到大年初一才会上一面。这年大年初一,正好一个进山门,一个出山门——

二人对面笑一笑,结下姻缘海能深。

元阳说:“驸马公,你可相信?”“我不相信。前世里的事情是渺茫的。你晓得我现在过的底高日子?”元阳跑去用手一抹,将屏风板上的人影抹掉了。

法水再来喷一喷,屏风上现出两个人。

也是一男并一女,荣华富贵两个人。

元阳说:“驸马公,你再来望望可像?”刘驸马一望,与现在景象一模一样。他头戴乌纱帽,身上穿蟒袍,脚蹬粉底靴,手执象牙笏板。公主一望,她头戴凤冠,足蹬御绣花鞋,身穿金丝霞帔,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元阳打趣地说:“驸马公,公主在那现世呢!你前世里的丑总把她现出来了。”驸马又问:“道人,前世不谈,你晓我来世里可以过底高日子?”“我晓得的。”

法水再来喷一喷,现出来世两个人。

也是一男并一女,沿途乞讨度晨昏。

元阳用手一指:“驸马公你来望望看。”驸马公一望,两个人个子不高,沿街钉刀,强讨硬要。公主娘娘一看,张嘴就笑,笑驸马公沿街乞讨,元阳说:“公主你不要笑,你到来世里是双目不明的女瞎子,在街上用明杖‘秃、秃、秃’,口喊:‘先生们呀!少爷们呀……

做做好事把点我,救救瞎子落难人。

有眼胜在天堂路,无眼似在地狱门’。”

驸马说:“你这些鬼法子都是假的,快点替我抹掉。人也看霉了。”“驸马公,你不要不信,我将你三天之内的晓谕现把你看。但是你要走前三步,退后三步,脱脱帽子升升冠,才看你出的五行凶吉哩。”刘驸马依元阳真人,走前三步,退后三步,脱脱帽子升升冠。元阳一看:“驸马爷,你进是乾巽水,退是坤离木,三天之内要遭回禄。”“道人,这个不要你说。皇上给我的俸禄,今朝不到明朝到,明朝不到后天断定要到!”“嘿嘿,不是皇上有俸禄,是你家要遭回禄之灾。”驸马说:“烧那块?”“烧马房三间。”“你这个鬼道士赖在我家不走,咒我家失火。你说烧厨房我也有点相信,你说烧马房,火星星总不得进去,怎烧得起来?全是一派胡言。安童!

把他关进夹墙内,外面封锁紧腾腾。

三天之内如失火,相信这个鬼道人。

三天之内不失火,将他身首两离分。”

刘驸马开口,安童动手,把元阳关进夹墙,外面封锁起来。元阳真人道功深,哪怕他这夹墙啊!

只听一阵砰砰声,飞身来到南天门。

元阳真人来到南天门拜见师父,三官大帝问:“徒弟,东灵寺修到底高样子?”“师父,不要提唷,我劝刘驸马用尽多少花样经,他毫无半点从善心。我又预兆他三天之内马房要失火,他又不信,将我对夹墙里一关,用我抵押,他说三天之内话不应,磨磨钢刀杀道人。”“徒弟,这事在我。”三官大帝随时来到御宰台前参见玉主,打发火德星君下凡。火德星君说:“哪家要起火,只要请到我。”随手带上火种火苗,火尺火球。火种撒到哪里,火苗透到哪里,火尺量到哪里,火球滚到哪里。又吩咐火兵火卒,带上水龙。火兵火卒说:“既然要烧,还带水龙去帮他救火?”“不,要护住他的正厅。”

火德星君下凡尘,火水二龙紧随跟。

火德星君说变就变,变作斑斓猛虎模样。头像笆斗,脚像锄头,尾子像扫帚,眼睛像铜铃,张嘴要吃人,毒气对外喷,哪个敢上身!一阵虎风,对花园里一攻。一班安童看守马房哩,看呀看,看到第三天,看见一只老虎进来,连忙向白虎大堂通报:“驸马爷,这个鬼道士,作兴是老虎精,饿了三天现出原身。”驸马说:“安童,有点小财发发哩。捉到活的我有赏。捉到死的拿起一剥,皮是皮肉是肉。皮给我做虎皮毯子,骨头熬虎骨胶,肉到街上去卖,一千个钱只割巴掌大一块。人家说怎这么贵的?你们就说,‘这是老虎肉’!”驸马又说:“安童,你们不要放松,替我带鸟枪去轰。”安童说:“驸马爷,不可。鸟枪一轰,惹火的祖宗。烧了马房,还怪我们安童。”“那怎么弄?”“只好带钉枪钻角去戳。”一班安童带了钉枪钻角来到花园。这里站一个,那里蹲一个,一眼不眨,等老虎进闸。老虎进来了,这里也喊打,那里也喊捉。一阵虎风,对马房里一攻。安童说:“该死畜牲,不要说打,将马房门一关,饿就要饿死你了。”有个安童说:“不要让它饿,饿瘦了一斤,少卖不少钱啊!”这遭,安童搬梯的搬梯,上屋的上屋,脱掉几片瓦,开个天窗,对下一望,照准虎头,用钻角对下一戳,老虎颈项一缩,钉枪对磨砖上一戳。“扑秃”,火星冒了满屋。这遭天火夹凡火,火星越来越大。开始菜籽大、绿豆大、豌豆大、团圆大,后来就斗样大、箩筐大。安童连三喊救,火苗对屋上直透,三间马房就怕不够。只听——

乒乒崩来乒乒崩,马房就在火当中。

元阳真人呼唤一阵鬼头风,瓦灰总吹得空打空。安童朝里通报:“老爷,烧了马房三间,正厅没得焦斑。”驸马跑去一望,瓦灰星子总没得半点。“安童,这地方干干净净,哪个把马房搬到别处去烧的?”“啊依喂,还有哪个搬到别处去烧呢,火还不曾熄,遇到一阵鬼头风,瓦灰星子吹得无影踪。”刘驸马想:“这倒惹鬼,真是该我倒霉。”

吩咐安童开夹墙门,放出那个小道人。

元阳真人来到白虎堂磕头到底,就像鸡子啄米,驸马老爷天,驸马老爷地,叫总叫不及。说:“驸马爷,恐怕预料不准,你就磨刀杀吧!”“道人,烧掉马房不是你能算到的。我这马房本来作孽不小。先是做厨房,后来开糖坊,再又做马房,触犯了东厨司命,糟塌了九龄灶君,该要挨天火烧。烧掉了就算啦!”驸马公找个借口又说:“道人,再替我看看三天之内可还有底高晓喻?”驸马又依元阳走前三步,退后三步,脱脱帽子升升冠。元阳说:“驸马公你不要见气,你眉心上面暴青筋,露红筋——

就怕在这三天内,阎王要请你去谈心。”

驸马公想:你这个鬼道士,先是咒我家失火,现在又咒我要死。我吃得蛮饱,脸上红堂堂,身上肥胖胖,伤风咳嗽总没得,三天之内就有飞来之祸啦?我不信。“安童,再替我把他关进夹墙去!

我三天之内命归阴,相信道士有神灵。

三天之内不归阴,我要剥他皮来抽他的筋。”

驸马开口,安童动手。把他关进夹墙门,外面封锁紧腾腾。元阳真人就想了:两个哥哥还不曾脱凡胎呢?我不如趁此时机把他们弄到这夹墙里来,替他们脱凡胎吧。半夜辰光,呼的一声,元阳走出夹墙,对自家门前一站,口中喊:“大哥,你开门唷,你家三弟回来了。”大夫对总兵说:“二弟,我们同去开门,三弟回来了。”门还不曾开,弟兄两个先问:“三弟,你从哪里来的?”“我从刘驸马家夹墙里回来呱!”总兵说:“啊依喂,你从刘驸马家逃出来呱!三弟,你快点走!

不要等刘驸马家捉逃犯,连累全家不太平。”

大夫说:“二弟呀,同胞弟兄看娘面,千个桃子一树生,开门让三弟进来。”兄弟二人将门一开:“三弟,三弟,你人在哪里?”人影也看不见。两个哥哥以为三弟已经死了,是魂灵回来的。心上一急,倒哭起来了——

三弟呀,你偏偏要去化皇亲,真是到老虎头上拍苍蝇。

三弟呀,你挨刘驸马处死夹墙内,阴魂不散来显灵。

这时,金太师也来了,说:“儿呀,你们也不要急,等天明你们弟兄两个去探听探听。如果你家三弟弟在他家,我与他一笔勾销;如果挨他处死夹墙里——

我到衙门去告一状,替你三弟把冤伸。”

一夜五更不必表,金鸡三唱又天明。天刚放亮,弟兄两个起身洗脸,用过早茶点心,辞别父母双亲——

弟兄两个站起身,张看三弟一个人。

众位,他们弟兄两个去过刘驸马家,路是熟悉的。穿街过巷来到刘驸马家门口,引磬木鱼一敲,直把嗓子对里喊。刘龙、刘虎赶得哨,连忙向里报:“驸马公,今朝又来了两个道士。”刘驸马说:“今天是月半,明朝十六是旺汛潮,一定有道士船到了。安童,随他多少,唤他进来。”安童来到府门口说:“驸马公有令,唤你们进厅。”

刘龙刘虎前领路,弟兄两个紧随跟。

弟兄两人转弯抹角,来到白虎堂——

双膝跪到平地上,驸马连叫两三声。

刘驸马问:“道人,你们家住何方?姓甚名谁?”“驸马公,你倒不认得了?我们是六天之前在你家化缘的,挨你一吊,一个钱也不曾化到。今朝来问问:三天之前可曾有个小道士到你家来化缘?”“有的,是你家什么人?”“是我家三弟。”“喔,蟑螂虫同灶蟋子,是一个灶头上来的。安童,替我动手!——

把他们关进夹墙内,三人一道共死生。”

弟兄两个也关进夹墙里了。两人对里一望,乌漆墨墨黑——

伸手不见五个指,面东不见面西人。

元阳真人想:“啊呀,我的两个哥哥进来呱!让我来叫他们:“上大人,孔乙己,为了我,又连累你。”总兵说:“哥哥,三弟在西边哩。”大夫说:“在哪头?看不见啊!”二人手搀手捉迷藏,从东对西摸。元阳从西头跑到东头:“重重叠叠上瑶台,两个哥哥又寻得来。”“嘿,三弟又到了那头啦。”弟兄两个又对东摸。元阳真人脚一伸,对地上一困,混身冰硬,弟兄两个捧住他就哭——

三弟弟呀,你今坐死夹墙内,连累你哥哥也不太平。

三弟弟呀,我们弟兄三个死在夹墙内,绝掉金家后代根。

弟兄两个哭呀哭,元阳伸手对哥哥脸上摸。“啊依喂,三弟你好坏,装死吓我们。”元阳说:“那个叫你们来的?”大夫说:“为了寻你这冤家。”“你们可要出去?”“三弟呀,来倒来了,去怎么去得?”元阳说:“我来放你们出去。你们用劲向前攻,攻到尽头就可以出去的。”这遭,大夫、总兵用劲向前攻,只听“碰叮咚”!一个倒栽葱,一个头朝西,一个脚朝东,鼻子管里没得风,呜呼哀哉命送终。元阳说——

归去兮,归去来,夹墙里面脱凡胎。

元阳真人呵口气,两个哥哥又活过来。

元阳说:“从此以后,大哥叫凡阳,二哥叫回阳,我叫元阳。”

三阳从地起,五福自天来。

修成花仙果,同去会如来。

真人将两个哥哥带出夹墙,用手一指,面前现出三条大路:“哥哥,你们上哪条路?”“三弟,这三条路各通哪里?”元阳说:“这一条路通天,那一条路入地,还有一条路回金相府。”大夫、总兵就说:“三弟,上天嘛,我们现在还没有这道功;入地嘛,我们也不愿去,还是让我们回去修道吧!”

元阳真人显威能,又送哥哥转家门。

大夫、总兵回家不提。再说元阳真人仙风一阵,来到地府,拜见五殿阎君。五殿阎君问:“你是哪里来的?”“我从宾州来的,向你要张勾魂票好捉人。”“捉那个?”“捉皇亲刘驸马。”五殿阎君将生死簿扳起来一看:“啊呀,刘驸马还有十八年阳寿哩。地府里不好错捉,勾魂票我不借。”元阳说:“你真不借,还是假不肯借?”阎君说:“这个不好开玩笑,我真不好借。”元阳说:“好的呢,你真不肯,我少陪了。这遭,我就找我的师父,向他借根生铜棍,对阴阳界上一撑——

不准死来只准生,吵得你阎王做不成。”

阎王一听,大伤脑筋,就想了:“格么,龙王管水,阎王管鬼。我鬼总没得管,还做底高倒头阎王呢?”

阎王老爷站起身,拱拱双手问来人:

你可是三官大帝的门生,应化元阳小真人?

“岂敢,岂敢,你猜着了。”“真人,我只听到你的名,还不曾见过你的人哩!

麻布洗脸初相会,烧饼不熟面又生。”

阎君道:“早知是你借张票子么,哪要你亲自上门,只要带个信来,我就将刘驸马捉了送去的。这样吧!

你在逍遥宫中等,我叫鬼使去拿人。

三天之内交还你刘驸马,汗毛总不少半根。”

元阳一走,阎王就想了:刘驸马寿延未满,就是捉来还要送他打转,不可在此久押!就想个办法,将刘皇亲的名字颠倒过来写:阳间亲皇刘,打僧骂道,罪孽不小,配他午夜子时到案!勾魂票交给无常鬼。无常鬼是执票的,晓得刘驸马威光大,要带点鬼使去才捉得住。这遭,无常鬼就点鬼。先点牛头马面、夜叉小鬼,后点高子鬼、矮子鬼、摸壁鬼、吊杀鬼、车口鬼、缩节鬼、冒失鬼、鲜翻鬼、瞌睡鬼……

阴风闪闪就动身,拿捉驸马一个人。

无常带着众鬼,来到刘驸马家,喊门神开门。门神问了:“你是哪个,做底高的?”“我们来捉人的。”“捉那个?”“捉你家当家人。”“啊呀,我家当家人还有十八年阳寿呢。阳寿一满,我开门迎接;阳寿未满,这门我不能开。”无常说:“你真不开门?”“不开。”无常想: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走哪里?走后门。一班鬼使走到后门口喊:“钟馗老爷,开门哦!”众位,钟馗是哪个?是看后门的门神。钟馗问:“外面哪个?”“我们来抓人的。”“捉哪个?”“捉你家当家人。”“啊呀,我家当家人还有十八年阳寿哩。阳寿一满,我开门迎接;阳寿不满,我不开门。”

日里只准活人走,夜里不准鬼上门。

这时冒失鬼对无常说:“我为底高不开口?开到口总叫我‘冒老九’。当方土地当方灵,你不用当方土地,到哪里捉到人?”无常说:“这倒是真的。你出的好主意,我们再去寻土地。”

土地菩萨本姓张,住在村头角落上。

上山先要拜土地,他是保长先生管当方。

鬼使还不曾到,离老远就闹:“八老爷可在家?”众位,土地老爷不在家,上街点卯去了,只有莲花夫人在。她问:“是哪个?”“哦,我们来捉人的。”“啊,是你们,进来坐坐。我听我家八老爷说,往常他上街去点卯,你们待他蛮好,烧饼馒头尽他咬,还有带给我老嫂嫂。啊喂,你们早点来呢,我也好去切点面,买点蛋,给你们烧点小夜饭。我锅里倒烧了东西哩。”鬼使问:“烧的底高?”“土物毛芋头。”无常鬼就说:“好的,是时鲜货,我们城里人平常吃不到。”鲜翻鬼说:“我来烧火。”馋嘴鬼说:“我来上灶。”才只烧了两把草,锅里才有点响,馋嘴鬼掀开锅盖来就先尝。鲜翻鬼看见就吵:“还不曾圆气,你怎就先祭。”馋嘴鬼说:“不问,带点生才香呢。”格么,无常鬼个子又高,不得进去,在外面就喊:“也好给两个我吃吃!”鲜翻鬼又刁,就捡几个最小的芋头塞给他。无常鬼一望:“该死,这个八老爷天天上街赌钱,头总输昏了,芋头总不种种好,倒有螺蛳大,一把抓到几十个。”莲花夫人说:“我家芋头长得不小,不信我把个你望望。”无常鬼对莲花夫人手里一望:喔,像小猫。“哦,他们作弄我的,让我进来。”无常鬼又高,头对庙里一躬,腰顶到屋脊,头顶到北壁,身子动也不得动。他倒骂起来了——

土地土地实在刁,收到锞锭上腰包。

舍不得把衙门造造高,顶头顶脚又顶腰。

正是那七谈八嚼,土地菩萨回来了。无常说:“啊唷,八老爷回来了。”土地问:“城里有公事到的?”无常说:“是的。捉皇亲刘驸马。”土地连忙说:“走、走走!”无常说:“唔,这倒稀奇,往常来么讲讲说说大半天,还招待我们几袋烟;今朝怎像退鬼似的,不打等就赶了走?”土地说:“不要提,我几次要找他的岔子呢。他有二亩六分六厘田,种在我这庙门前,年年世世哄骗我,‘土地菩萨,你保我五谷丰登,我为你买猪头哩。’我不怕你们笑,就贪祭个猪头肉。我总保他棉花拾拾几滚包,棉秸拔拔动担挑。啊唷,他早也思量不到,到大年三十深更半夜,才打发安童打盏灯笼买了三个钱肥拍肉,一块豆腐水落笃,一对笔杆烛。我还不曾动筷呢,安童嘴一吹,‘拍秃’,说驸马拿回去照小麦。我有多恨!”

这叫地头无鬼不生灾,土地领鬼上门来。

连夜捉拿刘驸马,阎罗面前好交差。

【来源:作者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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